大家好像都很開心。
烏玲坐在火爐邊上心不在焉的摳板栗，看着龔心志跟親戚們聊的熱火朝天，眉飛色舞，此刻連比劃帶數據，沒多會兒功夫就在言語中打造出一個商業帝國來……
他看起來很有本事。
可是……怎麼就自己不開心呢？
可具體是哪裡，她又說不出來。總覺得回來之後自己好像起了莫名的攀比心，竟然覺得男朋友這裡也不好，那裡也沒做對，連如今誇誇其談……
看！她甚至心底都覺得對方是在“誇誇其談”了！
烏玲默默甩了甩頭，可心裡蒙上的陰影一時半會兒也去不掉，想來想去，她轉身進了廚房，去找喬喬了。
自己那不靠譜的哥一門心思向牛羊，這會兒早就跑了。宋檀好像很有社會經驗，但是……
玲玲覺得自己是聽了她的話之後才莫名起了攀比心的，這樣不好，她不是衝着龔心志的條件啊什麼的纔跟他在一起的，她就是想找父母那種最真摯最樸實的感情。
家裡正張羅着給烏蘭帶各色禮品的大舅媽狠狠打了個噴嚏。
而廚房裡，蓮花嬸兒正在竈前填着火，喬喬慢悠悠切着菜，時間拿捏的遊刃有餘。
見烏玲過來，他還好奇：“玲玲姐姐，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餓了呀？那我可以分一個竈臺給你的男朋友，讓他先給你做點吃的。”
烏玲失笑：“他還真會！我有一次想吃芝麻葉糊塗面，他親自給我做了一碗。”
然後趕在寢室熄燈之前抓緊送過來，讓同寢的女生們都嘖嘖驚歎。
就是味道相當一般。
她本意是帶點炫耀的心思，但喬喬根本不懂，此刻就指了指旁邊的空竈：“那你讓他來做吧！家裡也有芝麻葉。”
烏玲搖了搖頭：“你的手藝那麼好，誰要吃他做的東西呀？不過這怎麼都過年了還有芝麻葉呢？”
“夏天凍起來的啊。”喬喬說的理所當然：“你的男朋友家裡也種芝麻嗎？”
emmmm……
烏玲心態有點亂了。
當時只顧着感動了，龔心志說連夜買的芝麻葉她沒細想，可這會兒琢磨着都是秋天的事兒了，芝麻都要收了。
大半夜的，他哪裡買的芝麻葉？菜市場都開不了門。
至於自家種的……不可能啊，他家也沒有地，而且他是在宿舍裡用電鍋煮的，總不能還從家裡帶這個過來吧？
種種疑團凝聚在心頭，烏玲扯扯嘴角，都要笑不出來了。
說話間她的手指下意識的摳着那顆堅硬的板栗，被喬喬看見，又是一聲哎呀：
“玲玲姐，你好笨哦！板栗都不會吃。”
鍋裡剛煮上飯，還不着急做菜。，喬喬於是洗洗手，帶她到了隔壁烤火的屋子：
“來，我教你！”
烏玲瞬間樂了起來：“我會吃，就是這乾的懶得啃，拿來磨磨時間——”
話沒說完，就見喬喬從她手裡拿過那顆板栗，然後直接走到了正跟親戚們聊天的龔心志身邊：
“哥哥，玲玲姐要吃板栗。”
隨後他扭頭看着烏玲，一臉的“你好笨”：“你看，待會兒就能吃啦。”
隨後又瀟灑的回廚房了。
龔心志懵了一下，烏玲也懵了。
下意識的，龔心志把板栗放回烏玲手中：“你看你，我這邊兒正聊着以後的規劃呢，怎麼還帶喬喬過來搗亂……來，板栗在那邊桌子上，想吃自己拿。我不吃。”
這話一說，不知道爲什麼，老宋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眼神還頗爲複雜。
烏蘭甚至肩膀都垮了下去。
烏玲捏着那顆普普通通的板栗，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她想了想，轉身去找喬喬了。
“喬喬，你幹嘛把我的板栗給龔心志啊？”
喬喬好奇怪：“你不是想吃嗎？這個板栗殼很難剝的，而且很難咬，需要用熱水泡泡。”
“姐姐要吃的時候，都是陸川哥哥剝的，還給泡好了才遞過去——我親眼看到的。”
烏玲瞬間無語：“行，行行好，好好，天底下就你陸川哥哥是絕世好男人……”
“本來就是啊！”喬喬理直氣壯：“哥哥說做姐姐的男朋友就是要讓她比一個人生活更輕鬆更有意思，那樣男朋友纔有意義。”
“不然的話談來幹什麼？浪費生命嗎？”
他美滋滋地翹起嘴角：“我本來也想談的，但哥哥說我還沒到年齡，現在要先學習，所以我就記好知識啦。”
他話說的稚氣，可聽在烏玲心裡卻是五味雜陳。畢竟不說人品條件，就單純一個剝板栗……怎麼龔心志都還拖後腿呢？
她糾結着，此刻下意識問道：“喬喬，你是不是不喜歡龔心志啊？”
“還好啦，只有一點點。”
喬喬比劃着：“本來有很多很多不喜歡的，他不照顧玲玲姐姐，不認真跟我說話，也不喜歡我，還要瞎吹做生意……哼！姐姐說沒錢的男人最會吹牛了，他還沒有我有錢呢！”
饒是烏玲心緒複雜，此刻也忍不住笑出來：“你有錢？你能有多少錢呀？”
喬喬算了算：“800多萬吧，具體多少不清楚。姐姐說過了年，等辛老師來了再教我盤賬。”
“剛好辛老師回家累積經驗去了。”
這個什麼辛老師烏玲一點也不感興趣，她只是詫異道：“八百多萬？你是不是說錯了，八百多？”
“沒呢，”一直沒說話的蓮花嬸開口了：“喬喬做直播粉絲超過百萬了，這是人家平臺給的簽字費……玲玲啊，這事兒你可別說出去啊。你男朋友也不能說。不然喬喬這樣子，回頭傳出去了，人家起了歹心腸怎麼辦？”
烏玲還是知道輕重的，此刻把嘴閉上，砰砰跳的震驚全部都壓回懷裡：“嗯，我不說！”
但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太突破想象了，琢磨半天，越琢磨越是心潮澎湃。烏玲艱難的打斷思緒，趕緊把話題又拉扯回來：
“喬喬，你剛說本來是有很多不喜歡的，那是不是他後來表現的還可以，你又覺得稍微喜歡一點點了？”
“沒有哦。”
喬喬搖搖頭，一臉同情：“那是因爲喬喬自己成長了，懂得體諒別人。姐姐說過，有些人的愛好很不一般，就喜歡那些別人覺得不好的東西……玲玲姐，你放心！”他很鄭重的：“辛老師教過我，只要別人的愛好不犯罪違法，我就不可以指指點點。”
“所以玲玲姐你的愛好是這樣的話，我也能包容的！支書姐姐的爺爺說他年輕時還愛吃臭鱖魚呢！”
烏玲這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且不說把自己的男朋友比作臭鱖魚——這是什麼玩意兒啊？是有多臭啊？
總之，就不說這個比喻合不合理，喬喬的“包容”就很讓她心塞了。
怎麼了啊？她談個普通人男朋友，怎麼就需要被包容，被尊重了？
難道非得男朋友有錢有本事還長得好嗎？
她媽之前明明經常說“臉好看不能當飯吃”的！
她糾結半天，終於沒忍住問道：“那謝謝你啊——你覺得龔心志要你包容什麼啊？”
“我沒有包容他啊。”喬喬好詫異：“我在包容玲玲姐你耶！你的眼光都這個樣子了，我包容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可就是因爲這才更讓人抓狂啊！
你有本事直接說他缺點啊！
當然了，外人可能不懂他的好，但自己作爲女朋友總能瞭解到他內心的優秀的，可你什麼都不講就說包容我……
明明喬喬的聲音天真歡快，廚房裡蒸騰着的都是香氣，可她一邊兒覺着饞，一邊兒心裡仍在撲撲騰騰。
過了好一會兒，烏玲才清了清嗓子：“那什麼，喬喬，你覺得龔心志有哪裡不夠好，纔會拉低我的眼光呢？”
喬喬想了想，認真道：“大概是這個哥哥帶出去好丟人吧。”
烏玲：？？？
丟人？哪裡丟人了？
龔心志只是長得普通一點，怎麼就丟人了？
喬喬卻已經開始掰手指頭了：“他走路都一直走前頭，不看玲玲姐你。這跟陸川哥哥一點不一樣，他會一直看姐姐的！”
烏玲愣了一下，仔細回想，好像也沒有吧？談戀愛的時候兩人手挽着手，後來摟着腰，再後來……
烏玲想起來最近幾次約會，好像……大概……
其實只是偶爾，沒有一直走在前頭。更多時候他們還是手牽着手的！
她默默在心裡強調，決定待會兒給男朋友正名！
然而喬喬還在數：
“他來我家不帶禮物……辛老師教過我，第一次去別人家裡做客，假如有長輩在，除非是天大的要緊事，否則能買什麼就一定要買一些東西……我去朋友家玩兒也要買的。”
“假如實在沒法兒買，也不要傻站着，來了要先說客氣話——玲玲姐，我會說好幾句客氣話，你要聽嗎？”
烏玲樂了：“哎喲，那我來你這裡玩是不是也得帶禮物啊？”
但笑容才掛上嘴角，整個人就反應過來——
對啊，龔心志爲什麼不帶禮物？
來喬喬家是太倉促了，沒來得及準備，她可以理解。可是過年回自己家這件事兒明明很早就在計劃了，甚至他的爸爸媽媽都在視頻裡打過招呼，說過客氣話了……
怎麼沒人提要準備禮物的事呢？
她心裡瞬間難受起來。
“還有哦，早上吃飯他都不先給你盛！明明你還站在那裡呢，他已經開始吃了。而且盛第二碗的時候都沒有問你……”
姐姐早上囑咐了，米粉要特意做的比三個人的飯量少一點點，這樣可以觀察細節。
他觀察了一早上，學到好多哦。
喬喬嘆了口氣：“他甚至都不給你剝板栗……哼！”
他同情的看着烏玲：“玲玲姐，你要喜歡就喜歡吧，我不怕你丟人的。”
烏玲的臉瞬間漲紅了，熱辣辣的，內心卻是一片冰涼。
恰在這時，宋檀也過來了：
“咦，烏玲你在這裡幹什麼？”
烏玲扯了扯嘴角，剛準備說些什麼掩飾的話，就聽喬喬歡快道：“我在安慰玲玲姐！我不怕她丟人的！姐姐你也別怕！”
這下烏玲連耳根都漲紅了，羞惱地差點待不下去。
“嗐！沒事！烏玲你別聽喬喬的，他也沒談過戀愛——我剛問了，你就是龔心志他媽最滿意的一個女朋友。”
她話說的鏗鏘有力，彷彿就是龔心志的媽現場發offer：
“你放心，你只要再稍微努力一點，聽話一點，畢業之後找個工資高點的工作，再順帶考個公務員或者編制——哦，最好不要在鄉鎮，說出去沒面子，得在市區。”
“對了，也不要什麼單位部門都報，挑那種工資高點，假期多的，方便以後照顧孩子們。”
“畢竟你也知道，現在小孩子教育太捲了。他們家又只有龔心志這一個男孩兒，你最起碼得生兩個才保險。”
“不過你也別壓力大，我問過了，龔心志發誓他們不重男輕女。哎呀，家裡有兩個男孩子就夠了，再生個姑娘貼心，他們一視同仁！”
宋檀一口氣把條件擺出來，此刻再看看烏玲，忍不住讚許地點點頭：“你幹什麼都很努力，也挺執着的，公務員準備個兩三年應該能考上。”
“生孩子就更不用愁了，多簡單呀！龔心志他媽說看過你照片，你骨盆大，容易生，沒問題的！你還有新農合呢！剖腹產都不怕！”
一旁的蓮花嬸瞪圓了眼睛，喬喬更是半懂不懂，聽的眼也不眨。
只有烏玲此刻腦子裡彷彿有隻貓在滾線團，滾得心緒一塌糊塗。
好半天她才訥訥開口，聲音低的不像樣子：“你，你瞎說。你們才聊幾句啊，龔心志怎麼會連這些都講呢？我還沒畢業呢，他媽媽經常跟我聊天，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她急急忙忙掏出手機，試圖找出聊天記錄來證實自己強有力的反駁，然而宋檀卻只眨了眨眼，輕描淡寫漫不經心：
“嗐，手機有什麼好看的，她沒說就沒說唄，多大點事兒。你放心，大舅媽說了，只有你自己看得上，什麼樣的都行。”
“烏玲，別擔心，我們會跟親戚們解釋的。”
她說完就走了，只留下烏玲一個人在廚房，失魂落魄。
好半天才又麻木的翻動着手機，不甘心道：“阿姨真沒說過，我聊天記錄可以給你們看的啊……”
宋檀怎麼就看也不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