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西州商路,並非一樁簡單事情。
而且這也不是玉尹一個人的事情,還牽扯到黎大隱和柳青兩個大商賈。所以,事情千頭萬緒,必須要一點點梳理。在玉尹的引介下,任怨和柳青在牟駝崗軍寨中相會……
別看任怨而今是行伍中人,可他從小隨任老公在太原生活,對商事也是非常精通。
這也是餘黎燕把他派來的主要原因。
和大宋的那些商賈合作,即便是玉尹也在其中,若沒個懂行的還是不成。
任怨在開封停留七日,和柳青進行了十餘次交鋒,最終雙方達成協議……協議一經達成,任怨便向玉尹告辭。時間非常緊迫,他必須要儘快趕回西州彙報,並且與西夏方面進行聯絡,疏通商路,以便貨物可以暢通無阻。這也需要方方面面的打點,好在西遼和西夏的關係非常密切,所以也不會成爲最爲主要的問題……
主要的問題還是,餘黎燕能否出兵相助?
玉尹心中忐忑,可時間已容不得他繼續猶豫。
宣和七年十月末,女真西路軍在左副元帥完顏宗翰的指揮下,以蒲察石家奴爲先鋒,攻破朔州防線,直逼代州。與此同時東路軍則在完顏宗望的率領下,攻入燕山府。
玉尹無奈之下,只能一再叮囑任怨。
而任怨也表示,會盡力說服耶律餘里衍出兵……
他雖是西遼的武官,更是被遼人養大,可骨子裡,卻終究是個漢人。
宣和七年十一月初,第一批物資從杭州啓運,送往西州。同時柳青也押送輜重,與任怨一同啓程,前往西州。
站在牟駝崗上,看着浩浩蕩蕩的車隊向西行進,玉尹心中。卻是百轉千回,思緒萬千。
卻不知,這西州商路能否成爲我大宋的一條生路?
送走任怨後。玉尹並沒有輕鬆下來。
牟駝崗軍寨倒是沒甚事情,自有陳東牛皋董先和龐萬春四人打理。只是在這個時節,黃裳卻病倒了,而且病情極爲嚴重。要知道。黃裳已經是年過八旬的高齡老人。
歷史上這個時候,他已在撫州宜黃養老,可是而今,卻留在開封,爲玉尹的未來籌謀。
年紀大了。一旦生病,就會非常嚴重。
安道全在爲黃裳診治之後,也是露出爲難之色。
“小乙,還是做些準備吧。”
“安叔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安道全苦笑道:“自家無能,卻治不得大學士……大學士氣血已衰,病入膏肓,只怕是撐不得太久。”
黃裳年紀大了,生老病死。非人力能夠挽回。
玉尹。懵了!
前世他曾經歷過父親的病故,重生以來,卻是第一次面對親人離去。
安道全既然說了這話,玉尹也清楚,黃裳病情已難以挽回。不由得悲由心生,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可轉過頭。玉尹還要做出一副輕鬆模樣。
只是他沒有再去牟駝崗,而是把黃裳接到家中。
也許是感覺到了什麼。之前一直不肯搬去玉尹家裡的黃裳,這一回卻沒有再拒絕。
黃裳一世。未有子嗣。
如今玉尹便是他的孩子,又怎會再拒絕玉尹的孝心。
每天,玉尹陪着黃裳在家中,或是撫琴奏樂,或是研讀道藏。黃裳篤信道家,最敬重的便是莊子。所以每天都會讓玉尹在他身邊誦讀南華,日子倒也過得清靜。
最初時,趙多福曾來過玉尹家一回。
不過當她得知黃裳病重後,便不再打攪,只是讓人送來大內珍藏的藥物,令玉尹心生感激。
“小乙,若有一日得機會,當代我報答柔福帝姬。”
黃裳叮囑玉尹,“柔福帝姬天真爛漫,可惜生在了帝王家。我曾爲她卜過一回,發現她命裡多劫,一輩子悽苦。要說,她是帝王之女,本不該如此命運……但願自家是錯的,但真若如此,望小乙你保她平安……不知爲何,今日總覺心神不寧。”
柔福帝姬的命運,好像是很悲苦。
對於這紫微斗數之類,玉尹是一竅不通。
可既然黃裳吩咐下來,他自不會拒絕……更何況,那柔福帝姬對他,也着實不差。
“叔祖放心,小乙便豁出性命,也會保柔福帝姬安全。”
“如此,倒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黃裳倒在榻上,目光略顯呆滯。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令氣溫陡降。
楊金蓮捧着一個火盆進來,擺放在屋角,輕聲道:“大官人,九兒姐說屋中寒冷,讓再添一個火盆。”
“多謝楊娘子。”
玉尹拱手,送楊金蓮出去。
方坐下,卻見黃裳正歪着頭,臉上透出疑惑之色。
“叔祖,怎麼了?”
黃裳嘆了口氣,輕聲道:“不知爲何,總覺得你與那楊娘子之間,有什麼事故。”
“啊?”
“按道理,我不該說這些。
可我爲你佔了一回,發現你命犯桃花,註定一世多子多孫……”
“叔祖,你莫要亂說,九兒姐聽到會不高興的。”
“呵呵,這話我早已和燕奴說過。”
玉尹聞聽,頓時目瞪口呆。
叔祖,你這不是害我家庭不和睦嗎?
“對了,你和那楊娘子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叔祖你想的多了,自家和楊娘子確是清清白白,絕無半點干係。”
“是嗎?”
“小乙怎敢欺騙叔祖……好吧,我實話實說,楊娘子的丈夫,便死在我手中。”在黃裳灼灼目光注視下,玉尹實在是頂不住了,只得壓低聲音,在黃裳耳邊輕聲把李觀魚的事情,詳詳細細解說了一回。
黃裳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如此說來,虜賊圖謀我大宋久矣?”
“正是!”
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黃裳苦笑道:“想當初章子厚曾言。端王輕浮,不可爲人君。當時我還不信,可而今看來……章子厚個性豪邁,多謀善斷。錯非他太過偏激。也不至於落得最後下場。不過他這句話倒是沒錯,端王,真不可爲人君。”
玉尹在一旁靜靜聆聽,卻不知該如何接口。
只嘆了口氣,便拿起南華經。在黃裳耳邊輕聲誦讀。
黃裳的身體,一日壞似一日。
而前方傳來的戰報,更令人感到憂慮。
十一月十四日,女真西路軍攻破代州逼進中山,消息傳來,令開封府人心惶惶。
而女真東路軍也是勢如破竹,在徽宗皇帝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宣撫使蔡靖下令。命郭藥師。張令徵和劉舜認率部應戰。雙方決戰於白河,宋軍最終慘敗而歸……
郭藥師,輸了!
玉尹嘆了口氣,把戰報投進了火盆中。
距離郭藥師戰敗,已過去了十天,也不知前方戰局。已糜爛成什麼模樣。
黃裳病情越來越嚴重,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眼見着已時日無多。
在黃裳病倒日子裡。朝中不少人前來探望。其中也包括了李綱、李若水以及新任御史大夫陳過庭等人。不管怎麼說,黃裳都算得上是當代名士,而今病危,李綱等人自當探望。
ωωω☢tt kan☢¢O
只是這些人,並沒有給玉尹什麼好臉色。
也難怪,當初玉尹和李綱等人鬧得那麼僵,若有好臉色才真個是一樁怪事……
不過玉尹卻沒有在意這些,哪怕是李綱等人對他一副不假顏色的樣子,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理睬。你對我親熱也好,待我冷淡也罷,我對你無所求,又何必在意?
人道是無欲則剛,便是如此吧。
送走李綱等人之後,觀音巷的小院裡,復又歸於平靜。
玉如已經睡了,楊金蓮在樓上屋中,照顧着她……燕奴在玉尹身邊坐下,輕聲道:“小乙哥,是不是時局不好?”
“嗯?”
“這兩日外面的物價瘋漲,比之你回來時,足足漲了三倍有餘。
而且從河北而來的流民也日益增多,怎看都是一副破敗模樣……奴今天去店裡時,還聽隔壁的三嫂說,準備賣了城裡的產業。我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事。”
玉尹聽了,不禁莞爾。
他伸出手,揉了揉燕奴的腦袋瓜子,“莫胡思亂想,沒甚大事。”
“小乙哥,你莫騙奴。
奴從你這幾日的神色可以看出,情況不是太好……小乙哥,究竟是怎地狀況?便與奴知曉,也好早作準備,莫等事到臨頭,再去準備,恐怕就有些遲了,你說呢?”
玉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良久,他嘆了口氣,“說實話,如今局勢,我也不清楚。
只是覺着,開封城早晚會有戰亂髮生。你這幾日準備一下,多囤積些糧食在家中。若戰事一旦開啓,我怕這糧價會更高……還有,鋪子那邊暫時也關了吧,估計這段時間,也不會有什麼生意。另外,讓霍堅他們也多些準備,莫亂了分寸纔好。”
聽聞開封將有戰事發生,燕奴的臉色,頓時煞白。
“小乙哥,真個會有戰事嗎?”
“只怕是跑不掉……”
燕奴不再言語,呆愣片刻,猛然起身。
“九兒姐要去哪兒?”
“奴這就去找老高,讓他多買些糧食回來……”
說着話,燕奴便風一般跑出去,讓玉尹不禁苦笑搖頭。
燕奴這做起事來,還真是風風火火。
想到這裡,他轉身準備進屋,去探望一下黃裳。卻在這時侯,忽聽院門蓬的一聲被撞開,就見高堯卿神色慌張,幾乎是踉蹌着跑進了院子,“小乙,大事不好了!”
“衙內,你這是怎地?”
高堯卿臉色鐵青,透着一股子怒氣。
“方得了消息,燕山府失守了!”
“啊?”
“那郭藥師在燕山府扯旗造反,拘捕了蔡靖等一衆官員,並開城向虜賊投降……燕山府,燕山府,燕山府所屬州縣,盡陷於虜賊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