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國公府就傳來了消息,已經找到了那個裝過花生粉的荷包。
想來憑藉呂二十一孃的實力,很快就能查清前因後果。
許諾早晨向徐谷磊請教了些有關茶道的問題,午膳直接留在三房這邊用,卻沒想到才坐在食案前,就有婢女喘着氣跑進來。
徐谷磊看了婢女一眼,放下才拿起的箸,沒流露出絲毫不高興的表情,與往日一般平和地問道:“怎麼了?”
“有聖旨,請咱們六娘子去接旨。”婢女是鍾氏出嫁時從孃家帶來的,但因徐谷磊沒有妾室和通房,婢女也十分本分,幾年下來成了三房最得力也最有臉面的下人。
可即使見過大世面,她依舊有些激動,站在門邊一邊喘着氣一邊看自己家轉了運的六娘子。六娘子分明兩年前還毫無蹤跡,生死不明,如今竟然得了入宮的機會,這是何等的造化!
婢女說出如此令人吃驚的消息,屋中衆人皆是大驚,許五郎的乳孃甚至低呼了一聲,而後發覺失態,臉脹的通紅埋下頭去。
沒有傳許谷誠入宮,沒有傳呂氏入宮,卻傳了許諾!
即使傳許平逸或者許谷磊入宮,也比傳許諾入宮更讓人好接受些,畢竟二人一人擅長刻玉,一人擅長點茶,都是有所能的,入宮也算是有個由頭。
許諾聽後心中一動,肖遠昨日才說過如果有貴人請她去宮中小住,一定要找藉口提早離去。她還在想哪有貴人這麼閒會傳喚她入宮,肖遠實在是想太多,沒想到一日不到聖旨就來了。
他果然是劉德妃的人,而且屬於劉德妃極爲得力的親信,否則不可能提前得知這樣的事。
因爲對聖旨的內容有所瞭解,許諾心中沒有激動或緊張,反而想了許多其他事情,但爲了配合屋中其餘人的反應。她右手鬆開,木質的箸咣噹一聲落在地上。
即使在席間落了箸也不會有人指責她失禮,反而會在心中想這是聽到即將接聖旨應有的反應。
鍾氏急忙使喚了人將箸撿起,又說了些話給許諾打氣,讓她不要擔心,另外使喚了人去映誠院問話。
鍾氏安排出去的人才走到院門,李嬤嬤就進來了。讓許諾回去換身衣裳。
許諾與許谷磊和鍾氏道了別。匆匆回了茗槿閣,依照呂氏的吩咐極快地換了一身鮮豔的衣物,頭上的髮飾也精巧了些,不是平日家中所用那般樸素的樣式。
只換了穿戴,就急急忙忙往外走,穿過庭院遊廊到了垂花門,便看到了站在大門處拿着聖旨的太監。
只遠遠地看着,從眉眼和說話時嘴巴開合的模樣。許諾隱約感覺到太監是個苛刻計較的人。
果然纔過去太監就埋怨許諾速度太慢,害他吹了好一陣冷風,語氣間莫不是輕蔑不屑,數落了呂氏幾句,並且嘲笑她大族出身竟然沒教導好女兒。
若他知道日後會載在許諾手中,今日定然不會用這副態度對待呂氏。
給呂氏臉色看的人許諾決不會放過。
一家人誠惶誠恐地接了聖旨,呂氏讓李嬤嬤塞給太監一個大紅包,這才送走了這尊大佛。
回屋後,一家人都圍着許諾。討論她明日入宮的事項,呂氏更是親自教許諾禮儀。
熱鬧散盡。許谷誠將許諾叫到書房,自己先坐下。而後用極其平和的聲音問道:“六娘,以你所見,宣你入宮是官家的用意,還是劉德妃的?”
他實在沒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劉德妃只不過隨口說想嚐嚐蘇杭的茶藝,皇上竟會開口讓六娘入宮爲劉德妃點茶。
陰差陽錯下,六娘上次在寧王府出了些風頭,棋琴書畫只有棋藝未曾展示,但展示的三項都足以讓人稱讚。即便如此,卻沒有讓皇上特意下旨宣六娘入宮的必要。
沒必要的事情發生了,背後一定還有其他目的,無論是以皇上的角度或是劉德妃的角度。
想到貴人很可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纔將許諾招入宮中,許谷誠心中微沉,面上卻不動聲色,與先前一般平和儒雅。
“孩兒曾與劉德妃有一面之緣,想來是她讓孩兒入宮,孩兒會盡全力爲劉德妃點茶的。”許諾坐在許谷誠對面,雙手置於膝上,面上一片坦然。
許谷誠點點頭,他這麼問只不過希望六娘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要想歪了,他對許諾的回答還算滿意,問道“好,你可知入宮後該怎麼做嗎?”既然要入宮,無論哪方面都必須聰明着些,多長一雙眼多長一雙耳。
“女兒不知,但必然會少說少聽,不可扯謊。”皇宮這種地方,只是少說沒有用,還要少聽,一些不該聽的事是絕對不能聽的。
“入宮後定要聰慧些,不可主動與貴人有衝突,當然若有人來欺悔你,也不必過於委屈自己,出了事爹爹會盡力爲你周旋的。”許谷誠給許諾囑咐了些事情後,最後說了這麼一句,他說話時低頭看着許諾,眼中皆是暖意,同時還有堅定。
即使傾家蕩產,永無官職,也會包你周全。
許諾已經習慣許谷誠帶來的安全感,卻依舊爲此感動,強逼下涌上眼眶的淚水,乖巧地點頭應是。
許谷誠給予的關愛,許諾一概通收,但她不會做出需要他費力周旋的事情。
入宮不能帶婢女,換洗的衣物卻是可以帶的,春棠對許諾入宮的事情極其重視也極其謹慎,回屋後連午膳也來不及用,急匆匆將許諾衣籠中的衣裙全部翻出來,仔細搭配了四套換洗的衣物爲許諾準備好。
許諾看着被春棠收拾好的大大的包裹,心中不由想。若是去一天就回來,會不會太辜負春棠一片好意?
這日下午晚間,許家都處於匆匆忙忙的狀況。
夜間,許諾躺在牀上,想了想劉德妃宣她入宮的事情。
品茶點茶什麼的根本就是幌子,更有可能與劉德妃坐上皇后那個位置有關,否則這樣重要的時期,實在沒有必要宣她這樣的年輕娘子入宮添亂。
國公府。呂二十一娘已經查清了孫太妃生辰時發生的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同房的一位妯娌,因爲妒忌之心,憑藉在錢家的便利,買通廚房的人,在孫太妃生辰當日將郭氏的點心與許諾的換了。
而錢家另一房的一位夫人,早在錢家下帖子請王家人赴宴時就與郭氏聯繫好,協商要讓呂二十一娘吃些苦頭。
這位錢夫人並沒有告訴郭氏要怎麼做。而是買通錢暖弟弟屋中的婢女。讓婢女在孫太妃生辰當日用荷包給郭氏傳了一包花生粉。
郭氏不知這位錢夫人想的可以讓呂二十一娘吃到苦頭的辦法,懷着激動的心情打開婢女傳來的荷包後的那一瞬,驚地險些扔了荷包。
她小時候吃花生險些沒了命,她記得很清楚,一輩子也不願再吃任何一次花生。
遲疑了片刻後,她想起她這幾年在家中受的苦,幾乎是受盡了臉色。可受了那樣的委屈的她,到頭來只能嫁做繼室。呂二十一娘卻搶走本應屬於她的夫君,在錢家風風光光做錢家主母。
郭氏心中實在是既嫉恨又不甘,一念之下撮了些花生粉放在最小的一塊點心上,而後將點心吃下。
郭氏爲了讓呂二十一娘難堪,爲了讓人指着呂二十一孃的脊樑骨說她壞話,豁出性命吃下了帶有花生粉的點心。到最後,雖然保住了命,卻讓原本婉轉靈動的嗓音變得乾啞,再也回不到當初。
多年後她想起當初衝動的決定。恨不得與給她出主意的那位錢夫人拼命,對呂二十一孃的嫉恨則越來越深。
孫太妃從呂二十一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面色越來越黑,到最後怒地將柺杖砸下來。直接砸到錢暖的身上。
竟然有人藉着她喜歡的點心算計她最喜歡的孫媳,她實在不能忍,一定要好好罰一罰那兩個孫媳。她們做的這些蠢事,險些害得錢家名聲有損。
只要郭氏在錢家斷了氣,郭家和王家都會來找錢家的茬,至於怎樣脅迫則是後話。
錢暖捱了砸,也不好頂嘴,乖乖將滾在地上的柺杖撿起來,又巴巴地給孫太妃送去:“祖母,你剛纔手滑了吧,日後可得小心些,別傷着自己。”
孫太妃瞪了錢暖一眼,滿含怨氣地說:“你媳婦這樣好,這幾年又爲你母親分擔了這麼多年家事,你竟然不好好護着她,讓人給她使絆子,讓人算計她,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錢暖有官身,憑藉自身的努力被人尊敬,在錢家這樣大的家族中也算有地位,有一定的話語權。但只有在祖母面前,他就會表現出這副乖乖捱打的模樣。
“祖母,您孫媳不是好端端在這站着的嗎?您不要生氣了,她這般精明,不會被人算計的,您放心吧。”錢暖討好似的和孫太妃說話,怎料完全沒有效果。
“她精明是她精明,我是讓你將那些有心爲難她的人趕走,到底聽明白了嗎?”孫太妃說着話撈起柺杖就往錢暖身上砸。
錢暖也不躲,就這樣待着。心中默默吐槽,您剛纔什麼也沒暗示,我哪知道您想做些什麼呢?您打吧,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您和您那寶貝孫媳。
呂二十一娘哪裡不知錢暖心裡是什麼打算,看着他挨夠五下,這纔開口幫他:“祖母,您就放過他吧,他在前院,實在是不懂內院的事兒。”
孫太妃有了臺階,立刻停手,將柺杖放下,轉過頭看呂二十一娘,臉上的怒意瞬間消逝。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孫太妃讓呂二十一娘將那兩個使絆子的錢家婦人以及她們的丈夫一同來她屋裡,她要好好敲打一番。
那兩個人自然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她們的丈夫也少不了一頓柺杖。
第二日,許諾如往常一樣早早醒來,聽着外面婢女婆子走動的聲音,心中將昨日呂氏講的入宮的各種規矩回顧了一遍,確認全部掌握後,才翻身起來做每日都做的運動。
精心打扮過後,坐上宮裡派來的馬車。
許谷誠上朝還未歸來,呂氏和鍾氏在門外相送。
入宮一路上莫名得安穩,任何意外都沒發生,許諾就順利地見到了劉德妃。
“許家六娘見過劉德妃。”許諾用最標準的姿勢行禮,眼睛雖然垂着,卻在打量劉德妃的衣襬。
“嗯,擡起頭我看看。”劉德妃今日穿着繡有海棠的粉紅交領短襖,黃色八幅長裙,頭飾均是精緻的金步搖和金梳篦,耳上的藍寶石與大拇指指甲蓋一般大,十分惹人眼。
她面上畫着極淡的妝容,卻看不到任何斑點,可見保養之細緻。
許諾擡起頭,目光從劉德妃身上一掃而過,心中卻想這話有點像挑選宮女時用的。
劉德妃似乎很滿意許諾的面容,點了點頭:“與你母親有五分像,但氣質上更像錢家那位夫人。”
她口中的錢家夫人便是呂二十一娘。
許諾聽後笑笑,沒有答話。
劉德妃以爲許諾緊張或是害羞,沒有繼續問下去,揮揮手讓人領她去住的地方。
許諾去了劉德妃爲她準備的地方,發現屋內設備一應俱全,有四個服侍她的宮女,猛然意識到劉德妃有讓她久住的打算。
肖遠讓她早些脫身,言下之意是住的久了會有不好的事發生,那麼她該如何與劉德妃說少住幾日的事?
心中盤算着,就問帶她過來的宮女:“不知我進來需要住幾日?”
“小的不知,娘子若有疑問,儘可以去問德妃。”宮女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架勢,顯然不準備回答許諾任何問題。
許諾點點頭,待用完午膳,便去尋了劉德妃。
她過去時,劉德妃正在自弈。
站在門外等着劉德妃一局結束,有宮女進去通報,她才進去。
“本位與你母親算是有些交情,就直接叫你六娘了。”劉德妃笑着對許諾道。
許諾點點頭應聲是,其餘的一個字也不說,打定主意要在宮中做那個少說少聽的溫婉許六娘。
“住的可是習慣?”劉德妃說着話有捏出一粒白子出來,落在棋盤上。
才坐了一會,被子都沒動,有什麼習不習慣的?
“很好,多謝德妃照料,兒受寵若驚。只是想問問您,兒何時爲您點茶,需要點幾次。”許諾發現劉德妃已經換了一身樸素的衣物,與早晨完全不同,髮髻的形狀也有所改變,頭飾更是一樣不落地全換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