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消息不會有錯真人衆是一一禁中,尚書兇廠洲兼中書侍郎,提舉詳議司何慄滿面憂色,步伐匆忙。
徐紹與他並肩而行。也是眉頭緊鎖:“千真萬確,高逆的告示已經貼滿了真定河間兩府之地,並派人四處招降納叛,其志不小啊。”
何慄聽完了不再言語,與徐紹兩個加快腳步前行。那禁中的宮娥內侍見朝中兩位執宰急成這般模樣,都感驚奇。沒到中書省,後頭追來了李綱,一照面就問,真的假的?得到肯定答覆之後,這位老臣憤憤不平,一同投政事堂而去。
詳議司最近雖然鬧的沸沸揚揚,但連固定的辦公場所也沒有,不過是在政事堂旁邊一處閣樓裡闢個地,設幾行座頭,陳設之簡單,連朝中一個五品官的花廳都比它奢華。但最近出臺的所有大政方針,都是在這裡議定,因此無人敢小覷。
他三人進去之後。耿南仲、黃潛善等人已經先到一步,也不打個招呼,一干重臣各坐各位,安等皇帝駕到。不多時,隨着內侍一聲吆喝,趙桓匆匆而入,還未就座就問道:“徐卿,所奏之事可是確鑿證據?”
“回陛下,確信無疑。”徐紹起身回答道。
趙桓徑直坐上高位。衆臣依禮參拜,可官家似乎很是焦急,招手道:“都坐,今日不議旁的,就針對此事商量對策。
徐卿,把事情詳細說予衆臣聽。”
徐紹領命之後。沉聲道:“樞府接獲河北奏報,原西京留守高逆世由,被金國皇帝吳乞買任命爲河北東路安撫使,知真定府,兼諸路馬步軍都總管。除此之外,還任用一批投降漢臣作知州、知縣、鉢轄”,可以說,已經初步形成一套行政軍事機構。”
堂內一時譁然!咱們這裡正在商議兩河如何處置,女真人居然搶在前頭,任用叛臣司儀行政!他們這是想幹什麼?佔據戰略要衝?以此爲前沿,逐步推進?還是防着咱們收復河北?
趙桓一隻手置於案頭,緊了又緊,眼先木然地盯着地面,良久,問道:“諸卿以爲,女真人是何用意?”
話問出去,好大一陣詳議司裡沒有動靜。現在局勢很難判斷,從前吧,女真人完全佔據主動,想來就來,想走想去。但這回,他們一路是被逼回去,一路純粹是被攆回去。對方是否會改變自己的對宋策略,還不得而知。因此。高世由這一招棋,竟顯得有些詭異了。
何慄見一衆同僚都不發言,自己身爲詳議司主官;便起身道:“陛下,以臣愚見。金人此舉可視爲改變策略的先兆。”
“哦?何卿細細講來。”趙桓挪了挪身子,趕緊陣道。
“陛下試想,女真人數次提出讓我割讓太原、真定、河間三鎮之地,此三地處要衝之所,素爲重鎮。今金賊雖敗退,然我朝短期之內亦無力重掌兩河。對方或許正是看中這一點,先佔真定河間,繼而虎視河北,最終目的,恐怕是吃掉兩河。”何慄說完,一干大臣中,持相同觀點者不在少數,紛紛附議。
趙桓也頗以爲然。看來,女真人兩次南侵之後,也明白這飯一口是吃不下去,於是改變策略,先佔兩河,再圖中原。環視下頭臣工,見樞密使徐紹沉吟不語。遂問道:“徐卿,對此事有何高見?”
徐紹大概是想什麼想得入了神,竟沒聽到,皇帝又叫一遍,他方纔趕緊起身道:“陛下恕罪。”
“這一班重臣都各抒己見,徐卿執掌樞府,爲何一語不發?”趙桓問道。
徐紹未語無,嘆:“陛下,臣是在想,何相之見固然切中要害。但女真人爲何用叛臣挑頭?說句實在話,現在兩河我朝已無力掌控,女真人又爲何獨獨佔了真定河間?”
攏袖高坐,身板挺的筆直的耿南仲聽到這裡,瞄了他一眼。說道:“這不不明顯?女真人起于山林,奔襲征戰是其所長,但這司儀行政,管理地方豈是一時半會學得成的?高逆等輩,原是我朝的方大員,對於機構建設,職能劃分,都瞭然於胸,女真人藉助這一點,是想事半功
。
徐紹看也不看他。輕笑道:“那我請問耿相一句,契丹自澶淵結盟以來,無論政治。軍事、禮儀、風化皆學於南朝,遼國滅亡之後,降者無數,女真人何不用契丹人?”
耿南仲哈哈一笑。昂首舟天道:“那就更簡單了,兩河之地自古以爲民風剩悍,如今境內義軍蜂起,極難收拾。女真人若自己去管,定會激起激烈反抗,用南臣。不過是掩人耳目,迷惑人心。”
衆臣聽了耿南仲之言,都認爲,此人雖然一貫主和,且目中無,人,驕橫跋扈,但這番看法還是頗有見地的。很明顯嘛,金國這是以南治南,妄圖在河北佔穩腳根。
趙桓投之以讚許之色,點頭道:“一語中的,一蔣中的,金人狼子野心吶。”
那向來卑耿南仲馬首是瞻的大臣,此時紛紛發言,都稱耿相深賭泄噫,眼看穿女真人包藏禍心。????????趙桓正欲命衆臣商議對策時,忽見一人含笑不語,面有不屑之色,正是樞密副使折彥質。心下生疑,遂問道:“仲古因何發笑?”
折彥質在一幫老臣組成的詳議司裡一枝獨秀。年輕俊俏的臉孔在這堂中很是扎眼。見官家問起,立身答道:“陛下恕罪,臣是在笑女真人下了一招臭棋。”
好狂妄的小子!你入中樞才幾天?敢說這樣的大話?一時間,羣臣三三兩兩交換眼色。都有心看這個折仲古要發什麼狂語。
趙桓一手提拔了折彥質,讓他年紀輕輕已經位列執宰,不難看出對其寄予厚望。此時親切地問道:“哦?仲古何出此言吶?。
折彥質先朝何慄拱拱手,稱讚道:“何相之言,可謂一針見血。耿相之見,也不無道理。不過,依臣看來,女真人這一手還另有目的。臣料,女真人此時也明白,想要一舉鯨吞天下,無異於癡人說夢。既然鯨吞不成。那便蠶食。誠如耿相所言,兩河民風剁悍,誓不屈服。金國想要站穩腳根。掩人耳目,用我朝叛臣的確是個辦法。可高逆等輩叛國。舉世盡知,金人若用其爲下屬,與掩耳盜鈴何異?因此,臣判斷,高逆爲河北東路軍政長官,只是第一步,金人還有後招。”
一語驚四座!悄的不僅僅是折彥質的見識。更是女真人的野心!難道他們是想,,
趙桓顯然也聽明白了折仲古言下之意,勃然色變道:“金賊安敢如
”。
“陛下息怒。仲古既說這是招臭棋,想必有其道理,不妨先聽聽徐紹朝折彥質望了一眼,朗聲說道。
趙桓仍舊餘怒未消,忿然道:“他日若能擒此逆臣。必腰斬於市!與郭逆”語至此處,忽然想到被徐九押回來的郭藥師還未處理,便問於衆臣,得到的答覆說,且關着呢,等候陛下發落。
“殺!此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三日之後明正典刑,梟首示衆”。趙桓切齒道。
四月上旬。東京開始改編在京部隊。常捷軍重新確立了番號,收攏馬步軍,共計三萬餘。衆所周知,常捷是從前童貫親創的一支精銳,童貫倒臺之後。常捷軍成敗爲無帥之軍,被打散處理。分隸姚平仲,徐衛,徐原,徐勝等將。如今又重新成軍,引起各方注目,由誰來統領,幾個將門都在暗中較勁。
據傳,首先有意的是姚平仲。雖然這廝在此次抗金作戰中沒立下殊勳,但趙桓對他高看一眼,擢升“承宣使。”可視爲“預備節度使。”戰事結束後,姚希晏鬱悶得不行,手裡有精兵強將時,他聽信小人之言,沒能建功。等徐家兄弟抽走了常捷精銳,他帶着一幫河北爛部隊圍滑州想要建功時,又無力迴天。現在常捷軍重新建軍,正是個機會。
其次,因攻遼大敗而遭貶的劉延慶,因爲其子劉光世率西軍入京勤王之功,如今官復原職,爲馬軍副都指揮使,也有意執掌常捷軍。
可讓這兩家意外的是,朝中說得上話的重臣,居然大多推薦徐九。建議將徐九擢升爲殿前都虞侯,統率常捷軍,以拱衛京畿。又說徐九性忠勇,每臨大事沉着冷靜,敢爲人不敢之事。官家身邊,需要這樣的年輕幹才。
趙桓大喜。正中下懷,於是便想命有司下達任命。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跳出來唱反調。而這個人,居然是徐衛的親叔叔,樞相徐紹!
這日,爲表彰抗金有功之臣,皇帝帶領着文武官員前往玉津園射獵。姚平仲、劉光世、何薊、張伯奮、張仲熊等一班年輕武臣奮力賣弄,各展武藝。看得趙桓是心情大好,對左右大臣說,朝中無大將,此輩皆虎兒。他日當居帥位。
耿南仲適時說。若論虎兒,徐九紫金山一戰成名。大河兩岸皆稱“紫金虎。”何不命徐九露一手?趙桓從其言,便命徐衛出射。
哪知徐衛卻推說不擅騎射,惹得耿南仲大怒。指責他有欺君之意。趙桓卻不放在心上,絲毫不加勉強。
射獵中途。官家騎御馬,領三五內侍,只命徐紹陪同,在玉、津園中游玩,遠離大隊。
大宋由太祖皇帝陳橋兵變而立,趙家老祖宗雖是武臣出身,但自此以後歷代君王皆遵守“揚文抑武”的祖宗家法。因此,出了不少滿腹詩書,博學多才的天子,甚至趙估這樣書畫雙絕的奇才。獨獨沒有哪個皇帝是擅騎射。精武藝的。
然而,趙桓今天刷旦前來射獵,甚至身着戎裝,聯想到他開“詳議司。”大張旗鼓討論祖宗家法,這位新君想幹什麼,很令人費解。
“徐卿行至一處,景緻頗爲秀麗,趙桓勒住了繮繩,想是身上那副鎧甲不輕。他有股渾身都不自在的勁兒。
“臣在徐紹武臣出身,騎獵對冉來說小菜一碟。
“你是徐子昂的親叔父,沒錯吧?”趙桓這話就問得怪了,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七父徐彰,與徐紹是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他不是徐衛嗓股微又是什麼?
徐紹應是,趙桓轉過頭笑望着他:“那聯就不明白了,這些人入仕爲官,固然是爲報效國家,但封妻廕子也是目的。誰不指望自家後人有個前程?徐衛既是你親親侄子,愛卿何故幾次三番擋他前途?”
徐紹知道。前兩天官家幾乎命有司下達任命,要提拔老九作殿前都虞侯。可自己力諫不可。天子這是問難來了。
其實誰不希望子侄們高官顯貴?老九要是當上殿前都虞侯,早晚將成殿帥,那是何等的榮耀?可一來,老九不願意呆在東京。二來。自己也明白,想要建功立業,東京不是好地方。
還有一點,恐怕老九都不會想到,甚至滿朝文武現在也還沒有預料到。那就是,一場風暴,即將在東京展開,“文武之爭”。這絕不是危言聳聽!金軍兩次打過來,讓大宋的制度缺陷暴露無遺,說得直白點,那就是軍隊戰力低下,指揮不暢,文臣統兵,貽誤戰機。這一點,相信皇帝也看清了。
因此,纔有了開刃“詳議司。”討論祖宗家法,甚至今日玉津園射獵,都是有目的的。官家想改變,或者說是變通“揚文抑武。的國策,可這談何容易?文強武弱的書面,在大宋持續了一百多年,早就根深蒂固,深入人心。不是一朝一夕,一紙詔命就能化解。官家縱然有此心,但也絕敵不過悠悠衆口,文臣誓必激烈反彈!前些日子,女真人快打到東京城下。你任用武臣,人家不說什麼。
現在仗打完了,也該飛鳥盡,良弓藏。有人已經憋着勁,準備發難。要是還在這時候去觸動他們的痛處,後果可想而知。
況且,咱們這位大宋天子的性格,就如同水一般,一遇阻擋就改道而行。縱然愛護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輕武臣,可當文官集團龐大的壓力匯聚成洪流時。恐怕也會割愛吧?
不是誇口,這次能打退金兵,老九功勞着實不如果將他提爲殿前司長官,那麼本就看他不順眼的某些執宰。會第一個拿他開刀。與其這樣,不如離朝避禍!那麼,哪裡是好去處?自然是徐大徐四所在的陝西!
“陛下,怒臣直言,非是臣阻擋徐衛前途。只是臣這侄兒,年紀既輕,資歷又淺,如何能服衆?臣這作叔父的,自然也希望徐九能有所建樹,但唯恐欲速則不達。年輕人心氣高,若是一帆風順,反而助長其驕橫氣焰。如此,則有違陛下初衷,也不利於他徐紹這番話雖是託辭,卻說得冠冕堂皇,無可辯駁。朝廷要提拔徐衛,作爲叔父,他極力阻攔,除了說他大公無私,還能說什麼?
趙桓聽罷,半晌無言,良久嘆道:“話雖如此,然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總不能一味守舊,總得權宜變通才好。”此語,既是針對徐衛而言,恐怕也是大宋天子最近的心情寫照。
徐紹卻道:“莫非陛下忘了?朝廷有過明令,非有邊功者。不得爲三衙長官。陛下愛護徐衛,臣不甚感激,但請陛下以國事爲重
趙桓如何不記的自己親自下的詔命?沒有在邊關立過戰功的武臣,不能作三衙長官。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徐衛是沒戍過邊。可人家在兩次對金作戰中。奮勇無前,屢立殊勳,難道還抵不上邊功?
把這話說予徐紹聽,可後者總能找到理由反對。後來把趙桓惹急了,不滿道:“大將們回防陝西,以備兩河生變。東京總要有得力干將主持軍事,你說徐衛不成,那到是給聯推薦個合適人選?。
徐紹想了想。回道:“姚平仲。”
趙桓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怪了,聯素知姚希晏與徐子昂不合,你這徐衛之叔,怎麼還推薦姚希晏?”
“陛下只是問臣誰合適,並沒有問臣誰與徐衛不合。”徐紹亦笑。
趙桓聞言讚道:“樞相公正無私,當爲羣臣揩模
徐紹謙虛幾句。趙桓愈加欣喜。一陣之後,又問道:“既然愛卿堅持,聯會考慮你的提議。只是,徐衛作何安排?他的功勞是擺在那裡,如不妥善安置,豈不寒了忠臣之心?”
徐紹聽他口風鬆動,心中暗喜,表面上仍不露出分毫。又思索片刻,答道:“除東京外,用武臣之地極多。徐衛也需歷練,莫如放他個外任,打磨幾年再用也不遲
趙桓微微點頭。忽道:“那聯授他個知州。再兼個一路兵馬副總管如何?”
徐紹連連擺手:“太過太過!陛下,徐衛入仕纔多久?若如此,那才真寒了忠臣之心。再則,他帶兵勉強可以,行政地方毫無經驗,莫壞了陛下大事纔好
趙桓聞言笑道:“唉,樞相爲侄避榮寵,廉則廉矣。然未必公正啊。罷了,聯已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