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巨大的輿圖,范仲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許久才道:“官家,這世上還有這麼多的王朝?”
趙禎笑了笑,隨手指了指塞爾柱道:“塞爾柱,大秦也不過是這輿圖中的一部分而已,但你看看他們的體量有多大?”
“雖不比大宋之疆域廣闊,可也小不到哪裡去,臣孤陋寡聞矣!”
范仲淹有些失落,他是真的沒想到世界如此浩瀚,有如此多的文明出現在世界上,並且他對此還一無所知,他所知道的也只有塞爾柱和大秦,以及南面那些被大宋征服了的土地。
但現在看來遠不止如此,並且他對西面的瞭解實在是少的可憐,如此也讓他這位大宋的宰執覺得“羞愧”,畢竟身爲大宋的相公,居然對一些事情完全陌生。
趙禎瞧見范仲淹落寞的樣子,擺了擺手道:“這又如何?天地之大,蒼穹之廣,誰人能洞悉一切?朕說咱們腳下的土地其實是個圓球你信嗎?”
范仲淹瞪大了眼睛望向趙禎,吃驚的如同聽聞“母豬上樹,鐵樹開花”一般:“官家,這實乃荒唐之言,非帝之語。”
趙禎揶揄的望着他道:“哦?這便是荒唐之言?天成可不這麼認爲,朕聽聞他所在的學社已經組織船隊準備驗證這個說法,連格物院的官員都驚動了,朕也打算出資助他一臂之力!”
范仲淹的臉頓時便垮了下來:“官家,純佑年少無知,聽了幾場學社的公講,又和格物院的官員交好,這才昏了頭,說什麼天圓地圓之說,實在是混賬的緊,原本這孩子是絕不會離開老臣夫婦二人的,可現在常常東去觀海…………”
趙禎嗯了一聲:“這便極好,孝順父母雖說是孩子的本分,但父母也應該讓孩子見見外面的世界,你範家難道提倡一家子學?”
范仲淹連忙搖頭道:“臣並非如此,範家的家風以求真務實爲要,刻苦研學爲本,臣極少干涉子孫所學,但有人說地是圓的,這點臣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臣並非是擔心這種怪誕的學問,而是擔心這樣的學問還有人相信,他們用數術之法,天文之法,來證大地爲圓,那我等豈不是站在球上?下面的人還不是會掉下太虛之中?!”
趙禎聳了聳肩膀:“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就是有人能證明大地是圓的,我等就是生活在一個球上,所以朕纔會打算資助範純佑的船隊進行一次探索!若是當真,那可改變許多人的想法,天圓地方之說怕是要被顛覆,隨之而來的質疑恐怕會越來越多。”
范仲淹打了個寒顫,他驚恐的發現官家的話好似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一個對王朝統治或是對儒家思想的巨大威脅。
“天圓地方”乃是一種至理名言般的認知,但若是連這個古老的認知都被打破,那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能打破的?
百姓們會變得懷疑一切,會追求一切,只要是能夠證明的事情,那就是正確的事情,那將會有多少的東西被“打破”?
范仲淹不敢想下去,急急的開口道:“官家,民智大開爲國不利!恐有動搖社稷之危!”
趙禎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所以朕才早早的打擊宗教,也在不斷的改變儒家的地位,眼下百家齊現便是讓人的腦袋清醒起來,也是讓百姓們自己明白,這世上的道理不一定都是對的,各家之學又長又短,有衝突的地方很正常,如此在遇到新事物的時候,百姓們的腦袋就轉變的很快了。”
范仲淹稍稍驚訝,隨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若是一直固步自封突然遇到顛覆認知的事情後確實會受不得,但若是一直在改變,一直有不同的聲音,那即便是遇到“天圓地圓”這樣的衝擊,人們好似也能接受這件事。
即便是不接受的人,也不過是一些老頑固罷了,對整個國朝來說並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官家真的要資助純佑出海?海上飄忽不定,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臣倒不是捨不得這孩子,只是擔心…………”
“擔心有去無回?莫要擔心,船隊會沿着海岸前進,沿着女真人當初的路線前進,先抵達東極洲,在那裡補充一切所需,再次出海東去,若是到了大秦便可證明這腳下之地乃是圓的,咱們都生活在球上。”
范仲淹微微一愣,隨即覺的不可能,但他也並沒有反對趙禎的說法,畢竟官家還有許多人現在都認爲大地是圓的,人就生活在球上。
只不過範純仁作爲自己的長子,原本一直純孝的他居然會提出要隨船隊一同前往,實在是讓范仲淹有些驚訝和無法接受。
這份輿圖是趙禎按照記憶中的模樣畫出來的,雖然可能有些海岸線不太對,但大致上的樣貌是差不多的。
這又不是一份精確的地圖,而是一個宏大的世界觀,這是反應了趙禎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而不是僅僅侷限於大宋這片土地上。
范仲淹通過這份輿圖認識了世界,也明白了趙禎心中的想法,不能固步自封,不能把自己封鎖在大宋這片土地上。
作爲大宋的皇帝,作爲一個強大的君主,眼光一定要長遠,看到常人所看不到或是忽視掉的東西。
他擔心大宋王朝的穩固和安危,但官家卻一點也不擔心,范仲淹驚駭的提出了自己的觀點,而趙禎卻忽然大笑道:“朕一日夢境之中聽到智者之聲,大宋再大於蒼宇之中不過一國而已,大宋再強不過歷史之中一朝而已。”
趙禎忽然道:“若能爲我華夏百姓民智之大開,漢家永存,漢家永盛!大宋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