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史氏兄弟前仆後繼,不畏強暴,終將崔杼的惡行真實地記錄下來,爲後世留下了確鑿可信的歷史資料,而其秉筆直書的義舉也永載史冊,爲歷代所傳誦。
因而,這歷代的史官,都以太史氏兄弟爲榜樣,不但將秉筆直書的傳統繼承下來,也更悍不畏死,甚至聞“死”則喜,巴不得出來個傻帽皇帝殺他全家,這樣便也輕輕鬆鬆的青史留名了!
有道是:千古艱難唯一死,死與留名孰大?名大矣!
所以,黃傑便也將皮球給一腳踢了回去:你要我貶妻爲妾娶公主,可以啊!只要你把必然會記錄此事的史官殺了,我答應你就是!
樑師成當即臉色就變成了豬肝色,他這“檢校太傅”雖然是個混子官,但也是讀過好些書的,頓時也就明白黃傑這就算是放出了大招來!
當年的宋太祖夠牛逼吧?不也還不是沒敢攔着史官將他逼迫王承衍休妻娶公主的事情記錄在史書裡,雖然宋太祖在世的時候沒人敢罵他,都說王承衍不是個東西,可這歷史污點卻是再也抹不去了。
而且,這北宋開國百餘年,逼迫人離婚娶公主這事,也就只有王承衍這麼一樁,可見史書的力量還是非常強大的!
樑師成見黃傑一臉正色的模樣,也知道這大招可謂是拿着了趙官家的命門,便也不再廢話,道:“唉!雜家這就走上一着,這沒來由卻惹出許多事兒,冤孽啊!冤孽!”
見樑師成要走,黃傑便也起身來送,待至門口時,黃傑突然想起一事來,便問:“伯父且留步,小侄有一事不明。那通玄擺本是小侄贈予太宰餘深之物,爲何會在趙福金手裡?”
樑師成聽了,還有些奇怪問什麼是通玄擺,待弄清了之後偏頭想想,便也道:“說來,此事雜家倒也記得,哪裡你在昇平樓用雷法擊殺金使,茂徳帝姬受了驚嚇。老餘深那廝也會兩手岐黃之術,便說用那物可與茂徳帝姬收驚,這些時日倒也常見茂徳帝姬擺弄此物。”
黃傑總算明白此事居然也叫老餘****了一腳,除了苦笑也是沒誰了。
樑師成去了之後,也沒過一個時辰便也轉回,卻是笑臉道:“陛下命你去見,卻在昇平樓。”
見了樑師成臉色,黃傑也知道成了,趙官家果然是不敢惹史官的!
很快便也跟着樑師成去,到了樓內便也瞧見趙官家還座在二樓御座,皇后鄭氏相陪,一樓左右站着太子趙恆和大大小小七八個皇子和十多個貴妃、太妃,蘇廿娘等七女便也跪在樓下,黃傑進來仔細一看,不見封宜奴和青禾二人,便也心中有數,不卑不亢的走到近前下拜見禮。
如今昇平樓裡,除了樑師成一個外人,還有十幾個伺候的太監宮女外,便再也沒有閒雜人等,都是皇家的親眷,顯然趙官家被黃傑一提醒,也想起了史官的恐怖。
待黃傑行了禮後,擡頭來瞧,便也瞧着趙官家一臉的怒色難掩。
這趙官家的脾性就是典型的暗賤難防,生氣的時候故意哈哈大笑,開心的時候反倒要裝出怒目橫眉的樣子,似乎這樣就能叫人猜不出他的喜怒來。
但聽趙官家突然伸手一拍御座,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就聽他道:“黃傑,你可知罪?”
“媽蛋!你這麼愛演,俺陪你就是了!”黃傑暗自腹誹一聲,假裝愣了一息後,突然一骨碌就爬在地上,高呼道:“臣知罪!罪該萬死!”
見黃傑這突然轉體三百六十度一般的神轉變,趙官家和一衆親眷都是一愣,便是太子趙恆也都吃了一驚,似乎在他看來黃傑是個硬骨頭啊!這才入了天牢幾日,怎麼就突然軟了呢?
趙官家愣了愣,便也道:“嗯?可知你犯了何罪?”
黃傑擡頭左右看看,愣是沒見着趙福金這妮子,也不管了,道:“陛下對臣青眼有佳,臣卻推阻陛下一片好意,且險些陷陛下遭難史官之筆,是爲不忠。陛下待臣情若父子,臣卻不能爲陛下分憂,是爲不孝。茂德帝姬對臣暗生青睞,臣卻渾然不知,是爲無情。臣家中已有一妻八妾,卻還大膽撩撥良家,與臣之妻妾而言,乃是無義。如臣這等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之人,實乃罪大惡極,罪該萬死啊!”
黃傑這般不忠不孝、無情無義的自污弄出來,頓時就冷了場,別說趙官家了,就是跪在一旁的蘇廿娘等人也都是驚訝得呆若木雞。
好半響才聽“噗嗤”一聲,卻是樓下一個老太妃實在忍俊不禁,噴笑了起來。跟着滿樓的衆多嬪妃皇子們也跟着掩口而笑,便是坐在趙官家身旁本是一臉嚴肅的鄭皇后也是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面兒。
趙福金當面摔東西這事,想來他們自家人早就弄清楚了,黃傑當真是跟趙福金沒有一文錢的干係,不然只怕不會這般輕鬆的容他在天牢裡過了這幾天瀟灑日子。按照黃傑的揣測,應該就是傳話的人把話傳差了,將黃傑在朝會上當面譏諷趙官家的言語,當成了建議趙官家拿了趙福金去和遼國和親,自然就把人給氣着了。
然後,從趙福金摔東西的舉動,以及老餘深先前將通玄擺送給趙福金“收驚”的伏筆來看,趙福金這小妮子該也是莫名其妙的私下裡對黃傑起了情愫,且還是在黃傑根本就不知道的情況之下,這才鬧出了當面抽鞭子摔東西的事情來。
雖然咋一看有些不可理喻,但不可理喻本是就是女子的特權,且對方還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如今皇帝跟前最受寵愛的公主帝姬。
只說,聽着昇平樓裡嬉笑一片,趙官家的臉色自然更黑了……估計這廝其實心裡也樂死了。但見他咳嗽一聲,將笑聲壓下之後,想了想開口道:“黃傑,朕也不逼你,朕欲將蘇氏廿娘收爲義女,敕爲文慧宗姬,你意下如何?”
這宗姬也就是郡主的意思,若趙官家將蘇廿娘收爲義女,封個郡主也是該當。
政和三年時(1113年)因蔡京建議,宋廷仿照周代的“王姬”稱號,宣佈一律稱“公主”爲“帝姬”。《宋史卷一百一十五志第六十八》寫道:“徽宗改公主爲姬,下詔曰:‘在熙寧初,有詔釐改公主、郡主、縣主名稱,當時羣臣不克奉承。近命有司稽考前世,周稱‘王姬‘,見於《詩·雅》。‘姬‘雖周姓,考古立制,宜莫如周。可改公主爲帝姬、郡主爲宗姬、縣主爲族姬。其稱大長者,爲大長帝姬,仍以美名二字易其國號,內兩國者以四字。”
一聽這話,黃傑倒也明白,這趙福金他顯然是娶定了,而趙官家也害怕上史書,想出的辦法便是將蘇廿娘收做義女,封一個郡主的位子。然後趙福金可是帝姬,自然要比郡主地位高,這一來便避免了黃傑提出的“左右夫人”之策所引起的尷尬,二來也算是將蘇廿娘給明升暗降,既挽回了逼迫黃傑休妻娶公主的名聲,也實際上把蘇廿娘從“正妻”這個位子上給打了下去。
甚至,這事咋一看起來,還是個“娥皇女英”一般的佳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