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徐衛把叔父的心思猜透,奉命前往耀州集結的各路西軍就已經到了。有意思的是,北路和西路兩個招討司的主帥都沒有出面。北路招討司派出的領軍大將是張俊,西路招討司則是由招討副使姚平仲掛帥。共引馬步軍七萬,先後抵達宣撫處置司要求的耀州地界。
徐衛對其他兩路兵馬來得這麼積極頗爲疑惑,後來才知,宣撫處置司在發給北西兩路招討司的命令中,都提到說,反攻鄜延是宣撫處置使與南路招討使相商的結果,並說明,這也是鎮江行在對陝西的期望。紫金虎對叔父這個舉動十分不解,但以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不能不聽從節制。再加上他一到長安,徐良就追上來,再三勸慰,軟話硬話都說盡,目的只有一個,要他無論如何必須全力支持。遂也引一干將佐,抵達耀州。
不久,徐紹也親自率領兩萬宣撫處置司直屬部隊到達集結地。至此,西軍在此聚兵馬十二萬,三大招討司主力齊出這是徐衛入陝西以來,西軍未有之盛事。一時之間,耀州境內戰馬嘶鳴之聲遍野可聞,戰旗飄揚之勢遮天蔽日,西軍連營綿延十數裡不見邊際。
“營寨可安扎完畢?各軍各營都清點了麼?還有戰馬,是否都歸欄?”徐衛一身戎裝,只是未戴頭盔,快步行於前,身後跟着多名統名官。
“請相公放心,都已妥當。”部下回答道。
徐九點點頭,忽聞營外喧譁,遠遠眺去,只見黑壓壓一片人羣都投軍營來。遂皺眉問道:“這怎麼回事?”
“哦,這是地方官府組織百姓前來勞軍。耀州之民聽聞西軍反攻,矢志收復失土,都心存感激。”一名同統制回答道。
徐衛不由自主地冷笑一聲,民衆的願望總是美好的,可他們哪知道這裡面的門道。拿馬鞭往大腿上一拍,扔下兩個字“添亂”後,徑直往營裡而去。他前腳剛一走,部將們還愣在原地不知道招討相公發什麼火,就見一行人匆匆而來,遠遠問道:“徐招討何在?”
將佐們發現來的竟是西路招討副使姚平仲,忙上前見禮,指明瞭徐衛去向。姚希晏點點頭,立即追了上去,行不到數十步,已望見徐衛身影,大聲喚道:“徐招討。”
“希晏兄?你們西路討司來得夠麻利啊。”徐衛轉身見是他,說道。
姚平仲聞言一笑:“總不能事事落在你紫金虎之後吧?”
徐衛一時哭笑不得,你當這是去捏軟杮子搶功勞呢?人家早嚴陣以待了
看得出來,姚平仲很興奮,因爲這種規模的大軍集結,在陝西並不常見。即使與黨項人爭戰百十年裡,也鮮見西軍總動員的局面。這對帶兵打仗的武人來說,本是建立不世功業的絕佳機會。只是,因爲決策者的擅斷和大環境的限制,增加了許多不確定的因素。
徐衛引他至軍帳坐下,水還沒來得及奉上,又聽士卒來報,言北路招討司張俊徐成二將到。此番耀州集結,北西兩路的主帥都不到,徐衛理所當然是各路武臣的首領,因此,兩路將領都往他這裡跑,也就不難理解了。
徐衛就命請二將入內,敘罷禮後,依軍階坐定。徐成一來就開門見山,直接對此次行動提出了質疑:“招討相公,曾有傳言,說徐宣撫謀劃三年練兵,五年積糧,待時局有變則大舉反攻。怎麼現在……”
語至此處,嘎然而止,只因他發現,九叔猛盯了他一眼。
姚平仲似乎沒有察覺徐衛的異樣,立馬接過話頭道:“倒也是,之前在秦州會商,宣撫相公還再三表過態,怎麼突然就提前到現在了?”
徐衛興致不高,隨口道:“只因在八月時,金人大舉南犯中原,宣撫相公認爲西軍必須有所行動,沒奈何,我等便集兵此處了。”
一言既出,滿帳皆驚,金人又南下了?這,簡直是不讓人消停嘛不過細想起來倒也怪,金軍從前一貫是兵出兩路,此番卻只打中原?莫非是懼怕西軍?
幾人都震驚於金人進犯,沒有誰注意到了徐衛話中“沒奈何”這一句,倒是張俊似乎聽出些苗頭,試探着問道:“徐招討,現時進兵,莫非過急?”
徐衛聞言看向他,現在,他已經弄清楚張浚和張浚的區別。他的副手,就是歷史上以主戰而聞名的名臣;而眼前這個,則是歷史上所謂的南宋“中興四將”之一,同時也是陷害岳飛的一員干將,岳飛墓前四個跪像中,就有他一席。
張俊曾經在他的麾下效過力,因此徐衛也不用跟他客氣,直言道:“既然宣撫處置司已經決定了,我等統軍之將,就不必再加議論。”儘管他內心也反對進兵,但在別路將佐面前,還是要維護徐紹的權威。說得嚴重點,這事如果他也跟着拆臺,仗就根本不用打。當然,要是連他都跟徐紹站到對立面,陝西樂子就大了。
張浚聽明白了他話,告罪道:“倒是卑職唐突了。”
“徐招討,如今咱們三路兵馬齊集,怎生個打法?從何處進兵?”姚平仲突然問道。這恐怕也是在場所有將佐們心裡的疑團。
徐衛能說什麼?只能搖了搖頭。這一下,帳中衆將面面相覷,搞什麼搞?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卻連個進兵方略都沒有?這也太倉促了吧?就連求戰立功心切的姚平仲,此時心裡也犯了嘀咕。這也太草率了吧?進兵方向都沒有,就把十幾萬大軍集結在耀州,徐宣撫怎麼如此着急?大軍征戰非同兒戲,將失一令,而軍敗身死,陝西戰略意義十分重大,萬一有個閃失,動搖的可是國家武力之根基
從徐衛的營中出來,本來雄心勃勃的各路戰將都一言不發。因爲他們或多或少都感覺到,這事不那麼靠譜。
張俊在上馬的時候甚至不忘提醒小帥徐成:“依我看,此役吉凶難料,萬萬要記住招討相公來臨囑咐,我們爭取往鄜州打,切莫去碰關中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