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間,朱四喜在後廚切了半天菜,累得腰痠背痛,忿忿抱怨道:“哼,改什麼‘狀元樓’,癡人說夢,恬不知恥,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秦少傑也是筋骨酸累,放下菜刀歇歇手,“你沒幫腔呀?還要改成‘探花樓’。老闆娘連‘狀元樓’都不肯改,豈能改成‘探花樓’麼?你腦袋被黃瓜拍了吧?!”
“被黃瓜拍了?”朱四喜瞪他一眼,從牆角簍子摸出一根蔫黃花,菜刀狠拍道,“對,我腦袋被你這癟黃瓜拍了。”
秦少傑毫不示弱,從竈臺旁抱出一個土胖倭瓜,提刀便剁,“矮倭瓜,還敢怪我,我切死你!”
“我拍,我拍,我拍拍拍……”
“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你們兩個幹什麼呢?!”老闆娘不知何時進到後廚來,劈頭蓋臉對二人一通數落,“倭瓜切得大大小小,黃瓜都拍成爛泥了,給誰吃啊?!”
見二人低頭默不作聲,老闆娘繼續叉腰訓斥道:“你說你們兩個,文不成武不就的,還學別人到處騙吃騙喝,騙到老孃頭上來了。你們一個瘦得像根癟黃瓜,一個土得像個矮倭瓜,不在這裡好好接受勞動改造,還隨意糟蹋東西!是不是讓老孃再揍你們一頓才老實?!”
“老闆娘息怒,息怒,”秦少傑識時務者爲俊傑,衝着朱四喜批評道:“矮倭瓜,聽見老闆娘的金玉良言沒?你要在這裡努力工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許再跟我頂嘴,不許隨意糟蹋東西,知道麼?”
見秦少傑狗仗人勢,狐假虎威嘴臉,朱四喜氣不打一處來,“癟黃瓜,你聽到老闆娘的醒世恆言沒?你要杜絕好吃懶做,恬不知恥習氣,在這裡發憤圖強,天天向上。不許狗仗人勢,不許爲虎作倀,知道麼?”
“行了,行了,都別說了。”老闆娘白眼道:“魏員外的兒子得中秀才,擺酒請客,你們倆都跟我到前堂幫忙去!”
二人互望一眼,低頭老老實實尾隨在老闆娘身後。
只聽老闆娘邊走邊厲聲叮囑,“魏員外乃渝澤大戶,他今日請來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們給我打起十萬分精神,小心伺候着……”
解元樓樓上樓下,高朋滿座,人聲鼎沸,喜氣洋洋,珍異果子,濟楚菜蔬,稀奇按酒,飛鳥走禽,鮑魚龜羹,無一不有。
“讓一下,讓一下,”朱四喜端着菜碟左躲右閃,“各位客官,紅扒肘子,請慢用。”
桌上一青年人奇道:“小二哥,我們桌上已有一盤紅扒肘子,你怎又上一盤,不是別桌的吧?”
“啊?對不起,對不起,”朱四喜連聲躬身致歉,將菜餚端走,舉目四望哪桌還缺紅扒肘子,卻見秦少傑兩手端着三盤紅油牛筋,顫巍巍晃悠悠,朝這邊走來。
“讓一下,讓一下,小朋友,別亂跑,回座位做好。大叔,大叔,別亂跑,您撞到我了……”秦少傑如雜技小丑,心裡掐着一把汗,小心翼翼,舉步維艱,生怕將菜盤打翻。
“癟黃瓜,快點!廚房還一堆菜沒上呢!”老闆娘見秦少傑磨磨蹭蹭,厲聲催促,“快走!豬都比你拱得快!”
秦少傑聽到催促,拔足欲加快速度,可腳下不知被哪個不長眼的絆了一跤,菜盤飛落,正巧蓋到魏員外頭上,砸得他晴天霹靂,天暈地旋,眼冒菜花。
“混蛋!你幹什麼!瞎眼了!”老闆娘火星橫飛,衝秦少傑破口大罵。
她轉臉一溜煙兒衝到魏員外面前,滿面堆笑,掏出絲絹,小心翼翼爲他擦拭,柔腸百轉道:“唉呦,魏老爺,真是太對不住,瞧這弄的,都怪那瞎眼的奴才,我扶您到後面換件乾淨衣服……”
沒過半晌,朱四喜從後廚端出一盤“雙龍戲珠”到主席,恭賀魏公子魚躍龍門,腳下卻被先前地上殘油滑到,身子一歪,打了個趔趄,勉強穩住,可那白蘿蔔削成的“珠”卻因盤子不穩,吧嗒滾進魏夫人半露的□□中間。
朱四喜愁眉咧嘴,心呼不妙,斜眼朝魏夫人雙峰細瞧,小心伸手過去……
魏夫人正與鄰座的吳夫人言談交歡,沒留意那“珠”正在胸口,側目忽見身旁小二正猥瑣窺探自己春光,一把狠抓住那小二伸來的鹹豬手,“好你個臭流氓!敢佔我的便宜?!”
“唉呦,怎麼回事呀?”老闆娘攙扶魏員外換衣服出來,不料宴席又出事故,忙笑臉上去,“魏夫人,怎麼了?怎生這樣大的氣?”
還沒等魏夫人說話,魏公子搶先將朱四喜狠拽到老闆娘面前,破口大罵,“這小混蛋,敢在我娘身上亂摸!”
“冤枉啊,冤枉啊!”朱四喜哀聲喊冤,“我只是去拿那個‘珠’…….”
“你看她自己都承認了!”魏公子揮拳朝她揍去,“你個小混蛋,欺負我娘,我打死你!”
魏老爺一聽也是氣急,“好啊!小兔崽子,敢招惹我夫人?!看老夫揍你!”
朱四喜百口莫辯,見二人打來,忙掙脫魏公子手腕,抱頭鼠竄,“救命啊,救命啊!打人了!”
秦少傑見狀,扔下手上菜碟,慌忙跑上前攔住魏家父子,“魏老爺,魏公子,君子動手不動口,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商量個屁!”魏老爺怒火竄冒十丈,一把將秦少傑推開,去追那小二,“小兔崽子,你站住,有種別跑!”
“魏老爺息怒,”秦少傑拔足去追,“魏老爺,您別打了,您手下留情……”
“不關我的事啊!”朱四喜抱頭躲竄,淒厲呼喊,“不關我的事啊!救命,救命啊!”
魏老爺怒髮衝冠,寶刀不老,“小兔崽子,色膽包天,活得不耐煩了!看招!”
魏公子拳腳並用,狠下毒手,“臭小子,佔我娘便宜,我揍死你!”
秦少傑手忙腳亂,極力勸阻,“魏老爺,魏公子,別打了,都別打了!”
只間四人轉眼間揪扯到一團,撕拉扭打,哭天喊地,阻攔求饒,從樓上滾鬧到樓下,沿途酒桌皆翻,杯盤盡碎,菜餚灑地,碗碟亂飛,夾雜嘶喊求饒聲,尖厲呵斥聲,孩童哭鬧聲,賓客勸解聲。
衆賓客上前勸架,卻被拉扯其中,扭打人羣如滾雪球般愈滾愈大,粘芝麻狀越粘越多。
衆人撕扯扭打到酒樓門口,秦少傑慌亂之間看準空當,手疾眼快,奮力拉住朱四喜,從堆疊人羣縫隙中擠出一條“血路”,半跌半爬衝出解元樓,“快跑!”
魏氏父子見二人逃跑,拔足飛奔狠追,衆賓客見四人竄出,忙尾隨其後,緊跟不捨。唯留老闆娘面對“解元樓”人去樓空,桌椅翻倒,杯盤皆碎,酒臭沖天,爛菜滿地,一片狼藉,無人付賬,枉自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