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他總不信她。
予他而言，她蕭容善到底算作是什麼人？
陌路？即便是形同陌路之人，與她這般苦苦哀求，也該動些側隱之心，而他，卻是全然未動絲毫。
“容善，讓開！”冰玄卿看着她護在明少痕身前的舉動，不由的怒火中燒，那緊皺的劍眉，怒瞪的雙睜，看得旁人膽顫心驚，生怕會引火上身。
“不——讓——”她瞪着他，咬牙切齒的回道。
她欠明少痕的太多，此生，就算是搭上她這條命也是還不清了，不能再欠了。
“讓開——”冰玄卿怒吼一聲，伸手上前扯住她的手便是一推，想將她從明少痕的身前推開，卻又哪知，她被他的手推了個措手不及，踉蹌着便要往一旁的深潭跌去。
明少痕一驚，伸手拉住她的臂，身子順勢旋了個身，袍擺飛揚，與她層層裙袂一同劃出一朵朵絢麗的衣花。
穩住身子，他回頭，狠狠地看向後方，瞪着冰玄卿一臉茫然的模樣，暗自隱下心中的怒氣。
他，是嫉妒了吧！
回過頭來，他瞧着懷中的容善，輕嘆着氣，終於開口說道：“容善，休要再說了，與他們多說，只是多費了自己的口舌罷了。”
容善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接下什麼話去，呆呆地望着他濃密的眉頭便這麼緊緊地皺着，如深潭一般的幽眸之間，含着一抹釋然。
“容善，幫我做件事，可好？”他的脣畔突然溢出一抹溫柔淺笑，看得她的心，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他只是淡淡一笑，便安慰了她。
“好，你說！”望着他的眼，她又怎能吐出一個不字來。
明少痕垂下頭來，她順着他的視線，見他將手伸入了自己的懷中，而後從內取出一把短匕來，匕首套上，鍍着金，嵌着珠寶，看似極爲華貴。
他取下鞘，轉手將柄手放入了她的手中，大掌包裹着她的雙手，牢牢地握住。
她不解，猶爲心驚。看着那尖銳的刀尖便對着他的胸膛，她便怕得瑟瑟發抖。
“容善，早在數年，該是說，在來到這個時代時，我便曾不止一次的設想着我的結局，一生庸庸碌碌而死，亦或是還未過幾日便餓死於街頭。我來此不過短短數年，卻因如天與你，也不枉來此一遭了。”
一滴淚，順着細膩的肌膚而落，引得他伸手撫上了她的臉，輕輕地抹去：“容善，我從未求你，如今我只求你，送我離開，若說要死，我不想死在那些人手中。”
“不，你不會死的！”她搖頭着，搖落了成串的淚珠。
“是，我不會死，我只是，要回去了。”他輕笑着，視線掃過冰玄卿，看着他滿臉的怒氣，不由的挑了挑眉。
他真想大笑三聲，看着冰玄卿吃癟的模樣，真是令他大呼痛快，可是，這痛快過後又能如何，這說不清易王皇后之事，傳國玉璽之事，他們又豈如此輕易的放過他。
若是他不擔下所有的罪名，衆人的矛頭便會直指容善，那時，冰玄卿可會護着她？
原本，他大可以帶着她遠走他鄉，不再理會這些紛紛擾擾，只是他也知，她，是離不開的。離了瞿雲，離了冰玄卿，只怕她是活不長久的！
他賭不起，他不敢賭，所以，攬下一切便是他想得到的最好的法子。若說終需有一人來承擔一切，便讓他來吧。
“你，要回何處？”她怔怔地問着他，聽着他的話，若仿他只是要離開她，回去他自己的家罷了。
“從何處來的，我便回何處去？容善，要活下去，你可以的！”他瞧着她的雙眼，牢牢的注視着她，雙手緊握着她的雙手，拉着她的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不，不——”
她止不住，止不住那緩緩向他靠近的刀尖，那明晃晃的銀光刺痛了她的雙目，迷了雙眸。
“明少痕，你鬆手！”冰玄卿大吼一聲，傾身向前，卻只能眼睜睜地見着容善手中的那把匕首在倏然間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殷紅的鮮血在傾間刻噴然而出，濺落在容善的臉上。
他側頭，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看着鮮血順着銀亮的刀身，染上了容善柔白的雙手。
“對不起！”看着她呆呆望站自個兒雙手，瑟瑟發抖的模樣，他的心口越發的痛了起來，而急速流逝的鮮血，更令他覺得乏力起來。
他確是從未求過她，一開口便求了她這麼一件令她痛苦的事兒，他們之間牽扯不清的虧欠，也該隨着他的離去而歸於平和了。
這一生，她都不會忘了他的。莫要怪他恨心，只是他終不能忍受，讓自己的生命結束在他人的手中。
他的身子一軟，便要倒下。一雙柔弱的雙臂卻撐住了他的身子，支撐着他，悠悠地溫暖傳來，慰籍了他漸冷的身子。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可是卻忽然間發現，他還有多好的話兒，還未對她說。
“容善，如天的下落，影衛知曉，”他依着她的身子，頭便搭在她的肩頭，在她耳畔輕聲說着，“藥方，藥方我已告知柔兒在何處。容善，我，只能做到如此了，別怪我，原諒我！”
他已覺無力，心中比何人都明白，他就要死了，走向未知的未來，不知是回到現代，亦或是心神永滅。
“你便要做，皇后了，便讓我留在，留在這深潭之中，永遠，陪伴於你吧！”
他的身子，緩緩地向後傾去，倒向深不見底的幽深碧潭。
容善卻緊緊地拉着他的雙臂，不願放開，不願他進到那冰冷的水中。
“明少痕，少痕，少痕！”她喃喃叫着他的名字，愕然發覺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叫着他的名字，卻也已是此生的最後一回。
他笑了，一如往昔的溫柔淺笑，雙目盈盈地望着她，若仿時光倒流。
只是，那溫柔的雙眸終是慢慢合上了，原本還撐着的一口氣也在猝然間斷去，他的身子在驀地變得沉重無比，她再也撐不住了，鬆了一直屏着的那口氣，隨着他一道，重重地墜向那一方幽深之中。
明少痕，若這真你我的宿命，我便陪你一道兒永困湖底。若真有來世，我再還你此生所欠之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