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投射進窗戶的時候, 威廉睜開了眼。
顯然切里斯比他醒得更早,他正依偎在牀腳一動不動地注視着棲息在窗臺上的冬鳥。
“早安,威廉。”聽到動靜察覺到威廉醒來, 切里斯回頭露出一個笑容。
但顯然他的笑容是無精打采的。
任何一個人知曉自己即將死去都應當是這個樣子的吧。
應當想辦法逃出去纔是。
威廉動了動手腕, 卻以外的發現, 原本束縛着手腕的手銬居然沒有鎖死, 他一動, 手銬就“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發出聲響。
切里斯瞪大了雙眼。
“切里斯……發生了什麼……!”
“不……你問我我也不能夠回答你!”
“不管這麼多了。”威廉坐起身,試着動了動腳, 遺憾的是,腳上的鎖鏈卻是死緊的。
“沒關係!”切里斯湊了過來輕聲說道:“你摸一摸我的胸部。”
威廉一愣, 臉色沉了下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
切里斯臉色窘迫地解釋道:“不……你想到哪裡去了,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 我把死神之鐮帶來了!”
威廉一聽,立馬鬆了一口氣:“你總算做對了一件事情。”
他彎下腰, 儘量靠近切里斯,一手探進切里斯的外衣裡,一柄薄薄的、鐮刀形狀的物體隔着外頭的保護殼發出冷冰冰的溫度。
威廉把他抽了出來。
他把保護殼抽掉,切里斯那通體泛着紅色熒光的短鐮刀就完全地展現了出來。
“現在看它是不是覺得美極了?”切里斯得意洋洋地問道。
威廉沒有回答他,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腳上鎖鏈的長度, 然後揮動着鐮刀用力劈了下去——
他失敗了。
不過, 他失敗也是理所應當的, 死神之鐮是有靈魂的鐮刀, 它們無堅不摧, 但是僅限於自己主人所使用的時候,當威廉使用切里斯的鐮刀的時候, 它理所當然的成爲了一把普通鐮刀。
威廉用起這外表花哨的鐮刀連地裡的莊稼都割不了多少。
“該死!我忘了!”切里斯痛苦地低咒了一句,“你沒有帶鐮刀嗎?”
威廉思索了一會兒,沉吟道:“沒有,我把它放在了倫敦分部。”
切里斯不再言語,他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最終,他嘆了一口氣。
“或許我們應該等文森特先生和麗苔上校來營救我們。”
威廉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沉默地看着切里斯那把發出紅色光芒的鐮刀。
“切里斯。”他開口說道,但是並沒有看向切里斯,只是看着那把安靜躺在他膝上的鐮刀。
切里斯有些不耐煩地回答:“什麼?”
“第一次選好屬於自己的鐮刀的時候,學校的導師是怎麼教導我們的?”
對於這樣突然的詢問,切里斯感到奇怪:“你怎麼這麼問?大概是……‘鐮刀是每一位死神的武器和工具,正式成爲死神之後就會成爲死神身體的一部分並且記錄在案’?”
“不,並不是這一句,是教導我們如何使用的第一步。”
“和鐮刀融合的第一步嗎?”
“是的。”
大概間隔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切里斯有些想不起來了,他想了一會兒垂下腦袋喪氣地說道:“老兄,你是學年第一,不可能不記得吧,快告訴我答案吧,你又不是不明白,爲什麼要詢問我呢?”
威廉彷彿預料他會這樣回答一樣平靜地告訴他:“是用自己的靈魂去‘感受’與‘共鳴’。”
他說着,拿起了切里斯的鐮刀放在胸前,他閉上眼,口中唸唸有詞,像是在教堂裡做禮拜的人類一樣。切里斯瞪大雙眼看着他,慢慢的,原本散發着紅色熒光的鐮刀竟然散發出了淡淡的青色光芒。
每一柄鐮刀都會發出熒光,各色的顏色是死神們靈魂的色彩,當鐮刀認可了主人它的顏色便會染上主人靈魂的色彩,現在,這原本花哨的紅色鐮刀慢慢變得沉寂而又帶了一點神秘的色彩。
“天啊……怎麼會這樣!”切里斯無法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這簡直是個奇蹟,威廉,這是書本上沒有的!死神無法去與已經有了主人的鐮刀‘共鳴’!”
威廉垂下了頭:“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是……像是有人指引着我做了這一切。”
他說完,伸手將困住他的鎖鏈斬斷,又解開了切里斯的束縛。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切里斯收回了鐮刀,一邊活動着手腕一邊詢問道。那鐮刀一脫威廉的手,就立馬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它依舊發出醒目的紅色熒光,和它的主人一樣張揚。
威廉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是回分部去,希望能夠來得及阻止上校和文森特來救我們。”
切里斯點點頭,兩個人又商量如何逃出美術館。唯一的出口固然是不能走了,他們奔到窗邊打量了附近大概的地形,這附近是郊區,到處都是鬱郁森森的灌木與叢林。
“這是唯一的出路,”切里斯指了指窗戶,“他們說不定就在一樓,我們從窗戶出去,走屋頂,希望不會被他們發現。”
威廉點頭表示贊同,切里斯立即縱身翻出窗戶,窄窄的窗臺勉強可供他側身站立,他藉着這個小窗臺一躍,攀附住了旁邊粗大的排水管。
“等我上去了,確認了安全之後你再出來,我在上面幫助你。”他對威廉做了個手勢。
威廉點點頭,切里斯就開始向上攀爬。
二樓窗臺距離天台大概只有三四米的距離,切里斯沒有爬幾分鐘就攀到了天台,威廉從窗戶裡探出頭向上望去,切里斯伏在天台上,爲了避免太過於顯眼,他把他那大紅色的夾克都脫了下來,反綁在腰上。
威廉看見他對着自己做了個“OK”的手勢。
於是他正準備翻出窗臺,就在他的腳剛剛纔在窗臺檯面的時候,一陣尖銳的槍聲和重物落地發出的巨大聲響從身後的松葉林裡傳來。
“不——!”他像是知曉了什麼一樣,撕心裂肺地咆哮了一聲。
接着,他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個像是假娃娃一樣美豔的女人,她穿着那身暴露的女僕裝,左手提着一杆□□,右手像是拎着剛被打死的野兔一樣垂着腦袋的切里斯,出現在了美術館一樓的草坪。
安格斯站在她的身後對着二樓的威廉“吃吃”笑着。
“早安啊,威廉先生。”安格斯向威廉問好道,“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不如和我一起來狩獵吧!我的娜塔莉亞絕對是最好的獵手,你瞧,這是他剛剛打到的野兔,你喜歡吃蒸的,還是烤的?”
威廉站在二樓,他面無表情,他的手彷彿不受控制一般不停地顫抖,他看着切里斯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那一頭紅髮沾染了鮮血,倒並不是非常地刺眼。
“安格斯,你……”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非常地沉重,像是快要停止了一樣。
安格斯聳聳肩,結果娜塔莉亞手中的□□對着威廉揚了揚:“你看,只不過是普通的□□。”
死神的構造與人類一樣,除了不會感染細菌生病,任何可以殺死人類的方法,同樣可以損害一個死神的肉體,肉體沒有被損壞的特別嚴重是可以治療修復的,倘若是特製的工具,損害的就是難以修補的靈魂。
安格斯顯然知道威廉在想什麼。
威廉鬆了一口氣,切里斯大概只是昏了過去。
安格斯聳聳肩,神情有種完全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其實你不用這麼擔心,反正再過兩個小時祭典就要開始了,貢獻出你們的血肉,你們也是會死的。”
將血肉作爲祭祀品,血肉消散,已經不在能夠修補的範圍,到時候自己與切里斯會只剩下靈魂,那時候他們的靈魂會四處飄散、零落天涯嗎?
威廉沉默地閉上雙眼,切里斯的話猶如在耳畔。
“文森特先生和麗苔上校會來救我們的。”
他會來的。
他相信着。
安格斯指揮着娜塔莉亞將切里斯裝上了停在附近的一輛馬車,又將威廉也帶上了馬車。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解開我的鎖鏈的,但是最後你只能成爲了我墊腳石。”看着地上已經斷裂的鎖鏈和解開了的手銬,安格斯只是無謂地聳聳肩。
威廉被那力大無窮的娜塔莉亞強行推上了馬車,他心中猶豫,現在什麼年代了,居然還坐馬車,但是緊接着,他的聯想讓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他見過這輛馬車!
他的記憶力向來是好的,這輛馬車他絕對坐過一次,一樣的白色軟墊,上頭的金色卷草紋圖樣雖然已經黯淡許多,但這不就是年代久遠的證據嗎!?
這輛馬車就是在自己的幻境裡被綁到皇宮裡見斯嘉麗皇后的那一輛馬車!
威廉的心裡開始有了一點點忐忑,他趁着安格斯與娜塔莉亞不注意偷偷將手伸進了西裝口袋,果然,他觸摸到了一點點柔軟光滑的東西,那東西包裹着一個硬邦邦的圈型物體,物體上頭有個有棱有角的小硬物,不用猜測威廉也知道那是什麼。
那東西一定是一枚戒指,戒指上鑲嵌着閃亮的紅寶石。包裹着它的是一塊有着法國刺繡的手帕,手帕上還繡着一個小小的“V”字,那代表着,手帕原主人最愛的兒子的名字開頭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