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死別

“二夫人……”秋萍丟了魂一樣,從院子小步跑了進來:“二夫人不好了。”佟析華正半闔着眼睛和大太太說話,看見秋萍大太太就皺了皺眉,佟析華睜開眼不悅的看着秋萍道:“怎麼這樣沒有規矩,沒瞧見大太太在這裡?!”

秋萍一愣,壓着浮躁的呼吸聲,蹲身給大太太行了禮:“親家太太。”此刻佟析華才問道:“什麼事讓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秋萍就白着臉回道:“方纔吳媽媽到五夫人那邊去了,通知了五夫人又去外院通知了二爺,說今晚就要把藤小姐擡進府。”她說着見佟析華變了臉色,卻依舊沒有停下來:“吳媽媽說等過了侯爺的頭七,再給藤小姐補幾桌酒席!”

佟析華聽着眼睛一瞪,隨即漸漸紅了起來,大太太卻是眉頭一擰回頭去問秋萍:“去打聽打聽,太夫人爲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秋萍擔憂的看了眼佟析華,就應了是轉身出去。

佟析華劇烈的咳嗽起來,捂着胸口艱難的喘着氣,大太太和房媽媽,林媽媽三個人又是喂茶,又是順氣忙活了半天,她才稍稍消停了些,大太太看着骨瘦如柴的女兒,疼惜捂住眼角哭了起來,林媽媽也躲到一邊老淚橫流。

佟析華順了氣,便攜了大太太的手,露出虛弱的笑容來:“母親不必難過,女兒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只是我死了無事,可憐了我的孩兒!”大太太就一把拉住佟析華的手,哭着道:“我的兒,不準亂說話!”

“娘!”佟析華也落了眼淚,母女兩人對面哭了一陣,大太太怕傷了佟析華的神,就強忍住眼淚按着被角道:“你快閉着眼睛休息一會兒,府裡的事有我呢!”

佟析華就搖搖頭,一臉堅毅的樣子:“娘,我還沒死呢,婆婆一下午就轉了臉改了兩回決定,藤氏我原是要送回去的,太夫人卻完全不在意我的意見,讓二爺納了藤氏,如今纔過去幾個時辰,太夫人又改在今日擡了她進門!太夫人這樣反反覆覆爲的什麼,還不是希望我早點死,好給別的女人挪位子,好……”好讓他的兒子,再生一個嫡子!

她說着頓住,想到鑫哥兒的身體,終是沒有忍心將最後一句說出來。

“姑爺怎麼說?”這件事裡面,姑爺的意見最重要,若是姑爺不同意,便是太夫人也得遲疑三分的!

佟析華就露出失望的表情來,譏誚着道:“他有什麼同意不同意,都和藤氏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納她入房的!”大太太聽着就皺了皺眉,所謂當局者迷,大太太想說什麼卻又看着女兒如今的樣子,什麼話都不忍心再說。

姑爺的性子,旁的人不知道,她卻是清楚的,姑爺若真有心納妾室,這麼多年莫說府裡就是外面又有多少人盯着的,他要真是這樣的府裡早填滿了人,又何必等到現在,況且,那藤秋娘她也見過,姿色雖是不錯,可也不是絕色,依她看這件事不過是那個藤秋娘和五夫人一廂情願罷了,只有正在氣頭上的佟析華,才中了她們的圈套!

不過藤家終是舍了一個女兒嫁入侯府來做妾,這也算是狠扇了他們一個耳光!

至於五夫人……大太太抓住女兒的手:“你早產的事,可查出了眉目?”佟析華就搖了搖頭,道:“沒有,東西都清的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不過便是我不查,這府裡誰會做這樣的事,也是一目瞭然,以往我也只是懷疑,如今出了藤秋娘的事,我算是真的看明白了,她分明就是想要我早點死,好讓藤秋娘嫁進來和她做妯娌,如此一來這整個侯府可就是她們藤氏的了!”

大太太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握住佟析華的手道:“你可不能做傻事。”太夫人可精的很!

佟析華就露出似笑非笑狠厲的樣子來。

正說着,秋萍回來了,佟析華就皺着眉頭看着她,秋萍滿臉猶豫不定樣子,佟析華就怒道:“讓你說你就說,哪裡來的吞吞吐吐!”秋萍就遲疑的回道:“下午四爺去了一趟,和太夫人吵了一架,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太夫人院子裡的丫頭們都聽到了,他說……說二夫人爲了讓二爺承爵不擇手段,用自己的妹妹去賄賂三皇子……”府裡傳的還有更難聽的,秋萍實在不敢繼續說下去:“等四爺離開,太夫人就……就定了今晚擡藤小姐過府。”

佟析華聽着臉色鉅變,放在牀邊的手就劇烈的抖了起來,大太太就緊張的幫她順着氣,佟析華就指着窗口瞪着眼睛:“娘……”大太太一驚,就抱住佟析華:“娘在,娘在……”

“他算個……什……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說我。”佟析華氣的發抖,想到現在滿府裡都傳遍了,她便一口氣堵在心裡,餘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大太太也是咬牙切齒,縱然她再不贊同佟析華的所爲,可她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娘去怨怪自己的孩子的。

林媽媽抹了眼淚,也上來勸道:“大小姐消消氣,可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啊!”

“他除了整日裡花街柳巷,遊蕩在市井中做些偷雞摸狗的上不得檯面的事,回到府裡和太夫人吵架,他還會什麼,這纔回府安穩了幾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來派我的不是,他算個什麼東西!”佟析華緊緊捏着拳頭,恨的咬牙切齒,大太太也緊緊皺着眉頭,這件事連蕭四郎都知道了,那麼姑爺那邊也必然知道了,難怪她來這半天,卻不見他過來,只怕心裡現在也對佟析華生了怨氣!

她不由嘆了口氣,轉頭去問林媽媽:“姑爺現在可在府裡?”

林媽媽就搖着頭道:“從昨天下午出府,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外院和書房我都去了,姑爺昨晚都沒歇在那邊!”昨天下午姑爺拂袖而去,到現在都不曾回府,看來這一次是真的動了大怒!

果然如此,大太太嘆了口氣!

佟析華滿不在乎的冷嗤道:“何必去管他,今晚他洞房花燭,怎麼捨得不回來!”她緊緊攥着拳頭,一想到蕭延亦和別人的女人眉來眼去,她的心便宛如利刃在裡面翻滾,絞的她五臟六腑生生疼的她透不過氣來。

想到這裡,她拉住大太太的手道:“娘,我隨你一起回府吧,帶着鑫哥兒一起回去!”這一次大太太卻沒有依她,皺着眉頭道:“現在回去成了什麼,那藤氏還以爲你怕了她,你就待在房裡,等着她明天早上來給你跪安敬茶,叫你主母!”

佟析華沒有說話,大太太就按住她的手道:“你心裡再不願,可是事情已經定了,還是太夫人親自定的,你駁了誰也不能去駁了她的面子,這府裡明面看着是宣寧侯夫人主持中饋,可但凡遇到大事哪一件不是太夫人親自定奪的……她可不是簡單的!”這一點,大太太深有體會:“你不要怪娘說話難聽,太夫人這麼做,只怕也是在敲打你,告訴你她對你昨天的做的事很不滿意!”

佟析華緊緊咬着牙齒:“不滿意?難道我不是爲了侯府,若是他們有辦法,我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只是如今事情未成,若是成了呢,他們還不是隻有感謝我的份。”

大太太沒了話!

佟析華皺着眉頭,如今這個局面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太夫人的錯,更加不是蕭延亦,而是藤氏姐妹一手造成的,處心積慮想把她擠出去,那也要看看她們有沒有這本事,想到這裡她便去看林媽媽,林媽媽默契的把身子湊過去,佟析華就和她耳語幾句,聲音並不低大太太也聽的清清楚楚,等佟析華說完話,林媽媽就鄭重的點點頭回道:“二夫人呢放心,奴婢心裡有數,一定辦妥!”說完,她轉身就出了門。

大太太就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眼佟析華,對她道:“有的事你可以做,但要做的小心些,千萬不能傷了二爺的心!”佟析華就微微笑了起來,回道:“娘放心,女兒心中有數!”

女兒房裡的事,大太太也只能說到這裡,她站起身對佟析華道:“府裡也沒什麼事,我今晚就陪着鑫哥兒睡,免得驚着他!”

佟析華就放心的點了點頭:“有娘在,鑫哥兒我也放心了。”大太太就俯下身給佟析華壓了壓被角囑咐道:“你快歇會兒,別費了神,太醫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佟析華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等大太太出去,她便突然又睜開,眼底盡是破釜沉舟之勢。

到了下午,大太太去太夫人那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粉飾太平的說了半天的話,這邊藤秋娘上午出了府,到了下午便一頂小轎自側門擡了進來,住進析秋和佟析硯曾住過的院子裡,房間裡五夫人已經囑咐婆子略收拾了一番,點了龍鳳花燭,藤秋娘進到房裡獨自關了門,嘴角的就露出微微的笑容來。

蕭延亦被人從外面尋了回來,從不喝酒的他,沾了滿身的酒氣,直接被太夫人派人送到藤秋娘的院子裡,蕭延亦目光迷離的在院子裡停留了片刻,又朝佟析華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轉身便大步走進了房裡。

入了夜大太太便將鑫哥兒抱到佟析華臥室隔壁的暖閣裡,佟析華睡在臥室裡,問秋萍話:“二爺可回來了?”

秋萍支支吾吾半天,又覺得這件事瞞不住,就小聲的回道:“下午就回來了,喝了酒……直接去了藤姨娘的房裡。”話音方落,佟析華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了拳頭,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就滑了下來,秋萍膽戰心驚的上去勸她:“夫人,奴婢瞧着二爺也是不願的,若非太夫人顧忌五夫人的面子,逼着二爺去,我看二爺根本不會進藤姨娘的院子。”秋萍說着一頓,又露出一絲解恨的笑容來:“她現在進了我們的房裡,搓扁捏圓還不是任由夫人發落。”

佟析沒有說話,卻忽然強撐着要坐起來,秋萍一驚按着佟析華道:“夫人,太醫說您的身體可不能再受累了,您要做什麼吩咐奴婢去做,您可是要顧忌着身子啊!”

“扶我起來。”佟析華說的斬釘截鐵,秋萍再怎麼得力也不過是奴婢,她小聲道:“奴婢去喊林媽媽!”

佟析華目光一凜,就看着她道:“站住!”秋萍只得停了腳步,垂着臉上去小心的扶着佟析華,又幫她穿了衣裳,佟析華就喘着氣吩咐她:“我們悄悄出去,不要驚動大太太。”

秋萍滿臉的爲難,可不敢違逆了佟析華的意思,只能扶着她起來小心翼翼的出了門,院子裡守夜的婆子,見到二夫人這麼晚還出了房,頓時一陣錯愕,秋萍就擠着眼朝她們搖搖頭,婆子忙低下頭去,佟析華和秋萍就穿過了前庭拐到抄手遊廊去了後院。

藤秋娘的院子裡,依舊是燈火通明,明亮的窗戶上依稀能看到房裡有人影走動,佟析華就在院門口的一顆梨樹下站定,遠遠的看着院子裡的動靜,秋萍急的滿頭大汗,二夫人不會想要這樣一直看着藤姨娘的房間到天亮吧?!

她張了幾次嘴,想去勸一勸佟析華,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熾亮的房裡撲的一下熄滅了燈,頓時,秋萍只覺得滿世界裡都死寂了,眼睛也彷彿隨着那盞燈的熄滅,而墜入無邊的黑暗中。

二爺……他真的留在疼姨娘的房裡了。

她想到自己的命運,開了臉卻依舊是完璧之身,她以爲不是二爺不喜她,而是二爺根本不在意這些,不單是對她,即便是對二夫人也很少宿在房裡,可是剛剛那一盞燈的熄滅,卻徹底打碎她的幻想。

原來二爺不是不喜,而是不願碰她!

她面如死灰,毫無知覺的站在哪裡,只覺得自腳底升起一股涼意來……過了許久她才驚覺的發現,身邊的二夫人沒有動靜,她轉頭去找,卻發現二夫人正雙眼瞪着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間窗戶,無聲無息的,若非她扶着樹枝的手臂顫抖不停,秋萍甚至以爲……

這樣的二夫人,彷彿垂死之人在最後的掙扎!

秋萍害怕的抱住佟析華,小聲的喚道:“二夫人!”她不碰還好,手剛剛抱上去,佟析華便是身體一傾,一口血驟然噴了出來,秋萍被噴了滿臉的血,卻不敢去擦,她摟着二夫人就要大聲求救。

佟析華善存一絲清醒,就按住秋萍的手,斷斷續續的道:“扶我……回去!”秋萍無力的抱着她,又拖不動,只能將佟析華推到身後,自己蹲在地上將她放在自己背上,她自小進府哪裡做過這樣的體力活,一時不着力便淬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佟析華最後一絲清醒,也在轟然倒地時,徹底湮滅。

秋萍嚇的整個身子抖着不停,她咬着牙半拖半拽的將佟析華拉到前院,院子裡守着的婆子一見到秋萍,就嚇得軟了腿,秋萍瞪着眼睛怒斥道:“都是死人嗎,還不過來幫忙!”

兩個婆子急忙跑過來,兩人合力將佟析華扛了起來,擡進了房裡。

大太太從夢中驚醒,她一坐而起,去喊房媽媽:“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房媽媽聽着,就立刻披着衣裳從腳踏上爬起來,開了門出去就看到幾個婆子擡着佟析華回來,她一下子撲過去:“小姐……大小姐!”大太太聽到房媽媽的驚呼聲,就立刻從牀上下來,來不及穿鞋光着腳就跑了出來!

“快去請太醫!”大太太一看佟析華這樣,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吩咐秋萍去請太醫,又對她囑咐道:“就說二夫人夜裡病情加重,旁的話不要多說。”

秋萍忙點着頭,提着裙子飛快的跑出院子。

大太太就帶着人把佟析華放倒牀上,忙碌了半夜連太夫人那邊也驚動了,連夜也由着吳媽媽扶着過來,太夫人看到躺在牀上滿臉死氣的佟析華,就對外頭的人吩咐道:“快去把二爺請來!”

過了許久蕭延亦纔過來,他後面跟着劉太醫,蕭延亦換了身衣裳,梳洗過後身上依舊殘留着酒氣,太夫人就狠狠的皺了皺眉,大太太此刻看着他,就恨不得上去狠狠扇他兩個耳光。

自己的嫡妻臥病在牀,他卻和妾室洞房花燭,算她錯看他了!

蕭延亦對兩人的目光彷彿好無所覺,依舊是淡然立在房中,對劉太醫道:“有勞先生了。”劉太醫就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就上去把脈,片刻他起身嘆息的搖了搖頭,大太太一驚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

劉太醫就回道:“下午替二夫人把脈時,我就曾囑咐過,二夫人的病定要靜養,切不可再受累受刺激……”他說的是空話,大太太不想聽直接問道:“那現在如何?”

“回天乏術!”劉太醫就抱歉的對太夫人和蕭延亦叉了叉手:“恕老夫無能!太夫人和二爺還是準備後世吧!”

大太太驚呼一聲,就撲倒佟析華身上哭了起來,蕭延亦也是身體一怔,眼神漸漸變的晦暗,太夫人也紅了眼睛拿帕子擦着眼角,吩咐吳媽媽送劉太醫出府,這邊便對蕭延亦道:“你今晚哪裡也不準去,就留在這裡陪陪析華吧。”

人之將死,過往恩怨又何必記着呢!

蕭延亦沒有反駁,就沉默的站在房間中,房外秋萍幾人也是低聲哭了起來,吵醒了鑫哥兒,滿院子裡丫鬟婆子孩子的哭聲震天。

佟析華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她見大太太哭的雙眼紅腫,就握着大太太的手:“娘,女兒不孝恐怕要先走一步了,往後您沒事可要多來看看鑫哥兒啊。”大太太捨不得讓她多說話,就點着頭:“娘知道,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娘,我沒時間了,您讓我把話說完。”佟析華就搖着頭,又去看太夫人:“娘!”太夫人就捂住眼角走過來,房媽媽就端了杌子放在太夫人身後,太夫人坐下對佟析華道:“你說,娘在!”

“娘,我希望您不要怨我,雖然我做了糊塗的事,可是事事都是爲侯府着想,爲二爺着想,您能體諒我的心情,原諒我嗎?”太夫人就點着頭,佟析華又道:“娘,我有個請求,請您答應我!”

太夫人點頭道:“你說!”佟析華就捂住胸口深喘了口氣才道:“我死後,想請您在我兩個妹妹中,挑一個進府,鑫哥兒太小,他的身體您又知道,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啊……”

太夫人聽着目光就微微一閃,迅速看了眼大太太,就見大太太也是滿臉驚詫的表情,她就皺着眉頭去安撫佟析華:“你好好養着病,不要再說這樣喪氣的話!”

蕭延亦站着,身體就是微微一顫,垂了目光滿臉的黯然。

佟析華固執的,一手拉住太夫人的手,一手握住大太太的手,問太夫人道:“娘,您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請你看在鑫哥兒是侯府嫡長孫的份上,求您答應我!”

太夫人腦海中不知爲何,就浮現出析秋側着臉微微一笑的樣子來,她擰眉頭就道:“好,娘答應你。”佟析華面色一喜,就去看大太太:“娘,這件事您和太夫人商量,兩個妹妹由您們定,六妹妹聰明懂事,八妹妹也乖巧可人,雖年紀小了點,可也能先娶進門過幾年再圓房……”重要的是,她進門幾年沒有子嗣,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照顧鑫哥兒,等鑫哥兒大了她再懷有子嗣也威脅不到鑫哥兒的地位!

大太太滿臉的淚,此時巴不得自己替佟析華去死,那還能顧得了許多,點頭不迭道:“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佟析華笑笑,就握着大太太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個字!

大太太心領神會,就默默的點了頭。

佟析華鬆了口氣,目光又放空似得看着屋頂的承塵,喃喃的道:“把鑫哥兒抱過來吧,我想看一看他。”太夫人就立刻吩咐人去將鑫哥兒抱過來,佟析華就側着臉去看鑫哥兒,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她不知疲憊的逗着鑫哥兒說話,卻自始自終沒有去看蕭延亦一眼,房間靜悄悄的只剩下佟析華若有若無的喘氣聲,直到天色漸漸放明,林媽媽帶着宋媽媽從外面跑進來,一見佟析華這樣,林媽媽頓時老淚糊了滿臉,佟析華就朝林媽媽伸出手,林媽媽握着她的手,當着太夫人和大太太蕭延亦的面,就附在佟析華的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

佟析華嘴角就綻開大大的笑容出來,握住林媽媽的手道:“媽媽扶我起來,我要梳洗穿衣……”頓了一頓又道:“就穿我成親時穿的那件嫁衣!”

一屋子的人低聲哭了起來!

析秋緊張的來回在房裡走動,一會兒抓着春雁的手道:“你再去讓婆子去瞧瞧,生出來沒有!”春雁就把析秋按在炕上坐下來:“昨天劉太醫離開時可是仔細吩咐過您,千萬不能再累着了,您再關心司榴,可也顧着自己的身體吧!”

析秋就嘆口氣坐了下來:“這都一夜了,怎麼還沒有生下來!”司榴從昨天申時就開始陣痛,痛了一夜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她怎麼能不擔心:“不然你親自去瞧瞧,她用的剪刀,棉布,可都是仔細煮過的,孩子的鞋襪可經過暴曬!”

春雁有些哭笑不得,她還從未見過六小姐這樣手忙腳亂無措的樣子,就安慰她道:“奴婢都仔細問過了,確確實實都按照您的吩咐消毒了。”她說着正好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怕析秋不相信,就拉着司杏道:“小姐若是不信,就問問司杏!”

司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來,析秋嘆了口氣靠回迎枕上,司杏就放了手裡的食盒:“小姐,先吃點東西吧!”析秋哪裡有心情吃東西,就擺着手道:“你們吃吧,我不餓。”

司杏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自外面掀開,春柳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看着析秋就笑道:“小姐,生了!”析秋眼睛一亮,傾着身子問道:“快說!”

春柳回道:“兩個兒子,母子平安!”

析秋就長長的透了口氣,壓了一夜的石頭頓時落了下去:“謝天謝地!”春雁和司杏就拉着春柳問道:“誰來報信的,怎麼也沒瞧見紅蛋?”

春柳回道:“是來旺家身邊的小丫頭,顛着腿腳說完就跑了!”恐怕來旺家的早喜的忘了這茬事了。

析秋是第一次經歷身邊有人生孩子,顯得很開心:“快去問問還缺什麼,司榴可有奶水,孩子幾斤重,生下來哭聲大不大……”她囑咐了一堆話,聽的司杏幾人目瞪口呆,看着析秋直笑:“小姐,您這真是比來旺家的這做婆婆的想的還細!”

析秋也覺得自己的神經過於緊張了,也微微笑了起來!

幾個人圍着桌子吃了飯,佟慎之破天荒的過來了,他隔着簾子聲音沉沉的道:“六妹妹可在?”析秋一驚,立刻放了碗筷親自掀了簾子出去:“大哥哥!”佟慎之微微點頭,就面色沉重的對她道:“母親派房媽媽回來了,大姐姐她……剛剛去了!”

析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原以爲還要等些日子,沒想到這麼快,難道是昨晚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也沉了臉,朝佟慎之點了點頭:“大哥哥稍等,我換了衣服就來。”佟慎之點頭道:“你直接去二門,我們在那邊一起過去。”

析秋就回了房裡,幾個丫頭臉色因爲司榴生產帶來的喜色也悉數收了起來,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服侍析秋梳洗換衣,不同於侯爺時的素色,析秋這次穿了孝服,頭上只戴了兩朵粉白的珠花,便帶着司杏和春雁匆匆去了外院。

二門口,佟慎之,佟敏之,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以及徐天青都在,等析秋一到幾個人皆沉默的分別上了馬車,一路上析秋隔着車簾子都能聽到街上百姓竊竊私語的議論的,越接近侯府,議論聲便是越頻繁。

“宣寧侯府真是多事之秋啊,這邊侯爺頭七還未過,好不容易下了聖旨封了蕭二爺爵位,二夫人得了一品夫人銜,可連聖旨都未領二夫人就撒手而去了!唉……”

“可不是,事情一樁接一樁,真不知道太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啊!”

析秋怔住,難道聖上已經批了承爵的摺子,這麼說蕭延亦已經是宣寧侯了?

她暗暗搖頭,不知道佟析華連死前,有沒有一絲半點的後悔?

後悔,佟析華怎麼也沒有想到,封爵的聖旨會在此時下來,她躺在牀上目光渙散的聽着大太太說着聖旨的內容,終於是落了淚,大太太也緊緊抱着她:“我的兒,你如今是宣寧侯夫人,朝廷封的一品夫人,你要好好養着身子,千萬保重啊!”

佟析華彷彿想到什麼,突然伸直了手,眼睛直直的盯着站在門口的蕭延亦,死死盯着他……大太太着急的拉着她:“華兒,你要說什麼?”

蕭延亦看着她,就緩緩的走了過去,扶住佟析華伸出來的手,這隻手已經瘦的只剩下骨架,卻力氣大的出奇死命的扣住蕭延亦的手指,在他手心裡寫着字,可是因爲太急太亂沒有章法,字不成字根本無法辨認。

蕭延亦靜靜站着,目光微斂,視線從他的手心移開,落在佟析華的臉上,淡淡的出了聲:“你放心,我定會立鑫哥兒爲世子!”話語雖輕,卻是不容置喙!

話語方落,佟析華握着的手,就驀地鬆了下來,嘴角掠出一絲笑容,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大太太放聲痛哭,太夫人也由吳媽媽扶着哭了起來!

析秋到侯府時,佟析華已經小殮,侯爺的頭七未過,侯府裡的白幡現成的,下人們依舊是一身孝服,祭棚搭在外院,佟慎之並着佟敏之以及徐天青直接去了外院,析秋則和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去了內院。

大太太哭倒在椅子上,四個女兒進到佟析華的臥室裡,析秋一進門,便就有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眉頭緊緊的蹙了蹙,垂了臉隨着佟析言往牀邊走。

佟析華的遺體已經是梳洗穿戴過了,正面色安詳的躺在牀上,鑫哥兒彷彿被這樣沉重的氣氛驚着,哭鬧着不停,奶孃在一邊輕聲哄着,秋萍,秋露披麻戴孝跪在牀邊,見四位小姐進來,就在牀前放了褥墊,四個人依次給佟析華磕了頭。

析秋隨着佟析言起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走到大太太身邊,站在她身後,佟析硯就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太太摸着她消瘦的後背,骨頭硌着她的手心,她的目光又落在同樣瘦的不成形的佟析華身上,眼淚流的更兇!

析秋就上去扶着佟析硯,佟析言目光微微一動,就自身後端着茶盤進來的丫頭手中,拿了茶水端給大太太:“母親,您要注意身體啊。”大太太就擡頭詫異的看了眼佟析言,見她眉宇間似有愁苦,正紅着雙眼含淚看着自己,大太太就感動的拍了拍她的手,點頭接過茶來。

佟析玉則用帕子捂住嘴角,悶悶的哭着歪在自己丫頭身上,大太太就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佟析玉,又去看也哭腫了眼睛,正細聲安慰佟析硯的析秋。

不一會兒,二夫人來了,她進來就捂住眼角到佟析華牀前哭了一陣,又走到太夫人跟前說了話,便去安慰大太太:“大嫂,您要節哀順變啊!”

大太太就哭着道:“勞煩你們了!”二太太就擦了眼淚:“大嫂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可不是一家人嘛!”

大太太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藤姨娘來了!”所有人的目光便轉道臥室的門口,析秋就看見藤秋娘一聲純白的無棱紗的孝服,裙襬如水流動飄逸的走了進來,頭上配着百花,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卻比平日添了一份溫婉動人悽楚之美。

析秋一愣,這才一日的功夫,藤秋娘就已經納了房了?

難道佟析華病情並且惡化,猝然離世和她有關?

析秋彷彿明白了一些事,卻又覺得房裡的氣氛不對,尤其是太夫人和吳媽媽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她一進來就跪在佟析華牀前,幾乎哭暈過去,大太太目光似一把鋒利的尖始終落在她身上,有人上去將藤姨娘扶起來,就見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低聲說了幾句,又到大太太面前磕了頭,這才站在了一邊,又看到鑫哥兒被奶孃抱着正苦惱着,就掏了帕子要去哄鑫哥兒。

大太太就忽然站了起來,一屋子的人視線就落在她身上,她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突兀,可卻沒有因此尷尬,兩步走到奶孃身邊,接過鑫哥兒抱在手裡,轉頭對佟析硯姐妹道:“這裡也沒您們什麼事,來來往往的人多,你們幾個陪着鑫哥兒回房去吧!”

藤秋娘尷尬的伸着手,訕訕的收了回來!

析秋自然知道大太太的用意,就率先蹲身行了禮,又和佟析硯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太夫人打量的目光就又落在她臉上,析秋的感覺很不好,像是被人審視着評估着,這樣的眼神她從來沒有在太夫人的眼中發現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昨晚除了藤秋娘擡進了房,還發生了什麼事?

四個人並着兩個奶孃,就抱着鑫哥兒去了碧紗櫥鑫哥兒的房間,佟析言就垂着眼淚坐了下來,拿眼角去看鑫哥兒,嘴角就幾不可聞的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來,佟析硯則則靠在析秋身上,默默的垂着淚,佟析玉也是滿臉悽容……

析秋讓春雁找了婆子打了水,佟析硯和佟析玉就到一邊去洗臉,析秋靜靜坐着椅子上,去想剛剛太夫人看她的眼神!

彷彿帶着審視,挑剔的樣子……佟析華到底和太夫人說過什麼?又或者說她們在昨晚做了什麼決定,而且這個決定還有關於她!

會是什麼?佟析華死了對她有什麼影響?

她會因此更加難尋到門當戶對的親事?顯然不是,那會是什麼?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死了蕭延亦就是喪偶,封建社會若是喪妻,無論他後院有多少妾室,他都算單身,蕭延亦如今又是肩負宣寧侯府重任的侯爺,他不可能一直單身,就必須續絃爲蕭家開枝散葉,繁衍子嗣!

佟析華必然知道這些,那麼以她的性格,她會怎麼做?必然是捨不得讓佟府放開宣寧侯這顆大樹,繼續把姻親做下去,一來佟府得力,二來鑫哥兒也有放心的人照顧。

繼續姻親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在她的幾位妹妹挑選一個給蕭延亦續絃,佟析言,佟析硯都已經訂婚,最後只有她和佟析玉最合適?!

心思飛快的轉動,析秋緊緊攥住手指,這是佟析言就用帕子捂住翹起的嘴角,看向析秋,析秋坦然的回視着她,佟析言挑着眉頭道:“果然說要想俏,一身孝,六妹妹這一身孝服着身,可真是美啊!”

析秋挑了挑眉,佟析言就笑道:“你知道,大姐姐死了,誰最傷心?”見析秋不說話,佟析言道:“可不是大太太,而是那位剛剛進門的藤姨娘!”

是啊,藤秋娘怎麼能不傷心,她若是能忍過這幾天,她離正房的位置就會更近一步!

只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自此以後她就是宣寧侯蕭延亦的妾室了。

析秋搖了搖頭,去看佟析言:“這些應該和三姐姐無關吧!”她挑眉打量着佟析言,她也是一身孝服,多日不見她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份少女的風韻,一顰一笑間越發顯得嫵媚動人!

佟析言不以爲然,嘲諷的看着析秋,湊過來道:“你猜,大太太會讓誰嫁過來代替大姐姐呢?!”

析秋捧了茶杯喝了口茶,頭也不擡道:“三姐姐還是安心繡你的嫁衣比較好!”

析秋說着,心去漸漸沉了下去。

續絃,宣寧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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