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鵬巍今日早課下得早了些,他心裡合計着,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早點打飯,省的一會兒又趕上大部隊,弄得趕着上飯堂跟趕着投胎似的。。。
他吐掉了嘴裡面含着的那根麥秸稈子,來到了西院的飯堂。時候尚早,人也不多,就連飯食都還沒擺齊呢,他就已經到了。
他來回地遛了一圈,結果就在某個位置上停了下來,擡了擡眉頭,嘴裡“咦”了一聲,繼而就拿過了幾張油紙,挑了兩塊包裹了起來,揣在了懷中。等到飯食擺齊後,又扯了幾張南瓜餡餅,邊吃着邊離開了。
反身折回的鄭鵬巍絕想不到一刻鐘之後的西院飯堂會變成個怎麼樣的摩肩接踵的情形這會兒他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寓所,一進門,就對上正獨自進食的邵敬潭道:“甭吃你那個清湯寡水的蔥花面了,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你的最愛。”
他剛一說完,就從懷裡掏出了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自己先亟不可待地在邵敬潭面前給攤開了。邵敬潭已經吃這些“清淡”食物吃得索然無味了,半信半疑地往前一瞅,就看見了裡頭的吃的。
一小包用辣椒混了黃豆炒的肉末雪裡蕻,還有兩塊明顯蒸的鹼大了的饅頭,他整個人看了這兩樣之後明顯眼神都不一樣了,笑着指着對面的鄭鵬巍說道:“還是你最瞭解我,你說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最愛的還就是這口!”
說完,就撤了手邊那碗麪,轉而對着紙包裡的食物大快朵頤了起來。
幽綠色的雪裡蕻配上紅豔豔的辣椒,再加上黃豆跟肉末,香香辣辣,最是下飯,連聞都不用聞,光用看的就能讓人垂涎三尺。
鄭鵬巍看着他吃得風捲殘雲的模樣,這才覺得以前的那個邵敬潭又回來了,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自打這次他受完傷之後,總覺得這老兄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話也沒有從前那麼多了,通常就坐在房裡看書,一看看一整天。可今日見着他這幅樣子,卻又覺得這不還是那個邵敬潭嘛,估計就是在房裡頭養傷,整日裡憋着不能活動,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吧。。。
“你說你都多長時間沒吃過這種鹼大的饃了,邢嫂子那兒的人手藝好是好,可咱真正想吃的她還就不給做,今個聽說是新來的幾個上手做的,這不,給你撿了個漏,要是不進這批新人,哥哥你這頓牙祭倒也打不成吶。。。”
邵敬潭聽着他這番話,也沒吱聲,就還保持着狼吞虎嚥悶頭吃的姿勢。可不知道爲什麼,他一聽完鄭鵬巍剛纔講的,就不自覺地聯想到了秦安恕,聽說她不是就被分到了邢嫂子那裡的嗎。。。這麼想着,就覺得嘴裡的食物有些咽不下去了。。。
鄭鵬巍有些詫異地看着他,撂下了手上的茶碗,瞪着那雙牛眼,反問道:“快吃啊,老子揣懷裡頭給你帶回來的,幹嘛不吃了?”
邵敬潭依言繼續了口中的咀嚼動作,只是變得益發緩慢了起來,他沉默着吃完了這餐飯,然後就又回到之前的那種冥想狀態裡頭去了。
鄭鵬巍覺得他那股奇怪的勁頭又回來了,只不過也不好直白地說他些什麼,只好腦子裡暗忖道今後決不能在戰場上負傷了,就連老邵那麼個威猛的人兒,養了這倆月的傷,都給養出個鳥胃口來,更何況是自己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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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嫂子經歷了前日裡這麼一遭,直感到她這間小竈房裡憑空生出了一種“金屋藏嬌”的感覺,怎麼說呢,每天熱鬧倒也是挺熱鬧的,就是總覺着被人家給覬覦上了什麼一樣,不過後來她也就學聰明瞭,再來嚷着要見那倆大姑娘的,都被她打發去幹各種平日裡她們幾個不願意乾的繁瑣活計,要麼被派去剝些核桃花生啊,要麼被使喚着挑水劈柴啊,等全都幹完之後才能獲得一次看看安恕的資格。
她這張算盤倒也打得精明,這麼多好資源,白白放在那兒,不用白不用嘛,該使喚就使喚,也好過總去喊軍官們來給她主持公道吧。。。而且每次讓他們見安恕也都是離着八丈遠,最多也就是隔着簾子的縫隙只給看一眼背影,就又被她給轟走幹別的事去了,這麼樣一來,安恕沒損失什麼,她這裡的活也輕鬆了許多,更是緩解了這麼多兵一哄而上搶着見人的矛盾。。。
真是一舉三得啊,邢嫂子愉快的合計着。。。
只不過這麼白使喚人使喚得久了,老實人倒都還好,有一些平日裡慣常耍狠鬥逞的久而久之就不滿意了起來,講話也開始發衝了,這日,帶頭的單猛就直對着邢嫂子她們譏諷道:“老子跟你們這邊天天做牛做馬任勞任怨,憑什麼連張正臉都不給咱們見見!搞得跟個什麼金疙瘩似的,還不就是從京城發派出來的奴隸嘛,最多也只不過就比東邊帳篷裡頭的那些女娘們強那麼一丁點罷了!誰稀罕!”
話剛說完沒多久,安恕就捧了一個盛滿褡褳火燒的笸籮,掀了外間的簾子走了出來,她將那個笸籮往面前桌臺上一放,也學着平日裡邢嫂子她們放飯時候的樣子,給每一個上前來取飯的人盛好食物,遞給對方。
火燒是剛出鍋的,還有些燙手,她又折回到內間取了一疊寬竹葉進來。
前面圍着的幾個兵看得都有些傻了,眼見着安恕又回到裡間去了,怕她不出來,就對着門簾子裡頭再度喧譁了起來,扯着脖子又是拍手吹哨又是吆喝的,有些膽子大點的甚至還唱起了哥哥妹妹之類的山歌了,邢嫂子怕這場面再演變下去就又要失控了,剛想將人給攔下來,結果沒等一會兒的功夫,有清晰的“叮鈴鈴”的鈴鐺聲響就由遠至近地轉回來了,安恕的再度出現這才讓衆人的這場胡鬧就此作罷。
場面從剛纔的紛亂轉而變成了瞬間的寧寂,隔了一小會兒,他們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一股腦的就要往安恕身前衝,好在面前還有幾方桌臺擋着,要不然安恕立時就又被擠到裡間去了。
她將火燒一個個地拿竹葉包好,一一地遞到了想上前來取的士兵手裡,神態平和又自然,就好像合該她去做這件事一樣,沒有半點的遲疑與羞澀,更是熟練得像個幹慣了這種事的老手一樣,快速地遞到對方手裡,又快速地抽離出來,不給他人預留一絲一毫藉機揩油的機會。
結果安恕所在的這個臺子前方就排起了長隊,進了西院裡取飯的士兵們甭管喜不喜歡吃火燒,單單爲了能看上美人一眼,也心甘情願地從隊尾開始排起,年歲大些的倒都還好,還有些跟安恕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只看了她一眼,就馬上變得麪皮緋紅,連她手裡的火燒都沒取,慌慌張張的跑走了。
安恕對此禁不住低眸莞爾,排在前面的衆人見到之後又是一陣唏噓聲,後頭的人聽了就更眼饞了,但也只能乾巴巴地排着,只盼望着這條長龍能夠移動得快一些,再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