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恕過了好半晌才從剛纔的恍惚中恢復過來,邵敬潭已經不在帳篷裡了,他走的突然,給的理由她也已經忘光了,可是,管他呢,她明白他的心意不就夠了嗎。。。
她又在帳篷裡坐了一會兒,腦子裡始終是暈乎乎的,一直到帳簾被人一把掀開,她本以爲是邵敬潭又折返回來了,誰成想卻是邢嫂子帶着齊玫過來尋自己了。
安恕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尚未展開的那個笑靨也被她硬生生收了回去,邢嫂子一進來,就趕緊一把將她拉了過去,着急忙慌的問道:“恕丫頭怎麼在這兒坐着,是覺着哪兒不舒服了麼?”
安恕有些羞愧,胡亂說了個藉口搪塞了過去,邢嫂子也沒過多追究,對着她說明了來意:“這不嘛,剛又收進來了幾個,都是在城裡受了傷的,我跟齊玫忙活完其他那幾個換藥的,安忍就說他半天都沒瞅見你了,他又走不開,我跟齊玫就直接找過來了。好在你沒什麼大礙,咱快一道過去吧。。。”
安恕揮卻了腦中關於邵敬潭的全部的旖旎想法,跟着邢嫂子一路小跑着進了主帳。這麼一來,一直忙道傍晚時分,她都沒有多餘的空閒去再度回味方纔的那段對話了。
隨着城內送進來的傷者數量不斷上漲,軍營內的人手跟藥品就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了不足的趨勢,剛開始還能平穩地運營一段時間,到了後來就連安恕也得擔任浣衣、問診、派藥好幾個職責。
她跟齊玫除了上午留在帳篷裡處理一些換藥診療的職責,就連午後都還要挑着一捆更換下來的棉紗與敷巾,去營外不遠的溪流處清洗。傅晦明特意交代了這些東西得用乾淨的活水清洗,洗完之後還得晾曬上好幾個時辰,才能重複使用,因爲人手實在是不夠了,所以後期這種活也被分到了安恕跟齊玫頭上。
日子看似更艱難了些,可還是傳來了一個好消息,信之在經歷了難熬的十餘日的等待之後,終於跟她娘重聚了。那日她們幾人初回營中,可信之找了整整一天也沒找到她娘,問了旁的人也都沒有關於她的消息,卻沒想到,在隔了這麼久之後,真的出現了一個奇蹟。
她娘是跟着城內的傷者一起被運送到軍營裡的,安恕才一看到人就趕忙跟傅晦明告了一個短假,直奔信之所在的浣衣所,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信之原本已經不再抱什麼希望了,這十幾日每晚都是伴着淚水入眠,誰成想今日竟憑空得了一個這麼大的喜訊,連跟管事知會一聲都忘了,腰上的圍裙都沒顧得上解,跟着安恕一路跑着進了演武場上的營帳裡。
信之她娘在逃命的時候被倒塌的磚牆給壓斷了腿,那會兒路上奔逃的不少平民百姓都被北戎軍給抓着擄走了,她由於被壓在牆底下,反而僥倖地躲過了一劫,直到被人給救出後,就一直留在了城內救治,一直到嘉陽城裡的傷者都滿員了之後,纔不得已被轉到了營中。
母女二人一見面,就都放聲哭了出來,安恕悄悄地退出了帳,將別離後的重逢時間留給了她們娘倆,她自己則又回到了傅晦明跟前,一道幫着處理其他的病患去了。
嘉陽城運來的那幾批傷者已經再也沒有辦法收入帳篷裡救治了,軍中上層只好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讓一部分官兵將居住的營房收拾好騰出來,作爲臨時的收治所,來安置城內傷於戰火的百姓。
營裡的士兵們則是三三兩兩,能擠在一處就擠在一處,後來就連邵敬潭跟鄭鵬巍都搬到了蕭承繹那裡,三個人將就着住,以此省下更多的房舍供給有需求的城中百姓。不過鄭鵬巍這人平時睡下之後總是愛打鼾,邵敬潭跟他住久了自然早就聽習慣了,這麼一來可就苦了蕭承繹一人,這些同住的日子裡,沒幾夜是安眠到天亮的,每日不是頂着個黑眼圈就是哈欠連天的,不知道情況的人還以爲他患上了什麼不寐症,開了一堆的偏方給他。。。後來把蕭承繹折騰得實在是受不了了,只好特意跑了一趟軍帳,專門找了好幾個軍醫詢問有沒有什麼方藥能治療睡眠打鼾這症狀的,好讓他能踏踏實實睡上一宿,最後問了個遍,也沒人能給個可行的辦法,就連傅晦明都朝他擺了擺手,示意沒轍。蕭承繹滿懷希望的來,卻只得了這麼個結果,只好又頂着兩個烏黑的眼圈,心灰意冷地回了營房。
在經歷了最初混亂的兩日之後,涼州大營的行醫帳篷才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嘉陽城守季大人也知道送了這麼些傷病者過去的後果,好歹又拉了兩大車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草藥,特意給送了過去,也沒枉費傅晦明連罵了這兩日的娘。
過了這麼多時日,傅晦明也早已摸清了安恕的能力,他實在是覺得她是根好苗子,既有底子,學新東西的速度也很快,同去年見着安忍時一樣,他早就起了惜才的心思,如今安忍跟安恕就跟他的左右手一樣,平日裡那些問診擬方子之類的小活就全都放手讓他二人大膽去做,直到現在,也沒出過什麼差錯。他覺得他得做點什麼,既是爲了安恕,說不定往後還能造福更多的軍民百姓。
傅晦明特意挑了個安恕跟齊玫都不在的下午,跟邢嫂子道明瞭自己的想法,邢嫂子一見他那副表情就猜出了他這次交談的意圖,可還是沉吟了許久,她也知道這對安恕而言是能夠脫離奴籍的一條最好的出路,可私心裡仍然有些不捨,說到後來,傅晦明跟他一直軟磨硬泡了半天,她也只是應了他這段時間人先暫“借”予他,等以後有什麼變動了再說。傅晦明磨到最後也只得了這麼個結果,他見邢嫂子那邊也沒有什麼要鬆口的意思,不禁有些鬱郁,可也不好再執意逼迫,只好就着臺階就下了。因爲安恕的事畢竟不同於安忍,就算是他跟邢嫂子兩邊都協商好了,軍中上層會不會答應,到時又會不會有什麼人出來阻撓,這也都是不好說的。
傅晦明捋了捋頜下的長鬚,腦子裡合計着,恕丫頭這事兒,怕是急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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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殿宇內,唯有絲絲縷縷的青煙幽然的漂浮、彌散,給這座看上去有些素潔的房間憑添了幾分神秘莫測與虛無縹緲,莫永淳撐着額角靠在榻邊,眉心緊緊地蹙着,右手成拳,手背上的青筋隱現,青灰色的大理石磚地上攤着一小堆瓷器的碎片,之前的樣子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了,可單看那些瓷片上的天青色光亮釉面與均勻細膩的灰色細紋,也能看出那是最最名貴的汝窯青瓷。
宗烈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離開了,走之前還在他這間書房裡的香爐內添了些安神定志的瑞龍腦,可他卻一點都靜不下來,這次派出去的梟組纔回來了一個人,就連宗烈身上都帶了傷,明明是一個天賜的好機會,能將人從軍營裡偷出來,順道還能嫁禍給北戎一方,可沒想到,竟然又失敗了。。。
宗烈的能耐他心裡最清楚不過,除此之外,還加了一個暗衛的編隊,可這麼多人的行動,卻仍然沒能成功將人帶回,莫永淳的心裡除去失落以外,還有一股忿恨逐漸滋生而出,他想不通秦安恕爲什麼會執意留在荒僻的邊境,而放棄京城錦衣玉食高牀軟枕的生活,聽宗烈之前的回話,他甚至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與軍中的什麼人牽扯上了什麼關係。
他越想越惱,前額痛得像是快要炸裂了一樣,人也無力地蜷在了榻上,齒關卻是咬得死緊,破碎的□□混合了斷斷續續的“秦。。。安。。。恕”三個字,看似深情旖旎,實則暗恨入腑,只等着更好的機會將她擒來,屆時是囚是寵,就端看他的一念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