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大法師塔,最上層……
將手中的一卷卷軸重重的拍在寬大的黑胡桃木書桌上,心煩意亂的老人站起身,在自己的私人圖書館內踱來踱去,不自覺的撫摩着右手中指和無名指上兩枚價值非凡的魔法戒指。
這是他心情焦躁的時候纔會不自覺的露出的小動作……只是,這些動作已經多年……至少有十年沒有出現過了。
此時身邊的書桌上擺滿了書卷、筆記和圖紙,周圍還有着一排排書架,上面陳列的都是許多法師夢寐以求的法術書籍。它們井然有序。數量龐大,閃爍着魔力的光輝,但是它們此刻也不能引起大法師的絲毫興趣。
作爲自己專精的,也是最爲得意法術分類,尼古拉的自信只要是跟位面有關聯的法術,在整個西大陸上,都沒有幾個人能夠與自己一較短長,但是現在出現在自己周邊的城市之中的古怪事件,卻讓他有點摸不着頭腦……坐在皇座上的那位至尊或許可以認爲是某個不開眼的小傢伙做出了這種近乎玩笑的事情,到處召喚一些小惡魔來殺人取樂……可惜老法師很清楚,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麼就再簡單不過了。
事情遠遠沒有那麼容易——作爲一位精研空間與位面的咒法學派大師,尼古拉可以毫不誇張的自稱,只要自己願意,海頓城……不,甚至是它周邊的幾百哩範圍之內,哪怕一絲一毫的空間法術產生的重力震都逃脫不出自己的魔力感知。
而問題就在於,從幾次被他關注的騷亂的過程來看,老人幾乎可以肯定,那些空間裂縫都是自行開啓的……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有些惡魔在地獄之中進行了某些活動,但是這同樣值得懷疑,因爲位面的壁障,以及諸神的干預,無盡深淵中的惡魔,應該都是很難到物質界來的——並非完全不可能,但非常難,需要很高的代價。一般來說,就是需要大規模的獻祭。所以……會有惡魔付出如此高的代價,卻只是爲了傳送一些怯魔這樣的最低階惡魔來到主物質位面嗎?
惡魔或許瘋狂,但是他們可不是傻瓜,更何況作爲最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他們絕對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這裡面,一定有着古怪的原因。
老法師輕輕揮了揮手,書架上幾十本巨大的書籍便各自翩翩飛舞而下,在空中刷刷的翻開,老人的視線從上面持續掠過,濃密的眉頭已經結成了疙瘩……從那字裡行間之中,他似乎是已經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啓迪,但是這又是一種極爲模糊的感覺,就像是面前飄蕩的青煙,看得到大體的形狀,只是當你伸出手,煙霧就會無聲的幻化。
這種感覺無疑的讓人更加焦躁。
傳送的光澤在身後閃動了一下。“你來了?有什麼發現麼……”尼古拉大法師的眼睛完全沒有離開書頁,只是象徵性的從喉嚨裡咕噥了一聲,作爲招呼。
被稱爲蒼穹之眼的老人出現在房間中,此刻他看起來似乎比法師塔之主付出了更多的心力。原本一絲不苟的潔白鬚髯有些凌亂,眼下的清淤和眼中的幾道血絲讓他看上去帶上了幾分少有的老態,甚至呼吸都有一些渾濁沉重,不過他的精神似乎還算是旺盛,他走過來,將手中手拿着的一枚碩大的水晶球遞給大法師。原本應該透明的水晶中,充滿了奇異的藍綠色的煙霧……
“算是一點點有用的東西吧……”
預言法師低聲咳嗽了一聲,然後滑動雙手,開始唸誦一個冗長的咒文。他似乎格外興奮,但是身體卻有些跟不上精神的亢奮……那沉重的喘息聲導致這個咒文有些斷斷續續的,幸好到了他的這個等級,司法過程中少許的問題都可以通過技巧來補正。
尼古拉周圍的法術書隨着他手指的輕輕擺動返回到各自的位置,他舉起手中的水晶球,眉頭輕輕的跳了跳——雖然說預言術並非自己的專長,但是這個水晶球當中散發出來的波動着實相當的古怪,完全沒有在他的記憶中,法師的本能讓他不由得將之舉到眼前,想要仔細的研究一下……
但就在這個時候,傳入耳朵中的卡利斯的咒語吟誦聲似乎忽然改變了!
尼古拉有些愕然的擡起視線,他忽然察覺到,卡利斯斷斷續續的咒語中間,還夾雜着一段段直接以精神力驅動的無聲咒語。就這樣,一段完整的魔法咒語被他給拆成了念頌和默發兩個部分。念頌的咒文聽起來似乎是某些預言法術的部分,可是和默發的部分結合在一起,那就完全是另一個魔法的咒語了。
這不對頭!
“你!”可怕的念頭閃電般的在法師塔之主的心中閃過,法師塔之主發出一個驚異的疑問,但是聲音出口時,已經變得嘶啞破碎!他又驚又怒,猛地擡起一隻手,張嘴準備唸誦一個咒文……可是,顯然那有些晚了,在一個高亢的跳音中,預言法師搶先一步完成了他的唸誦!
一瞬間,那個籠罩在白袍中的身影模糊起來,似乎長出了七八隻重疊在一起的手掌,這些手掌的指頭在空中連成了半透明的光幕!而另外的一些地方也同時出現了他的身影,一道道紅色,紫色,綠色的射線從四周直接衝向了他多年的老友!
“唔!”
眨眼之間,第一道,呈現灰色的光線已經衝上了那件黑色的法袍,這傳過來魔法波動並不凌厲,也不洶涌。只是如同一股股濃臭的淤泥一樣不斷地往四周蔓延開來,將沿途的布料都染臭,染黑,再用那極具腐蝕的味道扯動着整個身體的魔法波動和共鳴。尼古拉哼了一聲,奧術的能量在他身體外面翻涌出強烈的暴風,他的身體周圍開始爆出一道道白色的電火花,環繞着某種微微發光的屏障,好像一層薄薄的水幕。這種防護場發出噝噝的靜電輕響,肆虐的黑色氣浪火焰一觸到它就被驅散了,同時護盾也在閃爍,瞬間崩潰消失。
如果不是這那一層轉瞬即逝的防護,老法師肌體恐怕只是接觸到這波動的瞬間就會變成一團連老鼠和蒼蠅都沒興趣的腐肉。而就在同時,隨着噼啪一聲輕響,他手上一顆戒指的寶石爆裂開來,立刻就凝聚成了五彩精英的光球。將她從頭到腳包裹起來,放出一片綺麗輝煌的彩虹——這團光有着無法形容的美麗和閃耀,炫目的七色光華交錯着躍動噴涌。
這是虹光法球,最強大的防護法術之一。這個不斷變換彩虹般顏色的輝光球體內幾乎就沒有任何遠程武器和法術能夠貫穿,而且假若敵人想攻擊或進入法球,也必須承受多種魔法效果,每一種都足以致命。
但是最強的保護並非無敵的保護,尤其是在面對另外一位幾乎是同等級的大法師時。
就像是演算好一般的,寒冰錐,造風術,解離術……各種顏色的力場,射線一道道的衝向那個最強的防護,一層層的顏色開始分解消失了……預言系大法師通過奧術的力量,進入了另一個時間幀,讓原本短暫的瞬間延長至十秒乃至三十秒。時間停止因此得名。這本是變化學派奧術的最高成就之一。但是作爲預言法師的卡利斯特現在同樣完美的將之使用出來了!
不過,法師塔之主需要的,也僅僅就是些許的拖延而已!
無數佈滿倒刺的鐵鏈從房間的周圍飛出,迅速糾結成一面漆黑的屏障。一道法術打在上面只是閃爍了一下就讓蠕動的牆體吞沒,緊接着這些刺鏈便再度變化,如潮涌般殺向白袍法師——法術變化的速度堪比電光石火。一轉眼卡里斯特便被三個鐵鏈纏成的猙獰人形所包圍,鐵鏈在它們身上交錯伸縮,組成一張足以將法師勒殺絞碎的大網。
只是一瞬間的接觸,白袍的法師便發出了一個刺耳的喀嚓聲!一道鮮血從卡里斯特的嘴角掛了下來!
但他彷彿沒有知覺的擡起手,五顏六色的光芒好像油麪上的色彩一樣躍動着跳出,黑袍的老法師慘叫一聲,虹彩閃光讓他雙目劇痛,什麼也看不見,然後他的對手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符,瞬發音爆令空間似乎都震顫了一下。組成實體鏈條的法力原質寸寸崩解。低沉的噪聲波擴散橫掃,蓋過周圍一切聲響,讓他嗡嗡的耳鳴,暫時失聰。
這對於尼古拉接下來的手勢似乎沒有任何影響,對法術咒語的熟悉早就到了即使聽不見也絕不會說錯的程度。
但就在這時,他手中的水晶球呯的一聲炸裂了!
……說來或許漫長,實際上一切猶如電光石火,只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與那些普通的法師們慢吞吞的防禦與反擊不同,高階法師之間的戰鬥本就是在瞬間見勝負的……
或者就是因爲這個速度,讓一個決定的因素起到了作用。
水晶炸裂,但是奇異的並沒有碎片飛出……事實上,碩大的晶體只是發出了一個炸裂的聲音,然後就變成了一小塊豔紅的寶石,翻滾着,撞上了尼古拉大法師的胸口!
尼古拉目赤欲裂!他發出了一聲跟老邁軀體不相符的狂吼,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被稱爲菲尼克斯半個守護的傳奇強者高大的軀體開始分崩離析,化成無數色彩斑斕的光點,四散而去。而碧綠的虛影則在原地呈現,微微晃動之後,被一下吸入了浮在空中的那塊寶石!
寶石緩緩落下,而另外的幾枚戒指和金屬物在地上撞出喀拉拉的輕響,應和着白袍法師沉重的喘息,在空曠的圖書館之中不斷迴響!
禁錮靈魂,一個八環奧術,用一個寶石把一個生物靈魂囚禁起來。先把你要囚禁靈魂的生物的名字還有最後的咒語都事先在寶石上寫好。這個奧術沒有任何解救和對抗的辦法,除非你是神,否則只要拿起那寶石就得接受被暗算的結局。
那是無比陰險的一個死靈學派奧術……也是尼古拉中招的原因之一,因爲死靈法術,從來不被預言派系所容……
沉重的喘息維持了一刻,白袍的老者無言的走上前,撿起地上的幾件東西,原本豔紅的寶石已經變得深黑,其中似乎有隱隱的聲音迴盪,充滿了憤怒……
“……的驅使,我的老友。”
白袍的老者嘴脣開合,但是卻聽不清說了什麼……
……
“這麼說……確實是有些聯繫,這事情真是巧啊……”康斯坦丁摸了摸鼻子,微笑道。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忽然到訪的一羣人,一個頭發半白、穿着打扮一絲不苟的中年人,留着短鬚,修剪得整整齊齊。這個男人看起來氣度不凡,十名隨從中有身體健壯發達的近身保鏢,還有貌似文職的下屬。看這隻隊伍的規模,就可知這個中年男人多半是個身份高貴的人物。
不過這個隊伍的領導者另有其人,此時那個一身黑色皮裝,短短的絡腮的,有些粗野的男人微笑着,向少年行禮“康納利維斯子爵閣下,我早有預感,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沒想到真的有機會……呵呵,呵呵。”
“小斯廷斯……這麼說,黑斯廷斯親王,應該就是您的祖父了吧……”康斯坦丁心中暗自打了個突,臉上的微笑卻是不減。
“他並不是我祖父,而是我的父親!”但是出乎意料的,突然到訪的勳爵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壓低了聲音矯正道。
“啊?你父親?”這一下子,康斯坦丁的嘴巴可就張成了一個奇異的形狀——這消息可真是足夠有轟動效應的!要知道眼前這傢伙雖然鬍子拉茬一臉兇橫,但是實際的歲數應該還不到二十歲。也就是說那個老傢伙,竟然是在他六十幾歲的時候,才弄出了這麼一條人命的。
雖然理論上這並不算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實際的操作難度可真的並不下於人工飼養一條龍了。
康斯坦丁的表情讓盜賊工會小公子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一些尷尬,不過他倒是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顯然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習慣了那些無聊的話題:“拜我那個老爹的英雄事蹟所賜,我的身份在整個行會之中很受……非議,因此能夠得到的也就只有老頭子手中實際掌握着的東西,不過這些玩意兒雖然都是很賺錢的買賣,卻又最容易受到別人的……怎麼說?哦,窺瞰!一波波的人都在跟我作對!”
非議?這個詞用得算是夠文雅的了……康斯坦丁無需投入太多的智慧,也能猜想到他的對手們都是如何質疑他的身份的。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突然有了個兒子,常人驚異之後,最容易聯想到的便是兩者之間的血緣問題——那麼老的老傢伙還有能力嗎?會不會是有人偷龍轉鳳,狸貓換太子?
如果只是一個兒子的血緣關係,那麼還構不成什麼太大的問題,據康斯坦丁從阿芙拉那裡得到的情報,斯廷斯一生之中光是妻子就有六任,情婦二奶的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出現個把名不符實的血脈無傷大雅,更何況在黑道之中更沒有人追究這些,但是最大的不妙就在於,這位老人家之後對於這位‘船長’的態度——不動聲色的,他將自己手中一整隻船隊的指揮權交到了小斯廷斯手中,同時易手的,還有六支走私路線之中最大的一條,經過漢堡,牙買加和意雷的航線幾乎掌控着三分之一酒類以及菸草走私,豐厚的流油的利益,讓所有人的心中都足夠炸廟的。
而這位小斯廷斯勳爵,卻顯然還沒有到達他老爹那個掌控的高度。
“我們老頭子一直就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躋身上位,通過家族的財勢和黑暗世界中的地位獲得政治資本,他認爲只有這樣纔是正途,而且子孫後代也可以不必再去經營那些非法生意。”
“是的,您的說法我是可以瞭解的。”康斯坦丁對這種做法是很清楚的,這就和當年看過的黑幫電影之中,那些大哥大多數最後會選擇從政,競選立委一樣。
“這種想法與做法在根本上來說,雖然沒有錯誤,可在外人看來……尤其是那些貴族,那些真正的掌權者,他們是不會真正與你這樣的……抱歉,應該說是有過黑暗經歷的人站在一處的。在您看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利益來調和,但是您忽略了其中存在着的根本矛盾,政治家們代表的是國家的統治權利,而我們所從事的非法生意本身就是對這種權利的挑戰,儘管在一定時期,我們雙方的利益可以匯合,但是一旦存在的條件過期了,那麼這些當權者會毫不猶豫的將你一腳踢開,要我說的話,我們就像……夜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