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個同時,少年已經伸出另一隻手,一個詭異的手勢伴隨着他口中的一個古拙音符,引發了周圍空氣之中的奧術亂流!
火焰在空氣中膨脹着,爆裂開來,近在咫尺的衝擊將他身後的惡魔撞飛,也攪亂了另外一個的撲擊動作,準確的就彷彿仔細計算過一番似的——而這只是個開始,猛地返回身,少年已經吟誦出一串咒文。一枚通紅的火球從他指尖飛出,擊中一個惡魔的胸腹,爆出一團巨大的火焰,滾滾熱浪以爆炸點爲中心象四周席捲而出!噼啪的燒灼聲和焦臭味向着四周延伸,空氣中血腥味頃刻間濃烈了起來。然後和焦糊的氣味兒以及硫磺味混合成爲一種辛辣的感觸,刺激着每個人的鼻腔和食道,讓他們有種強烈的痙攣慾望……
‘當’的一聲輕響,一把芬塔闊劍掉在地上,這原本是一個僕從的武器,不過被惡魔搶走,但現在,惡魔兩隻斷手還握在上面,而上半身被那一下炸作了滿天的血肉飛濺開去。半截身體已經在火光中燒焦,半熟的內臟倒了一地。飛揚的火焰和血肉讓那個方向上的怯魔齊聲發出豬一樣的驚叫,一下又全四散逃開。而在場的其他人都完全呆住了。
所有人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都是聽着那些英雄們戰鬥着的傳說長大的,也一直都很嚮往那種沙場馳騁,刀光血影的場景。在學習劍術和怎樣戰鬥的時候,也總是想着怎麼去把敵人刺殺,一劍把敵人大將的腦袋砍下來。這些思路在很多年以來,都只是他們腦袋裡面很虛幻的概念——他們已經習慣把‘殺’只是當作一個詞了。
他們知道,戰陣中的殺戮是和搏鬥完全不同的。一旦被敵人包圍,飛舞着的武器四面八方砍殺過來,敵人也不停地朝你接近……一般人或者根本沒有去思考動作和招數的空閒,幾乎只能夠憑藉着戰鬥本能躲閃開再把刀朝每一個接近自己的軀體砍下去。
但是那個小小的身影,此刻卻在顛覆他們學到過的經驗,他的雙眼似乎已經微微,一邊信手揮舞着手裡的那柄彎刀,而在他周圍,六七隻惡魔從空氣中浮現出來,他們張大嘴巴狂叫着,紛紛將那烏黑的鋒利手抓遞向他!但是身處敵人隊形的中心!少年竟是全然不把對手放在眼裡一般……甚至連眼睛都開始微微闔起!
這種奇妙的輕蔑態度顯然讓惡魔們暴怒了,他們嘶啞的吼叫着,竭盡全力將手中的天生武器揮向那個矮小的身影。可是他們很快發現,這是一種徒勞……儘管他們拼命的舞動着,卻只能看着手爪在對方身周的空氣中無力的打轉,總是差了那麼幾寸的距離,卻永遠也無法擊中目標!
即使這個半大的少年閉着眼,他們也無法追上他那飄乎詭異的身法。它就像能看透未來一般,總是在大地精們以爲自己要擊中對方的同時巧巧的讓開一線,然後,黑色的光弧降臨到那個進攻者的面前……
幸運的魔族或許能在劍下逃過一劫,而不幸的傢伙則立刻被擊中要害。那詭異的黑色彎刀與此刻與死神的鐮刀是如此的相似,忽伸忽縮,不斷的在空氣中畫成一道道月光般的弧紋,鋒利的刀鋒撕破血肉,往往在一瞬間便把生命從軀殼裡剝離。而其中蘊含的力量也極其兇惡……刀掠過一個惡魔的腰椎,只是一閃的黑芒,但下一個呼吸間,可憐的犧牲品血液噴涌,整個半身向後翻了過去。僅餘薄薄一層皮肉連着身體。
惡魔的復原能力非同一般,即使已經受到了人類難以想象的傷害,那半截的肉體還在不斷的掙扎,他甚至張大了嘴巴狠狠地向着那正在移動的少年的腳咬下去!
可惜,強健的牙齒還沒有能夠碰到目標,一道黑影已經重重地將它的腦袋壓在了土地之中,少年的面孔上做出了一個用力的表情,然後令人牙酸骨痛的咯吱聲便連着噗地一聲悶響傳揚開去,紅紅白白的結塊與液體在腳下四散飛濺,只是造成了這一切的人物已經在同時彎腰,手中的黑色弧光再次劃過一個怪物的腰腹,讓紅紅綠綠的肉管子和肉塊流了出去!
而這個時候,那個惡魔的血肉現在才從空中慢慢地散落完畢,一隻孤零零的眼睛落到了一個貴族的腳邊,上面還拖着些經脈。那個平日裡自稱爲武勇的青年看着那顆血紅的小球,那眼睛似乎仍舊保持着活力,中央的瞳孔還收縮了一下,似乎在觀察他……於是他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抖了起來,然後猛地彎下腰開始嘔吐,好象努力着要把自己體內所有的東西都傾倒出來,即便是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他還是在乾嘔,眼淚鼻涕涌到嘴邊,和唾沫一起垂掛着掉下來。
聲音像是有傳染性,其他幾個貴族少爺也此起彼伏地嘔吐起來。
只是,身處在戰鬥之中的康斯坦丁感受不到這個……
精金刀刃分開皮膚,把肌肉撕開骨頭劈斷的感覺從手上傳來,和眼睛看到的暗紅,鼻子中的鐵鏽氣味,以及耳朵中的那破碎的喊叫慘呼融合在一起,在腦海裡凝聚成一種飄飄忽忽的,原始奢血的獸性,把所有的理智排斥在外。但是,理智並沒有消失,只是作壁上觀——那種冥想時的清晰感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從身體中生了出來。
嗜血的興奮的感覺從身體裡面升起。完全沉浸在這種殺戮的瘋狂中,而理智卻分外冷靜,讓少年一個個的滑動着複雜的手勢,唸誦着奇異的咒文,飛揚的蛛網,噴涌的油膩和閃爍的光塵隨着手勢循序而出,成爲殺戮最佳的輔助工具!這種感覺讓他有種鍛鍊自己的想法,他小心的控制着,不使時間的流逝太過緩慢,試圖從中找出一個適合的平衡。
“他真的是個施法者嗎?難道是傳說中的雙修?可是那不是被稱爲廢柴的最佳路線麼?”
當高階一點的魔族全部投入了戰鬥,怯魔們的陣型立刻凌亂了,他們爭先恐後的四散而逃,而原本陷入苦戰的學生和他們的侍從們卻已經全部變成了康斯坦丁的觀衆——作爲能夠在中央軍事學院混的傢伙們,自然也是對於自己身手有些自信的,自然知道那看上去只是隨手一刺,就能刺中目標最習慣躲避的方向,幾乎百試不爽,每一劍都能帶起一蓬血花的動作,究竟有多麼強悍……
低階的法術只能用來對付那些數量多但卻沒什麼樣用的傢伙。如果你想要與一個對手近身格鬥,真正依靠的只能是個人的力量!一個法師不能近身的戰鬥中贏過一個戰士,除非你的能力高出對方太多,否則便不應該用自己的短處,去碰對方的長處……當然,世界上沒有什麼絕對。
六隻惡魔很快就已經倒下了一半……實際上當威廉小姐的長箭參與進戰鬥之中時,他們就已經完全喪失了戰勝的可能,更何況這個時候,傭兵牧師亞伯和戈多也已經趕到了……
大個子吼叫着攔下了三隻惡魔中的兩隻,而牧師只是舉起釘頭槌,隨着堅定地頌唱聲,刺目的白光從他身上激發出來,所有的惡魔身上都開始爆發出一股股的白煙!
惡魔們開始慌張了,作爲混亂的代名詞,在他們居住的無底深淵,他們已經見識過太多各種各樣的死法了,不管是開膛破肚還是粉身碎骨都只是司空見慣的情況,作爲無時無刻不在殺戮之中的他們來說,那些血液的臭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反倒是一種莫名的刺激,會讓他們想到平日的生活。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怕死,相反每一個惡魔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生命,當意識到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總是以自己爲第一優先。
可惜,從踏出那個空間裂縫的一剎那起,他們就已經註定要消亡在這個美好卻不屬於他們的位面之中!
踏碎了一隻惡魔的頭骨的康斯坦丁擡起頭,他敏銳的捕捉到了一點金色的光線在視野盡頭閃耀——就在他一個擡頭的動作中,那一點點的金光已經凝結成爲一道金色的線條,然後隨着向前猛衝的勢頭,光線帶着暴風,凝成一道巨大的弧形光芒,這光芒橫掠而至,穿過所有在場的生物!
只不過當金色的弧光一閃而逝,所有人環顧四周,卻發現,只有那些正在逃跑的怪物們發出了慘叫聲——他們的身體被齊齊的切成了兩半,腐蝕一般的煙霧從傷口處噴發,只是在幾息之間,這些怪物便已經化爲了地上的塵土!
“唔……是破邪斬……好大的威力,幸虧我現在已經……”靈魂護符之中傳來了巫妖低聲的嚅囁,康斯坦丁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那個從遠處緩緩走來的身影,那張刀刻一般消瘦的臉上,遍佈着無數的溝壑,但是鼻子下那部修建的整整齊齊的大八字鬍,和挺直的身軀,卻讓他看上去似乎帶着無盡的威嚴,甚至手中那柄光輝閃爍的長劍,都只能算是個擺設。
……
康斯坦丁舉起手中把玩着的幾枚紫黑色的晶體,那黑色晶瑩剔透的晶體只有小拇指肚兒大小,但是在房間的燈光中,卻在散發着幽幽的血色光澤,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中一絲絲絮狀的雲霧,似乎還有隱隱的聲音傳來。
他已經洗過澡,衣服也換下了。但是當他躺在牀上,逐漸進入朦朧的半睡境地的時候立刻就聞到了白天曾經旋繞在鼻端的那股濃烈的血腥味。骨骼破裂,肌肉撕開的聲音,惡魔臨死的叫喊又隱約在耳邊響起。手上一陣一陣傳來握刀砍殺進肌體時候的感覺混合着血腥味衝入腦海中。這種野獸般的回憶又只會讓人反胃。人的感覺和野獸的感覺無法在身體內融洽地混爲一體,互相的衝擊排斥讓人感覺欲嘔。
於是少年只能想點別的東西,用來穩定住自己的情緒。
他手中正在把玩着的,是白天那幾只被他殺死的惡魔的晶核,與傳說中巨龍死後留下的龍晶一樣,這些是深淵惡魔身體的精華所在。其中蘊含着惡魔的力量。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這些小小的晶核吃進去,但是這也是最爲危險地,惡魔通常都擁有極爲強大的靈魂,一般的人類根本無法與之在這個方面上競爭,因此縱然身體沒有在魔核力量的衝擊下被毀滅,但你的靈魂也必然會在隱藏於魔核之中那純粹邪惡的衝擊下崩潰。
而想要安全的使用其中的力量,則需要一些技巧。還有各種各樣的輔助。
不過。這一場戰鬥給少年最大的收穫,並不是這些魔核,而是康斯坦丁對於武技的某種領悟。
功夫,說穿了不過是對於戰鬥技巧的掌握,當這種戰鬥的技巧到達了一定的高度的時候,擁有武技者就很容易完成一些在旁人看來十分神奇的事情。這就像是西餐館裡最優秀的服務生能夠瞬間將餐布從桌上扯下,而餐布上的餐具一動不動一樣,看起來很神奇,但其實也就是多練習的結果,其作用也就是看起來很美而已。
戰鬥的三個基礎要素,力量,速度,以及技巧,三點之中,技巧是最有用,也是最無用的東西。擁有技巧的人有時能夠在一瞬間就決定勝負,但如果沒有力量和速度作爲支撐,技巧再多其作用也有限。而然如果有了力量和速度,我們往往不需要太多的技巧,況且技巧對學習的人要求太高,沒什麼實際意義。幸虧我們是在這個不用害怕受傷的空間裡,而且我們的時間大把,要不然普通人恐怕一輩子也難掌握這些戰鬥技巧。
一個苦練過的人,他的動作比普通人快上一倍、甚至兩倍,也是有可能的……往往一個流氓眼見自己的武器幾乎碰到了對方的身體,卻被人後發先至的反擊刺穿了喉嚨,死的莫名其妙的情況也屢見不鮮。但如果是兩個同樣在戰鬥中淬鍊自己、經驗豐富的戰士,即使想要速度哪怕只比對手再快上一份,說不定都要多下數年的苦功——那個程度的對手,肌肉力量已經並非速度的最大障礙,神經對於戰鬥的反應纔是最爲重要的。
這也就是爲何往往一個名揚四海的戰士,往往會死在力量完全不如他的某個刺客手中——越是高階戰士之間的鬥爭,往往越是在察寥幾招間便能決出勝負甚至生死,互相用武器對撞,打到最後彼此無力接在一起摔跤打滾的……那不是高手,而是地痞流民。
而所謂的武技,其核心還是‘力的技巧’。如何在一瞬之間調動全身的力量,然後在敵人的最薄弱的位置上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其核心意義就在於此。什麼寸勁,卸勁,柔勁全部都是對於勁道的把握。不論是戰爭,還是打鬥,都是如此,用自己最強的一擊,打擊敵人最弱的地方。
不知爲何,這一種明悟形成的同時……康斯坦丁忽然閉上了眼睛,那翻滾的黑焰凝成星空,而銀色的光線不知從何處開始聚攏起來,在那片星幕上,聚合成爲一顆新的小小星光!
……
霹靂……
一道明亮的閃電在空中炸裂,閃耀的絲絲火光映亮了整個空間,巨大的殿堂之中,牆壁的表面反射着一些類似金屬的光芒,粗大的圓柱支撐着大廳各個方向,而無論是那個精巧的穹頂,還是光滑的地板上,暗金色符文繪製的漂亮符號已經不復那種奇異的顏色,一種模糊的紅光從上面翻騰起來。而在這個殿堂中,那一座祭壇上,擺放着散發着血色光芒熔岩狀的球體。
而那個黑色的人影,依舊靜靜地矗立在這個祭壇旁邊,只是他已經不再撥弄那些水晶的位置,而是在沉思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