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青山學宮附近耽擱了一會兒,又花了些時間打聽報名的流程和內容,回去的時候便有些晚了。
他們在路上說笑,卻不知道蘇二山此刻正被王氏罵。
張母雖未吭聲幫腔,卻也在一旁跟着有些幽怨,心道到底是睡覺重要,還是孩子重要。一開始時,她還覺得蘇家太過小心,派了兩個大男人跟來。
現在看來,來不來其實差別不大:關鍵是細心。
且話裡話外的,她算是聽明白了,眼前這個傻大個上次陪考居然還被騙了,還不是小數,足足十兩銀,媽耶!
怪不得王氏這般生氣。
“阿婆,你別急,小羊他們說不定是去拜訪舊友了,聊得起勁,多說幾句也是有的……”
見王氏着急上火,三丫有些看不過去。
三個大男人,看書看累了出去走走轉轉透透氣再正常不過,難不成非要天天關在屋子裡繡花?
“舊友?這裡是省城,他們哪裡有什麼舊友!你少唬我!哎,你說你,問清楚了再睡不行麼!一天到晚黴瞌睡多得很……”
“娘你別急,我這就去衙門附近找找。這一路上他們都在談報名的事,想來是去打聽這事了。”
將買好的柴堆放在竈房裡,蘇大山忽地想起先前張贊一直在問報名的事。反正這裡離衙門不過三刻鐘路程,一路走過去看看就是了。
“嗯嗯,老大說的是,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三丫理解不了,但張母卻是能理解的,也非常支持王氏。這裡畢竟是省城,複雜得很,三個小夥子能發生的意外簡直太多了,例如被人騙,出於激憤強出頭,與人發生衝突等等。
要是傷了手,也甭談什麼考試了,直接打道回府就行。
結果,蘇大山蘇二山還未出門,蘇潤梔三人便說說笑笑地進了院子。
蘇二山:……
他就說嘛,說起來這已經是第三次出遠門了,且他們上次還被騙過,三個大小夥哪裡那麼容易出事?
他贊同三丫說的,也就是王氏瞎擔心。
王氏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拉着蘇潤梔蘇潤偉就進屋去了。今天買菜的時候她就和張母商議好了,這一頓由張母先做,畢竟就母子倆,人少做得也快。
同王氏聊了一會兒,蘇潤梔便說到做買賣的事。
“三姐,剛剛出去的時候我想到一個法子,保管你賺銀子,你想不想知道……”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就煩你這種說話說半截的,磨磨唧唧不像樣……啊,阿婆,阿婆你打我做什麼!”
原本就坐着在聊天,距離自然不遠。
三丫還未說完,王氏左腳上的鞋便重重砸在了她肩上。
王氏慢條斯理地白了三丫一眼。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說這種話,你偏不聽,我不打你打誰?再說了,我還要說多少遍啊,這是你弟,你親弟弟……把鞋子給我拿過來!”
幽怨地看了蘇潤梔一眼,三丫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鞋遞給了王氏。說起來,這麼多年了,每次嗆蘇潤梔她都能贏,但前提是王氏不在。
要不然,吃虧的永遠是她。
“小羊,你說說,是啥點子?”王氏也很感興趣。
雖然這次的花銷確實比第一二次考試少了些,但若是能在這期間有些進項,那也是再好不過的了。
“阿婆,三姐,下午路過青山學宮時我發現那裡有很多人,是個繁華之地,最適合……”
“小羊你……能不能說重點啊?”
最後幾個字有些咬牙切齒。
她最是聽不慣這種長篇大論,直接說重點不好嗎?要不是王氏在,她又要飈髒話了。
“三姐,我想說咱們可以買個碳爐子,將一應物事帶齊,去學宮附近賣酸辣粉和銀絲面,賣給那些學子。”
這樣夠直接了吧!
三丫聽了,半響才道:“就這樣?不過如此。我還以爲是什麼好點子,害我白開心一場。”
到底是老人有經驗,王氏卻是大致明白了蘇潤梔的意思。
“依我說,小羊這法子好。那啥宮附近自然都是讀書人,斯文人多,咱擺攤做買賣也礙不着誰,這樣一來,倒是少了很多麻煩。”
“是啊,阿婆,那裡離巡撫衙門也近。”
蘇潤梔這樣一說,王氏便更滿意了,連三丫都在心裡下了決心,就在那裡先做做看。
“只是,人家都在念書,哪裡有時間來買吃的?”
“三姐,人又不是鐵打的,再認真唸書也是要餓的。你就在飯點的時候擺,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三丫聽了,方不言語,算是默認了這個法子。
這也確實算得上一個好主意。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撿……買些菜葉子回來,順便買些姜蔥蒜什麼的。阿婆,那中飯和晚飯……”
果然,三丫的話都不是白說的。
“呵呵,剛剛是誰嫌棄小羊說話繞來繞去的,啊?”
王氏一臉嫌棄,但到底三丫說的是正事,也沒跟她計較。
“行了,不過是兩頓飯,我來做。只是,你一個人我到底不放心……這樣,到時候你爹和你二叔都跟着,幫着收銀子洗碗,你只管做吃的就是了。”
“這樣啊……”
蘇潤梔見三丫和王氏在商量細節,便悄悄退了出來。說到做買賣,他確實不如三丫和王氏,也給不了什麼意見。
不過,他剛邁出門檻,又想到一件事,又退了回去。
“三姐,若是到時候有人找你買粉條和銀絲面,你就說自己手裡也不多,不能賣,讓他們去青山鎮的秀士館買。”
“秀士館?鎮上有這個鋪子麼?他們也賣銀絲面……好啊,你個死小子,你不是說這手藝只教給我們蘇家人麼!現在倒好,揹着我……”
這回連王氏都愣住了。
難道蘇潤梔真的把這門手藝教給別人了?
那確實有些可惜。
“哎,三姐,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着急?我是說話不算數的人麼!我答應了你,就一定不會反悔……”
“你可別想糊弄我!我可不是大姐二姐,事事慣着你。你自己說,那個什麼秀士館是怎麼回事,他們的人怎麼會做銀絲面?”
連王氏都一臉認真,就聽蘇潤梔怎麼解釋。
“目前咱們鎮上根本就沒秀士館這個地方,我想着等我們回去了,就買間鋪子,專門做學子的生意,賣銀絲面,賣粉條,賣書賣筆墨紙硯……”
三丫聽了,半信半疑,“你說的是真的?”
“三姐啊,我騙誰也不敢騙你啊!好了,你和阿婆說話吧,我溫書去了。”
蘇潤梔看書去了,王氏和三丫倒是聊上了。
“阿婆,你說小羊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咱家真要買鋪子做買賣?天啊,天啊……”
不得不說,這是三丫一直以來的夢想。
“當然是真的!你以爲小羊像你一樣,到處亂撞,心內沒個成算?這纔是爺們該做的事!今天還沒過完,都開始考慮大後天的事了!”
三丫:……
拜託,我是在說正事,不是讓你老誇你孫子的。
“可是買鋪子不是小事,單單是銀子咱們就不夠……”
雖然出發前家裡得了三百兩銀,但這趟省城之行卻是會花掉一部分的。
不行,她得儘快把小攤擺起來,能賺多少算多少。
總比這樣坐吃山空的強。
蘇潤梔不知道自己的話給了三丫多大的動力,她當即就行動起來,先是將調料準備好了,又央着王氏掏了銀子,和蘇大山一起去集市淘了個半新不舊的碳爐子回來,還買了些不那麼嗆人的木炭。
想了想,又買了二十副碗筷,並一個大木盆,一個木桶。
反正林林總總算下來,還沒開張,倒是先花出去一兩多。
“喲,嬸子你們這是要做啥?”
酉時一刻左右,蘇大山挑着擔子,蘇二山揹着揹簍,三丫提着一個包袱出門去了,這讓張母很是驚訝。
這架勢,難不成是要出去做買賣不成?
對此,王氏也不隱瞞,畢竟還要一起住一個多月。
“前兩年,小羊看農書時發現一個方子,可以用紅苕做出澱粉來。這澱粉稍稍一煮,就能做出粉條,加上調料,也算是難得的美味。這不,我想着閒着也是閒着,來時便順便帶了些,讓他們去擺個小攤試試。”
見張母一臉羨慕,王氏又道:“這只是咱們鎮上的做法,不一定能合了城裡人的口味,還不知道能不能賣的出去。我那孫女是個閒不住的,讓她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也好。”
總比在屋裡張牙舞爪的好。
張母聽了,這纔不那麼羨慕了。
旋即想到自己和張贊卻是坐吃山空,沒個進項,心裡就有些不踏實。
“他嬸兒,那用紅苕做澱粉的法子能不能教給我?哎,爲了供他念書,家裡實在是……”
王氏一聽,倒是十分理解,立即就應了。
“咋不行?等回了你抽空來找我就是。我跟你說,那法子再簡單不過,一學就會。”
“那我就先謝謝嬸子了!哎,外面看着風光,卻不知道供個讀書人有多難!這麼多年了,我們家都是咬牙堅持着,也不知道哪天就堅持不下去了……”
“這唸書考功名哪裡是容易的事?我跟你說,千萬堅持住了,總有說法的。”
“不瞞你說,我們家也是這兩年才稍稍好過一點點。前幾年啊,一年到頭連油葷都難得一見。別人家是供一個,我們家卻是一下子供倆。別的不說,我那可惡的老三媳婦就總上躥下跳的攛掇着分家……”
“啊,那也太不孝了……”
“可不是,我當時想了想,與其硬合在一起過,磕磕碰碰的,倒不如分了算了。這不,分出去後他們果真將日子過起來了……”
很多時候,男人間的友誼是從抽菸喝酒開始的,而女人之間,則是從聊天說家事開始的。你說一件自己的難處,她講一出家裡的難堪,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王氏不過是找到一個有話說的忘年交,但張母卻是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人家王氏都這麼大年紀了依舊敢去鎮上租個鋪子做買賣補貼家用,她比王氏年輕了這麼多,爲何就不可以呢!
再說蘇大山蘇二山三丫走了三刻鐘左右到了青山學宮附近,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便找了一處停了下來,開始佈置起來。
就如蘇潤梔說的,這裡離學宮很近,附近全是書肆,還有幾個書院,隨時都有學子模樣的人出入。
蘇大山蘇二山拿着木桶去附近的商家家裡要水,提回來倒進木盆裡,又將小凳子從筐裡拿出來一一擺好。
三丫則將碳爐子擺好,開始生火。
賣酸辣粉賣了這麼久,三丫自然有的是法子如何吸引顧客。她也不着急推銷,等到時候差不多了,慢條斯理地架起鍋煎了十來個雞蛋,然後便是煮粉條,又用各色調料拌了。
頓時,一股香味傳了出來。
在附近看書唸書的學子家裡的經濟條件都還過得去,因此在吃食上從不會虧待自己。
此刻,又恰恰是飯點。
看了一下午的書,早就飢腸轆轆的。
又問到這般香味,自然忍不住了,陸陸續續地便有人上前問詢光顧。
三丫一一回了,蘇大山蘇二山又將人安置坐好,三丫這纔開始按照他們的需要做吃的。
有些人愛酸辣粉的味道,有些人愛銀絲面的細膩,但很多人都經不住誘惑加了一個煎雞蛋,吃的十分滿足,畢竟是第一次吃,味蕾完全被刺激到了。
搞得蘇大山蘇二山忙得很,收銀撿碗洗碗……
一陣子忙下來,大約半個時辰,光是水就用了三盆。
後來,蘇大山見那商家臉上有些不悅,想着給幾個錢算了,三丫卻不贊同。
問了對方口味,直接給他煮了一碗酸辣粉。
那人吃了,自然是讚不絕口,直言要水隨便去井裡打就是了,條件是每日一碗酸辣粉。
簡直是皆大歡喜,各取所需。
時間往後走,來吃東西的人便少了很多。到戌時二刻,天漸漸黑了,三人便準備收攤回家。
將洗碗水往僻靜處倒了,又將碳爐子碗筷凳子一一收了,三人這纔像來時那樣各自拿了東西回家。
只是,現在卻是比來時輕了許多。
“沒想到這裡的買賣這樣好做!哎,調料已經沒有了,要不然還可以多賣幾碗酸辣粉。”
三丫捶了捶背,一臉興奮和值得的表情。
“是啊,我和你二叔光是去打水都跑了好幾趟!”
“我瞧着倒是比鎮上還熱鬧!”
“哎,你們別吵我,我數數今天賣了多少個錢!”
蘇大山聽了,趕忙制止。
“算了,回家再數,這黑燈瞎火的……你也數不清不是。”
事實上他是擔心越往住處走,治安越不好。
的確是沒有人敢在衙門附近鬧事,但遠離衙門的地方呢?且蘇潤梔總是跟他說,不要給壞人創造犯錯的機會。
在黑夜裡一邊走一邊數錢,可不就是給人機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