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意

“不許進來!誰也不許進來!”

若胭哭着喝止,茫然藏身在被子裡,感受身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扎入,疼得難以忍受,更讓她不敢想象的是雲懿霆的態度,以往的他要麼妖嬈纏綿,要麼冷厲如刀,卻是第一次像一隻飢餓、兇猛的虎,要將自己一口吞下,這樣的雲懿霆是陌生的,令人害怕的,害怕到除了哭,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曉萱沒有進來,雲懿霆又折回來了,周身的煞氣已然盡退,滿臉的憐惜和歉疚,若胭一看見他就猛然抖了一下,使勁往後擠,哭道,“三爺,你放過我吧,我真的很疼。”

雲懿霆步子一滯,輕輕的喘了口氣,小心的坐到牀邊,試探着伸出手,柔聲道,“若胭,過來,我幫你上藥。”

“不,我想安靜,三爺,你走開……”

若胭劇烈的搖頭,眼淚飛灑,此時此刻,自己真的不想見到他,卻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一條影子欺身而近,緊接着,意識模糊,什麼都不知道了。

沉沉一覺,再醒來已是次日,若胭仍覺得昏昏沉沉,下意識的以手揉太陽穴,旁邊多出來一隻手,恰好也幫她按摩,輕柔適度,冷暖正好,若胭愣怔片刻,清醒過來,腦海中倏的閃過一幕,隨即像是見了鬼一樣往後閃躲,卻被牢牢束縛,“若胭,別躲我。”雲懿霆的聲音沉甸甸的有些悲愴。

若胭沒有說話,心亂如麻,僵直着身體發呆。

雲懿霆輕聲哄道,“我以後再不會了,乖,不怕,不怕。”他輕柔的撫摸她的背脊,試圖讓她放鬆,結果適得其反,若胭繃得更緊,雲懿霆無奈,只好摟住了不動,這才感到懷裡的身體慢慢柔軟。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度與氣息,讓若胭又迷茫起來,不知哪一個雲懿霆纔是真的,恍惚之間只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他依然是他,從未變過,可是夢裡他爲什麼會那麼可怕,像魔鬼一樣撕裂她的身心,埋首在他胸口委屈的淚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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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你怎麼了,你變得好嚇人。”

雲懿霆壓制住心潮澎湃,低喃,“若胭,你記住,你心裡只能有我一個人,不許有別人,一絲念頭也不許有,從你認識我,就註定是我的,永遠都不要有別的念頭,我答應過你,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你乖乖的在我身邊,一心一意,一心一意……”

若胭心裡苦澀,不知他究竟又抽了哪根筋,稀裡糊塗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自己早已經成了他圈養在籠中的雀兒,成天兒圍着他轉,何曾還有半點別的念頭,可他仍不知足,要求越來越苛刻……

相互依偎了不知多久,雲懿霆才小心的道,“若胭,起來喝湯了。”

又是喝湯!

“不喝!”若胭扭過身去,也不知他唱的哪出,這一個月來,天天喝湯,雖然每天的湯都不一樣,也足夠自己喝膩了。

“最後一次,明天就讓曉蓉不燉了。”雲懿霆拉過她的手,不動聲色的將手指搭在她脈搏上,微微一笑,又柔聲哄勸,“乖,明天絕對不喝了。”

若胭悶悶的“唔”了聲,算是應下,日子還是要過下去,也許,自己還可以自我安慰,他的霸道總比涼薄要好。

雲懿霆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將她扶起,爲她穿上衣服,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肌膚上粉紅色已經消退,點點傷痕仍在,觸目驚心,不覺目光黯鬱,扶她下地。

初夏垂首進來梳妝,後面跟着幾個小丫頭捧銀盤的捧銀盤,捧面巾的捧面巾,還有各種洗漱用具,一溜兒排成一排,肅容等候,雲懿霆仍如往常旁觀,只是不見慣有的愉悅與欣賞,目光凝重深邃,初夏滿腹的話也不敢做聲,沉默的爲若胭挽了個墜馬髻,耳後那兩排的血痕讓她梳子一頓,卻沒出言,飛快的看了眼鏡子裡若胭懵懂的表情,繼續盤發,卻是有意將那髮髻梳的鬆些,用些許碎髮稍稍遮掩住傷痕。

隨後洗漱完畢,雲懿霆起身挽她入餐廳,先見了她喝下蔘湯,才容許進食,飯後,見她依舊神色倦怠、行動吃力,又扶進內室,柔聲道,“可還疼着?要不再睡一會?”

若胭搖頭,“不想睡,我歪一會,你出去吧。”

雲懿霆眸光一黯,靜看她片刻,又道,“熱水沐浴,可能舒服些。”

若胭一聽就繃直了身體,警覺的拒絕,“不,不沐浴!”

雲懿霆握住她雙手,微微用力,軟言哄道,“乖,浸泡一下,就不疼了,我不動你,不再傷你。”不等若胭說話,就吩咐曉萱準備熱水。

若胭不安的盯着他,覺得他像個危險的炸彈,不知何時就會在自己身邊爆炸,可又丟不出去,只好提高警惕。

不多時,曉萱在門外稟道,說是熱水已經備好,若胭瞬間豎起盾牌,探首喊“初夏”,卻被阻止,“我幫你。”伸手已爲她解開外裳,動作雖輕柔,卻堅定不可推卻,若胭心慌意亂的往後退兩步,又被拉過來,只能膽顫心驚的由着他擺弄。

身體徐徐入水,溫熱剎那間浸裹全身,溫柔的糾纏進寸寸肌膚,通達四肢百骸,與血液一起加速竄流,流經的每一處,都舒服到令她昏昏欲睡,原本身體由裡而外的痛楚都在無處不在的熱流包裹下一點點減輕,雲懿霆託着她,手掌輕柔的撫過她的身體,爲她撫觸按摩,直到水溫漸涼,這才用毯子包裹裡又抱回牀上,上了藥,又穿好衣裳,並沒有過分的舉動,若胭這才瞧瞧鬆口氣,下一瞬間,卻又猛然被抱緊,那人將頭壓在自己肩上,氣息微喘,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鬆開。

如此,兩人默契而又尷尬的相處了兩天,雲懿霆寸步不離的守着她,溫柔體貼到讓若胭不知所措,只是怯怯的警惕的盯着他,雲懿霆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剋制力,每天兩次爲她更衣上藥,安分守己,並無侵犯,若胭這才慢慢將懸着的心放下,年輕的身體在良藥的輔助下,恢復的很快,不過兩天,連疤痕都消盡無跡,看看眼前溫情款款的男子,再看看光潔無痕的身體,若胭再度迷茫,莫不真的只是一場夢。

然而,瑾之這兩天的氣氛明顯不對,從上到下都沉默着、壓抑着,那天若胭的哭喊聲,院子裡誰又聽不見,誰又敢說半個字?沒有人知道緣由,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三爺對三奶奶用情至深,尤其是曉萱三人,她們跟隨雲懿霆多年,見慣他遊戲花叢、逢場作戲,也目睹他殺人如螻、冷血無情,如今,也親眼看到他翻天覆地的改變,他在若胭面前柔情蜜意、細心體貼,處處將她護在身後,甚至連殺人也會刻意的避開她,不讓她見到血腥。

“若胭,要是覺得家裡悶,我陪你出去走走,燈會雖散,街上依舊熱鬧。”雲懿霆輕言,那夜的若胭快樂的像個孩子,笑顏燦爛勝過整條街的燈籠與煙花,她靈巧的穿梭在人羣中,興致勃勃的欣賞街頭的各種雜貨、小玩意,也許,帶她再去玩一次,一切又會回到從前。

若胭緩緩搖頭,“燈會可娛,今日不復,我去看會書吧,三爺請自便。”起身去了書房,雲懿霆看着她清瘦的背影離開,心口空空。

初夏在門口遠遠的向他行個禮,然後快步跟上若胭,陪她一同進去,也不多話,安靜如若無人,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心不在焉的翻着書,並不說話。

“初夏,你有話就說,沒話就出去吧,不必在這站着。”

初夏想了想,還是直言道,“奴婢有話要說。奴婢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知道三奶奶受了委屈,想必三爺有行事欠妥之處,三奶奶且念在三爺一向待三奶奶用心的份上,放寬心思,三奶奶不念別的,只想想這兩天三爺對三奶奶如何,奴婢私心裡想着,這世上恐怕沒幾個男子能對妻子有這般好了,就憑這耐心,就是犯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三奶奶也該消了氣了,再這樣賭氣下去,不冷不熱的,再好的性子也要被消磨盡,三爺和三奶奶這才新婚多久,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三奶奶與其這樣使性子,不如放一放姿態,但凡稍給些顏色,三爺心裡也是歡喜的,何愁日後不順意三奶奶?”

若胭聽了這番勸解,心裡酸楚蕪亂,雲懿霆這幾天當真是鞍前馬後的討自己開心,自己豈會不知?心中早已感念柔情,只是抹不開面子,想到那天一幕,總覺得心有餘悸,垂首微嘆,“你先出去吧,我靜坐一會。”

初夏也嘆口氣,輕步退出,纔到門口,又折回來,稟道,“六小姐來了,三奶奶見是不見?”

若胭詫道,“歸雁來,我怎麼不見?有什麼不對的嗎?”

初夏想了想,據實說道,“這幾天三爺發了話,任誰也不許來,只讓三奶奶安心休息,六小姐來過兩次,都沒進來。”

若胭頓覺無語,心說雲懿霆真是□□到一定程度了,這是要把自己囚禁起來嗎?即使這樣,也該允許有人來探監吧,忿忿道,“請進來,我想歸雁了。”

初夏略作遲疑,就應下,往外去迎雲歸雁,若胭整理衣裳也往外走,恰在門口見到迎面而來的雲懿霆,步子微頓,雲懿霆已含笑走近,柔聲道,“歸雁來了,你若精神好,和她聊聊天也好,我看會書,一會過來陪你。”說着,主動拉着她的手送到廳上,自己才返回書房,若胭怔怔的看着他背影消失,沉悶的心底微微盪漾,柔情起伏。

這邊雲歸雁已經快步跑了過來,道,“若胭,你哪裡不適?三哥說你宜靜宜養,不能打擾,究竟生的什麼病?”

若胭哭笑不得,也不知雲懿霆究竟說的什麼話,只好含糊其辭,“略感疲倦而已,並無大礙,三爺謹慎了。”

雲歸雁上下打量若胭,果然只覺得精神欠佳些,其他並無異常,嬉笑道,“三哥也太過緊張你了,連我也不讓進來,她不知道我纔是給你治病的法寶麼?有我陪着說笑一會,比那人蔘湯還要管用呢。”

若胭立刻想起早上那碗蔘湯,笑道,“正是,你若早些來,我也不必喝那些蔘湯了。”

兩人說笑着並肩坐下,曉萱見三奶奶露了笑,也鬆口氣,吩咐幾個丫頭將各種瓜果點心盡數擺出來,大大小小、形形□□,足有數十種,配上各色花樣的盤子、碟子,琳琅滿目,不需品嚐,先已飽了眼福,雲歸雁驚道,“你們每天都備着這麼多吃食嗎?”

曉萱笑道,“這都是三爺安排的,恐三奶奶什麼時候突然想吃卻恰好沒有,故而常備着。”

雲歸雁訝然看向雲歸雁,隨即哈哈笑道,“若胭,我早說過,你要嫁給我三哥,必定不差,我三哥會好好待你,如今怎樣?”

若胭看着那滿滿一桌子的吃食,心頭暖暖的,只見雲歸雁打趣,又羞紅了臉,扭頭啐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盡是胡言亂語,仔細傳出去,誰還敢登門提親?”

雲歸雁卻也紅了臉,難得的顯出羞澀,岔開話題說,“昨天外祖家辦堂會,請了戲班子唱戲,倒是熱鬧,我過去走了個過場,覺得無趣,早早的就回來了,還不如在家裡躺着睡覺舒服。”

若胭就笑,“這又是爲什麼?”

“外祖家雖是人多,卻沒個與我年紀相仿的表姐妹玩耍,只有一個表姐太子妃,也沒什麼可說的,若得再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姐妹,我自然也去的勤些。”雲歸雁懶洋洋的道。

若胭笑,周府的人口她大致也清楚,其實除了太子妃,閔嘉容的性子也是不錯的,只她是個大忙人,大房裡裡外外的事都操着心,哪能像未出閣的小姐一樣陪小姑子玩耍,雲歸雁又是個拘束不住的,若是勉強面對那幾個舅媽,難免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