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次日早間,蕭呈嫺早早遣了巧蘭來請遠黛過去她屋裡用早飯。遠黛纔到門口,蕭呈嫺便迎了來,笑道:“九妹妹來的倒早!”
遠黛一聽這話,便知凌遠萱還不曾到。當下笑道:“想是我平日憊懶慣了,難得早來一次,姐姐便忍不住要打趣我一回!真真愧煞我了!”
失笑的拉了她進屋,蕭呈嫺道:“妹妹若也稱得憊懶二字,那這世上可真少有明白人了!”她雖言笑晏晏,但言語之中終究透出了些許的擔憂之意。
若無其事的一笑,遠黛道:“世人多道明白好,我卻以爲糊塗二字纔是遇人處事之道!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不知姐姐以爲然否?”
目露異色的看向遠黛,好半晌,蕭呈嫺方纔展顏一笑:“好一個‘難得糊塗’!”心中卻因適才遠黛的言辭而大大的鬆了口氣。凌遠萱之所以會落在遠黛後來過來她這裡,原就是她特意安排的。而她之所以如此,爲的只是想解釋一下有關百里肇的事兒。
凌遠萱無意的那一句“何懼之有”,聽在不知內情的人耳中,或者全無所覺,但在她而言,卻多少有些不自在。事實上,在旁人眼中看來,既然她蕭府連睿親王也敢拒絕、也能拒絕,那如今的永郡王的確也算不得什麼。然而蕭呈嫺心中卻很明白,當年拒絕那樁婚事,蕭府事實上也是很戰戰兢兢的。而結果也並沒出乎蕭燦的意料,百里肇平靜的接受了此事。
與遠黛相處的愈久。蕭呈嫺便愈清楚遠黛的性情。遠黛看着淡淡的,平日裡更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但事實上,她卻是個心思極之玲瓏細膩之人。這樣的遠黛。讓蕭呈嫺不敢有絲毫慢待之心。而這,也正是她今日這彷彿畫蛇添足之舉的最終緣由。
二人進屋,各自坐下。雲英便忙沏了茶來送上。含笑接了茶,淺啜一口後遠黛方含笑問道:“還未問過姐姐昨兒燈棚之事如今怎樣了呢?”
無奈一笑,蕭呈嫺道:“這才第二日,已出了這亂子,卻還有什麼可說!今兒一早,我爹已令人將那禍端拆了,往後幾日。倒也省得煩心了!”
點一點頭後,遠黛道:“不知姐姐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蕭呈嫺聽得一怔,不免訝然重複道:“打算?妹妹這話卻是什麼意思?”
遠黛纔要答她的話,外頭卻已傳來巧蘭的聲音:“小姐,十小姐來了!”蕭呈嫺聽是凌遠萱來了。忙站起身來。只這一刻的工夫,那邊凌遠萱已走了進來。她原不是心眼多的人,見遠黛已來了也並不在意,只笑道:“兩位姐姐恕罪!我來遲了!”
蕭呈嫺便笑着上前,拉了她在身邊坐下,且笑道:“九妹妹也只比你略早了一刻,這不才坐下喝茶嗎?”凌遠萱的心思雖遠不及遠黛細膩,卻也並非遲鈍之人,蕭呈嫺雖故意安排二人一早一遲的過來。但也不會將時間拉的太開。
凌遠萱昨兒雖因遠黛之言而心中稍安,但遠黛畢竟也不能完全代表蕭呈嫺。因此她過來時,心中多少仍有些忐忑。此刻見蕭呈嫺如此,這才暗暗長出一口氣。
三人坐定之後,凌遠萱便也問起昨兒燈棚倒塌一事。蕭呈嫺也同樣解釋了幾句。
凌遠萱聽後,卻忙問道:“那燈棚拆了。可還要再建不要?”
蕭呈嫺聞聲,忙故作驚惶的連連擺手:“十妹妹這話,難不成塌了一次卻還嫌不夠多嗎?”遠黛二人見她如此情狀,雖明知其中多有作僞之意,卻還忍不住各自失笑。
莫說是她們,便是蕭呈嫺自己,說過那話之後,自己卻也不由笑了起來。笑了一刻後,蕭呈嫺才向遠黛道:“先前妹妹曾問我可有什麼打算,難道妹妹竟有打算嗎?”
微微頷首,遠黛道:“前兒遊舫上,睿親王與我說起寧姑姑,更着我得了閒兒過去看看她!”
蕭呈嫺亦是一點就通的人物,聞言之後,只略一思忖,便已應道:“寧夫人處倒不失爲清靜所在。也罷!我便與二位妹妹同去吧!”寧夫人雖因百里肇的緣故,早年便受封爲夫人,但畢竟出身寒微,在百里肇雙腿已殘的今日,多數世家雖仍待之以禮,卻並不會主動屈節相交。加之她離京也已有了數年之久,門庭冷落自也在意料之中。
凌遠萱在旁聽着,已忍不住訝然問道:“你們這是在說什麼?打算去寧姑姑府上小住嗎?”
帶笑轉頭看她一眼,遠黛和聲道:“我正有此打算!十妹妹若是願意同去,想來寧姑姑定是歡迎的。只是這事兒只怕你卻還做不得主,少不得要回去問問三嬸的意思!”
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而過了一刻,凌遠萱才忽而後知後覺的睜大了雙眸:“可是我們如今不是正在蕭姐姐家中嗎?”這話一出,遠黛與蕭呈嫺卻是不由各自失笑起來。見她二人如此,凌遠萱便也醒悟過來,當下不確定的問道:“我們今兒就要回去了嗎?”
這句話,身爲主人的蕭呈嫺自是不好答她,當下一笑,沒有言語。遠黛則解釋道:“我們來此,原是因爲蕭姐姐燈棚選婿。如今燈棚已塌,六哥偏又被牽扯進了這事,便是嬸孃並無逐客之意,老太太必也不肯我們再留。只怕中午時分,便要來人接了!”
凌遠萱聽她這麼一說,也覺有理,當下點頭道:“九姐姐說的是!”
她二人正說着,那邊蕭呈嫺卻似想起什麼一般的笑道:“說了這一刻的話,我竟忘記了,早飯卻還不曾用呢!”她說着,便忙吩咐巧蘭過去小廚房傳飯。侯巧蘭去後,才又向遠黛二人解釋道:“我娘早前差人來傳了話,令我們不必過去她那裡請安用飯,免得拘束了你們!”
這話其實卻正中遠黛二人心懷。杜夫人固然親密周到,但終歸是長輩,在她面前二人少不了會有幾分拘束,怎及得三人在一起時的輕鬆隨意。
巧蘭出去,不多一刻,已提了食盒來。三人用過早飯,便由蕭呈嫺引着,在蕭府後花園閒走了一刻。眼看着將至午時,三人這才重又回了蕭呈嫺所住小院。
小院外頭,雲英早已候着,見三人回來,忙上前道:“小姐,兩位淩小姐,纔剛大爺使了人來,說凌家大爺已帶了人來,說是要接兩位小姐回府!”
對有人來接,遠黛並不意外,但聽說來的是凌遠翊,心中卻仍不由咯噔了一下。下意識的擡眼望向蕭呈嫺,而蕭呈嫺這會兒也正朝她看來,二人目光一觸,面上都不免有幾分擔憂。
遠黛二人此來蕭府,本是凌遠清送的,回去時候,按理也該是他來接纔是,此刻聽來的是凌遠翊,二人自然便知凌遠清怕是免不了要受一番責罰了。
凌遠萱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立在一邊,竟也沒有言語。見三人各自不語,雲英便繼續的說下去:“太太知道後,已傳了話來,讓小姐與兩位淩小姐一道過去用午飯呢!”
蕭呈嫺應了一聲,而後卻苦笑的看向遠黛二人,半晌方嘆氣道:“二位妹妹回去見着他,可記得替我謝他一聲!”不管如何,凌遠清此次總是爲她受罰的,她不能全無表示。
遠黛爲之一笑,道:“姐姐只管放心便是了!”
三人在杜夫人處用過了午飯,又陪杜夫人略敘了一回話,這才辭了杜夫人。蕭呈嫺猶自不捨二人離去,少不得一路送二人出了垂花門。垂花門外頭,凌府的轎子早停在那裡。
三人依依作別,遠黛二人便自上轎,離了蕭府。
回府之後,二人少不得過去便先過去延暉齋給蕭老太君請安。蕭老太君午睡才醒,這會兒屋內除她卻並無旁人。見二人回來,心下不免歡喜,當下拉二人一左一右的坐了,又關切了問了幾句。然對蕭府之事卻是絕口不曾提起,說了一回話後,便打發了二人各自回屋休息。
出得延暉齋,凌遠萱便忍不住擔憂問道:“九姐姐,六哥他……”
衝她搖一搖頭,遠黛笑道:“十妹妹不必擔心!事關蕭家,老太太是斷然不會重責六哥的。所謂責罰,不過是做給外人看而已!我估摸着,也就是禁足數日而已!”
凌遠萱聽她說的肯定,也只得點一點頭,但面上憂色卻仍不曾稍緩。
見她如此,遠黛卻也無奈,只得溫聲提醒道:“妹妹與三嬸數日不見,也該過去請安纔是!”
凌遠萱聽她忽然提起羅氏,卻是不由明眸一亮,當即應了一聲,與遠黛作別之後,便急急的往羅氏那裡去了。見她去得遠了,遠黛纔不覺微笑的搖了搖頭。再回頭時,卻吩咐身邊杜若道:“我們先自回去環翠閣,你且去找一找文綠,打聽一下六爺的事兒!”
杜若會意,答應一聲後,便自匆匆的去了。遠黛便也不再多留,帶了文屏自迴環翠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