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已過,春風園裡,大夫人讓人找來了趙子嶸。
“給我跪下!”趙子嶸一進堂,大夫人就厲喝一聲,他扭頭一看,大哥,大嫂,幾個妹妹全在,而下人除了吳媽媽,倒全下去了。
“娘,我不跪。”趙子嶸噘了一下嘴,撒嬌似地,眼睛瞟瞟這個,瞄瞄那個……當着這麼多兄弟姐妹,自個多不好意思。
“你要讓孃親自下來壓你的腿嗎?”大夫人威嚴地端坐着,說話一字一頓,沒有了往日對他的寵溺之味。
“娘……”趙子嶸還在彆扭。
“爲娘今日就想讓你兄弟姐妹看看,敢忤逆娘,違反家規的懲治!來人!”大夫人朝堂外一聲喝,立馬進來四個腰圓膀大的男家丁,“把二爺綁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趙子嶸這下相信母親真的很生氣了,身子一個哆嗦,嚇得忙跪了下去,又是難爲情,又是討饒:“娘,你息怒,孩兒已跪了。”
“好,你且說來,昨夜你把四丫頭藏到哪去了?”大夫人揮手讓幾個家丁在門外侍候,那陣勢就像趙子嶸有個不老實,立刻就會被拖出去杖笞。
昨兒大夫人與趙之燕一干人從皇宮回來,吳媽媽便去招來了羅婆子,羅婆子把紫竹園裡的情況說了一遍,說二爺找四小姐聊天,倆人呆在竹苑半天,還說四小姐破天荒地讓秦媽媽給他們這起子下人燒了一鍋飯,大家都吃了個飽,後來就沒有看到二爺與四小姐了。
大夫人當即有所懷疑,問道:“沒見到他們,難不成半天都呆在屋裡?”
“倒看到吳長隨與琴兒幾個下人在園子裡逗小狗。”
聽到這話大夫人放了心,羅婆子一走,吳媽媽轉動着那狡黠的眼珠子,湊近大夫人道:“要不,奴婢再派個實誠的人再去瞧瞧?”
她的話音剛落,堂外傳來趙之靈的笑聲,她手裡拿着一張畫邊跑邊叫:“娘,娘,你看看我今兒的作業。”
大夫人看到小女兒,那臉就笑如棠花,歡喜地接過她手上的畫紙,細細地瞧了,讚道:“恩,比前些日子又有所進步了,靈兒,你真是聰明乖巧。”她寵溺地撫着她的頭,滿眼的柔情母愛。
趙之靈看着畫紙,點着上面的兩隻小鳥道:“這花兒是靈兒自個想的,小鳥是四姐姐教過的,娘,”她擡起頭來,祈盼地望着大夫人,“女兒想去紫竹園,把畫給四姐姐瞧瞧。”
大夫人斂笑,微沉下臉想拒絕,才張了嘴,手臂處撞來一隻手,轉眼看見吳媽媽在使眼色,她又揚脣一笑,叫來了心芸,說道:“好啊,靈兒,那娘讓心芸陪你去。”
趙之靈歡歡喜喜地走了。
半個時辰之後,坐在堂內喝茶的大夫人又聽到趙之靈凌亂的小腳步聲,隨後她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小臉緋紅,大叫道:“娘,娘!四姐姐不見了!”
大夫人驚得一下子站起來,看到心芸隨後進來,她厲聲問:“怎麼回事?當真沒有見到四小姐嗎?”
“是,夫人,我帶七小姐進去紫竹園,只看到一些下人。”心芸謹慎地看着她的臉色說道。
“吳良呢?”
“他還在,跟丫頭們逗着小狗,但也說不知道四小姐去哪,只說與二爺去別的園子了。”
吳媽媽聽了氣道:“這個不中用的,我讓他好好地跟着二爺,他竟玩得忘了主子。”大夫人立馬讓心芸去叫來了吳良。
吳良也算忠誠,不論大夫人與自個的姑姑怎麼問,怎麼恐嚇,他只咬住一句:“奴才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主子們只說去園子裡走走。”
不等大夫人開口,吳媽媽就讓下人重重地打了他十板子,扔回到了他自個的小屋,隨他哼哼唧唧地喊“疼”。
不用派人尋找,大夫人也知道她那個渾小子已帶趙若染出了相府,極有可能想帶她“逃婚”。她立刻派人把消息送進了皇宮,讓皇后娘娘派人尋找,力求抓回趙若染。
一晚上,大夫人沒有好好睡,她一直等外頭送回消息,可惜,送來的消息卻說四小姐又被人劫走,而二爺跟着三殿下也不知去哪裡了。
她焦急地頭疼,如果四小姐不見了,她如何向老爺交代?把她嫁了,人畢竟還在京城,有事皇后擔着,若是逃了,不見蹤影,老爺肯定憤怒!
歹徒一劍能刺死她還好說,到時死無對證,她也好誆騙老爺說:“四小姐過於貌美,歹徒可能想劫色,四小姐不依,才遭了不測!”她相信老爺聽了,除了傷心欲絕外,挺多罵她管束不嚴,不至於氣憤到冷落她,或休了她。
但眼下,四小姐是
死是活,她一點也不清楚,而那劫走她的人保不齊是哪個皇子的手下或四小姐本就認識的人。
事擱在心裡難受,她立馬又派人出去尋找趙子嶸,直到天亮,纔有人進來稟報說:“二爺已回,現迴風荷園憩息了。”
再着急,大夫人心裡終究還是疼惜親生兒子,她就讓趙子嶸睡了個囫圇覺,辰時過後,才讓下人去叫他過來。
而趙子嶸一聽母親找他,自知此事瞞不過去,漱洗過後匆匆過來,誰想母親讓他跪下,了無往日的溫柔,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一時也無措。
“娘,昨夜孩兒只是帶四妹去街頭吃了一頓飯而已,哪知路遇一羣黑衣人,他們劫走了四妹不知去向。”趙子嶸糾了糾臉,慢吞吞,含糊不清地說着。
“你一定要讓娘對你使家法才能老實嗎?”明明傳來消息,他帶四小姐見了三皇子,大夫人不滿地瞪着他。
“娘,孩兒真的不清楚,事實就是這樣,我與四妹在鴻祥樓喝酒吃飯,她有些醉意……”說到這,腦海裡閃現出了若染那嬌弱美好的樣子,醉意朦朧,胡言亂語的可愛樣,脣角不禁浮起一絲笑,可想到她此時已不知所蹤,心裡又一酸,低下頭來,喃喃道,“本來是宮裡禁衛劫她,哪知半道跑出了一匹黑馬,一位穿白衣的男子把她抱走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站在大夫人下首的趙之燕驀地衝了過來,表情驚訝,俯身問趙子嶸道:“二哥,你可看清?”
“看清什麼?”趙子嶸迷茫,奇怪地看着她。
“那騎黑馬的男子。”趙之燕罔顧家人,急急道。
趙子嶸蹙了眉,眸光閃閃,上下打量着趙之燕,這個嫡妹的問話與表現讓他好生奇怪,搞得她好像認識那男子似的。
“燕兒,站一邊去。”大夫人擰了眉,不悅道。
“娘……”趙之燕噘嘴。
“聽話!”大夫人使眼色,趙之燕才乖乖地退回原位,趙之嶸見母親的臉色沒有先前那樣陰沉,遂笑了笑,討好着,“娘,你最疼兒女了,我知道你着急……啊喲,娘,我膝蓋骨疼了。”
“跪着!”沒想大夫人根本不疼惜。
趙之嶸喪氣地撇了嘴,屁股一塌,不再挺直腰桿了,懶散的耷着眼皮子道:“娘還想知道什麼?我可都說了啊。”
“老實說,你是不是與你四妹預謀好的?昨夜出去,故意讓人接走了她。”大夫人又問道。
“沒有,四妹不是要出嫁了嗎?我只是陪她吃一頓飯而已。”
大夫人眼神一晃,微沉着臉看了看下首的兒女們,轉頭對吳媽媽說道:“帶庶女們下去吃點昨兒個從皇宮裡帶來的香糕吧,哦對了,大奶奶也去嚐嚐。”
苗淑芬一滯,不解地看向趙子崢,趙子崢輕拍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聽話,苗淑芬便朝大夫人福了福身:“謝謝娘!”
趙之靈見大嫂離開,便跳將出來嚷嚷:“娘,我也要跟大嫂去吃。”她可沒興趣聽二哥說什麼,聽起來讓人懵懵的,不懂。
“去吧,去吧。”大夫人顯得煩躁,揮了揮手。
今日故意讓趙子崢請了假在府裡,也是想讓他知道事情的經過,到時老爺回來,她多少還有個幫腔的,再說,趙子崢可是長子,眼下府裡出了大事,作爲長子一定要參與商議。
“好了,嶸兒,眼下只有這麼幾個人,你就起來,老老實實地告訴娘,四丫頭到底讓誰帶走了。”她臉色放柔,語氣緩和了不少。
趙子嶸起了身,拍了拍衣袍,就近坐到了一張椅子上,不緊不慢地端了茶喝了幾口,清了清嗓。
“娘,你的話讓孩兒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你說誰帶走了……哪裡是帶啊,明明是劫走了!那騎馬的男子連三殿下也不相識。”
大夫人眉心一攏:“終於承認此事有三殿下參與了?”
趙子嶸嘴角一抽,低低道:“昨夜是他請客,也談不上參與,因爲我們並未預謀什麼,吃好三皇子就想送我們回府,誰知道道禁衛會攔了馬車……娘,我還要問你呢,是不是你讓皇后娘娘派人捉拿四妹的?”
“放肆!你怎麼能質問起娘來?”趙子崢一旁斥責。
趙子嶸也不怕他,鼻子一啾道:“事實如此,大哥,你成日裡上衙門,哪裡關心過弟妹之事,四妹就是娘讓皇后娘娘下的旨,把她許配給了孫祺,還七日後完婚……”
“啪!”大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氣惱地點着趙子嶸,“嶸兒,你再敢胡亂猜測,娘禁你一年不得外出!”
此言一出,趙子嶸馬上噤
了聲,縮着脖子不敢說話了。
趙子崢緩緩地轉過頭,眸光質詢地落在大夫人臉上,大夫人目光躲閃,拿了絲帕抹了一下嘴角,然後才低聲道:“不是你弟弟說的那樣,娘是想給四丫頭尋門親事,這不,蓉親王剛好要給世子爺娶個側室,世子爺在東宮瞧過四丫頭,滿心喜歡,蓉親王就去皇后娘娘那兒說了意思,因着蓉親王府高貴富足,你們姨娘就覺着這門親事不錯,才下了懿旨。”
趙子崢確實知道若染許配給了孫祺,四妹漂亮聰慧,他深感惋惜,後又聽皇后娘娘下懿旨,本就覺得奇怪,趙子嶸一說,他着實震驚。
如果弟弟說的是事實,那爹爹回來,豈能饒了孃親?而孃親答應的這門親事完全不顧爹爹的臉面,竟不等爹爹回來,還拿小蓮作要挾,實在是匪夷所思。
心裡滿是狐疑,聽完母親的話後,趙子崢還未釋然,他凝着眉,若有所思地問道:“孃親,爲何這麼急讓四妹成親,此事孩兒早告知過娘,最好等爹爹回來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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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是想等你爹爹回來,可是,世子爺相思成疾,病重在牀,蓉親王求了皇后娘娘,才定了幾日後完婚。”大夫人裝得無辜,輕嘆了口氣。
趙子嶸撇着嘴,脣角掛着輕鄙,低喃:“他哪裡相思成疾,全裝的。”
聲音雖輕,可還是落進了所有在場人的耳朵裡,大夫人面色一紅,趙之燕眼珠子一轉,移身來到趙子嶸身邊坐下,扯扯他的袖子,悄聲道:“二哥,那白衣男人往哪去了?”
“我哪知道?”趙子嶸沒好氣道,“若是知道,三殿下早把四妹追回來了。”
“哪個城門出去也不知嗎?”趙子崢的思緒也回到了這話題上。
“知道啊,可三殿下與倆侍衛分頭騎了馬追趕,還是不見他們去了哪個方向。”一晚上折騰,直到天亮,他纔在城門口看見三皇子騎着馬悵然若失地回來。
趙子崢蹙着眉頭,心事重重起來……要不是娘難以寬容四妹的個性,鬧出親事,又折騰來折騰去的,四妹能逃出相府讓人劫走嗎?
說到底,此事孃親纔是最大的責任人。
“娘,此事你該如何?”趙子崢表情嚴肅地看向母親,明顯是要她擔負起主要責任。
大夫人看懂了大兒子的神情,他多少還是怨她呢,想來這四丫頭把他也給攏絡了。
“娘自有辦法。”
趙子崢沉吟,半晌後才擔憂道:“娘,你不會又想出要挾的法子吧?”
此話一出,趙子嶸倏地坐正了身姿,睜着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大夫人,趙之燕卻垂着頭,眼睫輕扇,眼睛直勾勾地定在地上的某點,思緒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崢兒,你知道也不信娘?”大夫人面露苦惱。
趙子崢輕搖着頭:“娘,不是孩兒不信,而是擔心,四妹能回府還好,若是不回,你如何向爹爹交代?”
大夫人聽完,眯起眼不滿地瞪向趙子嶸,趙子嶸彼爲無辜地別開頭,心下道:怪不了我,親事雖是我提,可也沒讓你這麼着急啊。
“嶸兒,娘限你三天之內把你四妹找回來,若找不回,你也別回府了!”大夫人突然向趙子嶸下了命令。
趙子嶸愣了,睜大一雙黑眸,磕巴道:“娘,你……你這不是把責任都推給孩兒了嗎?”
“要不是你帶你四妹外出,她會出事嗎?”
“四妹根本不喜歡孫祺,也不願意這麼早嫁出去,她遲早要逃。”趙子嶸挺了挺胸,錚錚道。
“婚姻大事容不得她願不願意。”
“娘,你太獨斷了,明白告訴你吧,三皇子喜歡咱四妹,你要找回她,不如求你姐姐去,讓三皇子帶着禁衛到處搜尋查找……反正啊,孩兒沒那個本事,你打死我也無用,別說不讓我回府了。”趙子嶸直言,說完,就懶懶地靠到椅背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你?”大夫人氣得胸口起伏。
趙子崢站了起來,神色凝重,他面對大夫人道:“娘,此事慎重些,四妹可是讓一位白衣男子劫走的,此事關乎四妹的名聲,還是不要透露的好,若是興師動衆……”
“娘明白,崢兒,你先去衙門吧,我想你四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大夫人凝凝眸,變得異常自信。
趙子崢看看她,對母親的瞭解,讓他確信她有辦法處理好事情,遂告辭出門。
他一走,大夫人喊來了四個強壯的家丁,讓他們把趙子嶸綁到外頭,重打十大板,趙子嶸一聽,忙道:“別打,別打!我出去找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