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知道徵西大將軍府,竟會有如此雅緻的地方。
一條幽暗九曲的小河,在星光燦爛的夜晚,閃閃鱗波,橫在上面用翠綠竹子做成的玉帶橋,飄飄縈縈很有意境。
夜風也並不涼,吹在身上很舒服,帶起我隨意披散的長頭髮和我穿在身上白色的凌羅長裙。
我若不是和樂絃音來談判,我或許會在這樣的夜晚,對着天空唱首歌或是吟首詩來耍耍威風,找找穿越女子的感覺,也不枉我真的穿越了一次。
玉帶橋的對面就是一座玉石打磨拼揍而成的小涼亭,樂絃音一身紫袍並沒有束系,也是隨隨意意地披散着,漆黑的墨發如瀑布一般地垂着滿滿地後背。
我走過去時,他正是背影對着我,長身玉立,好像比前一段時間削瘦了不少,他本就不胖,如今看來,他更顯得钁鑠清俊,大有一種要乘風而去的羽化之姿。
“小鑫,你來了,”他聽到我的聲音,慢慢轉身,清亮的月光徐徐灑在他俊朗的面目上,帶出別樣的光輝。
我懶懶的應聲,“嗯!”
“我以爲你不會來,”他的面上是帶着驚喜的,雙手本能伸過來要摟我。
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快速地閃了過去。我不想讓他抱了,沒有了以前的歡喜,每抱一次都是沉痛的。明知結果,又何苦再添牽絆呢。
“有什麼事情,你說吧,”他昨天晚上在我的房門口站了一宿,是想和我說點什麼吧。
“我早就想與你好好談談,只是我們相見之後,你的情緒一直很激動,也不容我說什麼的。”
什麼時候樂絃音也有一張巧嘴了,沒理也當有理說,聽他這麼說完,好像都是我的不對,是我的胡攪蠻纏了。
我勉強平息心裡想要罵他的怒氣,今晚是來找他談事情的,不能衝動,絕對不能衝動,我半眯着眼睛,衝他揮揮手,“有事快點說,我還要回去睡覺呢,如今總是犯困。”
這不是搪塞他的藉口,我這真是犯困,自從我肚子裡揣了這孩子後,我比以前嗜睡多了。
每天不睡足八個時辰,總覺得缺點什麼,剩下的四個時辰,兩個時辰要吃,餘下的兩個時辰,那就是和悅官妖調調小情調,找找小樂趣了,順便研究我碰到的所有奇難雜症。
如此算來,我這一天過得還是很充足的,如果樂絃音不在我的面前晃。
聽我說我最近容易睡覺,樂絃音的目光一下子比星光月光還柔和,緩緩地落到我的肚子上,“我,我還沒有摸過咱們的孩子呢?”
他的手伸了過來,我忡愣中,沒有躲開。
他的手快速落到我的肚腹上,穩穩地撫摸着,整張臉難以抑制的激動,這一刻裡,我是相信樂絃音是從內到外地開心着的。
爲着他這份動情,我沒有推開他,不管怎麼說,不管我是否說過這孩子以後要姓悅官妖的姓,但誰也不能阻止和否認這孩子確實是樂絃音的骨血,這種感情是無法阻止的。
我長嘆了一聲,“樂絃音,你放我走吧,你給不了這個孩子幸福。”
我生的孩子,一定與我的性情相同。他也會喜歡平淡的一生,不想摻雜到任何一家的宮廷爭鬥和統一天下的戰爭中去。我不會培養他那種豪情壯志的。這點我請樂絃音放心。
樂絃音剛想要開口,我連忙阻止他,繼續說:“你以前的事我不想聽了,我這幾天想過了,你處在那個境地裡,做這樣的事情也是正常的,我理
解你,至於我們之間,我們是你情我願的,不管你騙沒騙我,我不後悔,有這個孩子我也不後悔,我還得感謝你,讓我有做母親的機會,樂絃音,我們到此爲止吧,不要什麼都做不成,卻做成了仇人。”
做了一把人家的替身也沒有什麼,我這至少不是還有回報嗎?我自嘲地安慰着我自己,看樂絃音時,笑了笑,算是釋懷吧。
樂絃音雙眉緊鎖,之前摸我肚腹裡孩子時的笑容漸漸淡去,臉上掛起了寒霜,“小鑫,這輩子,你別想離開我,這個夢你做都不要做。”
樂絃音這句話徹底觸痛到了我的神經,我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了,“樂絃音,你不要太過份,沒有人做替身做一輩子的,你既然不愛我,幹嘛還把我栓在你身邊?”
寧靜的夜晚,我這一聲嚷,顯得驚雷一般,把個樂絃音都震蒙了。
許久之後,在我橫眉冷眉的怒視中,樂絃音憂鬱得滿天星辰都跟着震顫了。
他猛地回身,雙手一起握住了我的肩膀,他緊緊逼視着,“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愛你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沒錯,你是和心兒長得很像,但你們不是一個人,我怎麼會連這一點都分不出來呢?”
在樂絃音如千絲萬縷織成的密網中,被樂絃音逼得,我無處遁逃。
“當初柳侍郎爲了他自己的官位前途,把家中十二位庶女,分別送了出去,我當時位居樂王,無論受寵不受寵,卻也是王位之一,柳青兒與柳心兒同爲雙胞胎姐妹,本來都是要送去顯謹親王寧斐然那裡的,因爲柳心蘭從中做着的手腳,柳心兒被替了出來,把本應送到我這裡的心蘭換成了她,”
這段我非常排斥的情事,如今被迫聽下去,竟也不覺得如何的噁心,難以接受了。
樂絃音並沒有騙我,事實就是這樣的,我的前身確實是柳侍郎送進去寧斐然身邊的,至於柳侍郎的目的是否如樂絃音說得那麼簡單就未必了。
“柳心兒的性子與柳青兒的並不一樣,她是個極溫順嫺和的女子,我當時心情不佳,她默默地陪在我的身邊,還替我受過一次毒害,那時便落下病根了,”
從樂絃音的語氣裡,我能聽出他深深的懷念,那個叫柳心兒,與這具身體長得相象的女子,必是叫他情動過的。
雖說我早早準備好這種心情了,但我還是難以自抑的,從骨子裡頭,泛出酸水來,那真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
我想伸手推開樂絃音,我纔不要聽他懷念他的初戀,這關我屁事,但樂絃音反而拉得我更緊了,“小鑫,你不要離開我,你聽我說,我當時年少,還不懂得什麼是愛,如今想想,我和心兒,絕沒有我愛你深……”
這混蛋還好意思說這話,這是欺負我活着呢,還是欺負柳心兒死了?男人,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絕情。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樂絃音無奈地嘆氣,“我和心兒在一起三年,從未有過肌膚之親,她對我悉心照顧,我一心練武,撲在暗門的事務中,我想,要是沒有寧斐鈞對我的逼迫,我和心兒就會這麼一直過下去,心兒死在我的懷裡,中了一支毒箭,是射向我的。”
說到這裡,他的眼淚落了下來,一個女人,一個這個半封建半奴隸社會的女人,能讓一個稱王的男人哭,這真是極不容易的事了,——柳心兒活得比我成功。
“朝玳公主對這些事情都是很清楚的,朝玳公主早早就知道她母后和她皇兄的事了,她一直想報仇,她聯繫不到別人,
只好與我搭上了關係,我們看着是聯合的,但她對我並不放心,就如我對她也不放心似的,朝玳公主是個極有野心的女人,她不只想報仇,她還想當女皇的,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把我和我柳心兒的事情講給你,你走後,我去質問她,她卻笑而不答,如今,怕是想問也無法再問了。”
樂絃音凝眉中,鎖着深深的疑慮,我卻忍不住問他,“朝玳公主的死,不是你做的吧?”
樂絃音被我氣笑了,“怎麼會?我們彼此利用還沒有用到頭,我就是想掐死她,現在也不是時候。”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他是想替我報仇、出那口氣呢,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和心兒就這麼一點事,小鑫,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柳青兒,是寧斐然極寵的那個側妃,但柳青兒並不愛寧斐然,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絕對會時時爲他着想的,柳青兒沒有這樣過,雖是做得並不明顯,但我卻察覺了,我想寧斐然也知道些吧,他但是愛着的,當局者迷,他沒有深究,柳青兒歸屬於哪一方,我到直到她死也沒有查出來,這點真是遺憾,”
提起三年前,我就憋氣,我既然掙扎不開樂絃音的雙臂,我就只能在我摸得到的地方狠狠地掐他,“你那個時候就一心算計我是吧?”
“小鑫,那不是算計,我之前說我救你的理由是真的,我母妃祭日的時候,我真不想那裡見女人的血腥,何況,你還是寧斐然的女人,”
原來他是厭惡我啊,嫌我死在那裡是髒他孃的地方啊。
我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他吃痛地皺眉,我說:“醜妞是你按排在我身邊的?”
“醜妞原是暗門裡的女侍衛,心兒到我這裡後,我就把她派去了心兒身邊,她就成了心兒身邊的丫頭,心兒死去後,我被罰去守陵,她就離開了我,至於她後來怎麼到了你的身邊,我猜她把你當成了心兒,這,這真不是我按排的。”
樂絃音現在說這些,他以爲我會信嗎?我又不是天然癡呆,還能一直愚蠢到現在。
我撇嘴冷笑,“你如今怎麼說都是對了?”
“我已經決定用心蘭換回醜妞,到時候,你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哼!
“樂絃音,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請你不要一直污辱我的智商,好不好?”
醜妞是他的下屬,自然是他教成什麼樣子就教成什麼了,難不成還會對着我說掏心窩子話?
我還覺得奇怪呢,當年在富寶城時,他被寧斐然囚於破廟,我被宮焉羽找去衙門,臨走前,我吩咐着醜妞去那處破廟找寧斐然,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她會辦得那麼利索?原來,那是她的主子。
醜妞果然隱藏得夠深。
“小鑫,不要離開我,我求你,我是真的愛你,”樂絃音把我窩時他的懷裡,“誰還沒有個過去,你爲什麼就不能原諒我的過去,我連你多找了秦晉和悅官都忍着了,你爲什麼就不能忍一下我那段根本說不上是什麼感情的感情呢?”
他這句話倒是刺痛了我的靈魂,是啊,他那個還名不附實,我這個已經既成事實,我有什麼好挑剔他的呢?
他提到秦晉,我纔想起悅官妖來時囑咐我的事,“你知道秦晉去哪裡了吧?”
“他回大印國去了,”還真是這樣,樂絃音確實知道秦晉的去處,秦晉也確實聽了我的話,回去搞根據地了。
——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我終究是惦記着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