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兩世活得都不如意,但我兩世都很恣意,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縱使之前千萬次的提醒自己,有些事不能做,卻還是忍不住要去做,只這一點,我拿我自己都沒有辦法。
面對着呼啦啦衝進來的幾名侍衛,我有些手足無措,打是打不過的,硬挺着被打,我這幾斤幾兩怕也不夠人家打的。
那幾個趴在地上的婆子,見衝進來了男人,立時反應激烈起來,見着衣頭布料的就往身上抓,羞愧難當地向軟榻兩側的幔帳裡躲閃着,瞪向我的眼神更加憤恨了,恨不能把我活撕了。
王府裡的侍衛還是有素質的,見着這些裸着的女人竟無半分異色,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更別說去盯着人家看了。怪不得宮焉羽有這般自信叫人進來。
“把這個妖女拿下!”
在幾位侍衛蜂涌而入後,宮焉羽又恢復了她平日裡高傲清貴的模樣,再不是剛纔罵我時滿嘴污言穢語的世俗女子。
兩旁侍衛聽令凶神惡煞地向我撲來,反抗是沒有用的、徒勞的,我省了這些麻煩,乖乖束手就擒。
這個時候再亮我那塊大夫專用的銀牌子怕是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秀才遇到兵你有理也說不清的。
被兩名侍衛按倒在地上,我戴在頭上的文士方帽也掉了下來,一頭烏黑的秀髮散落,漫過我的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給我掌嘴,狠狠地打!”
還不只如此,就在我搖頭想把頭髮分開時,忽覺得頭頂一陣火辣辣的揪痛,從頭皮漫延至大腦深處。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呢,耳邊立刻傳來呼呼的風聲,眼都未及眨,那簸箕大的巴掌就鋪天蓋地地撲落了下來。
雙頰臉側頓時痛到麻木,嘴角彷彿要脹裂開來似的。眼前的漆黑是甩不掉了,反而在黑幕裡閃出了金星。整個腦袋一下子好像有破筐那麼大個。
血腥味漫着一嘴,我生生地嚥了下去。
不知道有沒有哪顆牙被扇掉下來,這時代可沒有鑲牙的好地方啊。
我悲摧地想着。
頭頂上火辣辣的痛繼續持續着,我的頭被狠狠地拉了上去,與正前方,比我高出半個身位的宮焉羽,目光對視。
我撇了撇嘴,嘴角有癢癢的觸感,應該是被扇得有些麻木的口腔管不住吞嚥在嘴裡的血了,它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一共六個嘴巴,我雖被扇得頭暈腦脹,卻還是數得清楚。
我似笑非笑,“這下王妃你滿意了?”
“賤禍,這個時候你還嘴硬,你信不信我這就叫人撕爛你的嘴!”
宮焉羽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上挑的眉峰越發顯得尖銳。
“信,我有什麼好不信的,王妃你高高在上,弄死我這等平民百姓,還不像是掐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你知道就好!”宮焉羽衝着那些婆子們吼道:“你們還沒有穿好嗎?穿好都給我過來!”又轉回頭對我冷笑着說:“後宮裡對付不聽話的宮女妃子有都是辦法,你要不要一一試過呢?”
“這不是我要不要的,是王妃你想不想的!”
被兩名侍衛死死摁着,我一點都不得動彈,但輸人不輸陣,上輩子被槍指着腦袋時,我一樣在法醫鑑定上籤下中毒身亡的結果,雖說我爲此搭上我自己的一條命。
“你還真是死鴨子,也不知道王爺他是看上你哪一點了,還說你溫良恭謙,我看你連窯子裡的女人都不如。”
難得寧斐然這麼看得上我前身,給了這麼高的評價,可惜我這輩子與這四字都掛不上關係了。
宮焉羽狠罵我的時候,那幾個婆子也穿好了衣服,扭着身子湊了過來,把我圍在了當中。
宮焉羽着兩個婆子替下了摁着我的兩名侍衛,她要對我用宮裡的私刑,有侍衛在,幾個婆子也不好下手。
待幾個侍衛們退出去後,那幾個婆子也眼神交換完事了,憑着我剛纔對她們做的事,她們對我
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醜妞啊,你這個欠賣的,你該不會是沉浸在寧斐然的美貌中不能自拔,以至於羽化昇仙了吧……
我在心裡默默地垂淚。
眼看着那細長細長,比我平時用來給病人鍼灸的針還要長的大鋼針,就要扎向我,在疼之前我瞬間感嘆,果然宮裡用的最多的還是針啊。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算是認命了,有許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這躲不過去的劫,怎麼都是躲不過去的,如果今天我不幸死在這裡,也是我命該如此。實在不行,我就咬舌頭了,我可沒有樂絃音那把骨頭,可以熬過任何刑法堅持不死的。
那針尖距離我還有0.01公分時,門外呼來的一聲,“住手!”猶似神音一般,我瞬間睜開眼睛,幾乎熱淚盈眶,醜妞啊,小姐不白疼你一回,我心裡暗暗決定等此災避過後,就給醜妞漲雙倍的工錢,人才就該用金錢來衡量。
寧斐然大步的走了進來,他身上淡紫色的蟒袍帶進與這屋內薰香不一樣的味道,我鼻尖地聞到了一股子血腥,這與我嘴裡的血腥味完全不同。
我兩世行醫,平生看過的病人不下幾百,但這股子特殊血腥味,我只在樂絃音的身上聞過。
我越加斷定我的想法。
“王爺,你回來了!”
宮焉羽微愣一下後,之前慍怒狠厲的神情在愣過後馬上轉成了柔和清雅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寧斐然沉着一張俊臉,一雙龍目掃過那幾個摁着我的婆子,其中拿針的那個婆子手疾眼快,怕是以前也經常行此事,在寧斐然聲音傳進室內時,長針竟已經收回袖間了。
見寧斐然的目光掃過來,那幾個婆子先是看向了她們的主兒宮焉羽,在宮焉羽點頭後,鬆開了摁着我的手,鳥獸狀的紛紛退出。
宮焉羽邁着輕盈的步子,緩緩地走到寧斐然的面前,做了一個優雅的福禮,也不看寧斐然的臉色黑成什麼樣子,只瞧着寧斐然那雙漆黑的龍目,細聲慢語地說道:“昨日這膽大的賤民竟縱狗行兇,撞翻了王爺的轎子,臣妾見王爺當時並未追究,想王爺寬宏大度,也不願意在那些平頭民姓面前失了王爺的氣度和身份,臣妾也是這樣想的,可昨晚臣妾入睡後,竟做了一個不祥之夢,夢到有一匹黑狼伏在一條金蟒之上,狼爪已經抓進蟒蛇皮肉之中,鮮血淋漓,臣妾驚醒過來,想起白日裡那黑狗,才拘來這賤民尋問的。”
宮焉羽這話說得真有技巧性,把我比喻成狼把寧斐然比成了蟒,把她自己說成了公正神明的獵人,好口才好鎮定。
哪怕把我打成這副德性,人家只輕輕一句,是擔心寧斐然,便與女子什麼善妒等七出之罪無半點瓜葛了。我這個受害者反成了惡人。
我無語,我真的很無語。
寧斐然沉默了一下,薄脣勾出一絲冷笑,“那本王倒是要好好謝謝王妃你對本王的關心體貼了。”
“王爺不必如此說,臣妾與王爺你本就是夫妻,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哪怕讓臣妾頂着一個以勢壓人、枉斷人命的罪過,臣妾萬死不辭!”我不得不佩服宮焉羽好大一張臉,我自愧不如。那嬌滴滴的一聲輕嘆完後,宮嫣羽宛轉蛾眉,又接着說:“只要王爺瞭解臣妾這一翻苦心就好,臣妾做什麼都是爲了王爺您。”
“爲了我?你口口聲聲說爲了我,可你明知青兒是我的側妃,怎麼還能如何對她?”
說完,那龍目微眯,憐惜地瞟向我一眼,我渾身忍不住地顫抖,直覺這斯又要害我。
他要是對我冷淡一點,我還有些活路,比如昨天那事,他要是不給我二千兩銀票,宮焉羽也不會因妒生恨地把我叫過來扇一頓巴掌。
“側妃?難道是臣妾糊塗了不成,王爺的側妃裡哪有她啊?她不過是這富城縣的一界小小草藥大夫罷了。”
這話意思很明顯,自那休書一出,寧斐然就應該記得與柳青兒再無關係,更不應提側妃一事。
“哼,只要本王
心裡有她,本王心裡記得她,她就是本王的側妃,走到哪裡,成了什麼身份,都是!”
暈啊,老天爺你行行好,賞個雷把我劈死吧!
眼看着宮焉羽的臉色變得比寧斐然進來前還要兇恨,我知道我絕不能再讓寧斐然繼續說下去,這傢伙絕對沒安好心,他這就是想害我與無形啊。
如果向他說的,我在他心中永遠是側妃,我的地位也沒有好哪去,不過是他衆多女人中的一個,還不是正位的,還是側位的,給人家當小老婆可不是我這一世的人生夢想。
問題是寧斐然要真如他自己說的那麼愛我,當初就不會給我前身休書,把她逼死了,也不會像昨天那般明知道他給我的二千兩銀子會給我招來禍端,那還麼高調爲之,爲之後又一走了之,留我一個人在此受罪。
“王爺,你可別這麼說,休書一出,我們再無關係!”
我努力讓我自己的吐字清楚些,那幾個巴掌真的差一點把我的下巴扇下來,張口就覺得嘴不像自己似的。
“青兒何出此言,本王知道是本王對不起你,等本王這次公事結束,本王定要帶青兒回京城,就算……”寧斐然狠狠地瞟了宮焉羽一眼又接着說:“就算有某些人不容,本王也會爲青兒令置外室,讓青兒有家可安的。”
我的上帝,這話虧得寧斐然能說得出口,做他名正言情的小老婆,我都不會同意的,他竟還想給我更降一步,要我做他的三兒,噢不,應該是小N,——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寧斐然有多少女人。
“王爺,快放棄你的美好想法吧,我在這裡生活得很好,就如王妃所說的,休書一出,你我今後形同陌路。”
我必須堅決地拒絕寧斐然,特別是要在宮焉羽的面前,這個女人面善心狠,誰能保證以後她不會再暗地裡對我下手?
“青兒……你若這樣想,又爲何叫你的丫頭連夜上山尋我……”
寧斐然這話說出來後,我氣得徹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宮焉羽盯我的眼神就如蠍子尾似的,恨不能給我全身穿出幾個洞來。
我當然不能對寧斐然說我派我的丫頭上山尋你,是怕我自己被你老婆卸成八塊丟河塘裡餵魚,而且這話就算我不說,以寧斐然的聰明才智,他也不應該猜不到的。
瞄了一眼寧斐然還略顯委屈無辜的眼神,我在心底輕嘆,寧斐然這人……真不是我應該招惹的。
我從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自覺現在披頭散髮、滿臉紅腫的樣子定會十分醜陋,難爲寧斐然對着我還做出深情一片。
我擡手伸進自己的衣領裡,與脖間取下一條紅繩,那繩子上只掛了一顆質地鮮豔、紅似鮮血的珍珠。
這顆珍珠是我這前身上吊時,右手裡緊緊握着的,想來對她十分重要,我醒來後,一眼就發現這珠子與別的珍珠與衆不同。
珍珠是白、是粉,這我都見過,紅的,我還是第一次,直覺值錢,想也沒想地塞進了內懷包衣裡。
直到後來,我僥倖逃命,來到這處開了妙手回春,再拿這珠子看時,纔在夜晚的燈光下,看到了一個‘寧’字。
——這應該是寧斐然送我這前身的定情之物吧,要不也不會死還握着。
今日,我把這顆珠子拿了出來,就是用來試試寧斐然,看看我這顆珠子到底有什麼作用。
“王爺還認得此物嗎?”
我把珠子在寧斐然眼前一亮,寧斐然的神色就發生了轉變,那是一種難以表述的神情,有震驚有不信有惶然甚至還有一絲驚喜,最後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地問:“青兒,你……,本王當然認得這珠子,本王當初說過,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只要是青兒你拿這顆珠子,向本王提任何要求,只要本王做得到的,本王都同意!”
原來這珠子竟有這樣的作用,看來我貪財還是貪對了。
“我要樂絃音!”
我毫不憂鬱地說出這五個字,態度堅定、眼神執着地看向寧斐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