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拂來,牀幔翻飛,虞莫盈借喝水來緩解身上的痛楚,她喝了好多水,還是覺得渴。
宮如玥輕輕地嘆了口氣,只好又去給她倒水。
只不過,她沒走出多遠,頃刻間,就被人打暈了。
“阿盈,快把這個服下。”赫連煜趕緊過去,把虞莫盈扶起,拿出一瓶護心丸來。
喉中多了一股清涼,漸漸地,虞莫盈感覺意識變得清晰起來。她擡眼看向上方,是懸在牀帳中的一顆幽藍的夜明珠。
剎那芳華蠱的痛苦去除,只剩下清晰的皮肉痛,虞莫盈的輕輕地咬了下脣。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己是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而這個人是一直駐足在她印象深處的。
可是,那怎麼可能呢?他應該不是在西夜王宮裡,就是在和四騎商討北溟朝廷的事,或者提前籌謀對付華熙國的各項舉措。
如是一想,虞莫盈乾脆把眼睛閉上,既然是夢,那就暫時先不要醒好了。
赫連煜看到了有血絲從虞莫盈鮮紅的嫁衣上滲出,眼眸裡遽然透出疼惜的目光。
他悄無聲響地掏了雪肌膏,親手給將她的衣裳解開,拉到手肘處,再給她一點一點地敷上。
“噝”的一聲,虞莫盈吸了口涼氣,敷藥果然比受傷還要疼。
冷汗已經把她鬢角的髮絲都浸溼,也不再繼續往外冒。半晌,她的意識慢慢地恢復如常。
赫連煜聽到她的聲音,以爲下手太重了,就放輕了動作。
石燈壁上的燭光明明滅滅,不均勻地灑在虞莫盈如玉般的後背上。同時,也將她的傷痕照的更爲明顯。宮少垠的下手並不算輕,幾板下去,就已把她的背打得皮開肉綻。
赫連煜的眼中有憐愛、關切的眸光升起,他的指腹上蘸了少許藥膏,儘可能輕地爲她上藥。逐漸的,他上藥的部位由後背移到到了前面。
而虞莫盈背對着他,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感覺肌膚上有火辣辣的疼,還有人把冰涼的藥膏給她擦上。
虞莫盈垂下眸子,在瞥見自己的衣裳是敞開的那個時候,腦子則像有什麼轟然炸開。
她忙不迭地把衣裳攏上,轉過頭去,眼瞅着就要拍向赫連煜。
赫連煜並沒有要阻擋的意思,他沒有開口說話。從再見開始,虞莫盈對他從來都是抗拒的狀態,若他不說還好,說了倒會讓她反感。
而且,他現在就當是以一個不是北溟皇室中人的身份,呆在她的身邊,反而是沒有任何負擔。
“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幫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替我療傷不太合適,請你轉過頭去。”虞莫盈沒有打下去。她轉過頭去,默默地把雪肌膏拿過來,自己給自己擦拭起來。
赫連煜無聲無息地走到一邊,他的心中已然不是很舒服。他挺想問她,真的能忍受一個陌生的男子碰她。
榻邊燭臺上,有一縷香菸嫋嫋升起,虞莫盈一邊擦藥,一邊隔着煙霧,往這邊瞥了幾眼。
隨即,她便專心地抹藥,不再分心。那股清冷似初雪般的氣息,始終縈繞於她的鼻
端,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是誰。
只是,她是不知道有了橫在他們中間的那些事後,他們還能怎麼相處。
良久,有腳步聲愈發地靠近,虞莫盈和赫連煜都覺察到了。
“你先藏一會兒。”虞莫盈啓脣道,赫連煜去把宮如玥拖到牀沿邊。
然後,他迅速地躲藏到榻邊,有帷幔遮擋的地方,暗暗地觀察來人。
“這麼快就好了?”宮少垠見到宮如玥躺在榻上睡覺,而虞莫盈坐在桌子邊安靜地喝着茶,不禁冷笑道:“我還以爲能讓你痛上幾天幾夜呢。”
虞莫盈淡淡道:“抱歉,讓你失望了。”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接下來,宮少垠竟然二話不說,就過來,拽着她的胳膊一路朝房間外走去。
赫連煜立即就要衝過來,可沒一會兒,他就覺得宮少垠所去的方向,是出口的位置。
他這麼早就把自己的行蹤暴露了,那赫連辰的戒備就該加強,要全盤端掉這裡的勝算就小了。他決定先看看情況,就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對於宮少垠,虞莫盈明白,他會對她無所不用其極,但絕不會殺了她。所以,她很冷靜地跟他走着,目光偶爾間會往後方瞄上幾眼。
宮少垠似乎很滿意自己又見到那個沉着睿智的少女了,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微笑。
宮少垠的住處裡入口有很長的距離,他拉着虞莫盈還要經過其它的房間。
令虞莫盈疑惑的是,在各處把守的侍衛中,有不少人是倒下的,而站着的那些,對宮少垠的舉動,是視若無睹。
到了浴殿的外面,宮少垠停了一會,他進了門,挑開簾子,可見一方水汽氤氳的浴池。
一個妙人沐浴着,纖纖玉手還在不時地撥弄着浮在水池上方的花瓣。
她似乎沒有對宮少垠和另一個女子光明正大進浴殿看她洗澡的行爲有所驚訝,反而還從池壁邊抓起一塊令牌,看也不看就往後扔過去。
“此事會給公子招來禍端,公子且當心。”
聲音如珠翠,只是說我了這句,就沒有下一句。
這個女人是誰……從後面看去,虞莫盈只看得到她半個背,還有裸露在外的手臂。
以及……看到女子手腕處有一顆嫣紅如痔的圓點,虞莫盈稍稍揉了揉眼睛,終於可以確定那是守宮砂。
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很快的,又被宮少垠拖走。她只好把眼神投放到無處不在的壁畫上,壁畫的一些部分顯得光怪陸離,色彩還有點淡。
可惜,顏色淡的區域,大多都被紗幔遮掩住,虞莫盈看得並不確切。
這回,宮少垠真的是朝出口去的。
他們所經過的兩邊通道,一排排侍衛都橫七豎八地躺倒在石燈臺下。
到了出口處的臺階下,宮少垠輕喝了一聲“上去”,虞莫盈便一步步地走上去。
要是以往,她可以揣測出宮少垠的想法,而此時,她不確定宮少垠到底是想對她做什麼。
這是地宮的另外一個出口,出來後,就是大漠了。
入眼的即是起伏不平的沙丘和這片沙漠裡唯一的一處清泉,這一晚的大漠,夜空之中,了無星辰,風中夾帶着狼嚎,令人看了,聽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隻駱駝就沙漠裡等着,駱駝見到有人出來,眼睛也好奇地往這邊看來。
宮少垠原想把駱駝牽過來,讓虞莫盈快點走的。不巧的是,沙漠裡颳起一陣狂風,揚起一片風沙。
虞莫盈伸手便拿手捂着嘴巴,卻還是嗆了好幾口,過不了多久,連眼睛都沒辦法睜開。
突然間,她感覺有一大片黑色的幕布在自己身邊包圍着。因爲那層幕布的遮擋,她可以自如地睜開眼睛了。
仔細一看,虞莫盈才知那根本不是什麼幕布,是宮少垠把他身上的斗篷解下。
斗篷上透着如綢緞般的亮光,跟隨着大漠的風,波浪起伏,久久沒有從她的身邊被撤走。
從宮少垠的表情來看,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妥當,暗示他是在理智清醒的情況下,這麼做的。而不是由於腦子發熱。
在一個瞬間,虞莫盈錯愕了一下,疑問在心,可她只是粗略地看了宮少垠一眼,最終沒有說什麼,就從被斗篷保護着的一方天地中走出來。
她並沒有看到,宮少垠在她走後,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落。
半晌,肆虐的狂風終於停止,黃沙又繼續雜亂無章地跑動。
“上去!”宮少垠又說了同樣的話,把駱駝牽到跟前來。
後來他認爲說來說去太麻煩,就猛地提起虞莫盈,把她扔到了駱駝背上。
“虞莫盈,我說過這是你最後一次落到我手裡。”宮少垠眼眸裡的神情依舊桀驁,而對於她的仇恨已然消退,他凝視了她一會兒,便轉過身,煩躁道:“你走吧。”
映入眼簾的即是宮少垠那個跋扈挺立的背影。虞莫盈的心中納悶,她設想過無數個可能性,卻沒有想到,宮少垠會把她放了。但是,他讓她走,她就是真的會走的。
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虞莫盈轉頭就調着駱駝,在沙漠中艱難地前行。
漫漫黃沙中,紅嫁衣和青絲隨風鼓起,往四周擴散,如同一朵妖嬈綻放的曇花。
漸行漸遠的虞莫盈充滿了蠱惑,似地宮中,壁畫上的那些飛天神女般,逼得人無法移開眼睛,可只要多看一眼,便會自雲端走入魔障。
虞莫盈離開後,宮少垠就轉身回來,他的視線從來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他的心中是苦澀和懊惱夾雜的滋味。他違背了初衷,最終沒有殺了她,她竟然連一個道別的微笑都沒有給他,殊不知,這估計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宮少垠的表情,赫連煜觀察了一會兒,他確定了宮少垠不會使詐後,便放下心來。
宮少垠最後的選擇,後方不遠處的赫連煜都看到眼裡。這一刻,赫連煜對宮少垠的敵意也減少了許多,他默默地記下了宮少垠所做的。從此以後,他們也不會繼續針鋒相對。
待確認虞莫盈已走遠後,這塊的風陡然加劇,赫連煜縱身一躍,朝着虞莫盈所走的方向飛躍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