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微微一笑,先是深深看了雨霞一眼,這才侃侃而談道:“幾位表妹可能有所不知,蜀中之地自古富庶,前朝突兀人曾經長驅直入侵入中原腹地,那時便有中原詩書豪富之家舉家遷入蜀中,蜀漢自高祖立國以來,已綿延五代,歷經百年,早已成爲人文薈萃之地,那劉章既是蜀漢太子,又是蜀地第一美男子,儀容俊美,雅量高致,雅擅詩文,才華高絕,其人所作詩詞在我大楚亦多有傳誦,皇上給我挑了一位這樣好的夫婿,還有什麼不好的?”
雨瀾細查她的神色,竟看不出絲毫異樣,心下不由更是佩服。雨霞被她這一番話繞得頭暈,心想按你這麼說,這門親事竟是千好萬好了?見銀月如此模樣,她心中更是不歡喜,不由刺她道:“可是前頭王妃卻傷心得厲害呢!”
銀月道:“成都畢竟遠在千里之遙,我與母妃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母妃傷心難過自然也是難免!”
雨霞也不是傻子,她道:“我可是聽人家說蜀漢偏安一隅,如今不過是日暮西山,苟延殘喘罷了!他日我天朝大兵一至,蜀漢指日可破!”
這哪裡是來慰問,這分明就是來給銀月添堵來了!連九姑娘都看不下去了,不由叫了一聲:“五姐姐……”
雨瀾也是心中惱恨,這個雨霞簡直就像是個活刺蝟,最是看不得別人比自己過得好,比自己更優秀,在家裡和雨馨對着幹,出來又挑惹銀月。銀月剛想反脣相譏,雨瀾已緩緩開口道:“五姐姐此言差矣!我大楚自太祖立國以來,歷經三朝,每一位皇帝即位之時都會頒佈國書,與蜀漢交好。我國與蜀漢通商至今已有五十餘年曆史,根據戶部統計,這兩年兩國的通商稅收已達白銀百萬兩,成爲大楚國庫的重要來源!如今我國邊境不寧,軍費連年激增,若是兩國交兵,蜀漢一旦關閉門戶,拒絕通商貿易,我國的損失可謂大矣!”
雨霞也聽說了爲了籌集軍費當今皇上已經開了內帑,可不是說明大楚現在正缺錢呢麼!
雨瀾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繼續侃侃而言道:“且蜀漢位於我國西南之地,下轄州十九,縣百八十,有長江爲屏,最是易守難攻,‘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之’說,內有關隘三十七處,當年突兀侵入中原,幾次興兵攻蜀,全都折兵損將而回,我朝兵鋒雖盛,但西北有草原諸部,東北又有女真之患,當今皇上英明,又豈會撕毀協議,與蜀漢交惡,致使我國陷入腹背受敵之窘境?”
雨霞不過是一個內宅女子,讀書不過是爲了給自己鍍鍍金,爲將來嫁個好老公打下鋪墊,如何能夠和雨瀾銀月這種千伶百俐又通曉天下大勢的人辯論,明知雨瀾這些話必有漏洞,卻偏偏漲紅了臉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狠狠瞪了雨瀾幾眼,雨瀾卻根本就不睬她。
銀月連連鼓掌道:“好一個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七妹妹說得正是呢!“招手叫過一個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快去把蜀漢使節進獻的畫軸拿來,給幾位妹妹也瞧一瞧!”那丫鬟轉身出去了,不片刻就拿來一卷古香古色的畫軸,裝裱得十分精美雅緻,銀月緩緩展開畫軸,只見畫卷上有一俊美無儔男子,眉目清朗,氣質高雅,飄然出塵。那風姿器量就是比起葉邑辰和葉敏淳也毫不遜色。
幾位姑娘終日藏在閨閣之中,何曾見過這樣的美男子,一時不由都是雙目發亮。雨晴就問:“表姐,這人是誰呀?”
銀月道:“此人自然便是蜀漢太子劉章了!”
雨瀾道:“都說蜀地鍾靈毓秀、人傑地靈,太子果然是人品超凡,表姐你好福氣!”
兩人一唱一和,把個雨霞氣得倒仰。況且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雨霞見那劉章生得如此俊美,不由心中妒忌。小聲說道:“什麼蜀漢第一美男子,也不過如此嘛!”話雖如此說,目光卻在那畫軸上流連忘返,一時移不開眼睛。
銀月見狀面露譏諷,道:“蜀地盛產風流才子大致是不假的。如今戶部正在遴選家世清白的女子作爲我的陪嫁,將來入蜀之後,也可嫁給蜀地的高官顯貴,五妹妹至今未曾婚配,不若我與外公說一說,便帶了你過去吧!”雨瀾聽了這話一怔,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雨霞卻嚇了一跳:“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嫁到千里之外去!”
銀月笑笑道:“此事事涉兩國邦交,若是戶部主持此事的大人真選到了妹妹,卻不是妹妹你自己就能做主的!”雨霞面色狂變,心想如今銀月是得了封號的公主,身份尊貴以極,並且即將嫁給蜀漢太子,是爲國家做出了大貢獻,若是她此時提出要自己的表妹伴嫁蜀漢,恐怕皇上也要給她這個面子。她不由大爲後悔,今日不該來這郡王府,更不該處處與銀月作對!
雨瀾在一旁看見雨霞吃癟,不由十分痛快。心知銀月也不過打壓一下她的囂張氣焰,並不會真的帶着她遠嫁四川。
說話間,二太太也在丫鬟的帶領下到了銀月的小院,少不得對着銀月又是一番勸勉。見銀月面色從容,比之延慶王妃好上不少,心中微微放下心來。雨瀾本來有許多心裡話要和銀月說,可是這種情況之下竟然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
又坐了一陣子,眼看時間不早,二太太也就起身告辭。銀月親自將二太太和三姐妹送至二門。這一次探望竟沒能和銀月說上心裡話,雨瀾心中深感遺憾。
不過第二日,銀月便專程送了帖子給雨瀾。家中未出閣的姐妹還有三個,只請她一個總是不好。銀月便找了藉口說是得到一副前朝字帖,請雨瀾前去賞鑑。五姑娘和九姑娘對寫字並無太大興趣,加上銀月如今馬上就要遠嫁,自然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挑她的理。
這兩天大太太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雨瀾便到了怡寧居去討要示下。大太太自然不會攔着她,只不過想起宮裡頭的雨馨,還是說了一句:“也該找個時間去宮裡頭看看太子妃纔好!”
雨瀾心道:我也擔心八妹妹,可皇宮內苑不是想去就能進去的啊!雨馨剛一嫁給太子就碰上太后薨逝這件大事,太后甚至連孫媳婦的敬茶都沒有喝上。太后死得太趕點兒,最近就有一些風言風語傳出來,說是雨馨命硬,剋死了太后。楊家衆人並不知道她如今在東宮過得如何。
雨瀾隱隱感覺此事極有可能和奪嫡有關,雨馨嫁給了太子,自此就是夫妻一體,雨馨倒黴,太子肯定也一起吃掛落。
只不過太后治喪乃是宮中大事,雨馨身爲太子妃,要跟着哭靈守靈,手中肯定有一大攤子的事兒,所以直到現在也沒騰出時間宣楊家衆人進去。大太太自然是擔心萬分。雨瀾少不得勸了她幾句放寬心,這才帶着丫鬟坐上馬車,出了垂花門。
轉眼就到了郡王府的門前,雨瀾剛下了馬車,就見延慶郡王門前停着另一輛裝飾十分華麗的馬車,看那馬車的標記卻是秦王府上的。雨瀾吃了一驚,正在思索葉楓齊是否在馬車上,車簾一挑,葉楓齊已經跳下車來。
雨瀾見了,只好走上前去與葉楓齊見禮。“請秦王殿下金安!”
葉楓齊剛到郡王府辦完一件大事,正要乘車離去,見了雨瀾就像見了多年故友一般,便下來打個招呼,他一向最是灑脫,並不在意那些虛禮,便伸手虛扶了一把道:“七姑娘快快請起,一別經月,別來無恙!”
此時正當國喪,他見雨瀾穿着一身素白衣裙,頭上鬆鬆綰了一個髻,只飾以一支銀釵並幾朵珠花,整個人樸素淡雅,竟有幾分出塵之姿。葉楓齊看得賞心悅目,心想這小姑娘卻是越發出落得清麗了。
他上下打量着雨瀾,頗有幾分肆無忌憚,只不過目光清澈如泉,雨瀾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和他在一起,只覺如沐春風。
兩人說了幾句閒話,雨瀾問:“不知殿下此來郡王府有何貴幹?”
葉楓齊也不瞞她道:“銀月侄女即將遠嫁蜀漢,這次我送了一位姑娘到王府,充做她的陪嫁!”
雨瀾聞聽此言臉色微變。那日銀月也曾說起,大楚正在甄選家世清白的姑娘,陪同公主一同嫁入蜀漢,公主嫁給太子,她們或者充作太子侍妾,或者嫁給蜀漢的官員。雨瀾心中早有疑惑,大楚又怎麼會如此好心,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些派過去的女子實際上都不簡單,恐怕將來就是活躍在蜀漢的密諜,用以刺探軍情,準備攻打蜀漢之用的。
雨瀾微微擡頭,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敢問秦王殿下,那些陪嫁的女子,是否都是大楚的密諜?”
此事事涉機密,雨瀾本不當問,可是想起銀月在蜀漢孤苦無依,一方面面對她未必十分信任的丈夫,一方面又要面對曾經的故國,她的心裡又該是什麼感受?她的行止又該是多麼爲難?
加上葉楓齊那種隨和散淡的性子,雨瀾不知怎地竟脫口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問完了她又有些後悔。沒想到葉楓齊倒也坦白:“雨瀾姑娘果然聰慧!只這話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千萬不要傳將出去!”他就是做情報工作的,今天送來的一位絕色美女是經過情報老手訓練多年的,此次就是準備跟隨銀月到蜀漢去建立諜報網絡,爲將來攻打蜀漢,統一天下做好準備的。
雨瀾此刻深深地爲銀月鳴不平。保家衛國,建功立業,本應是你們男人的責任!爲了政治利益,已經犧牲了銀月的幸福。本來以銀月的人才,或者可以得到蜀漢太子的真心寵愛,可如今大楚送去這一批諜報人員,幾乎可以說是斷了銀月所有的退路。而這一批女人也將同樣處在丈夫與國家之間,兩面爲難。
雨瀾最煩這種爲了政治利益犧牲女性幸福的做法,不由冷笑道:“蜀漢也不乏有識之士,不會不明白大楚的用意!以表姐的品貌才智她本該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她錯生在皇族,真是可悲可嘆可憫!”她從來都覺得,利用女人換取和平和勝利的國家是立不起來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