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桑一整天沒有起牀,所以晚上門也就未從裡面插上門閂。
按理外面應該有人守候當值。
黑暗中,青桑看到一個瘦高的人影進入房間,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是你嗎?駙馬?”青桑問。
“吵醒你了?”符熙問。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青桑鬆了口氣。
“沒有,我已經睡了一整天了,這一宿怕是睡不着了。”青桑感傷說道。
符熙用火摺子點亮了房中蠟燭,看到了病懨懨躺在牀上的青桑。青桑那嬌喘微微、楚楚可憐的樣子讓符熙心如刀割,恨不得這所有的苦都由他來承受。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他煩躁,所以整晚都糾結於要不要回來,他怕見着青桑這種情緒會愈演愈烈,讓他不能自持,然而當他與一些將領喝酒時,他們的戲言又讓符熙不由自主地回來了。他們以爲自己的王子已經厭倦了新婚的公主,纔會深夜不歸與他們喝酒作樂。符熙不忍心讓他們如此誤會青桑,也擔心青桑一個人呆在府裡會有危險,前些天那些宮女太監死時的慘狀仍讓他記憶猶新,不管如何,這北戎終是不太平的。
最終,他還是回來了。
取出藏好的被褥,鋪在地上,躺下,符熙道:“剛剛是不是嚇着你了?你若睡不着,我陪你聊天。”
青桑聽了,眼睛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自打出發到北戎,這命似乎就不是自己的了,路上有刺客,北戎有“暗礁”,才幾天的時間青桑就覺得像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時時刻刻都繃在弦上。而肚子裡的孩子又狀況百出,讓她的一顆心一直懸着。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怎會不怕?這會子聽到符熙說了這樣一句體己話,頓覺觸動了心中最爲脆弱的那根弦。原本孤單寂寞的心開始覺得充實。
人,總是需要親情的。
是的,在這裡,符熙、草香、常安如同青璧一樣都是她的親人。
“晚上大妃又來了。”青桑道。
“哦?爲何?她知道你有生孕的事了?”符熙緊張地問道。
“不是,是有侍衛見常安在外面尋人變賣首飾,以爲是偷兒,便逮了交給大妃。後來才知道是誤會了。我們府裡已經沒有節餘,草香才取了自己的首飾讓常安變賣。剛大妃來了說明日起你去堰族訓練,就按二品大將的俸祿,而她撥給我們的幾個下人月俸就由她府裡支付。”青桑又將北戎的宮制說了一番。
符熙聽了,坐起身,夜間喝下的酒讓他的頭痛欲裂,垂着腦袋懊惱說道:“還是我沒用,竟讓你們過着這種捉襟見肘的日子。還有那幾個下人怎能由大妃府裡承擔,既然這北戎的規矩成年的王子要自食其力,讓大妃府負擔我們府裡的人,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
青桑知道將府裡沒錢,要靠人接濟這種事告訴符熙,定是傷了他自尊的,只是兩人既然在這裡共同生活,不告訴他也不是個事,再者自己現在只能躺牀上,不便動彈,府裡的很多事還得符熙拿主意。
“你多想了,我們這一路過來就沒消停過。這纔來了幾日就發生瞭如此多的事,哪裡顧得上這些。大妃調撥給我們的那些人多半也是用不上的,我正想着尋個時機還了幾個回去。”青桑晚間聽說府裡沒了銀兩,就想着藉機將那些個奴隸還回去,怎想這古麗阿伊應是防着她這招呢,立馬就說這些個人都由她擔着。如此一來,雖幹着她府裡的活,卻領着古麗阿伊的錢,那這個大老闆不還是古麗阿伊,這些人她怎樣也抓不住。
“嗯,你身子不利落,這幾日還是多休息,府裡的事我會顧着。明日開始我就去堰族之前先去大妃那請她先將這個月的俸銀給我們,這樣纔好週轉。再說,你需要補身子,這北戎的吃食你又吃不慣,少不了要去多賽買些米麪的。”符熙揉了揉太陽穴。
微弱的燭光下,青桑側躺着身子,看着坐於地上鋪蓋上的符熙,柔聲道:“嗯,好。你去了堰族,自個兒也注意身體,少喝些酒,喝多了傷身。”
符熙怔了怔,揉着太陽穴的手忽而就停了,半晌,問道:“你……擔心我?”
“當然!”青桑不假思索的說道。他們兩人肩負着共同的使命,被宏景帝半騙半唬地送到這北戎來,自然是要互相關心的。
符熙眼裡閃過一絲喜悅,但隨即卻被更深的哀傷覆蓋了。
“堰族離這不遠,騎馬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那裡的草地一望無際,很美。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符熙躺下身子,看着黑漆漆的屋頂,說道。
青桑應道:“好。”
“想睡了嗎?”符熙問。
青桑依然沒有睡意,但她不想拖累了符熙,她知道他累了。
“嗯,休息吧。”青桑說道。
符熙吹熄了蠟燭,兩人都陷入了黑暗中。
好一會兒,沒有聽到符熙的聲響。正當青桑以爲他已經睡着時,忽然,黑暗中傳來了空蕩而又確切的聲音:“堰族不遠,我會每天回來陪你。如此,你就不會怕了。”
青桑沒有答話。此時,她真不知該說什麼。除了感動,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天亮了,符熙起身收拾了鋪蓋,纔開門讓草香進來。
“常安呢,昨晚我見他在門外值夜。”符熙邊洗臉邊問。
“奴婢一早來了就讓他回去睡了。”草香道,“駙馬尋他有事?”
符熙搖了搖頭。洗了臉,又淨了手,由草香幫着梳了發,符熙動身去大妃那了。臨行前又回頭叮囑草香要給青桑多吃些好的。草香連連點頭。
青桑就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屋門。
符熙昨個夜裡聽青桑提了府裡沒錢的事,本想細細問過常安,但常安值了一夜的班,估摸這會子才睡下,符熙也就未去叫他,徑直朝大妃府裡去了。
青桑剛剛坐於牀上吃了碗紅棗粥,就見旺姆送來了月俸。看來符熙去求了大妃,大妃準了。
看看那不多的碎銀和兩袋糧食,青桑不由地嘆了口氣。看來這北戎的經濟確實不怎樣,這二品大員的俸祿還比不上玄朝五品官的。
青桑身子不爽,精神不佳,暫時沒這精氣神管錢兩,就讓草香先收着。並下令道這幾日府裡的開支先由草香執掌着,待駙馬回來再行定奪。
草香沒想青桑竟如此信任她,那份感動自不必說。
辦完錢的事,青桑就想見見青璧。這恐怕是她來北戎時最大的心願了,現在終於將青璧從枷洛手中救出,卻實實兩天沒見着,青桑怎會不急。
“奴婢去請了青璧姑娘過來,褚太醫可是再三叮囑,這幾天公主不能下牀。”草香攔道。
青桑也是怕這一動,孩子就保不住了。前世她是見識過躺牀上保胎躺了幾個月的。孤兒院一同長大的美燕就是如此,前三個月就只能躺牀上。沒想到輪到自己竟也要如此。可惜這世所處的時代醫術比不得前世,恐怕……
青桑已不想再想,能和肚子的孩子都呆一天是一天吧,也許老天眷顧,孩子能呆到足月生下呢。帶着這點希望,青桑小心翼翼的遵循着褚太醫的醫囑,儘可能的配合他的治療。
正躺牀上,摸着肚子,想着一些心事,就見草香進屋來,低着頭道:“公主,青璧姑娘來了。”
青璧低着頭,唯唯諾諾地跟在草香身後,慢吞吞地進了屋。
“奴婢拜見公主。”青璧跪下請安。
青桑眼眶一紅,淚珠子就落了下來,緊聲說道:“快起來,快起來。”
青璧這才起身。
使了個眼色,草香退出屋子,關上了房門。
“二姐。”青桑低喚道。
“不,不,公主,奴婢擔不起。”青璧不敢相認。
青桑忍不住掀開被子,扶着牀沿想要下牀。青璧擡頭見了,趕緊快步上前扶住,“公主當心身子。”
青桑坐於牀沿,摟着青璧,泣不成聲。
青璧也顧不得謹慎小心了,摟着青桑,姐妹二人相擁而泣。
(姑娘們,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