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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桑有些不知所措,顧慮着肚子,也沒敢挨近雪芳儀。
雪芳儀哭了一會,鬆開了手,盯着青桑瞧了一會,忽然又大叫道:“你是鬼,你是鬼!玉妹妹,玉妹妹,你的孩子沒了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來搶我的孩子,不要來搶!”
雪芳儀哭着喊着就朝牀上奔去,然後從靠牆的位置抱了一個襁褓出來,緊緊地摟在懷中,背對着青桑她們,害怕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青桑探頭看了看雪芳儀懷中的襁褓,那紅色的棉布已經舊得失了顏色,背面上也是髒髒的,看來這些年雪芳儀一直摟着這襁褓度日。
青桑心裡頭一緊,這雪芳儀生了怪胎沒了孩子,便拿個襁褓做心理安慰,着實可憐。自己也快當媽了,自然知道這當媽的心,何況自己也失去了兩個孩子,知道那傷心傷肝的痛。
但是,更讓青桑心中一亮的是,剛剛雪芳儀說什麼“你的孩子沒了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之類的話,難道雪芳儀知道些什麼?
只是,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想要問什麼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青桑試探說道:“姐姐莫急,妹妹只是來看姐姐和孩子的。瞧,妹妹不是活着嗎?孩子也還在,怎麼會來搶姐姐的孩子呢?”
雪芳儀怯生生地微微側過臉,看了一眼青桑,隨即又將頭埋進襁褓,悶聲說道:“志兒不怕,有娘在,有娘在。她們誰都搶不走你。”
青桑聽着心裡頭難受,但還是微笑着說道:“姐姐,姐姐,這是志兒嗎?好可愛,讓我瞧瞧好嗎?”
雪芳儀將頭從襁褓中擡起,再次側臉看看她們,空洞的大眼睛裡忽然有了絲亮光。
“恩,恩,我的志兒可乖了,從不哭不鬧!”雪芳儀說着將臉靠在襁褓上撫了撫。
“姐姐的志兒當然乖了。我們都很喜歡呢。”青桑終於看見了突破口,每個母親說起自己的孩子都是眉飛色舞的。
“噓……志兒已經睡了,妹妹輕點聲。”雪芳儀豎起食指。讓青桑她們小聲點。
青桑微笑着點頭,慢慢挨近雪芳儀。
草香和翠嵐很是緊張,不自覺地慢慢擋在了青桑的前面,她們擔心雪芳儀發起瘋來傷害了青桑。
青桑走到了雪芳儀面前,輕柔說道:“志兒已經睡了?讓妹妹抱抱吧。”
雪芳儀探究地看了看青桑。再看看她的肚子,不放心地說道:“你有自己的孩子了,別和我搶。”說着,還用手指了指青桑的肚子。
翠嵐和草香滿臉緊張地看着雪芳儀,深怕她一個不對勁,對青桑有什麼危害。
青桑笑着連連點頭。說道:“自然不會和姐姐搶。”
雪芳儀這纔有些猶豫地想將孩子抱給青桑看看。
青桑慢慢伸出手想要接過。
忽然,雪芳儀倏地縮回手,極度恐懼地叫道:“不好。不好,你們都是騙子,你們想要騙走我的志兒。”一邊喊着一邊將襁褓摟得更緊了。
青桑眨眨眼,柔聲安撫道:“姐姐別擔心,你抱得這樣緊。志兒會疼的,既然志兒睡了。我們就不看了,我們說說話,好嗎?”
青桑說得極其溫柔,讓雪芳儀稍稍有些放鬆下來,她看着青桑,好一會兒才說,“只要你不搶我的志兒,其它的什麼都好說。”
青桑大喜,說道:“那姐姐,我們坐下說說話。”說着,伸出手輕輕扶着雪芳儀的胳膊,正要拉她坐下,卻發現這椅子實在是髒得無法落座。
草香和翠嵐機靈地趕緊取帕子擦了兩把椅子,兩人這在坐下。
“姐姐,近日過得可好?”青桑不敢太快切入主題,只好先拉起了家常。
“好,好?不好?好?”雪芳儀反反覆覆地說着這幾個字,眼神又開始變得渙散。
青桑想了想,忽然說道:“姐姐,志兒怎麼哭了,是餓了還是尿了?”
果然,青桑這麼一說,雪芳儀原本空洞的目光立即又有了光彩,慌忙問道:“是嗎?是嗎?志兒怎麼哭了?志兒不哭,孃親看看是不是尿溼了。”
說着,雪芳儀解開了襁褓。
原本青桑只認爲這個襁褓是裝裝樣子,但解開後的情景卻讓青桑大吃一驚,嚇了一跳。
襁褓內是一具看似嬰兒的骸骨。
“啊!”草香受驚,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混賬奴婢,皇子在哭,你鬼叫什麼!”雪芳儀忽然眼露兇光,斥責草香。
草香捂着嘴,不敢吭聲。
“姐姐彆氣,是,是妹妹宮裡的奴婢不懂事。志兒是尿溼了嗎?”青桑也有些害怕,但思路還算清晰,深吸口氣,已經穩住了心神。
“沒有啊,棉被還是乾的。”雪芳儀輕輕摸了摸被褥,呢喃道。
“許是餓了,又或者悶了。姐姐,能給玉兒看看嗎?”青桑看着這骸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雪芳儀的身子擋了她的視線,看不真切,想起當年說雪芳儀產下怪胎的事,青桑忽然很想弄清楚這孩子到底怪在哪了。
雪芳儀不信任地看看青桑。
青桑笑了笑,說道:“姐姐是不信我嗎?等我抱抱,志兒就不哭了。不信你讓我試試。”
雪芳儀看了看骸骨,又看了看青桑,最終還是將襁褓遞給了青桑。
青桑接過,口中說道:“志兒不哭,志兒乖,姨哼曲子給你聽。”然後,便將當年她帶純玉時時常哼的曲子哼給了志兒聽。
搖籃曲很祥和,讓人心靜,所以雪芳儀聽着聽着也跟着慢慢哼起來,頭慢慢轉過去,不再盯着青桑。
青桑便悄悄解開襁褓,查看裡面的情況。這一看不要緊,看了後青桑終於明白當年爲何會說雪芳儀生了個怪胎了。原來是個連體嬰兒。從骸骨上看,有兩個小腦袋,背靠背,脊柱共有,四肢分離,看上去就像螃蟹一般。古人迷信,生出這樣的孩子自然是要當怪物的,只是這骸骨怎麼會在雪芳儀這呢?想必當時先皇肯定會讓人處理了這屍骸。
正想着,忽然。哼着歌的雪芳儀忽然轉過頭來,看見青桑解開了襁褓,大怒。撲過去一把搶過,大聲嚷道:“你是騙子,你是壞人,你要搶我的志兒,你是壞人!!”
青桑慌忙起身。想要解釋,卻插不上嘴。雪芳儀的喊叫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有些歇斯底里起來,剛剛被她自己捋到後面去的頭髮又披散下來,隨着她的擺動,亂作一團。
“滾、滾、你們滾!”雪芳儀的聲音大得讓人發聵。草香和翠嵐擋在青桑面前,深怕這雪芳儀發狂了撲過來傷了青桑。
青桑看着雪芳儀狂暴的樣子,心中也有些害怕。便對草香和翠嵐說道:“我們走吧。”
草香和翠嵐便護着青桑往外走。
“滾,滾,你們快點滾!”雪芳儀還在狂叫着。
三人開了屋門,正要出去,就見一穿着翠綠色宮服的女子提着食盒走過來。
那女子看到她們顯然是大吃一驚。隨即聽到雪芳儀在屋子裡狂叫的聲音,嚇得小跑到了屋裡。放下食盒。女子上前摟過雪芳儀,柔聲安慰道:“娘娘不怕,娘娘不怕,詩儀今個來晚了,是餓着九皇子了嗎?”
雪芳儀見着了詩儀,竟慢慢安靜下來,喘着氣,哀哀怨怨地說道:“志兒餓了,志兒是餓了才哭的。都是這些壞女人,想要來搶我的志兒。”雪芳儀說着,用手指着青桑三人道:“你們這些壞人!不得好死!”
詩儀看着青桑大着肚子,衣着光鮮,馬上想到這是哪個宮裡的娘娘,慌忙拉下雪芳儀指着青桑的手,耐心說道:“娘娘別急,奴婢去轟走他們。”
“好,好,詩儀,你快趕走她們。”雪芳儀說着就安靜下來,抱着襁褓,嘴裡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詩儀走到青桑面前,請他們出去說話。
三人便走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詩儀關上房門,然後給青桑跪下道:“奴婢給娘娘請安,不知娘娘是哪個宮裡的,竟紆尊降貴到這陌漸齋來。”
翠嵐道:“我家主子是明粹宮的菱芳儀。”
詩儀嚇了一跳,趕緊頷首謝罪。
“不關你事,你且起來說話。”青桑開口。
詩儀這才起身。
“你是伺候雪芳儀的?”青桑問道。
詩儀沒有立即回話,似乎有些猶豫,沉默一會,纔回道:“奴婢是司衣局的宮女。”
“哦?那你爲何會在這?”青桑問。
詩儀答道:“雪芳儀被打入冷宮後,原先服侍她的宮女珍珠得病死了,雪芳儀無人照應,奴婢感念娘娘當年有恩於奴婢,便每日來給娘娘送些吃的。”
“是這樣。詩儀,雪芳儀之事本宮曾有所耳聞,剛剛還見了襁褓中的嬰兒骸骨,本宮問你,這骸骨是怎麼回事?”青桑問道。
詩儀撲通跪下,帶着哭聲說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雪芳儀實在是可憐,她思兒過甚,得了失心瘋,卻沒人救治,一到夜裡就哭號,惹得一些公公們不滿,常常來欺負雪芳儀。奴婢想了很多法子,給她做了布娃娃,又或者做了枕頭讓她當做皇子,可是都被她扯爛了,眼看着娘娘的病越來越重,奴婢沒法子之下忽然聽聞娘娘生下的嬰兒由於是怪胎,被先皇命人埋到了宮外西面的山腳下。奴婢想盡辦法打聽到了當年埋葬皇子之人,將畢生積蓄傾囊相授才得知了地點,再託宮外的哥哥將屍骨挖出,趁着一年一次出宮的機會,奴婢又想辦法帶進宮來,給了娘娘。奴婢本想着只剩骸骨,怕是治不好娘娘的病,誰知娘娘一見便說正是志兒,之後便日夜抱着這個包着骸骨的襁褓,不在哀嚎。奴婢該死,只求菱芳儀不要將此事告訴別人,雪芳儀實在是可憐,奴婢求菱芳儀了。”詩儀朝青桑磕着頭,哀求着。
青桑聽着聽着,眼眶不禁紅了,雪芳儀確實可憐,詩儀不管給她做什麼娃娃都是沒用的,因爲她的孩子太特別,她這個做孃的肯定是印象深刻。何況,其實這裡不是一個嬰兒,而是兩個。所以當雪芳儀看到屍骸時才能一眼認出來。
“你先起來吧。”青桑說道。
詩儀擡起滿臉是淚的臉,看着青桑,說道:“謝娘娘恩典。”
起身後,詩儀抹了抹淚。
“你能和本宮多說說雪芳儀的事嗎?”青桑問道。
“這……”詩儀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菱芳儀爲什麼對雪芳儀的事感興趣。
“詩儀,你還認得我嗎?”忽然,一直沒說話的草香開了口。
詩儀一驚,睜大眼睛仔細看了看草香,忽然失聲叫道:“草香姐姐,真得是你嗎,草香姐姐?”
草香點點頭,道:“是我,詩儀,你還記得我,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