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洛見了,趕緊拉北義跪了下來,北義不知道是什麼人,不過他跪的人就多了,是人他都得跪。

施南德是個機靈的人,見劉典、旅傑忠下跪,知道不是什麼小人物,也忙跟着下跪。

蘇寧推着何慕楓進來,徐小海及人傑地靈都在院外安靜地侯着,何慕楓進院就四處打量一下。

程安一查到那天那個醜丫頭是歸虜營的,何慕楓說什麼也要到歸虜營看看,把衆人都嚇了一大跳,何慕楓貴爲九五之尊,要到親自到歸虜營來看一個前順的女戰俘,這於哪一點都不合典制的。

程安提議是把那個醜醜的女俘着人送來,何慕楓無論如何不肯,一急差點還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只是跌了一跤,又不得不坐回輪椅。

何慕楓生氣地拍着輪椅,如果換在以前,只要決定了,夜裡就可以去看個究竟,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

聖安離這歸虜營有些路程,朝裡總有這樣那樣的事,何慕楓去歸虜營的事一直到幾日後才成行。

蘇寧推着何慕楓來到加洛身邊,何慕楓看了一會才道:“你,擡起頭來。”

加洛只得擡起頭看着何慕楓,何慕楓盯着加洛看了好一會,忽問:“北方很冷吧!”

加洛點點頭,何慕楓笑了一下又問:“本來就畏寒,這麼冷的天受得了嗎?”

加洛剛想點頭,冷不丁地轉醒過來,忙用手比着:“奴婢不知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何慕楓盯着加洛看了了好一會才轉過身問:“你們都起來吧,劉典,你帶四爺四處瞧瞧。”

“是!”劉典和旅傑忠都聽出來何慕楓不想讓人知道身份忙爬起來。

加洛伸手抹抹汗,雖很難過,但好歹過了一關,她的汗是流完了,劉典可心慌着,他瘸着一條腿推着何慕楓到歸虜營裡轉悠,又一時不知何慕楓想瞧什麼,何慕楓怎麼會親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走到歸虜營後面的山上,整個歸虜營一覽無餘,何慕楓是穿着皮裘坐在瑟瑟北風中,劉典可就苦了,僅一件棉袍子站在雪地裡,一條腳還痛。

何慕楓好一會才轉過頭看着劉典道:“劉典,朕問你。”

劉典忙跪下,何慕楓便問:“治國要治到何種境界才叫最高境界。”

劉典猶豫了一下才說:“四海昇平、海清河宴、國富民安!”

“這些陳詞老調,朕聽得多了,講具體點!”

“爲民安其居樂其業,爲官忠其君愛其民。”

“又是些陳詞濫調。”

“皇上,耕者有其田,官者愛其民,怎麼是陳詞濫調?”

何慕楓微皺一下眉忽岔了話:“那個挺醜的女孩子,是歸虜營的?”

“是,皇上!”劉典不明白何慕楓怎麼又轉到這上,何慕楓輕輕打開扇子問:“她叫什麼名字?”

“小啞巴!”

“她不會講話?”

“臣只聽她叫過沒聽她說過話。”劉典愣愣地看着何慕楓,何慕楓合上扇子示意回了。

吳功如、宋邊只知道來了個大人物,忙往劉典這邊來看,何慕楓的車輦早已經不見了蹤跡。

宋邊狐疑地看着劉典:“那個四爺是什麼人?”

劉典用手指豎在嘴邊故意很神秘地道:“這個四爺可不許講,所以典也不敢講。”

宋邊一看劉典就知道他是故弄玄虛,瞅瞅北義,北義趕緊往加洛身後躲。

吳功如就根本不相信來了個大人物,乾脆拉着劉典把退親的事提了,劉典也很爽快,立馬同意了,那吳功如才把一顆心放進了肚裡。

加洛裹着狼皮有點失落地回到屋裡,爬到炕上蜷着再也沒動,反正有北義,她可以心安理得沉浸到自己的傷悲中去。

沒過幾日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早,劉典凍得瑟瑟發抖,正在院裡猶豫要不要洗臉的時候,聽到院外有響聲,擡頭卻見蘇寧推着何慕楓推門進來了。

劉典有些緊張地看着何慕楓,不明白剛走不過兩天的何慕楓怎麼又來了,怎麼突然重視起這個歸虜營來。

何慕楓示意不必行禮,劉典就呆呆站着,卻見何慕楓突然扶着輪椅就站了起來,然後有些不靈活地走進了自己那間有點漏風的房間。

北義剛生上火,屋裡並不暖和,加洛裹着白狼皮正用嘶啞的聲音一個勁叫着:“北義,快點,好冷!”那聲音不連貫又難聽之極,勉強可以聽明白,這麼叫讓愛說愛叫的加洛非常痛苦,哼了幾聲卻看見何慕楓進來了,嚇了一大跳。

何慕楓打量着屋子,忽對院裡的劉典道:“劉典,四爺這裡有幾隻好參,留着用吧!”

劉典又一頭霧水,何慕楓一直比較厭惡他,怎麼突然想着給他什麼好參,似乎對他也太大方了,那徐小海已經捧着盒子進來了。

雕着花紋鑲着金邊的檀香木盒子放在屋中唯一破雜木頭拼做的,還有些油污的飯桌上,更襯得那隻盒子珠光寶氣了,也更顯得那張飯桌醜陋了,讓人怎麼看怎麼彆扭。

劉典趕緊道謝,徐小海忙把飯桌邊的一張長凳用袖子擦了擦,和蘇寧一起扶何慕楓坐下。

劉典緊張,加洛更緊張,一時屋子安靜得掉針都聽得見,本生不大的屋子突然多了這麼多人顯得更加擁擠,再加上何慕楓在這裡,北義的火還沒生好,加洛已經出汗了。

何慕楓坐下才慢慢打開扇子對蘇寧、徐小海揮揮手,蘇寧、徐小海忙退了出去,何慕楓衝劉典笑了一下道:“劉典坐呀,吃過早飯沒?”

“下官通常不吃早飯。”劉典沒敢坐小心地回話,何慕楓愣了一下,劉典又道,“一天吃兩頓省事,還有,四爺,這好的參…,下官實在用不上。”

“收着吧,要是有什麼氣虛體寒之類的,用着挺好的。”何慕楓轉過頭對加洛道,“小啞巴,過來!”

加洛沒過去,反把身子往裡縮了一下,何慕楓便撐起身想站起來,蘇寧和徐小海見了趕緊進來把他扶到炕邊重新坐了下又退了出去,加洛又聞到那股熟悉的醺衣香味,不過此時對她來講只是一種折磨。

何慕楓坐下才溫和地問:“你叫小啞巴?”

加洛點點頭,何慕楓又溫和地問“你什麼時候到這兒來的?”

加洛只得伸手比劃着,劉典便在一旁邊看邊回話:“去年。”

“從哪兒來的。”

“素節島!”劉典脫口而出,加洛本還想撒個謊,可轉念一想講自己是從別的地方來的,那不是欲蓋彌彰嗎,何慕楓只需要找宋邊來問問,什麼就知道了,自己反是弄巧成拙,而且以何慕楓的性格,怕早就弄清楚自己是從哪來的,說不準有些比自己還清楚,在素節島,她基本都病着、昏着,很多時候怎麼過的自己都不是太清醒,怎麼到這裡,也是懵懵的。

何慕楓眼睛轉到加洛的手上,加洛下意識地把自己那雙盡是凍傷的手收回來往袖裡攏着,卻聽何慕楓問:“怎麼凍成這樣,徐小海!”

徐小海應着趕緊跑進來,何慕楓便道:“拿幾盒好的凍傷藥給這丫頭用,還有那些上等的獾子油也拿幾瓶來。”何慕楓說着忽伸手抓住加洛的右手,加洛冰涼的手一下落到何慕楓溫和的手中,自己滿是凍瘡的手,落在何慕楓青玉般的手中,更顯得醜陋不堪。

加洛不好意思,彎下手指想收回手,何慕楓卻一伸手捋開加洛破破的衣袖,看到加洛腕上那支石頭般的鐲子愣住了。

加洛才意識到何慕楓可不是在跟她調情,他在找那隻五彩鐲子,更想把手收回來,何慕楓卻緊握着不放。

“是!”徐小海應着有些狐疑地看着蘇寧應着退了下去。

只聽何慕楓喃喃地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說完放開手,卻又不死心重新抓回加洛的手又看了一會,才失望地放開了。

加洛心酸、難受,卻不敢出聲音,她只怕自己一出聲就會哭出來,自己比什麼時候都想撲到何慕楓懷裡把這些年所受的苦難向他一一哭訴,可她最不可能做的也是這樣的事,而且還怕出聲多了,讓何慕楓認出來。

何慕楓看着加洛,好一會才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怕是惱着我呢!”說完又喚,“劉典呀。”

劉典已站在門口,早被何慕楓弄懵了,一聽叫他就有點神經質,只得趨步上前等候何慕楓隨時發問。

何慕楓終於不在看加洛的手鐲,饒有興趣地問:“中午吃什麼?”

劉典是個不講究吃穿的人,平日有得吃就行,從來就是加洛與北義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從不挑剔,並不知道中午吃什麼看向北義,北義哪敢做主就轉向加洛,加洛見看自己,忙瞪回去意思是:“你看我做什麼?”

北義還是看着加洛,加洛便比劃:“紅薯粥!”

“沒有紅薯了。”北義打着顫有點不知所措地說,加洛一眼看到地上有紅薯葉,便指着那葉子,北義一下明白過來:“紅薯葉?有!”

“紅薯葉粥!”加洛指着那紅薯葉,告訴劉典,劉典有點詫異,平日吃這個不覺得,但何慕楓可是皇上,有幾分猶豫、試探地問:“四爺,只有紅薯葉粥,怎麼樣?”說完又有些怕何慕楓認爲自己太過於矯情了,以他的俸祿養活三個人雖不至於大魚大肉,但好歹也不會是紅薯葉粥,顯然那小啞巴是有意的,沒想到何慕楓點點頭道:“挺好!”

何慕楓乾脆讓徐小海把靴子脫了,坐到炕上,看樣子對吃紅薯葉粥非常感興趣。

炕還沒燒熱,何慕楓看着站在一邊的劉典,拍拍炕示意他坐炕上。

劉典只得半個**在炕沿邊上坐了下來,纔想到更難堪的事情:難道就讓皇上這麼坐着等一個時辰吃紅薯葉粥。

加洛卻不管這些了,想着自己弄紅薯葉粥多少有點不合適,只得把身子往裡縮了縮。

何慕楓忽又問:“劉典你會不會下棋?”

劉典趕緊起身回話:“回四爺,劉典會而不精!”

何慕楓點了一下頭,示意徐小海把圍棋拿來,上好的黃梨木棋盤,所有的棋子都是水晶制的,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東西,看樣子是有備而來。

剛開始劉典還有些拘束,怕何慕楓的棋藝不怎麼樣,自己真下贏了他,他下不了臺面可如何是好,就如寫字,明明何慕楓的瘦金體字比起無節侯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居然被那此善於拍馬屁的人傳得與自己的隸書並駕齊驅,劉典後來再不給人提字了,一是怕何慕楓憎他名號排了前面,二是認爲何慕楓的字實在無法與自己相提並論。

下了半盞茶的功夫,劉典才發現何慕楓的棋下得霸氣、凌厲、並且征伐殺異、調兵佈局、心思奇巧,不僅不差,在棋上的修爲遠比他那手字的修爲不知高了多少,而且好象自己還不一定是他對手,便收斂心神,下得仔細起來。

劉典屬於好靜沉穩、心思縝密型,是非常適合下圍棋的人,在何慕楓面前裝謙遜,平日卻極是自負的。

何慕楓更是自負到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地步,沒想到遇到劉典這種高手,心中大喜,由開始的找個話題爲目的,變成了真正的博奕。

炕漸漸熱了起來,何慕楓有些熱了,吩咐徐小海把貂皮大氅脫了下來,看了加洛一眼,就示意徐小海遞給加洛。

加洛沒敢伸手,徐小海是何慕楓肚裡的蛔蟲,見加洛不接,趕緊把大氅披加洛身上。

半個時辰不到,劉典開始一個勁地抹汗,加洛從棋盤上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利,她的棋藝實在連平平的修爲都沒有,又過了半個時辰,忽然劉典放下棋子道:“四爺,下官輸了。”

何慕楓放下手中拈着的棋子笑了一下道:“怎麼就認輸了,不過,你下得已經不錯了,只是不常下的緣故。”

正說着,徐小海送來了凍傷藥和獾子油,北義也起身怯怯地道:“劉大人,粥做好了!”

劉典看了何慕楓一眼,何慕楓點了一下頭,北義忙把盛好粥端上來遞給劉典,劉典趕緊遞給何慕楓,徐小海要拿了銀針來試,何慕楓擺擺手道:“不用了。”

徐小海哪肯,堅持要試,何慕楓瞪了他一眼,徐小海只得收了銀針退到一邊。

北義從劉典的態度上到底看出這個四爺不是一般的人,湊出一些日常的吃食一碟鹽煮青豆,一碟鹽淹黃瓜,一盤子玉米麪饃饃。

何慕楓看了北義一眼由衷地嘆道:“劉典,你這裡還真藏龍臥虎的,連個煮飯的都生得這麼俊俏。”

劉典瞄了一眼北義,這小子是長得比女人還好看些,本來自己在何慕楓眼裡就不堪,中不介意在何慕楓眼裡再多些污跡,還是有些沒底氣地道:“看他有幾分機靈,又缺人手做飯,所以就討來了。”

何慕楓沒再追問下去把目光轉到加洛身上,加洛早就餓了,但在人世繞了這麼大一圈,畢竟明白什麼叫尊卑之分,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坐在這裡已經儹越了,同桌吃飯那就不是儹越的問題了,心裡正後悔剛纔沒趁兩人下棋的時候找機會溜下炕去,這會也好和北義分亨紅薯葉粥呀。

加洛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見何慕楓拿着筷子夾了一粒青豆,青玉般的手指,長而有力,手掌還很溫和,加洛有些出神地盯着,甚至感覺到了那手溫。

劉典咳了一聲,加洛忙收回眼神,卻聽何慕楓問:“劉典,這個也是討要來的。”

劉典見何慕楓用筷子指着加洛,連忙應着:“是,先討個幹活的,沒想到這個身體不怎麼好,又沒想退回去。”

“都怎麼個不好法?”

何慕楓雖沒看自己,加洛卻覺得自己被何慕楓看得千穿萬穿的,劉典便道:“體虛畏寒,耳鳴盜汗,血弱頭暈。”

加洛聽到何慕楓笑了一聲道:“體虛畏寒,挺嬌貴的身子骨,你在素節做什麼?”

加洛好不容易纔反應過來,何慕楓是在問自己,忙小心地比劃,劉典看着她的手勢小心地回話:“做奴婢的事情。”

“做奴婢的哪些事?”

“都是些骯髒繁瑣的下人的事。”劉典看了好一會才明白。

何慕楓喝了一口粥放下碗道:“小海,回了吧!”

徐小海忙趨身跪下給何慕楓穿好靴子,然後伸手去扶何慕楓,何慕楓擺擺手便起身走了出去,門一開,一股寒氣直撲進來。

加洛的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

徐小海忙拿了皮氅追了出去,另有內侍進來收了圍棋,卻聽何慕楓道:“棋就留給劉典了,皮氅就留給那個小啞巴!”

何慕楓走後,加洛又犯病了,她的夢裡全是大姑姑,大姑姑渾身都是血惡狠狠地看着她,似乎在罵她又似乎在卑視她,還有施素素腰間繫着一條綠腰帶在笑,沒一會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

加洛只覺得全身好冷,象凍在冰窯裡一般。

劉典見加洛高熱不退,只得託旅傑忠在城裡尋了個有些交情的老郎中來。

老郎中下了幾劑猛藥,加洛退熱後,也折騰得只剩半口氣了,那老郎中又等加洛退熱後用了何慕楓送來的參,那是三枝成了人形的形,按老郎中的話,就是死人都能活,何況加洛還有半口氣,只是注意東西必須得退了熱纔可以用。

到了十二月,天更冷了,到了年尾,加洛看見吳功如那院子忙碌起來,幾個小丫頭每天忙着掃塵、除污、剪窗花,還有兩個老婆子在醃製了臘肉、臘魚、乾菜,看樣子,吳功如是南方人的習俗,加洛很羨慕在看着,現在知道自己在“雲涯宮”過的日子很多都是北方人的習俗。

加洛聽北義講吳家在備看貨,加洛纔想到自己在這世上只過過一次年,雖然自己不太喜歡過年,那年的端康王府可是張燈結綵,用盡人間繁華,在這歸虜營中劉典的屋子看不到一點過年的氣氛,每天該做事還得做事。

不知何故,劉典要進城裡去一趟,加洛身體好些,在屋裡自是待不住,一聽劉典要進城,便嚷着要一起去,劉典拗不過她,只得帶着一起進城。

聖安城張燈結綵,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家家都在購買、添置年貨,已經有些過節的氣氛了,時不時還有幾個頑童零星地放着鞭炮,加洛嚇得總往劉典身後躲,她是喜歡放鞭又怕放鞭。

馬車七拐八轉地來到劉典要找的葉府,這葉府在西街,顯然不是太窮的人家,劉典在門口遞上拜貼。

看門的狐疑地看了劉典一會,才反身進去了。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把加洛凍得雙腿打抖的時候,終於等到那人出來對劉典冷冷地道:“你們從側門進去。”

加洛見劉典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忙跳下來比劃問要不要她去侍候,劉典雖呆也是聰明人自是明白加洛的意思:“不去侍候,要你幹什麼?”

劉典氣沖沖從側門進去,加洛也忙跟着進去了。

一進門,便是一溜開闊的院子,一個四十多歲的婆子走了過來,這婆子長得不怎麼好,臘黃的臉卻偏塗着紅豔的嘴脣,兩個高聳的顴骨上還打着幾圈紅色的胭脂,一見兩人撇了一下嘴,眼裡分明是不屑地地裡:“小心點跟着老身!府大,別走丟了,錯了規矩可就是笑話。”

加洛見劉典的眼睛快瞪出來了,但很快又咽了一口口水,沒說什麼跟了上去。

加洛心裡想好大氣派,難不成跟當年的端康王府有得一比,生怕走丟了,忙也擡腿追上。

也就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那婆子把兩人帶到後院,到了一面影壁前,婆子又道:“你們且在這裡候着,容老身稟過夫人!”

加洛才覺得這座府邸大約還如當年端康王府一所“止園”大,應該沒那婆子說的那可怕,聽到又得等,不是劉典的臉色不好看,便連自己也開始有了怨氣,什麼樣的人家,擺這麼大譜,劉典雖是小官,可畢竟是官呀,見劉典都忍着氣,自己這個小跟隨更得忍着氣了。

這次等的時候稍短一點,加洛雙腿漸涼時,終於那婆子才傳他們兩進去,劉典一擡腿,加洛趕緊邁動着已經快僵的又腿追上劉典。

過了影壁,見門前有一個丫頭,輕蔑地看着兩人,沒有伸手掀簾的意思,劉典便自己掀簾進去,加洛趕緊跟着進去,立刻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裡面非常暖和,有兩個大的銅火爐,加洛恨不得撲上去抱着,就是飛蛾撲火燙死了也好過凍死。

堂屋沒人,兩人只好再一次站在那裡等着,不過這一次在屋子裡還暖和,加洛就沒剛纔在外面那麼着急了,只是加洛怎麼也沒想到這一等等到肚子都餓了,才終於聽到響動,一個富貴的婦人走了出來,居中坐着,跟了一堆丫環婆子之類的,分兩邊站好。

劉典見了行了一下拱手禮道:“劉典見過岳母大人。”

加洛才知道劉典來的是他岳母家,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婦人接過茶慢慢地掀開蓋子,輕輕用蓋子颳着茶水,然後輕吹一下才很標準地用鳳凰三點頭的姿勢喝了一口茶,才道:“劉大人,你這是唱的哪出呀,怎麼我家嫁出的晚娘潑出去的水,不明不白地就被你攆回家裡來,這算什麼?”

“典正是來看她的。”

“看她?養在老身家裡算個什麼,給你養着,養到幾時,替你養的這段時間又怎麼算?”

加洛見劉典的手抖了一下,沒說話,那婦人得理不饒人地拍着桌子道:“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就沒見過還有熊過你的,是不是老身家的閨女沒有身家,你家裡有長房,什麼樣的身家,我葉家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個潑婦,是個無德潑婦,說攆回來就攆回來,那你這個男人算什麼東西,老身也是沒見識的人,還真不知那家朝廷命官連納的妾還要放在孃家!”

劉典知也沒有理,只能不說話,任那婦人訓斥。

加洛聽這貴婦人敢罵長儀是無德潑婦,如果讓長儀知道了,會是個什麼樣的場景,心想:如果這個老身碰上那長儀小蠻婦一定有好戲看。

加洛心裡正想着兩人對罵對打的美妙場景,聽到門邊有響動,一會見那模樣周正的小媳婦怯生生走進來,加洛終知道小媳婦喚做晚娘,貴婦人卻說得越來越上癮,言語更加難聽。

劉典聽着非常氣憤,轉身就要走,加洛想叫住,劉典看那晚娘一眼微微嘆了一口氣,將包好的十兩銀子塞到晚娘手裡,晚娘一下跪在劉典面前哭着道:“老爺,你帶晚娘回去吧,晚娘什麼都會做,晚娘不怕吃苦!”

劉典伸手扒開晚娘的手道:“我會給你休書的,別外擇戶好人家吧!”

晚娘如遭雷擊,怯生生地看向劉典,見劉典別過頭,轉過頭看貴婦人,貴婦人一副看好戲地冷笑着,晚娘滿眼的失望,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加洛見了沒想到世上還有比自己更慘的,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休了,跟自己沒明白怎麼回事就**真有得一比。不過這晚娘顯然沒自己那樣的臉皮和沒心沒肺,這樣一折騰多半想不開了,非丟了命不可,忙上前衝劉典比了半天意思是道:“連我這麼個啞巴您都容得,怎麼就容不下這麼個漂亮的女人,她可比我會做事多了。”

晚娘雖不明白加洛在比什麼,但知道加洛在幫她求情,見了一線希望望,又哭着給加洛磕頭,劉典嘆了口氣,便道:“那就先回去再說吧!”

加洛一聽忙扶晚娘示意她快給劉典磕頭,晚娘忙磕頭道:“謝謝老爺!”

坐首位上那婦人不屑地哼了一聲拖着聲音道:“劉大人,你就這麼想帶走了,怕也說不過去吧!”

劉典也冷笑一聲道:“岳母大人,當初納晚娘的時候,該給的都給了,現在岳母大人還要怎麼樣呢?”

“那這些天在老身家這府上吃,府上住,你就不算了。”

“那岳母說這些天應該怎麼算呢?需不需要見官呀?”

“知道你是做大人的,不過就算朝廷命官,也該有王法管吧,在這聖安城,誰家沒有一兩個親戚在做官呀!”那婦人的口氣也不小,劉典也不口軟道:“真不明白我犯了哪條王法,請岳母大人指正。”

兩人正拉扯不清,聽人報說這家老爺回來了,也就葉晚娘的父親回來了。

約等了一會,那葉老爺擺足了老爺的架子進來了,聽了那貴婦有些誇大劉典失德的說詞,板着臉把劉典訓了一通,到底同意放人了,那婦人卻哼了一聲帶着一堆丫環婆子走了,那架式分明沒把這所謂的葉家老爺放在眼裡。

出了葉府,上了馬車,馬車的位置並不大,劉典坐馬伕旁邊去了,加洛也不管晚娘明不明白用手比着:“別怕,劉大人是個挺好的人。”

晚娘也沒看明白只是忍着淚拼命點點頭,加洛知道她心裡的悽惶,伸手拍拍晚娘,晚娘終於偎着加洛嚶嚶地哭了起來。

加洛正勸着,卻聽劉典便問:“小啞巴,你們餓了沒,要不要買些年貨再回?”

加洛忙拉着晚娘點着頭,很高興,在晚娘身上比來比去,意思是要給你做新衣服。

到了一家賣布料的店面,馬車停下來。

加洛看到拐角坐着個蓬頭詬面的乞丐,不停地仰着脖子往自己嘴裡灌酒,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不知道熟在哪裡,見自己的口袋裡還有兩個銅子,便放在乞丐面前,喝得半醉的乞丐眯着眼看着她,加洛忽又覺得自己有點傻,能有酒喝的乞丐應該不缺這兩個銅子吧,早知道,早知道還不如拿去買糖人吃好了。

晚娘緊跟着加洛,什麼也不要,最後都是劉典說了算,劉典給晚娘和加洛一人買了一身新衣服的布料,又給北義買了兩塊布料,加洛覺得他對北義比對晚娘還好,撇了一下嘴,晚娘捧着她那塊布料帶着淚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買了布料,劉典尋了個賣吃的地方,本是想包幾張餅,在路上吃的,想了想還是進去了,早餓得有些頭暈的加洛一見有吃的,那個心裡樂得跟開了花一樣,覺得劉典可算得上世上最好的人了,做着手勢誇着劉典,劉典搖搖頭。

一盤滷牛肉,一盤炒雞蛋,一盤素三樣,一大盆子麪湯,幾個肉包子,加洛只剩下流口水了,晚娘顯然也餓了,但還顧及臉面,見加洛動起手的狠勁,猶豫了一下也開始下手了。

加洛吃到七八成飽,纔有心顧及周圍,她從小長這麼大,除了在何慕楓身邊的日子,基本都是缺衣少食的,有一次吃飽的機會,她一般是不會浪費的,不過這種機會比較少罷了,擡頭一見劉典,正愛憐地看着她與晚娘,然後又輕輕地搖着頭。

加洛擡眼望了出去,對面是一家醫藥鋪子,上前寫着“三不治醫館”,加洛有些納悶地看着,心裡不免好奇:‘三不治’是個什麼意思?

劉典吃東西的速度不快,這倒不是象何慕楓那樣是因爲出身好,有教養,只是他窮的時候養成的習慣,一天只吃兩頓飯,有東西吃的時候,每次都慢慢吃,怕吃太快,沒感覺吃過飯,所以同樣是捱過餓,他和加洛卻有天壤之別,所謂混然天成是貴人,也不知是不是指劉典這樣。

劉典聽到加洛一直盯着那醫篇看便道:“那‘三不治’是沒錢不治,病不死不治,治不好不治。”

加洛眼睛瞪得大大的,想當初她給怪物治病和給關笑天治病不是太虧了,沒有任何條件要求地就治了,怪說不得自己成不了神醫,所謂神醫一定有些苛刻條件讓人覺得了不起,才“神”嗎,但又覺得後面這兩條“病不死不治,治不好不治”有些矛盾,但哪矛盾卻又一時說不出來,正得愣愣地看着,卻又總覺得有些熟識,又說不出熟識在哪裡。

卻聽劉典笑着道:“這可是聖安最有名的醫壚了,說那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術。”

加洛心裡一動,收回目光,心裡又後悔,當初如果自己治病救人也弄出點條件,掛個什麼“十才治醫館”的招牌,說不準現在也吃得好穿得暖的。

三人正吃着,忽聽外面一陣打鬧,擡頭一看,卻是劉中與容雨虎那個敗家子的家奴撕打得正是厲害。

劉典見了忙放了筷子跑出去叫了一聲:“中兒!”

劉中聽到叫聲回頭看了劉典一眼,把抓他的一個家奴猛地推開,擡腿便跑。

劉典見了要追,那容雨虎沒打着劉中,帶着氣舉鞭就抽劉典,劉典躲了一下,還是被抽着了頭髮,一頭烏絲隨着四散開,加洛才發現劉典雖孱弱了一點,迂腐了一些,模樣其實並不醜。

劉典好歹也算得上朝廷命官司,捱了一鞭極爲氣惱地看向容雨虎,容雨虎卻哼地一聲帶着人揚長而去。

加洛和晚娘忙跑出去,劉典搖搖頭說了一句:“家門不幸呀!”

加洛不知道劉典是指容家家門不幸還是指劉家家門不幸,看他迂腐的樣子,想笑又不好笑。

一路上劉典自有了心事,悶悶不樂的,晚娘兀自捧着自己那塊花布看得樂呵呵的,加洛想大概劉典從沒給她買過東西的緣故,心裡酸酸的,想到長儀,她不由地替晚娘的前景擔憂起來。

回到歸虜營,劉典把兩塊布料遞給北義道:“北義,那白的給你,灰色的是給你父親的,要過年了,找個裁縫量一下做身新衣服吧!”

北義捧着布料,有些不安地道:“劉大人,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加洛想也是怎麼使得,劉典除了官服,平日的衣服也都是五成舊的,倒給大家做新衣服,劉典擺擺手,不再說什麼話,北義也就不再使不得了,歡歡喜喜給施泰送去了。

加洛聽到吳功如那院傳來歡聲笑語,有些好奇,偷偷跑過去看,卻見不知誰討好吳功如來着,送了一箱衣料,那吳芷蘭與幾個丫頭正在窗戶那裡興高采烈地挑着,看來要過年,是不分貧窮、富貴的,窮人一身衣服是過年,富人一箱衣服也是過年,加洛極是不滿悻悻地回了房間。

加洛剛一進屋,徐小海就帶着十來個內侍,給劉典送來何慕楓的賞賜,除了黃金百兩,白銀百兩,還有兩車衣物、酒肉、食物。

劉典打從入朝爲官起,何慕楓都沒正眼看過他,無任何建樹又沒有名目忽然給了這麼重的賞賜,劉典真的惶恐。

劉典不知所措地謝了恩,徐小海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才帶着人走了。

徐小海一走,北義立刻跳過去一看叫道:“劉大人,有肉、有雞鴨,還有酒!”說完又打開箱子驚叫,“劉大人,竟然還有好此被褥,這褥子是皮,上好的狍子皮和灰鼠皮!”

劉典更惶恐,看平日最喜歡這些黃白之物的加洛懨懨地裹着白狼皮爬到炕上去了,葉晚娘趕緊跟過去問:“小啞巴,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劉典看着在土炕上嗯嗯兩聲加洛不由得滿腹狐疑,何慕楓有可能賞他嗎?

劉中吃了容雨虎的虧,心裡的恨就不是用語言能形容的,一氣往北街自己住的那個狗窩走,快要到時忽聽到有哭聲,正在想着如何整治容雨虎的劉中尋聲一看,一個身子嬌小的女孩子扶着牆壁哭得正是厲害,劉中除了對自己那個喜歡結交權貴的兄長劉典不太滿意,還是生就了一副俠義心腸,上前道:“誰欺侮你了,告訴中爺,中爺幫你收拾他!”

那個哭得正傷心的女孩子連個傷心的地方都找不到,非常生氣,轉過頭看見眼前一個腦袋被人打破,眼眶還有些流血的青年男子在眼前擺出一副大俠的模樣,一下覺得有趣忘了傷心道:“好啊,你自己說的!”

劉中一聽不是聖安口音,一邊抹着眼眶上的血一邊道:“那當然,你在這一帶問問,我劉中大爺的大名誰人不知,以後誰要敢欺侮你,你只管報上我的大名,包你沒事!”

那個女孩子更覺得有意思了,上前道:“好呀,正好有人欺侮我,你幫我出頭!”

“沒問題!”劉中一拍胸,跟着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便走到剛纔被容雨虎打的那條街上,女孩子東找西看的,顯然在找人,劉中只得跟在後面,後來終於在一個死衚衕裡,女孩子指着一個窩在牆喝酒的乞丐道:“就是他,就是他欺侮我。”

劉中一看,不就一乞丐嗎,立馬走了出來道:“喂,男子漢大丈夫,欺侮一個小女孩算什麼英雄?”

關笑天往嘴裡灌了一口酒,看了劉中一眼,然後沒理轉過頭,劉中在北街也是有名聲的,一見人家不屑理他,上前就要拉關笑天,卻一下沒拉着還摔了個跟頭,把另一邊沒破的額頭也撞破了。

劉中雖沒劉典的書讀得多,腦子的機靈卻不差過劉典,立刻意識到這個人是個高人,只是還沒來得及講上兩句奉承話,脖子已經被關笑天掐着,劉中連連大叫:“大俠,饒命呀,饒命!”

帶劉中來那小女孩見了笑得花枝亂顫的,劉中才知道自己上當了,那個小女孩分明認識掐他脖子的人,而且還很熟,關笑天一揮手把劉中扔到幾丈遠的地上才道:“陶然,你夠了!”

那叫陶然的女孩子一下跳走來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劉中才知道自己平日那叫鬧着玩,這些纔是真正的武林大俠,一下爬起來跪到關笑天面前道:“大俠,劉中我平日最敬仰的就是你這等行俠仗義的大俠,您收我做徒弟吧!”

“誰說我是大俠?”關笑天喝完最後一口酒,扔下酒壺便走了,劉中連叫了幾聲:“大俠!大俠!”哪裡還有關笑天的蹤跡,非常失望。

劉中生平最瞧不上的人便是劉典,能做一肚子好文章,寫得一手好字,不靠溜鬚拍馬,卻又一事無成,便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他發了誓絕不做劉典這類人,一心想做一個不折不扣的大俠,剷除象容雨虎那樣惡霸流氓,爲百姓除害,眼前這人肯定就是自己心儀的大俠,與大俠失之交臂,實在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

關笑天除了沒象乞丐一樣乞討,剩下都與乞丐無異了。對於施加洛的死,他一直自責着,問何慕楓,何慕楓除了沉默,不做多的解釋,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關笑天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何慕楓離開聖安後,關笑天就天天在聖安的大街上游蕩,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自己好象一直都沒什麼目標,在給何慕楓療傷時才知道這個端康王居然是武林中久負盛名的“四公子”。這個“四公子”自己就打過很多交道了,除了武功高強,南北都有着他的大商鋪,非常的富有,而且神出鬼沒,後來被順查出是大燕的奸細。

“雲涯宮”爲了抓這個“四公子”用過很方法都讓“四公子”逃掉了,連真人面目都不曾見過。“雲涯宮”和“異門”是很有淵源的,施蘋雨與姬宮就是師姐妹。

關笑天因爲加洛救了何慕楓,害死施蘋雨,姬宮弄清楚此中曲折肯定不會放過他的,他就算武功高強也沒必要回去看人臉色或者也叫自投羅網,本以爲何慕楓活着回來一定會尋“異門”的晦氣,自己到時候再想辦法給姬宮一個交待,但沒想到何慕楓居然退隱了,退得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天下盡知。

關笑天看到陶然就知道姬宮開始在找他,只是陶然都出現了半個多月了,還沒見到姬宮的影子,也覺得奇怪,只是關笑天對這些不以爲然了,他救人是爲了給施加洛一個交待,只是救完了沒有了交待的人,這是很他覺得窩心的一件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也許會陪着他一世,姬宮真要讓他拿個說法,大不了就把這條命陪給她好了。

劉中這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關笑天基本每天都看得見,今天聽那醜丫頭說他是劉典的弟弟還有些不相信,劉典在聖安還是比較有名氣的,鬧過不少事了,官做得不大,卻絕對算得上是個風雨滿城的人物。

關笑天也看見過劉典幾次,有點呆氣又有點才氣的一個人,這兩是兄弟,關笑天還真有點懷疑。

這三年,關笑天每天基本都是打上兩壺酒,找個地方一坐,便開始一天醉酒生活,他的酒量好,除非是自己想醉。

何慕楓走後,這聖安城每天都有許多事情在產生,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欺欺哄哄,你方唱罷我方登臺。關笑天個人認爲何慕楓不該走,這裡太適合他了,正爲何慕楓惋惜的時候,他又回來了,又一通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後,何慕楓居然做了皇帝,看來還是何慕楓在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修爲纔到了最高境界。

關笑天想着就想笑,這做皇帝和做生意有許多異曲同工之處,何慕楓的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心狠手辣、陰險狡詐的心腸,即適合做皇帝也適合做生意。

看着手裡的兩個銅錢,關笑天覺得這個醜丫頭還有點意思。

蘇寧、徐小海都十分擔心,何慕楓的傷勢並未完全好,大半夜突然要出城,還要騎馬出城,兩人又怕凍着又怕傷病再犯又怕出事,除了派幾十人隨行保護,蘇寧帶着人傑地靈更是一步不離。

蘇寧沒想到何慕楓深更半夜固執着要來的地方,居然是劉典住的地方,何人忙伏下身給何慕楓做下馬的杌子。

何慕楓的腿腳不靈活,自從遇着這個小啞巴就變得急燥,那天突然站得起來後,一直站不太穩,這次騎馬,好幾次都差點從馬上摔下來,蘇寧、徐小海忙連扶帶抱地把何慕楓扶下馬。

蘇寧扶着何慕楓勉強站在雪地裡,何慕楓立刻一下指着劉典那院牆,要翻進了院牆,好在那院牆不高,蘇寧扶着他沒費多大力翻了進去。

院子裡飄着一股子烤紅薯的香味。

何慕楓從破窗戶望進去,見醜丫頭、北義正手忙腳亂地從爐灰渣裡往外刨紅薯,劉典坐在南頭炕上看書,醜丫頭刨出一個衝劉典招招手吖吖叫兩聲,劉典忙擺擺手道:“不吃了,不吃了,你們吃好了。”

醜丫頭又衝劉典身邊正在做針線的一個女子晃晃紅薯,

何慕楓才發現屋裡又多了一個嬌媚的女子,眼睛跳了一下,蘇寧也明白何慕楓在指劉典還挺有豔福的,細想也是,除了這啞巴醜點,北義生得俊俏,現在又多個模樣姣好的女子。

不過何慕楓幾年沒有說笑過了,讓蘇寧一下不適應,不過自從從劉典這裡回去過後,何慕楓就漸漸有了笑容,脾氣雖燥但發火明顯少了。

模樣姣好的女子搖搖頭,醜丫頭分了半個,就全塞在北義手裡比着什麼。

何慕楓看不懂,很着急,蘇寧更看不明白,只能跟着乾着急。

北義嗯了一聲,忙拿東西包了,開門跑了出去,大約送給什麼人去了。

醜丫頭才起身拉着那模樣姣好的女子指着告訴她要做些什麼事,也不管那個女子聽不聽得懂,一交代完居然厚顏無恥地把那女子往劉典炕上推。

女子一臉嬌羞,劉典從書上擡起頭趕緊道:“小啞巴,你少胡鬧。”

醜丫頭忙笑着比了個拜堂入洞房的手勢,劉典搖搖頭道“你個人小鬼精的東西,你又沒拜過天地,入過洞房,講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羞。”

劉典一句話,把醜丫頭堵得啞口無言,趕緊做手勢讓劉典講故事聽,劉典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唉,你真是個潑皮。”

醜丫頭嗷嗷叫了幾聲,顯然是非常不滿劉典講的話,劉典嘆口氣道:“我的事都是悲傷的事,有什麼好講的?”

醜丫頭繼續不依不饒地叫,俏女子便去做那堆沒做完的事,劉典嘆了一口氣才道:“後來那篇狀元文章流傳出來了,狀元郎名叫王子正,我就不知道王子正怎麼會和我寫的文章寫得一字不差。”劉典悲哀地搖搖頭,醜丫頭拿着正要往嘴裡遞的紅薯愣在那裡。

何慕楓和蘇寧也愣在那裡,何慕楓狐疑地看了蘇寧一眼,卻聽劉典又繼續道:“那時候還有些義氣用事,跑到主監考官府邸大鬧,當天夜裡有人放了火燒了我們住的破廟,還要殺我和劉中,我和劉中逃命跑散,後來,我昏倒在劉相府前,沒想到被早朝的劉相收留了。”劉典講得淡淡的。

醜丫頭一邊吹一邊剝掉手中那半個紅薯的皮,劉典放下書後才道:“也不知劉相看中我哪兒,收我爲義子,劉相知道我有弟弟也一併接入府中,在劉相府裡是我父親死後最安靜和舒適的生活了,但和我一直少語的弟弟從此和我不是少語,除了吵架,我們兄弟基本不說話,後劉相出資爲我在戶部賃了一個九品的郎中,你猜我這時碰上了?”

醜丫頭咬了一口紅薯,做了個手勢。

劉典笑了一下道:“我就改了個名字,我岳父大人居然都不記得我模樣了,怕當初也沒好好看,還有可能就是當時我投奔他的時候,穿得太破舊。”

醜丫頭做了個要飯的動作,劉典苦笑了一下道:“我居然還看到了當年出賣我父親的恩師。”

醜丫頭“啊”了一聲,劉典非哀地搖搖頭道:“你說這個世道叫個什麼世道,他在順朝揭發我的父親救了大燕的將領,我全家被腰斬於市,父親的屍體被掛到腐爛,我也沒有讓他入土爲安,他卻轉身到燕朝做着高官,而且和被我父親救的岳父大人同朝爲官。”

醜丫頭有些難受地看着劉典比着:“那你怎麼不讓你義父幫你?”

劉典又苦笑了一下道:“他的官位也不低,跟我的義父相交也深,而且我一上任,很顯然他早就知道我,因爲是劉相的門生,他不能明來,就在朝中用盡更種方法詆譭我,剛入官場的我,嫉惡如仇,恨不得立刻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來,還沒摸清深淺就得罪了安平王,旅傑忠就是永靖七年的狀元,是安平王收了徐正義重金,把他給刷了下來,我的遭遇使我最痛恨這種事,可以說聽都聽不得,想方設法讓在外征戰的端康王爺知曉,旅傑忠是保住了,從此安平王視我爲眼中釘,後來永靖九年,先皇要徵地,我又把李苑得罪了,他現在可是國丈啊。”

醜丫頭拍着手做個我佩服你的手勢,劉典搖搖頭道:“那有什麼用,我的日子開始不好過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了踩高就低、口蜜腹劍、玩弄權術、落井下石、陰險小人這類的名頭。”

醜丫頭拍着腿笑,劉典也笑了一下道:“我那恩師非常了得,跟我義父相交不錯,跟端康王又是姻親,那一凡逮到點機會就在我義父和端康王面前講我的壞話,如果踩高就低、口蜜腹劍、玩弄權術、落井下石、陰險小人是我的真實寫照,想他是我恩師,一定比我的造詣高多了。”

醜丫頭笑着忽然捂着臉哭了起來,劉典苦笑了一下道:“這有什麼可傷心的,只惱的是大家都聽信這些傳言,我的義父不完全信我,對我七分防,三分用;端康王對我就是十分討厭。我花了整整三年時間,在打南順的時候辦事得力升七品。我終於見着當年的女恩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恩人是如此尊貴,我哪裡有機會報答當日救命之恩,只能更加賣力地辦事,儘管我恩師拼命詆譭我、害我,大約因爲事情辦得實在漂亮,還是被慢慢提升到五品,這也算是劉相門生最高的官位了,劉相門生中做得最好的也用了十年才得以升至叢五品,劉相終有些刮目相看,因爲官到了五品,我每天必須和岳丈大人、恩師,以及岳丈的王侯女婿同在一殿朝議,這種處境還真有點…有點美妙。”

醜丫頭聽了劉典的話更傷心了,又用手比着道:“你說你恩師在你幼年的時候出賣你父親,那時候你那麼小,長這麼大,他怎麼還會認出你。”

“這有什麼奇怪的?”劉典嘆了一口氣說:“我參加科考的時候用的是真名蘇進,義父爲我捐官時用的是劉典這名,後來我才知道,我恩師就是永靖五年的主監考官,他對蘇進這個名字太熟了,自然不會讓他混進官場,卻不知道劉典與蘇進是同一個人,白白便宜了那個王子正,又白白讓劉典混進了官場。”

何慕楓感到扶自己的蘇寧的手不停地打抖,雖他聽得肺都要氣炸了,忽感覺蘇寧更爲異常,似乎身體在打抖,只見劉典喝了口土碗裡的水道:“你不知道這時候還發生了一件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

醜丫頭噘着嘴詫異地望着劉典,實在不相信還有什麼會有什麼比劉典遇到的事更糟,劉典笑了一下道:“不能這樣就不讓我活了吧,我從不對人講這些過往,對劉中也沒講過,之所以講給你聽,是讓你知道每個人都有苦難的,堅強一些,別什麼事都擱在心上。”

“那還有什麼事讓你受不了的,我覺得你應該把世間的壞事都遇完了。”加洛很費勁地比着這句話,劉典也只看明白了一半,憨憨笑笑道:“這也應該算好事吧,因爲在戶部做官的緣故,我可以查一些早想知道的事。端康王手下有一個與我長兄同名同姓的將領,偷偷去查了那個將領的生辰八字,除了名字相同,生辰與兄長也是同一年,又是南潼長坊人。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麼多年,經了這麼多事,還有可能找到活着的兄長,那種欣喜、激動,你根本不能明白。自從知道他可能是兄長,那年我尋了個機會偷偷跑到南方戰場,但沒見着,也許他就在軍營,不肯見我,也許是下面的人沒給通報。你都不知道…那年端康王凱旋迴朝時我真是激動,盼到他隨端康王回朝,想盡方法找了許多機會想與他一敘都遭到拒絕。”

劉典嘆口氣道“因爲我的名聲不濟,想想朝堂上的人都鄙夷我,就算真的是兄長,與我相認怕也讓他尷尬,但小啞巴,我…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去找他說句話,知道他活着就是忍不住。”劉典聲音哽噎着:“後來我想,我的恩師做着高官,如果讓我恩師知道他是我的兄長,對他也不利,我終是放棄了認親的打算,原本以爲自己不濟,中兒也有個託付的人…”劉典再嘆了一口氣,醜丫頭一拍爐子被燙了一下忙收手地站起來極詫異地叫了一句:“蘇將軍——是——你兄長!”她叫得不清楚,但隱隱可以聽得出來。

加洛聽到這裡,想着當年與劉典結伴一起到聖安,劉典對何慕楓大軍的那種仰慕,原來劉典當時仰慕的是蘇寧,花着一百兩銀子要看的也是蘇寧的風采,而在佳儀公主府,加洛又親眼目睹蘇寧是如何對待劉典的,所以發自內心地叫了起來。

劉典有點做賊心虛地噓了一下道:“只是同名罷了,恰巧同名罷了!”

何慕楓嚇了一大跳,見那醜丫頭剛纔急得不行,這會又呵呵傻笑,劉典忽揮了一下手對加洛道:“有個算命的講我命硬,看來是真的,要不我爹孃也不會慘死了,都被我剋死的,只這些貴人的命更硬,我就克不死他們!”

何慕楓回過頭,蘇寧已經忘了扶他,拳頭捏得緊緊的,呼吸急促起來,身體打抖,知道劉典所講一定不是假話,轉過頭卻見醜丫頭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劉典苦笑道:“女孩子別說粗話,我也沒想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你一門一百多人被殺,你就不想報仇。”醜女跳下炕又繼續胡亂地比着,劉典好不容易弄懂了才道:“沒有哪一天不想,當年端康王在南潼一戰,殺了順三萬多人,蘇將軍把南潼的順官全部被斬首了,也算報了仇了。”

“那也對喲,如果蘇寧真是你兄長,那還真叫報仇了不,還有那個恩師呢。”醜丫頭不依不饒地比劃着,劉典一下就看明白了便嘆口氣道:“我自己沒本事,只能這麼想了,恩師還真不好報仇,我又不能拎着刀子跟他單挑,他要滅我跟捏螞蟻一般,見着面我還得誠惶誠恐稱他爲世叔,其實我最想稱他爲恩師。”

醜丫頭聽了笑了起來用手又比着道:“怎麼你不恨施泰?”

“施泰和我就是各爲其主罷了,施泰可惜生在這亂世中,否則就以他的學問,當個宰相都沒問題,施泰和他幾個不成器的哥哥不太一樣,你沒讀過他寫的《雲江水利》這本書,雲江是燕國最大的一條江,經過雲江也因它而得名成爲南順的首府,施泰守着雲江用三年時間治水,那雲江水利是當今世上最爲有效的疏導水利。我去看過,構思巧妙,雨季可以防澇,旱季可以灌溉,這可是利民的大事,聖安也有茂河經過,我在想如果可借鑑施泰治雲江的方法,是不是也可以治住茂河,只是茂河在北邊,與雲江又有許多區別,春季凌汛比雲江又頭疼。”劉典講完身世,呆氣又上來了,講到水利上去了,醜丫頭便表示這我倒不懂了。

“你一介女子需要懂這些幹嘛。”

“不過,你老這麼和施泰來來往往的,那宋邊、吳功如少不了給你往上報的。”加洛指宋邊、吳功如的房間比着,劉典見了點點頭道:“這倒也是,以後還得注意一點,淮明王本就討厭我,再加上我尚了他心肝寶貝的公主妹妹,就更是恨我了。”

“到時候把你的官帽摘了,再把你另一條腿打斷了,我們連烤紅薯都沒得吃了。”醜丫頭恨恨地做了個摘帽,打腿的動作,又拿起還沒吃完的烤紅薯比着。

劉典連連點頭忽狐疑地看着加洛道:“倒也是,小啞巴你真夠貪吃的了,跟我當年認識的一個小兄弟真象,不過她死了,想想當初結伴入皇都一幕還瀝瀝在目。”

醜丫頭停止了做動作,劉典嘆了口氣接着道:“那算我長這麼大最舒心的日子了,跟着其中一個兄弟重溫了一下當年進皇都參考的感覺,可惜那結伴的兩位兄弟都以爲我在騙他們,其實我本來也沒考上,說是北上考試也不爲過,我母親姓韓,我說我叫韓進更沒騙他們,不過,他們不可能再聽我解釋了,跟你講這些幹什麼,可能是你跟我那個小兄弟性格很象吧。”

“我想他們一定會知道你的,就象你心地這麼善良。”醜丫頭只管比劃着直抒胸意,不管劉典明不明白,劉典看了搖搖頭道:“怕這世上只有你講我心地善良,那些人,我人微言輕,弄不動,不過,我倒相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這一說。”

醜丫頭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相信,劉典便笑道:“就拿王子正來說吧,他現在過得多痛苦呀,昨日,聽唐大人講皇上讓他寫了一篇拜祖祭文,他捱了兩天交給皇上,被皇上罵一行白鷺上青天,兩隻黃鸝鳴翠鳥,他居然沒聽懂,呵呵!”劉典一樂,嘴有些歪,醜丫頭皺着眉比着:“那個是什麼意思?”

劉典才反應過來道:“罵他離題萬里,不知所云,他把春季祭社廟的祭文寫成祭祖文了,最後還得由謝林來重寫,王子正自從當了這勞子什麼狀元,沒哪天不提心吊膽的,我看還不如我自在。”

醜丫頭還是沒明白,劉典自顧着樂也懶得費勁給她講祭祖和祭社廟如何的了。

聽完劉典所講的事,加洛心裡並不好受,做夢也沒想到劉典是蘇寧的弟弟。劉典沒提那些人的名字,害得加洛猜過來猜過去,一時也睡不着,便起身想給竈里加點柴禾,發現屋裡沒柴禾了。

加洛裹着白狼皮走出來抱柴禾,何慕楓正巧站在柴房旁邊,連站立不穩,身手肯定不靈活,沒想到加洛會出來,一下沒避開。

加洛因爲冷,出來得急也沒想深更半夜院裡會有人,差點撞上何慕楓,嚇了一大跳,剛想叫卻看清楚人,愣在那裡,外面白雪皚皚,冷不丁見着何慕楓,疑是鬼魂。

兩人一時都愣在那裡,好一會何慕楓才伸出手想摸加洛的臉,加洛忙避開,何慕楓訕訕收回手扶着蘇寧躍過院牆出去了,蘇寧、徐小海出了院子趕緊何慕楓上了馬,何慕楓坐在馬背上又看了加洛一眼,才終於打馬走了。

加洛清醒過來,甩甩頭真當自己撞鬼了,或是眼花了,但鼻息尚存的那股子熟悉的味道,院裡被人踏亂的殘雪,都顯示剛纔面前站過何慕楓這個人。

加洛有點失魂落魄地跟着雪地裡的足跡出了院子,又跟着何慕楓幾人的馬足印跡追走了一程,確實沒看到什麼何慕楓一行人,才跌跌撞撞返回往劉典的院子走。

快至劉典院子時,忽從暗處急走出一個人和加洛撞在一起,加洛被撞到地上,對方也被撞得晃了一下身形,手裡的東西掉地上了,然後加洛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一個勁道:“對不起,對不起!”伸手來扶加洛。

加洛愣了一下,這歸虜營的女人實在不多,而在這大半夜可以四處閒逛的更是屈指可數,於是擺擺手,自己坐了起來,在雪光中,眼前的人讓她一愣,竟然是曾月雲當年的那個大丫頭句兒。

句兒自然不認識眼前的加洛,見加洛沒事便拾起自己掉的小包袱急急忙忙地走了。

加洛見句兒往施南德的住處走去,有些好奇,暫時忘了何慕楓的事,小心地跟了上去。

施南德住的地方是早時看歸虜營的燕兵住的營房,離劉典等官員住的地方近,因爲大量的戰俘凍死餓死,不需要那麼多人看管了,營房自然多出來,其中一間就分派給了施南德,沒有院子,但和關戰俘的營房一比,是自由很多,一般進營盤查得要少些,看樣這句兒也許經常來,要不深更半夜怎麼進得來。

加洛走到窗戶旁,用手指拈點口水輕輕撮開窗紙,見北義也在那,正在講:“二哥,一會你找人給父親送紅薯去吧!”

施南德懶懶躺在一張薄着薄毯的榻上,不知在想什麼,隨便地應了一句,那句兒一進去,北義立刻站起來叫了一聲:“句兒姐姐!”

句兒一見施南德眼圈就紅了,本懶懶躺榻上的施南德忙起身伸手把句兒摟過去問:“怎麼又來了,不是跟你說過,過些日子我會去看你嗎?”

“二少爺,句兒想你!”句兒撲在施南德懷裡哭了起來,施南德忙問:“他又打你了。”

句兒忙搖搖頭道:“沒有,句兒想二少爺!”

施南德握着句兒的手,忽看向句兒的臉,神色黯然沒有再開口。

加洛一頭霧水,即使在昏黃的油燈下也可以看到句兒臉上被人打紅的痕跡,明顯是被人打過的,右手似乎真的是廢了,加洛只記得當年句兒因爲打自己,讓何慕楓知道了打斷了手着媒子領去賣了,看樣子賣的人家定不是什麼好人家,不知她怎麼跟施南德象認識,而且好象還不止認識那麼簡單。

北義似乎見怪不怪了,趁兩人沒注意就躲了出來,加洛忙讓到一邊,等北義走了才重新爬到窗上,看見施南德摟着句兒親暱地說着什麼,句兒的情緒漸漸平穩,窩在施南德懷裡親熱了一會,然後施南德便送句兒出來了,加洛又躲到一邊,見施南德把句兒送了出去才小心地回屋子去了。

回到屋時,北義已經在往竈里加柴,一見加洛便道:“你看,你看,我要再不回來加柴禾,這竈裡的火又得熄了,炕就冷了!”

加洛笑了一下,北義比剛來時開朗許多,就是有股子女孩子的陰柔氣,幹那些男人的活有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做家務事卻比女孩子還做得好,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加洛因爲畏寒,換下的衣服,大多是北義洗的,這讓加洛非常不好意思,但有人給洗,至少不用象以前那樣一天到晚都髒髒臭臭地對付着過。

何慕楓雖不知道加洛怎麼會變成這樣,卻可以肯定這些跟施杏雨一定有關係,只是加洛見過劉典、唐加浩都不肯相認,眼下這種狀況,就算把加洛強行接到身邊,加洛也不會承認的,弄不好以加洛那執拗的小性子,還不抵會跟自己鬧出些什麼恩斷義絕的事來。

看着加洛憔悴如斯的模樣,已經煎熬了三年的何慕楓卻又不敢貿然接回加洛,生怕這個明顯有了心結的傻丫頭,心裡一固執,他就真的失去了這個傻丫頭,只得吩咐蘇寧派人嚴密盯着。

何慕楓見劉典善待加洛,只能想到賞賜劉典來改善加洛的境遇這麼個愚蠢的法子,只是讓他氣惱的是:想賞賜劉典偏就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何慕楓一邊想着用何種妥當方式接加洛到身邊,一邊又按捺不住對加洛的思念,哪怕看上一眼也好,沒曾想卻誤聽到劉典一番身世的話,這番話讓他如吃了蒼蠅一般梗在喉嚨般不舒服。

蘇寧的表現就有些亂了方寸,數次想返身迴歸虜營,都何慕楓給喝住了,蘇寧的情緒變得悲憤起來,何慕楓忽想到什麼看着蘇寧道:“蘇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了,不要亂了分寸!”

“皇上,你說臣都做了些什麼,臣怎麼可以那樣對劉典呀,他居然是臣找了快二十年的親弟弟,臣怎麼就沒有一點點感覺?”

“這些天你不用上朝了,好好歇些日子,歇着的時候什麼不許做,什麼也不許想,覺得心靜了,再來見我!”

蘇寧擰着脖子不走,何慕楓見了有些不悅地道:“怎麼我的話,你也敢忤逆?”

“臣不用休假,皇上,您就放心好了,臣在您身邊不會給您添亂的,臣之所以想回歸虜營,就想再看看劉典,僅此而已!”蘇寧無力地道。

何慕楓見了嘆了口氣道:“好吧,蘇寧啊,我就暫且信你,不過,在我沒有同意你與劉典相認時,你敢走露半點風聲!”

蘇寧點點頭應了聲“是”,然後一直都蔫蔫的。

何慕楓自知道蘇寧是什麼心情,即便是自己也得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劉典雖沒講到人名,別說自己,便連蘇寧也可以猜出十之七八來,最主要何慕楓是個非常自負的人,對劉典看走了眼,讓他不舒服,加之劉典這番血跡斑斑的話,那就更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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