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九州,唯有西涼和幽州產馬,大多精銳騎卒皆出此兩地,與幽州盡軍戶的情況不同,西涼少軍戶少戍卒卻多驛站,西涼男兒從幼時就已經擅騎,更兼民風彪悍,在這山地偏多的西涼之地,響馬盜賊從來都是官府的一大心病,也正因此由,一處暴亂起後,整個西涼便如星星之火瞬間燎原,整個西涼烽煙瀰漫。
人數和武器在羣虎山六座山頭裡並不佔優的怯高峰之所以能搏得一席之地,也是因爲大當家多年積攢的人脈和經驗拉起了一支百騎響馬,雖說在這山林間難有作爲,可出了羣虎山外搶掠可是來去如風,別的幾家山頭最近的日子過的悽苦,唯有怯高峰每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更將附近幾個村落年輕的女子掠來夜夜笙歌,逍遙快活似神仙。
三當家的趙儼山一身儒袍跟在小嘍囉身後,他城府本就深厚,如今在心底又好生琢磨,臉上表情更是陰沉難定。
既然已經投身在這怯高峰上,也由不得他在起其他心思,幾家草寇看似聲勢浩大,但是被官兵盯上,但是總不免會有幾個響噹噹名號的匪頭腦袋掛在了附近縣城,不得不讓眼界比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山賊高遠多的他深思熟慮一番。
整個西涼七郡能真正抗衡官兵的只有佔據了那半郡之地的霸王,剩下在他趙儼山眼中都是不入流的草寇,如今官兵勢大,單從局勢上來看幾個年初還跳得歡的暴民勢力都被官兵圍剿殆盡,不少原本就張望的勢力大多順應投了朝廷,反過來和前日還坐在一起喝酒的難兄難弟紅眼相對。
趙儼山眼睛眯成一條縫,腳步不自覺的放慢了幾拍,他可不想把腦袋掛在城樓上任人唾罵。所以對這突然出現在羣虎山下不知來歷的難民格外上心。
三月融雪時附近幾家村縣曾花了一筆不小的銀兩請來了隴右郡一名實權將尉,想把這羣虎山幾座山頭蕩平。幾家平日來明裡使刀子,暗裡下絆子的山頭瞬間比親兄弟還要親,在羣虎山的一線天隙聚齊了幾千來號精銳設伏,仗着地勢險峻大破官兵,足足砍了幾百號官兵腦袋,僥倖逃出的官兵也被蓄勢已久的響馬追殺,一路上拾來的輜重糧草足夠支撐個把月。
怯高峰的馬匹數量最多,響馬戰力又最優,因此撈了不少好處,附近幾家山頭難免眼紅嫉妒,本來就各揣心思的聯盟瞬間冰解,與官兵打仗時沒死多少人,反而戰後分功不均惹得衆人刀劍相加,撂下百來具屍體,步卒不論戰力還是數量都不拔尖的怯高峰損失最爲慘重,逃回來的百來號弟兄幾乎人人帶傷,幸好百騎響馬帶回來的戰利品足夠彌補損失,否則這怯高峰的山頭恐怕都要被幾家山頭趁火打劫給削平。
他趙儼山就怕這夥難民是官兵想打入羣虎山的奸細,到時候來個裡應外合,他一個爬山都會喘的秀才走投無路,還不得從百丈山崖上跳下去?
小叢峰的那幾位不知道是從何而來,訓練士卒,排兵佈陣絕對是個行家,幾個土山賊看不出,但是他趙儼山卻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軍中的戰法,平時看似散亂無章,一旦戰事立馬就是一支指揮有素的軍隊,再加上小從峰一直不與其他幾峰來往,鬼知道內部到底還隱藏多少實力,這讓趙儼山一直坐立難安,怯高峰急需招兵買馬擴張實力。
“可看出什麼?是否像官兵?”
小嘍囉正色,雖說趙儼山這個三當家的在底下談不上什麼威望,但既然能在寨中聚義廳坐上第三把交椅,他這個小卒子不得不上點心。
“回三當家的、這夥人應該不是官兵,後面拖着幾十名家眷,精壯能戰者也不超過四十號人。”
趙儼山恩了一聲,又活躍起了心思。
怯高峰不過千來號人,卻有好幾股勢力盤根交錯,其中那百號響馬是大當家的心腹,過命的弟兄,雖說這亂世情義擋不住幾斤金銀,可出來混山頭,要是做了反骨賊,那即便是最低等的蟊賊也會瞧不起。這怯高峰大當家的位置之所以這麼穩當,也是因爲緊緊攥住了這一百騎。
二當家劉疤子,曾問他在朝廷裡哪位將軍最善步戰,他趙儼山一介酸儒,見過最大的官老爺也不過是一縣縣令,又怎能知道?於是隨便誑了一個橫江將軍最善步戰。這劉疤子頗是上心,特地去找大當家討要了一個將軍名號,並引以自居。
劉疤子手底下四百悍卒,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狂徒,卻唯他馬首是瞻,是他的嫡系弟兄,大當家的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去管他,也是看準了劉疤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賞幾個女人就打發的貨色,沒有另起竈臺的念頭。唯有他這個名不副實的三當家,手底下不過二十多號侍衛,還是大當家的看他窘迫纔給他的,更像是監視他別起什麼花花腸子。
如果能招攬這幾十號難民上山,他趙儼山有信心拉起一支比起百騎響馬毫不遜色的戰力。
“亂世出梟雄啊!”趙儼山低笑道。
不過三炷香的功夫,兩人就已到了山腳口,趙儼山正了正衣襟,帶着一幫趴伏在一旁的幾個弟兄走出荊棘叢,儘量和顏悅色的接近侯霖一夥人。
侯霖身後幾個漢子如臨大敵,站起身備戰,幾個婦人護着小孩躲到後面提心吊膽的盯着這幫山賊。
“在下趙儼山,是這羣虎山怯高峰的三當家,不知諸位從何而來,因何而往?”
趙儼山一身素白儒袍,銀冠束髮,笑吟作揖,確實讓人難生懼恐。
李冶撇過臉看侯霖,侯霖抹了抹一手黑泥,笑着走上去拍了拍趙儼山的肩膀,留下一抹泥污,趙儼山一頓,卻沒有閃躲,只是眼神精光一閃出厭惡之色,侯霖盡收眼底,開口道:“原來是三當家的,我們是從隴右郡邊境上逃難而來的,不想竟驚動了諸位山上的綠林好漢,還多請恕罪。”
侯霖說這就歪歪扭扭鞠了一躬,看上去就像一個邯鄲學步的遊閒漢子照葫蘆畫瓢裝讀書人,讓人忍俊不禁。
趙儼山的養氣功夫不俗,輕輕拍去肩膀上的泥巴印,笑意不減道:“這怯高峰雖說是我們這羣落草之人的棲身之所,但絕談不上驚擾,小哥這話倒是讓趙某心難安了。”
侯霖靦腆一笑,摸了摸後腦勺,落在趙儼山眼裡更讓他心花怒放。
察言觀色多年,他一眼就看出那個鐵塔漢子應該是領頭人,而這個看上去年齡不大的青年估計也和他一樣,充當狗頭軍師的角色,從剛纔答禮和言語中他認定這青年估計少時讀過幾本書,卻是不入流的角色,學那些名士公子的言談舉止卻連三分皮毛都未能掌握,故而纔有這麼一個不論不類的模樣,這種貨色哪能讓他放在眼裡?
“這羣虎山六座峰頭,雖不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可我憑心自問,能以禮相待諸位的恐怕除我怯高峰外絕無他人。若是諸位沒有投身之所,可以考慮考慮入寨一起做兄弟,頭頂替天行道的彩幡大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人生美事除此何有?”
趙儼山這開門見山的一席話說的李冶挑動眉頭,他上前幾步擋在侯霖身前先行回道:“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我們裡面還多有婦孺隨行,怕是給貴寨徒添麻煩。”
趙儼山不肯放棄,又出言勸解道:“如今世道難平,有一遮風擋雨的屋檐都可說是難事,再者說寨上也多有家眷,只要各位雙肩扛得起義字,各位家眷自然衣食無憂,總好的過顛沛流離荒郊野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