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情是發展到這個地步,展昭也已經說明了,自己的母親仙逝不過兩年,自己原本應該是要在家裡守孝的,現在沒有在家裡已屬不孝,若是還要在這個時候談及這男女私情之事,那麼自己就真的沒有臉去見已經死去的母親了。
展昭是個孝子。
丁老夫人很滿意,但是她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棄,或者說,她沒有打算放過這個讓自己覺得滿意的少年。在她看來,這少年還年輕,不過十七歲而已,自家的女娃也就一樣的年紀,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物,又不是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不在乎這麼幾天的光陰,等這展昭的守孝期過了也就是了。
守孝,應該是三年,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年了,不過一年了。
“既是這樣,老婆子也不好說什麼,若是展南俠覺得我家女孩兒還過得去,乾脆這樣。”丁老夫人的臉上笑得很開懷,但是在白玉堂看來就是一場陰謀,以展昭爲目的的陰謀,怎麼看怎麼讓人不舒服,“展少俠,若是你不介意,就將手中的巨闕留下,我將我丁家的湛盧劍贈與你,算是訂了親的信物,如何?”
“丁老夫人,若是我不答應呢?”
“我家月華不好麼?”
“並非如此,而是丁老夫人您現在實在是有些欺人太甚。”展昭輕輕撫着手上的巨闕,低垂着頭,臉上究竟是什麼神情,倒真是沒有人看得真切,“您這是在逼我,一定要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是麼?說實話,展昭自覺還年輕,這些事情真的還早,並非展某嫌棄丁姑娘,這是展某並沒有丁老夫人想的那麼有雄心壯志,展某隻是想,找個能讓我定下來的地方,不要再在江湖上隨意飄蕩,過那種一點歸屬感都沒有的生活。”
“展某並非是丁老夫人心目中的那種能爲丁家光宗耀祖的人士,還請丁老夫人,另尋佳婿。”展昭難得將事情說的那麼直白,若是丁家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展昭,我敬你是南俠客,客客氣氣地跟你說事,你這樣算是什麼態度?”
“沒什麼,展某隻是實話實說,若非真的將事情說清楚,我看丁老夫人好像不太願意放過我,這巨闕是師父留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展某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將他放到外人手上的。”
“只要訂了親,哪裡還分什麼外人?”
“丁老夫人,我想展昭已經將事情說的相當清楚了,你這樣實在是強人所難了。”開口說話的,是實在壓不住心裡難受的白玉堂,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跟別人談論跟自己無關的婚事,實在是難受到心裡去了,“您這算是逼婚?”
憑什麼他們要以自家人來跟他稱呼?沒有資格的,展昭根本就記不住他們,他們有什麼理由來這麼說?白玉堂一心向着展昭,更何況,這事情和他本來就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只是在他自己的心裡邊。
“白玉堂,前輩說話,晚輩少插話。”
“前輩慢說,晚輩告辭。”沒有想到的是,向來謙謙有禮,彬彬君子的展昭,既然也會在這個時候說起這樣的話來,想來這事情是觸及了展昭的逆鱗了,否則以展昭的隱忍性子是不會這麼魯莽的。
“貓,你沒事吧?”和展昭一起出了茉花村,白玉堂還是有些擔心,望向展昭的眼裡還是很不放心。
“無事。”展昭深呼吸,但是還是壓不下心裡的抑鬱之氣。
展昭自覺自己的脾性還是相當好的,從來就是被師父的嚴厲壓在底下,無論是什麼,他都是能夠面對的,但是有些事情他還是不能讓步的,若是連自己已經死去的故人所留下的東西都保不住,留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他展昭也免稱什麼“南俠”了,雖然他確實是沒有將這個江湖上的朋友贈與的稱號放在心上。
“展昭,展昭,娘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丁兆蘭趕上來,他是覺得自己在一年前和展昭怎麼都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現在這樣的處境確實是不好,而自己母親這回確實是太強硬了些,畢竟展昭不是那些江湖上阿諛奉承之徒,怎麼好拿丁家的湛盧讓人家妥協,雖然展昭擺明了就是不要自家妹子確實很無禮,但是也是不好這樣的。
只是沒有想到,展昭瞧着自己看了很久,並沒有說什麼話,而是將視線挪到了白玉堂的身上,似乎在問他什麼。
這一鼠一貓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丁兆蘭還沒有得出答案,就見白玉堂將展昭拉走了,什麼話都沒有留,顯然白玉堂對這事情也是相當反感,但是丁兆蘭想不明白,爲什麼展昭會不理會自己,不應該的呀,當年展昭確實是挺好相處的,自己和他互通姓名的時候還是相當歡喜的,雖然那個時候的展昭就是那樣不溫不火不冷不熱的,但是確實算是個相當好相處的少年,怎麼……
“展昭有個毛病,還是用藥治不好的毛病。”丁兆蘭擡眼,就見閔秀秀眼睛眯起,看起來對方纔發生的事情還相當耿耿於懷,“展昭因爲從小和師父住在一起,鮮少和外人交流,所以他能記住的人,期限只有短短几天而已。”
忘了?丁兆蘭長大了嘴,顯然是相當不甘心,但是回頭想來,這展昭恐怕是習慣了這種事情,所以當初才那麼不慍不火,一副自然但是又好像是不自然的矛盾的樣子,恐怕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自己努力記住的人,但是不過幾天的事情,自己的腦中還留着清清楚楚的那件事情,但是發生事情的人,卻是已經不知道被拋棄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自己也會覺得難受吧?這種事情一定是相當尷尬的。
“就這樣吧,展昭就是這樣的人,若是和你家小妹結爲連理,恐怕還會產生不得了的麻煩,這種事情展昭自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你回去和你家的老太太說明白吧。”閔秀秀甩了甩胳膊,顯然是鬆了口氣,“展昭不是你們能夠製得住的,只要他想忘,不用幾個時辰就能將你們都忘了。”
這是個相當不好的,但是似乎展昭自己都已經放棄改掉的習慣,習慣性地忘了人,不管那人是什麼人,都忘記了。
這樣的人,很難能找到能陪着自己一生的人,因爲女子最諱忌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心裡沒有自己,若是像展昭這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將自己徹底地忘記了,這樣的男人不管多麼好,女子都是不會去選的。
真的呢,姻緣不是強求就能求來的,展昭這樣的人,獨來獨往慣了,或許他會想着將自己身邊常在的幾個人記住,但是要讓他將所有的人都記住,想來是做不到的。
“貓,沒事,以後白爺陪你。”白玉堂總覺得展昭這樣其實挺好,至少他會很自覺地不去招惹姑娘家,若是展昭這樣的會主動去招惹女子,哪裡現在還能輪得到他,白玉堂這回是心甘情願地承認,“其實展昭確實和白玉堂長得不相上下”,“不過,貓,你平時能記住幾個人?”
“嗯?就幾個,爹孃師父還有在做生意的兄長,其他的,現在就記住了歐陽大哥和包大人,就連公孫先生偶爾還是會認錯。”
“爲什麼會記得歐陽春?”
“嗯?之前就將他認錯過好幾次,歐陽大哥是知道這個事情的,就一連呆在我身邊兩個月,我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身邊有個人,就盡力將他記住,他不能一直呆在我這裡,總是有事情要去做的麼!”
於是,心裡又平衡了。
白玉堂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毛病了,展昭身邊出現一個人,就會去猜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究竟是爲什麼他自己沒有什麼想法,或許只是因爲現在展昭身邊還是有着各種各樣的人物,讓他有不安全的感覺,他不能將他們所有的人都消滅,只能盡力將所有的人都打上印記,提醒自己那些人是安全的,哪些人是危險的。
“貓,以後白爺跟你混了,可好?”
只是一個小小的要求,但是白玉堂還是相當緊張,這樣的事情其實本來是正常的,兩個人若是真的志趣相投,確實是會經常待在一起,闖江湖也好,對酒當歌也罷,但是和展昭一起,對白玉堂來說卻是一種奢侈一樣的感受。
展昭自己也說了,他是獨來獨往慣了的,若是突然間自己出現在他的生命裡邊,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覺得自己會不習慣。
習慣是個相當難改的東西。
白玉堂看到展昭偏過了腦袋,知道他是在想,或者說是考慮,這事情的可行性。展昭是知道江湖上總是有人結伴而行的,可能是因爲志趣相投,也可能是因爲惺惺相惜,但是總歸是有個理由的,但是白玉堂的理由,他自己都是說不上來的,至少現在他覺得還是很難到檯面上去說的。
“白兄,展某可沒有陷空島那麼好的條件。”
這……算是答應了?
白玉堂有些欣喜若狂,但是還是留下了理智,只是將胳膊打上了久違的脖頸:“小貓,你真是太可愛了。”說話間,還很不安分地拿自己的下巴往展昭的肩膀上蹭蹭。
“白兄,能否不要叫展某貓?”
“爲什麼呢?小貓很可愛呀?”
但是,沒有那個男人被冠上“可愛”這個形容詞還會高興的吧?展昭嘴角抽了抽,但是還是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嘆了口氣,算是結束了這次事情,也任命地將白玉堂帶在了身邊。
他同意白玉堂的提議,倒不是因爲他對白玉堂有多少好感,只是純粹覺得這個孩子真的沒人管,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想做什麼根本沒有人敢跟他說什麼不是,他想做什麼也一定回去做的,不管他做得究竟對不對,從這回盜三寶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了,所以與其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開封不知道做些什麼事情,還不如由自己帶着他,說不定還能夠阻止這個爲所欲爲的少年闖禍呢?
白玉堂當然不知道展昭的那些個花花腸子,只是覺得展昭會答應他這個可以稱得上是無禮的請求,已經算得上是相當難得了,最近還是少給展昭惹些事情吧。
“白兄,不知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上路?”放棄了讓白玉堂放棄叫自己“貓”這件已經成爲鐵上釘釘的事情,展昭決定還是把事情扯到正題上去,“我出來已經好久了,這事情是瞞不久的,恐怕白兄到時候還是要去趟皇宮,和聖上解釋一番,但是……”
“但是什麼?”
“記住,不管聖上叫你做什麼,都不要答應。”
“爲什麼?”
“你做不來官的,其實做官比跑江湖還要累人。”展昭瞥過嘴,顯然是對當時的事情還很後悔,“若是知道這麼累人,我就不做了,現在辭職的話恐怕就會牽累包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