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諸座山寨倚照哥哥吩咐,打破莊鎮後開倉濟糧,分按人頭分鄉民五石糧食,此舉確實甚得民心。京西南路三山合計共招攬兩千七百餘人。”此時在汴京蕭唐府中,熊耳山、伏牛山等地也已飛鴿傳來書信,報說各自統領山寨的兵源、收支、物資等諸般事宜,正由許貫忠向蕭唐陳述。
蕭唐思量一番後,又向許貫忠開口問道:“熊耳山、伏牛山、石樑山三處各自兵馬多少,糧草兵甲儲備的情況又如何?”
許貫忠回道:“除去紙甲弓弩外,熊耳山奚勝哥哥麾下有三千士卒、戰馬三百匹、錢財十五萬貫與糧草九千石;伏牛山滕家兩位哥哥麾下兩千士卒、戰馬兩百匹,錢財十萬貫與糧草一萬石;石樑山袁朗哥哥麾下兩千士卒、戰馬三百匹,錢財七萬貫與糧草一萬五千石;還有在鄧州小孤山的武順頭領麾下五百士卒依附於奚勝哥哥,白河水寨的危招德寨主雖未與蕭大哥共聚大義,可奚勝哥哥與其結爲攻守同盟,若有官軍來犯時,亦會協力應戰。”
蕭唐聽罷托腮沉思,截止到目前,由於自己對於各處山寨糧草兵器的供應,使得沒有後顧之憂的奚勝、袁朗、滕家兄弟等寨主可以放手展勢力。然而已經大半年的時間過去,京西三座山寨合計才新增兩千七百人馬,這個數字實際上要比蕭唐所預想的少了許多。
可是蕭唐轉念一想,畢竟京西三處山寨不比二龍山與清風山,那兩座京東東路山寨所在的青州北接河北東路,地理位置上與蕭唐的另外一處據點,由蕭義、卞祥、楊林等人打理的大名府蕭家集更爲接近,所以二龍山、清風山在招募河北、山東各地流民百姓時,還吸收了黃門山一路人馬與兩營江州牢城營配軍降兵,所以才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擴軍至八千人馬。
而且也正如許貫忠所說,這個結果已經算得上是“甚得民心”了,蕭唐現自己在一心要壯大自己在綠林勢力的同時,也不免忽略掉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這個時代黎民百姓的普世價值觀。
來自於後世的蕭唐可以藐視皇權,可是他卻絕對不能輕視正統皇權在這個時代背景下絕對的統治力,更何況由於宋朝在商業上的開放性,就算百姓飽受欺壓剝削,他們也不一定非要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過活。說尋常勞苦大衆勤勞善良也好,逆來順受也罷,只要他們還能有口飯吃,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抄起傢伙來和官府對抗到底。
而且蕭唐號令麾下綠林山寨中心腹不得劫掠尋常良善百姓,甚至在打破惡紳土豪作惡的莊鎮時開倉濟糧,更多的也是基於惻隱之心與他個人的道德取向。如此義舉固然能招攬少部分氣性強的鄉民入夥,可蕭唐自己也不信他替百姓出口鳥氣,再給他們救命的糧食後,便能使得所有受他恩惠的百姓都會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跟着他幹到底。
甚麼“鬥地主”、“均田免糧”、“帶着農奴翻身把歌唱”那一套在現在的歷史背景下絕對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後世蕭唐曾經所處的那個時代的政權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爲在那之前一百幾十年前的時間裡,中華歷經鴉片戰爭、列強侵華、皇權崩塌、軍閥混戰、抗日戰爭乃至到國1民政府“不貪亡黨,再貪亡國”的階段,這段時期中國始終與“動盪”二字聯繫到一起。正如周易中那句“順乎天而應乎人,革之事大矣哉”所言,如果蕭唐忽略當世的客觀因素制約與天下黎民的意識形態,那麼他這就是要與整個世界爲敵。
基本上蕭唐所知綠林各處山寨大多都是幾個頭領統領數百個強人,少數勢力大些的也不過數千人馬。若要再強行擴張自己的勢力,就如之前河北洺州的張迪,以及現在還在江南地帶暗中展摩尼教勢力的方臘一樣,要麼逼民造反竭澤而漁,要麼公然扯起反旗割地稱王,然而就如記錄在宋史中所有的叛亂亦或起義一樣,要麼招安納降,要麼在最多幾年時間內被朝廷摧枯拉朽般的蕩平。
所以蕭唐不得不於宋境內各處安插綠林勢力,更何況蕭唐最終的目的,並不是只爲了要去顛覆大宋趙氏江山。而且這不是羣雄割據拉壯丁搶地盤的亂世,蕭唐想在應對官府的同時,展起一支足以和金國鐵騎抗衡的勢力,必須要劍走偏鋒。
下一步如何展下去,還有兩處人馬倒是至關重要,一個是趕赴兩浙、福建路去招攬舊部的梅展,另一個則是位於遼境內薊州飲馬川的鄧飛......
“鄧飛兄弟那邊可有甚麼消息?”蕭唐又向許貫忠問道。
“鄧飛哥哥已按蕭大哥之託,使善於造船的那個孟康哥哥再入宋境,蕭義哥哥也派人將其送至密州板橋鎮,以與海外各邦通商貿易爲名,目前已經打造綱船(漕運船)三艘、客舟海舶五艘。”
蕭唐點了點頭,又說道:“畢竟那玉幡竿孟康兄弟在大宋時遭官府通緝的身份,雖然他是在江南監造花石綱大船殺得提調官,還須叫蕭安他們精細些,切莫泄露了孟康兄弟的身份。”
蕭嘉穗在旁忽然開口道:“少主,你真要打通密州通往遼境的海路,扶持那鄧飛兄弟在遼境內壯大聲勢不成?”
“也不僅是如此,畢竟大遼南京道內,薊州距離勃海灣還隔着個平州。鄧飛兄弟在遼境內勢單力薄,只單憑他與遼國內綠林強人、諸族部落應對,我也放心不下......”蕭唐站起身來,又說道:“再過些時日我便要奉官家旨意出使遼國,至白山黑水採購北珠,趁機我也會體察遼東一帶的情形,一來更能儘快傳遞北地聲息,二來也能使得在宋遼兩國間我等兄弟可以相互照拂。”
蕭唐也深知鄧飛這個綠林草莽出身的漢子,叫他統御幾百人的小山小寨尚可,可單憑他的手段基本不可能震懾北地周遭的強人。那個義氣深重的火眼狻猊在原著中可以很乾脆地退位讓賢,另一方面卻也能說明他在一寨之主的位子上能力有限。
蕭嘉穗劍眉緊蹙,他又問道:“少主如此煞費苦心地要與遼境內連成一線。還是要提防那白山黑水中的女真人?我也曾留意女真諸部的消息,確實正如少主所說,女真諸部連克高麗,日益壯大,而遼國逢大飢之年,人心浮動......可是遼國畢竟是客地,我等在大宋內暗中展生事尚且須萬般謹慎,於北地安插勢力還要提防遼國官府關注,百般掣肘之下,我們要展勢力只怕更是難上加難。”
蕭唐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天時未到,地利未成。蕭嘉穗兄弟,我等只在宋境綠林內繼續坐大下去,局面又將會如何?”
蕭嘉穗微微一怔,隨即他立刻領悟到蕭唐話語中的含義。從他們初遇時的那番促膝長談中,蕭唐便已很明確地告之蕭嘉穗自己的目的並非是禍亂天下、割地稱王,否則他這隻閒雲野鶴也不會義無反顧地投到蕭唐麾下。對於那些只爲一己私心,而陷萬民於水火之中的綠林梟雄蕭嘉穗極爲深惡痛絕,可是隨着蕭唐在宋境內綠林勢力展到瓶頸時,如果蕭唐開始攻城掠地、殺官造反,那麼他與河北張迪之流又有甚麼分別?
女真雄主阿骨打擊潰屢敗遼軍的遼國叛將蕭海里、完顏部擊潰十七萬高麗大軍,後又聯合曷懶甸諸部使之部落聯盟已擴大到包括三十餘部......一直注意着北地局勢的蕭嘉穗得知到這些消息後,雖然仍對蕭唐“未卜先知”的預想有些狐疑,可他本就是個見微知著的賢才高人,遼國這幾十年從耶律洪基開始政局就沒消停過,從耶律重元父子謀反、再到耶律乙辛專擅朝政長達十四年之久,好不容易將這個遼史中的第一奸臣剷除了,卻又迎來了荒淫奢侈,不理國政而聞名的耶律延禧登基即位......
大宋雖然經歷新舊黨爭、蔡京持政後朝廷日趨昏庸,可是遠不及遼國內三年一小反、五年一大反那般的動盪混亂。何況宋國內扯起與朝廷對抗的基本都是綠林強人,遼國造反的卻多是王族、官將甚至契丹人之外各個部族的頭領,這種造反的衝擊力與後遺症對於遼朝統治破壞性是極爲致命的。一方面是風雨飄搖、搖搖欲墜的龐大帝國,另一面那支世代飽受欺壓的民族,如今他們的實力已經強大到擊敗高麗那種軍力在北地僅次於宋遼的國家......往後幾年會生甚麼,似蕭嘉穗這種深謀遠慮的智囊完全可以預料得到。
可是真如少主所料,女真人會貪猥無厭,奪取大遼江山後兀不知足,竟還要引兵南下,侵犯我大宋疆土麼?不過北地蠻夷一朝勢起,覬覦中原沃土而興兵南下之事在歷朝歷代屢見不鮮......少主料得先機,這也絕非是癡言妄語。
蕭嘉穗心中思索番後,卻又想道: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算遼國真的會先早於我大宋數年遭浩劫厄運,可它好歹也是雄踞北境立國二百餘年的大國,就算能聚集齊十餘萬的軍力,可要將其取而代之,去與遼國、女真這兩隻猛虎爭雄,如此豈不是癡人說夢?
在蕭嘉穗將心中疑慮向蕭唐說明後,蕭唐還未開口時,卻聽許貫忠在旁說道:“夫用兵之法,全國爲上,破國次之.....蕭大哥經略遼地,也未必非要攻城掠地,與遼軍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