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那一聲焦急的怒喝聲,王寅便知是天雄軍豹子頭林沖帳下另一員偏將火眼狻猊鄧飛率部衝至,而正急於要搭救自己的性命。
本來各自滿目殺機的金軍蜂涌殺向王寅直要將他亂刃分屍,然而忽聽得身後急促的馬蹄聲中伴隨着一聲暴喝。驚覺回望的軍兵就見有個雙睛紅赤的義軍騎將挺起手中長槍催馬直往此處本來,身後數百名義軍勁騎緊隨其後,形成一個密集的鍥形陣趁着近身處軍兵專顧要襲殺那員長槍使得奢遮的宋人騎將時已經鑿穿而來,勢若破竹!
鄧飛怒喝催騎,也不斷的將手中長槍向下方涌動的金軍步卒搠刺過去,他使的槍技固然比起林沖、王寅熟稔精妙本事卻差了不少火候,他刺死三兩個軍卒後,卻被從旁橫掃過來的戰斧蕩飛了手中長槍。鄧飛索性大吼一聲,當即將探出抓起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脆響聲,也掄開膀子揮舞起來,但見黝黑沉重的鐵鏈以他爲中心激烈的呼嘯盤旋,沉重的鐵鏈左砸右甩捲起也立刻在空氣中發出滲人的破風聲。
若是鄧飛繼續緊隨着林沖、索超繼續往前衝殺應更爲穩妥能暫保周全。如今他這火眼狻猊卻會不顧安危捨命前來搭救自己,也着實出乎於王寅的意料之外。
因爲雖然暫時都是在林沖所掌管天雄軍中效力的偏將,王寅與鄧飛之間的關係並不算十分和睦,甚至還曾生出過口角多有爭執。
自打金國悍然南侵宋境之後,王寅才知蕭唐對於時事的判斷果然有先見之明。再稍加推敲思量,王寅也意識到了江南摩尼教揭竿起義,卻不似蕭唐那般暫時固守水泊梁山、二龍山等幾處險要,而是侵州奪縣按方臘之意急不耐的自據建國,還企圖暫時以長江爲界與宋廷南北對持,待一統江南後有朝一日揮師北進,也終能得以改朝換代...然而摩尼教起義的確也累害得數以十萬計的江南百姓死於戰火之中,動搖了宋廷富庶江南根本,拖耗得宋軍精銳之師南北調撥疲於征戰,金軍能迅速得以兵分兩路長驅直入,自然也與摩尼教起義有一定的干係......
就算是後知後覺,王寅自問追隨方臘聖公信奉摩尼教起義抗擊宋廷暴政,是爲了天下諸地尤其是飽慘受荼毒的江南百姓出頭做主,教天下黎民有衣穿、有飯吃,又怎能去做反教女真外虜從中得利的幫兇!?
好歹一身本事能爲抗拒外虜大業盡上份力,王寅自知也只得暫投從於蕭唐招聚的義軍,但是他對於蕭唐的心結也從來沒解開過。
受蕭唐統領的諸路綠林兵馬爲養精蓄銳,當時也不願與宋廷內耗爭鬥而教金國韃寇漁翁得利,王寅自知方臘乃至教門內衆多兄弟遭朝廷圍剿誅殺這筆賬也不能算在他蕭任俠頭上,可是本爲一併誓師造反的反軍,蕭唐見死不救,也讓王寅心裡一直對他甚是抱怨。暫時肯爲你所用,皆是爲了大義,可是我王寅對於這勞什子廣受江湖豪傑推崇敬佩的蕭任俠,從來就沒有半點忠心可言!
比起性情豪直爽快的鄧元覺,與蕭唐早就有結義之情的步軍大將魯智深性情與他極是投契,對於蕭唐心中的怨意鄧元覺也是有話直言,與魯智深兩個粗豪直人坦誠布公的講開了之後也已是日漸消減;另個暫投蕭唐協助抗金大事的摩尼中人杜微因自己處事糊塗累害死少主方天定,對於自己更爲怨責也早是心灰意懶,也甘於留守於梁山軍器作坊協同監造軍械的頭領湯隆埋頭苦幹;唯有性情內斂寡言的王寅與蕭唐聚義羣豪之間的膈膜仍深,除了與待人謙和禮讓的林沖有些言語可講,平素與其他頭領相處大多時候只是冷面相向。而天雄軍中索超與鄧飛二人卻皆是性急性躁之人,終日瞧着王寅沉着張臉偶爾話中還對蕭唐哥哥甚有不敬之處,平素有些齟齬摩擦,也是在所難免。
以往尚有性子持重的林沖從中翰旋,眼下卻是須臾間性命便休的險惡處境。王寅也曾聽聞這鄧飛不過是襄陽出身的關撲漢,於江湖上漂泊遊走時救助得尚出於微時的蕭唐結下交情,可論鐵槍鐵鏈的本事他在江湖中最多也不過二流水準。如今鄧飛搭救自己心切,右手執住鐵鏈奮力甩出,空中圈圈圓形黝黑軌跡以他中心呼嘯着激烈旋轉,狂飆疾進中鐵鏈惡狠狠砸中一個金軍步將的頭顱,伴隨着清脆的碎裂聲起,把軍將的腦袋便如被砸碎的西瓜綻裂出一蓬紅白混雜的液體!
緊緊追隨鄧飛數百名義軍健兒也與金軍倉促間組成的步陣狠狠地撞一起,頃刻間兵刃互擊、戰馬悲嘶、鐵蹄翻騰再度激烈響起,血雨肢殘軀飛舞中,亦有不少騎士在擁堵的亂戰羣中墜下戰馬。而鄧飛拼着身上被割裂開兩三處的傷口,堪堪催馬撞破前方隊列,與王寅此時已不過二三十步遠的距離。
王寅狠狠一咬牙,驀的有一股倔強的血氣直衝心頭,他發力直起身子來,繼續挺起手中長槍與周圍涌殺過來的金軍兵卒血戰之際,又高聲大喝道:“我摩尼教王寅,因不願見韃虜韃子禍害華夏江山,這才暫肯隨你們一路征戰廝殺!此生今生,我也只會認聖公一個明主,更不是你蕭唐哥哥的結義兄弟!又何必救我?先保住你性命便是!”
鄧飛見說那對早殺得赤紅的雙眼驟然一瞪,一邊揮舞着手中鐵鏈拼力廝殺,一邊也高聲喊道:“放甚鳥屁?往日就算與你這廝言語間有些齟齬,可到底是併肩子上陣與韃子廝殺的同道中人!眼見你性命危急卻見死不救,你他孃的當老子又是何等不堪的宵小撮鳥?”
盤旋揮舞的鐵鏈錘去勢不絕,又惡狠狠的砸在身側一名金軍步將的的額頭,當即砸得他額頭凹了進去。然而清越的金鐵交鳴聲中,鐵鏈狠狠磕碰在周圍搠砍過來的軍械上,激烈旋舞的去勢登時一滯,從旁斬來的步戰大刀鋒利刀鋒便已劃過鄧飛右腿上,直割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創口,頃刻間血流如注!
鄧飛忍者劇痛繼續衝馳,忽的卻聽得不遠處喧囂的戰團中響起一聲烈馬長嘶,王寅的坐騎轉山飛掙扎着直起身,在混亂的人羣當中橫衝直撞一番,立刻又向王寅這邊疾馳過來。
如今衝殺至韃子陣中,若是墜下馬來腹背受敵多半性命不保,可是這廝馬上本事的確奢遮,好歹也是要與韃虜搏命的漢子,儘管護着他再攀上坐騎,盡力抵住金軍韃子片刻,也應能救得這廝鳥周全!
眼見如今陷在金軍步陣深處,周圍烏泱泱的人羣涌動,王寅那匹愛馬也未必能夠順利衝至自己主人近身處。鄧飛心中焦急念罷,立刻又掄起手中鐵鏈直衝向就在自己左近處的轉山飛。雖然掄舞鐵鏈的膀子早已感受到筋肉撕裂的疼痛,鄧飛仍舊一手揮舞鐵鏈猛砸,猛的俯腰,另一手探抓過去,便已經直直拽住轉山飛的轡頭繮繩。
本正要急將轉山飛往王寅那邊引去時,鄧飛冷不防背後又狠狠捱了一記,他渾身登時一震,隨即“噗!”的聲噴出大口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