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有了喜,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也是張林頭一次感到自己真正融入到了這個文化鼎盛的北宋時代。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叫人去找了大夫回家來把脈,果不確然,是個喜脈。
“好,好,好,送黃大夫回去,賬上支個十兩紅包給他。”張林闊氣地賞錢。
黃大夫忙不迭地道謝,囑咐了一些安神養胎的話,開了一個滋補的藥膳方子,樂滋滋地下去了。
拉着潘金蓮的手,張林陰鬱的心情一掃而光,滿臉堆笑:“你什麼都不要想,安心在家養胎,衣料作坊的事也別管了,我找人接手。”
潘金蓮掩口竊笑,道:“不若便讓陶小娘子接手吧,她的針線女紅比奴家也不差。”
“再說吧。”張林叫丫頭扶她回房休息,好生叮囑一番飲食。
他也是第一次要當爹,沒什麼經驗,只能按照大夫說的去做。
吃過午飯,他去到鹽水巷裡查看了下鄆哥兒老爹的後事處理情況,有徐嬸和王婆子照料,也不需他費什麼神。又轉道去了谷豐食行在西水橋大街上的總鋪,找到李老叔,讓他最近把開分鋪的事情緩緩。
其實李老叔這個人蠻適合當他的管家的,只是他現在得罪了張主薄,還知道以後怎樣,也不好把話挑明。
而且李老叔幾代都在這陽谷縣裡住,還有一心功名的兒子在讀縣學,肯定是不願意跟着他搬遷的。
如今一切都運行的緊緊有條,夥計們安分守己地做工,也沒人敢鬧亂子。
張林在布行裡盯到晌午,便要打道回府。
有一個小廝求見,說縣尉請他務必過府一敘。具體再問,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這俗話說牆倒衆人推,鼓破萬人擂。若張主薄真想像對待西門慶一般,把張林的家產給瓜分了,想往裡伸手掏油水的人絕不在少數。
他鎮定鎮定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獅子街上的一座兩進兩出宅院。廖縣尉很少請人在這處宅院裡見面,此番定然是有特殊事情。
到了縣尉宅院裡,廖縣尉正坐在廳裡等他,叫人上茶倒水後,把小廝丫頭都喝退了,開門見山地道:“二郎啊,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以你的才幹想要什麼女人要不到,何必跟張主薄去爭呢?”
張林聽得心裡冷笑,裝着納悶道:“縣尉說的什麼,小弟沒聽懂。”
“還跟我裝糊塗!你是不是要把陶家陶小娘子納妾?”
不是吧,那陶紅雲是不是逗比,老子又沒明確地說出這話,她就把話放出來了?這特麼老子給你擋槍可以,但你當老子是傻鳥那就不可饒恕了。
張林感覺被這女人給玩了,怒不可遏地道:“沒有的事,小弟自己都不知道!”
廖縣尉奇道:“真的?張主薄早上叫人去安排婚事日期,那陶老頭就把你的腰玉拿出來,說他家小娘子早跟二郎你定下親事了。”
“這話是陶老頭說的,還是陶紅雲說的?”
“陶老頭說的,你別打岔,你解釋一下腰玉爲什麼會在那老頭手上。”
張林心下猜測陶紅雲應該不至於這般沒腦子,這事十有八九是陶老頭自作主張做下的。
他不禁怒火澎湃,這陶老頭是不是個二筆,真當老子是泥菩薩好捏吧!
只是眼下又不好說個不是,若他把話說死了,陶紅雲被張主薄納妾的事就板上釘釘了。他不能爲了生一個沙比老頭的氣,看一個女人活生生跳入火坑裡。
廖縣尉見他沉默不語,拍拍他肩膀,笑道:“二郎你若是真對那陶小娘子有意思,應該早點告訴哥哥,也好爲你做主。現在弄得張主薄那邊面上難堪,你這裡也討不了好,何苦呢是不是?”
張林一時難以解釋,也解釋不了,只好喏喏地拱了拱手,繼續沉默。心道張主薄逼婚陶小娘子是假,想插手他布行財賬是真,這事你這縣尉心裡沒點B數?
他琢磨着用詞,緩聲道:“現在小弟說什麼都解釋不清了,縣尉哥哥不若幫小弟出個主意?”
廖縣尉坐下,老氣神在地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道:“這俗話說,一棒子打不出個對錯來,二郎你能有今天也是多虧了主薄幫忙。我這裡有個主意,就怕二郎不願意。”
“哥哥請說!”
“好,那我就明說了。咱們之間爲了個女人鬧起來,不划算,名聲也不好聽。不若你把布行的總賬分出兩成,作爲賠禮,哥哥幫你去跟張主薄那邊求個情。”
求你馬賣批啊!
張林聽得怒火中燒,好啊,以前只是分紅上面的事情,張主薄那邊要把手伸進財賬裡管事,這廖縣尉直接就提分家的話了。
老子辛苦在外打拼,就是給你們這些傻鳥當豬養肥了宰呢?沒這麼欺負人的!
他壓下暴脾氣,一字一聲地道:“縣尉哥哥莫非忘了,當初咱們幾個可是說好的,你們只管分紅拿錢,布行生意全由小弟一人打理。”
廖縣尉不悅地道:“此一時彼一時嘛。布行上個月的分紅和五月份的分紅相差不多,按理說至少每人多五六十兩纔對。這分紅沒增加,但鋪子也沒擴開,二郎不妨告訴我,這流水賬都去了哪裡?”
這資金本該用於投資創造效益,但錢都被張林感受到危機意識後兌換成金子了,所以收益變化不明顯。正是因此,才引起了張主薄和廖縣尉等人的極大不滿。
張林想清楚了前因後果,心中豁然開朗,笑道:“小弟既然負責這布行,當然心裡是有計劃的,只要不少了幾位哥哥的分紅,哥哥們也不該過問纔是。”
廖縣尉也笑了笑,語重心長地道:“二郎是聰明人,該不會也學高員外那樣吧?”
高員外見勢不對,斷尾跑路,白白損失了將近兩千五百兩銀子。若是張林下決心跑路,丟下固定資產,少說要損失兩千兩銀子。
至於賣房屋地產,有張主薄幾人的威脅,陽谷縣裡誰敢接手?
當初高員外的獅子樓找到張林頭上,只出到一千兩的便宜價格,他都沒敢買。
現在想想,他真慶幸沒買!
從廖縣尉宅院裡出來,張林只覺得心裡頭在飄,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打拼下的基業,在這羣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吏眼中,只是一頭養肥待宰的豬。
不甘心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權勢威懾下自己的弱小,對着黑暗政治下的商業生態有了一個全新的深刻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