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看似波瀾不驚,但這段時間,一到深夜小粉就會外出,天亮纔回來,接着在一樓跟白爺低聲密語一番後,兩人才各自回牀睡覺。
白天他們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白爺不是在樓下的沙發上打盹兒,就是在湖邊耍着不成體統的太極,小粉則躺在吊牀上,戴着耳麥閉眼聽音樂。
這幾天,我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些變化,時不時就會焦躁不安,有一種無名火無處可發的壓迫感,但只要我精力集中,很快就可以將這樣的情緒壓下去。
很多時候我在想,這種異常感知的來源,會不會跟白爺之前說的什麼體內的靈石有關?
如果真是這樣,我的體內怎麼會有靈石?
傍晚我坐在湖邊,看着湖面被風吹過時泛起的淺淺波紋,內心怎麼也沒有辦法平靜下來。因爲按照以前的規律,小粉應該一大早就會回來,今天太陽已經落山了,還不見他。
回到屋內,看見白爺焦急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期間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電話那邊始終沒有人接聽。
我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着他在我面前不停的晃着。
直到白爺把自己晃暈了才停下腳步,他轉頭看向我,我也看着他。
半晌,白爺先開了口,“臭小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立時,身體異樣的感覺又出現了,我強壓着,故作平靜道,“你們什麼都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什麼。”
白爺走到我旁邊彎下身子,他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在他碰到我的那一刻,心裡的焦躁情緒驟升,我咬着牙。
白爺擔心的看着我,“臭小子,你近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推開白爺的手,冷言道,“現在你該擔心的人應該是降谷,而不是我。”
白爺愣了一下,顯然他對我的反應感到驚訝。
我看着白爺,心裡一陣酸楚。
一直以來,我拼了命的想要吹散遮在他身前的濃霧,我想看清他。而現在,我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將自己藏起。
白爺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又看了看時間,一臉愁容的嘆口氣。
我看着他,心裡在想:還是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願意跟你們一起承擔,那麼你們願意相信我嗎?
最終,白爺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突然堆了滿臉的笑,“估計降谷那小子是看上哪隻小母貓了,居然連家都不知道回了!我出去找找,順便買點吃的回來。”
臨出門前,白爺回頭看了我一眼,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下。
白爺的笑讓我心裡一陣刺痛,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的表情。我靠在沙發上,心裡五味雜糧的看着天花板。
似乎從老疤死了的那天起,一切就悄然開始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正是那個起因。
我想起了那晚在房間說話的陌生男人,白爺和小粉可以去相信他,似乎還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委託給那個人,但是他們卻不願意與我分享半點。
我始終不明白,爲什麼這些有關於我的事,他們都對我絕口不提。
我想加入他們,我不願意做一個局外人只能遠遠的看着,無能爲力。就像現在,明知道出了事,但我卻不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焦躁感一股一股的涌上來,這種感覺每出現一次,都會比上一次更強烈。
我全身發抖,攥緊拳頭,胳膊上爆出一根根青筋,我不斷地深呼吸。這一刻,我極度渴望可以身處在那晚的幻覺中,我想見老疤,我想再殺他一次。
許久,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我疲憊的閉上眼。
我明白白爺走前說的話,他不會回來了。這是一次事先知會我的失蹤,而我會有怎樣的決定和選擇,他也不再幹涉,因爲他主動撤走了自己這個看守者。
要想讓他們知道我已經準備好接受一切,光靠嘴說是沒有說服力的,該是要做點什麼的時候了。
我盤算着,那片樹林始終是個關鍵,所有牽扯進來的人,都曾去過那裡。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必須從那片樹林開始。
我瞄了一眼茶几上小粉的車鑰匙。
上車後,看到副駕上放着一個揹包,打開一看,裡面除了槍和炸(藥)沒有,其它的都齊了。看來白爺早就料到我會走這一步,野外必備的東西都給我備好了。
那片樹林在導航上是無法找到的,現在只能先去到我熟悉的地方,然後再憑記憶中的路線找到樹林,這樣一來,要比計劃花更多的時間。
事不宜遲,馬上出發。
因爲有了上次出現幻覺的經歷,一路上,我都在爲自己建設心理防線。
開到樹林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因爲樹木太過茂密,樹林深處依舊漆黑一片。
手機到這裡已經一點信號都沒有了,索性扔在車上,我從揹包裡拿出一把匕首和一個手電。
匕首從刀鞘抽出的一瞬間,不禁一陣心驚,刀刃極其鋒利,還發出幽冷的寒光,好像只要再多看一眼,身上就會多道口子。
匕首手柄部分是木質的,上面還有精巧的手工雕刻。爲了方便刺殺後,能更順利的將匕首拔出,在刀體部分還做了血槽。
我看着匕首,心說,這麼好的刀白爺居然捨得留給我。
下了車,來到大G前,我回望了一眼,不知道小粉現在是不是還能在遠程監控裡看到我。
我凝望許久,拍了拍車頭。
背起揹包,一手握着匕首,一手舉着手電,小心翼翼的進入樹林。
瀰漫在空氣中,濃郁的屍體腐爛的刺鼻味道,每呼吸一下都不禁反胃。我把鼻子埋在臂彎裡,走幾步就能看到一些動物殘肢,或是不完整的內臟器官。周圍飛滿了蒼蠅,一些蛆蟲在上面爬來爬去,還好從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了。
我加快腳步的同時,儘量不去碰觸到樹林裡的任何東西。
又走了一段路,天已經大亮,關掉手電,摘下揹包蹲在地上簡單的整理一下,剛拉起拉鍊,就聽到身後有異響,是腳步聲。
我立刻警覺起來,不動聲色的撿起腳邊的匕首,猛地回頭看向自己來時的路——聲音停止了,那片林間小路幽深靜謐。
正覺得奇怪,突然耳邊一股溫熱的氣息,轉過頭,看到一隻眼睛與我的臉只有幾釐米之隔。
我一聲大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匕首也脫手而出掉在身後。
是那隻獨眼恐狼!
真是冤家路窄,小粉不在,這下死定了。
恐狼踱步向前,脖子伸得好長,鼻子一抽一抽的嗅着。
我坐在地上慢慢向後蹭,奇怪的是,這隻恐狼跟之前看到的好像變了一個樣,它看我的眼神不再兇惡冰冷,也沒有再對我呲出獠牙,它似乎只是想聞聞我。
這時,我的手碰到了匕首,我悄悄握緊,恐狼突然停下腳步,喉嚨裡發出低嚎聲,眼睛也漸漸變成了暗紅色。
這麼快就敘舊完了?
我攥了攥匕首,想着先下手爲強。我迅速從身後抽出匕首,與此同時,那隻恐狼一下騰空躍起。
我想都沒想,一刀揮過去,當即刺到了它的後腿,意外的是它剛剛並不是撲向我,而是越過我的頭頂,穩穩的落在了我的身後。
我轉過身,不由心驚,身後竟站着三隻恐狼,它們都壓低着頭呲着牙,氣勢洶洶的看着我。而那隻被我刺傷的獨眼狼,此刻卻擋在它們面前,像曾經小粉護着我那樣,把我擋在了它的身後。
我頭皮一陣發麻,心說眼前的這個該不是小粉變的吧!轉念一想沒道理啊,他沒事好好的不變貓,變什麼獨眼狼啊,但是獨眼狼救我不是更沒道理?
難道是因爲狼多肉少,它想獨自享用我?
這四隻恐狼低聲嗷叫着,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可惜翻譯官白爺不在,不然還能問問他狼羣是不是在搞政變。
我悄悄站起來,一點一點的向後退,不料獨眼狼也跟着我往後退。屆時,那三隻恐狼氣勢更兇了,眼睛不停的在我跟獨眼狼身上掃視。
我下意識的對它們搖搖頭,示意——我可沒站隊啊,你們之間的恩怨跟我不相干,不要傷及無辜。
我快速的環視下四周,想找一個有利的逃跑路線。無奈樹多的地方長得都一樣,猶豫一下後,就往左邊跑吧。
我假裝不經意的向左邊移動了兩步,那三隻恐狼中最左邊的那隻,也隨即調整角度,視線緊緊的鎖定在了我身上。它慢慢的遠離狼羣,逐漸縮短與我之間的距離。
中間和右邊的恐狼也不敢貿然進攻,只是探視性的向獨眼狼靠近,可見,它們對這個曾經的頭狼依然心有畏懼。
這時,中間那隻恐狼仰天嗷叫一聲後,三隻恐狼同時起跳,我一個輕巧的轉身,與那隻撲向我的恐狼擦身而過。
它撲空後,轉頭氣急敗壞的對我狂叫一番,兩隻眼睛也瞬時呈現暗紅色,發出幽幽的紅光。
我瞄了一眼獨眼狼,它正被另外兩隻恐狼糾纏着。趁我分心,眼前這隻恐狼再次向我撲來,我一時躲閃不及被撲倒在地。我立即將匕首刺向它的身側,它頓時惱羞成怒,張開大嘴,一股惡臭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架勢恨不得直接把我的頭咬下來。
下一秒,這隻恐狼忽然趴倒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一陣懵逼,這是什麼路子?
我移開頭,看到那隻獨眼狼不知道什麼時候撲了上來,現在正死命的咬着那隻攻擊我的恐狼的脖子。
獨眼狼居然會救我?
眼看其它兩隻恐狼也要撲上來,我一個翻身,從它們身下滾出來,心想沒被咬死也差點被壓死。
一會功夫,最先攻擊我的恐狼就沒了氣息,期間那兩隻後撲上來的恐狼,一直兇狠的撕咬着獨眼狼。
我腦子一熱,握着匕首就衝了過去,對着其中一隻恐狼的脖子一刀紮了下去。
它旁邊的恐狼見狀後,張嘴就向我咬來,瞬間就被獨眼狼反撲在地。
而那隻被我刺中的恐狼此刻血流如注,它憤怒的看着我,正想朝我撲過來,只見它剛一起跳,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然後不斷的悲鳴,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我怔住,我他孃的竟然殺了一隻恐狼!
我不自覺的往後退,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又結束的太倉促。我的兩條腿不停的顫抖着,興奮的不行!心說,等見到小粉跟白爺,一定要每天說上十遍給他們聽!
“嗷嗚……”突如其來的嚎叫聲,把我從興奮中拉回。
我看着滿地的恐狼屍體,又看了看眼前的獨眼狼,它不斷的仰頭長鳴。明明是個勝利者,此刻的它叫聲卻異常的淒涼,悲愴,甚至痛徹心扉。
它的眼睛又恢復了琥珀色,脖頸處的傷口不停流血,被我刺傷的右腿,此時也懸空着不敢完全着地。
起風了,樹枝搖晃,落葉飄零。我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靜靜地看着它。
我不知道爲什麼在脫險後,我沒有馬上逃離,就像現在,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會有一股悲涼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