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打個冷顫被凍醒了。心想這老頭不花自己家的電費就一點也不心疼,空調打那麼低。
我蜷成一團縮在被窩裡,不停的抖着,渾身又酸又疼,疲憊極了。
想到白爺,我吃力地轉過身,向他牀上瞄了一眼,他這次還算乖覺,沒有再玩失蹤,就是睡相太難看,一副剛被人糟蹋完的樣。
我翻了個身,又睡着了。
這一覺睡的很不舒服,雖然整個人冷的直髮抖,但是手掌卻燙的像火燒一樣,連帶着五臟六腑都有灼熱的感覺,身體的痠痛感也越來越強。
迷迷糊糊睜了一下眼,好像看到小粉背對着我,坐在我的牀尾。我想再睜開眼確認一下,無奈幾經掙扎,眼皮還是重重的合在一起,怎麼都擡不起來。
“要不要送到醫院?”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情況這麼嚴重不會出事吧?”
“怎麼送?他現在的血液樣本要是被醫院拿到,纔是真的出事了。”白爺說道。
陌生男人嘆了口氣,“那這麼拖着也不是辦法啊,要不到了醫院我們堅持不抽血化驗,就讓醫生給打個消炎退燒針什麼的。”
“不驗血怎麼檢查?沒有檢查結果醫生怎麼給你對症下藥?難不成跟醫生說:此病患體內靈石初成,煩請醫生施法相救?而且這小子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發燒嗎?”白爺沒好氣地說,“你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吧,別在我眼前晃了!一會臭小子醒過來看見你,又要跟我問東問西。”
“行,那我出去打點一下,先通知他們計劃暫時擱置,讓他們等我的消息,反正目前外面也沒有什麼動靜,等人沒事了再重啓計劃。”沒一會兒,我隱約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和關門聲。
白爺輕聲問道,“要不你給他輸點靈氣試試?”
“可以的話,我早就做了。”是小粉的聲音,“現在他的身體太弱,體內的靈石氣勢太兇,這個時候強行輸入靈氣,我擔心他扛不住。”
白爺連聲附和,“哦哦哦對對對,你說的對……你看我都急糊塗了,那我們再等等,估計你這袋血給他輸完,應該就沒什麼事了。”
小粉道,“這袋血保住他的命是沒有問題的,之後,就要看他自己了。”
接着,我還能斷斷續續的聽到白爺和小粉說話,只是我越集中精神去聽,聲音就越模糊,最後我再次昏睡了過去。
我猛的抽搐了一下。
“爲什麼你每次昏睡都要幾天幾夜的?”
我擡了幾下眼皮,看到小粉手裡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東西站在我牀邊,“起來,等放涼點喝了它。”
我慢慢坐起來,看了看碗裡的藥,問道,“這不會又是你的血吧?”話一出口,發現聲音沙啞的像不是我的一樣。
“你想得美,哪有那麼多血餵你。”小粉把碗遞給我。
“你當自己是蚊子啊,動不動就要吸人血。”白爺在一旁剪着指甲,插話道。
我看了看周圍,我已經不在那個小旅館裡了。
揉了揉太陽穴,“我怎麼了?”
白爺道,“你只是發燒!估計是傷口感染了,讓你沒事一個人跑到樹林裡瞎蹦噠!”
小粉看到白爺崩了一地毯的指甲屑,“嘖”了一聲,一臉不悅道,“你別弄的我一地毯都是啊,我這可是......”
“意大利進口地毯,而且現在已經停產了,有錢都買不到……我知道啊,剛纔我在剪腳指甲時你就叨叨個沒完。”白爺頭也沒擡的繼續剪指甲,“要麼怎麼都說,上了歲數的人就愛絮叨呢,原來人貓都一樣。”白爺衝我擠了下眼。
小粉拉開窗簾,一整面的落地窗,採光極好。
我眯着眼睛看去,窗前掛着一個吊牀,原木色的地板,在恰到好處的地方鋪着幾塊復古風的地毯。其中一面牆壁上,用幾個擱板打出了一面很有設計感的置物架,屋內陳設簡單舒適,一座實木樓梯架到樓下,一邊靠牆,一邊是透明的玻璃。
“這是哪?”我問白爺。
白爺挑了下眉,看了眼小粉。
“你家啊?”我驚訝的看着小粉,原來這傢伙的品味這麼loft,想到之前住的樹屋,我一直以爲他是那種深山田園風。
“家?”白爺放下指甲刀,“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兒,拿個集裝箱過來就當家了,這也就算了……”他蹲在地上撿着指甲屑,繼續道,“能湊合住就得唄,裝潢這個破集裝箱的錢,都夠在南京買套房了,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花你錢了?”小粉用腳尖點了點地面,“這邊還有,這兒也有,撿乾淨。”小粉對我抱怨道,“你們家老頭怎麼這麼邋遢,這麼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呸!他辛苦個屁!我什麼時候麻煩過這個臭小子,我們爺倆都是各過各的。”白爺一邊撿一邊唸叨,“降谷,不是我說你,你這地毯好看是好看,但太難打理了,而且吸灰,對肺也不好,換季的時候你還瘋狂掉毛,而且我跟你說......”
白爺沒完沒了的絮叨了起來,我發現這老頭雖然嘴裡滿是挑剔,但那一雙賊眼卻是一直盯着小粉的這幾塊地毯。
我扶着牀邊繼續觀察着白爺,猛的想起來那天在樹屋,小粉轉化成靈態養傷時,我無意間動了他的睡墊就被他攻擊了……
我低頭看了看牀,一個激靈,驚慌失措的看向小粉,心說,這可不是我自己爬上來的,你應該知道吧?
小粉走到我旁邊,“怎麼出了一頭的汗,這麼虛。”
“那個,我覺得,我還是換個地方躺吧……”我看了眼窗邊的吊牀,指了下,“我去那睡!”
小粉勾起嘴角,“你還真會選地方,那纔是我的牀。”
他看了一眼我手裡一口未動的藥。
我連忙意會,一口喝下,這果然不是小粉的血,是很苦的中藥。
我接過小粉遞來的紙巾,看了看他的腿,“那老頭之前說你右腳骨折了,恢復的這麼快?”
小粉嘆口氣,舉起右手,“你們家老頭手腳不分。”
我才反應過來,小粉剛剛拿東西做事都是用左手。
白爺收拾完也湊了過來,“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在我們人類眼裡,你們那都叫爪子,也統稱爲腳。你來我們這兒也這麼多年了,要入鄉隨……隨什麼來着?”白爺問我。
“老頭,小粉現在是人形。即便是四腳動物,也可以將兩隻前爪叫手,兩隻後爪叫腳。你沒看四腳動物都會擡起兩隻前手,然後用雙腳站立嗎?”
“小粉是哪個?”白爺問道。
我看着小粉,小粉回頭看着白爺,白爺看了看我們兩個後,一隻手搭在小粉的肩上,一臉淫笑,“你哪粉?來給爺瞧一眼。”
小粉拍開白爺的手,倆人在一邊說着什麼。
我走下牀,站到窗前,感覺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好的太陽了。
真希望所有事物都能在太陽的暴曬下無處遁形。但再強的光,也照射不到心裡最隱蔽的角落,那裡藏着過往,住着秘密,收納着自己都不願意看到的人和事。
我想着在睡夢中聽到的那些對話,我確定那些是真實的。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去追問那些,而現在,我突然想放自己一馬。
我知道,即便我問了他們也不會說,即便他們說了,也不會是真的。
騙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很辛苦,被一些對自己很重要的人騙更不舒服,痛苦的看着自己在意的人辛苦,又何必?
比起不停的追問,我更希望有一天,他們可以主動跟我講述所有。那一天的到來,意味着我成爲了他們心中可以信賴和託付的人。而現在,顯然我還沒有資格去跟他們分擔任何,也許他們覺得我還沒有準備好。
舉目望去,周圍沒有半點人煙,也沒有任何建築,跟樹屋的感覺有點像。
這裡應該是郊區,滿眼的綠色和波光粼粼的湖水。樹枝微微搖晃,幾隻鳥落在枝頭,嘰嘰喳喳一番後各自飛走了,一隻蜻蜓輕輕掠過湖面,幾隻蝴蝶結伴而行,似乎每一個生命,都有自己的方向。
那麼我的方向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