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
與古娜手牽着手,跟在皇帝的後面走出了旁殿,站到了那個平臺之上。
迎着正午的陽光,雲雙發現原先空蕩的廣場上現在站滿了人。
滿滿當當的就像是沙丁魚罐頭,密密麻麻的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他們的出現就像是在滾油裡滴水,瞬間人羣就沸騰了起來,呼聲震天,如潮水般向着臺上涌來。
細細聽去,不僅雲雙,自皇帝一出現就跪下的官員們,也有不少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是啊,皇帝正主在呢!幹嗎喊她的名字啊!真是的,崇拜也要有控制下嘛!一個不小心,偶像就變雕像啦!死後的雕像。
不過,還好,皇帝似乎沒有不高興,看她的眼神依舊溫和,甚至有點喜悅和欣慰。
看來皇帝說的,將她看成自己女兒的話似乎不是說假的。呵呵,一個皇帝爹,似乎也不錯。
雲雙只覺得這個第一次看起來蒼老的老人也許不是個壞人。
也許真的有不爲人知的內情也不一定啊。
皇帝的溫情只是一瞬就消失,恢復成了那個充滿霸氣力量的的一國之君。
他只是微微的擡手,身後的宦官就尖着嗓子喊:“衆卿家平身。”
平臺上的一干人謝恩起身。
祭司得到指示,便宣佈祭典開始。
擊鼓九通,鳴金九響,古老而莊嚴的樂聲響起,有專職祭祀的宮人不斷捧着五穀、三牲、鮮果等等祭品,虔誠的步上更高的階梯,進入那個有着巨高殿門的祭廟。
等到祭司唸完一長串古老而神秘的禱文後,皇帝邁步走上了臺階,古娜也牽着雲雙的手跟在後面。
一步步,一階階,就要達到目的地了,可是,突然間雲雙有點想逃。
她好像還沒有準備好啊!
原先以爲只是一個單純的郡主,可是,現在的感覺似乎又不是僅僅如此。
玄悟的話不經意間跳出來,不斷的在她的腦子裡盤旋。
甩甩頭,想甩開那些她根本不相信的謬論。
可是,它爲什麼仍是在她的心間?讓她不安?讓她想逃?
是不是她做了郡主,就要名正言順的揹負那些她討厭的責任?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又該怎麼辦?
逃嗎?好像逃不掉。
面對?又不甘心。
她本平凡,爲什麼一定要背上這些不開心的責任?
爲什麼一定要是她?
玄悟之前說的可能不信,可是,古娜說的,命運者,火鳳的印記,天生的御火能力,由不得她不信。
這一切,很早之前不是就知道了麼?你不是也做好準備好了嗎?殷雲雙!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也許吧,之前是有點僥倖心理,認爲只要她不去西域,就不用負責,反正這裡的西域人只有她已經死了的母親。
可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允許她繼續鴕鳥下去了。
不管玄悟說得是不是真的,她勢必要揹負一個或兩個救世主的名號了。
上帝!她真的沒有你那麼偉大的理想啊!也沒有你那麼強的毅力,也不想去承受十字架之刑啊!
胡思亂想間,已經走上了第二階平臺,祭廟之前。
古娜鬆開她的手,和她肅穆的站在門前,只任皇帝一個人進去祭拜祖先。
除了專職的祭職人員,外姓的人等是沒有資格進入祭廟的。
雲雙看見皇帝走到一座座的雕像前,一個個的祭拜,最後,走上了最裡面的樓梯,上了祭廟的第二層。
雲雙知道,那是□□最神聖的地方。
裡面到底有什麼,只有皇室貴族才知道了。
皇帝上去,肯定是因爲求雨了。
那麼,雲揚的機會來了。
就在皇帝進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天色變了。
原本的豔陽,現在躲進了層層的雲裡。
天色暗了下來。
百姓在沉靜了一秒之後,爆出更加熱烈的歡呼。
這次,是在感謝上天,感謝皇帝了。
雲越積越厚,似有壓頂之勢。天色越來越暗,有光閃爍在暗沉的雲間。七月的正午,光線卻暗的要點燈。隆隆之聲越來越響,不斷閃爍的光也發出越來越大爆裂的“咔嚓”聲。
皇帝從祭廟中出來,面色沉靜,眉間卻似有千萬心事。
他站的高高的,朗聲朝着下面的臣民宣佈:“定國郡主,迴歸□□,心懷天下,憐憫蒼生,降雨以澤萬民!今封其爲永安公主,希望她能繼續造福百姓,澤被蒼生!”
雲雙呆愣住。怎麼也沒有料到是這個結果。
怎麼不是雲揚的認親會麼?怎麼現在功勞變成她的了?那雲揚怎麼辦?不是白忙一場?她的名聲不要緊,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她總是話題的中心,可是他不一樣,他的身份還沒有明朗,她怎麼搶了他的機會?!
上前一步,正要和皇帝說清楚,可是古娜卻拉住她,低聲耳語:“靜觀其變。”
雲雙心下疑惑未解,怎麼肯安靜,使勁的要掙開古娜的手,皇帝的聲音傳來:“雙兒莫急,朕自有安排。”
他沒有回頭,卻知曉她心中所想,看來,他是知道內情的,雲雙這才安靜下來。
可是心裡還是內疚的。
雲揚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全成了她的功勞了。
而且,這下更是坐實了她救世主的名號。
真是頭疼。
禮儀官讓百姓們先回去,要下雨了。
看樣子還會電閃雷鳴。
雖然她跟雲揚說過一些關於人工降雨的知識,可是這麼大的陣仗,他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的內力了。會不會一回來就昏迷啊?!唉!真是擔心啊!
百姓們離開了廣場,官員們也到了皇宮裡的宴客廳。
算是提前參加宴會吧。反正是回不去了。因爲雨已經開始下了。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嘩嘩的雨聲傳進殿裡,竟有隱隱的迴音。
雲雙自下了祭臺,就隨着古娜到了鎏芳殿。
穿着厚重的禮服,雲雙站在窗邊怔怔的看着黑沉的天空。努力的在黑壓壓的雲層裡尋找那抹影子。
忽然,她笑了起來。
絕色傾城的臉閃耀出劃破黑色天空的光彩!
是的!她看見了!那隱藏在雲後的影子-龍影。
幾年前見到的清澈的水龍變成了墨藍,在黑色的雲裡幾乎看不出來。
可是雲雙卻看見了,因爲,龍目閃出了一抹光亮,吸引了她的目光,注意到了隱隱的水龍。是他故意讓她看見的。
他知道她在看他!雲雙知道了他心有餘且力也足,也就不再去擔心他。
迴轉身,卻看見皇帝站在身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慌忙的下跪行禮。
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下跪的身子。
“免了。”低沉的聲音裡似乎藏着什麼。
雲雙不敢猜測,隻眼觀鼻鼻觀心的借力站起。
這才發現,這間內殿裡,除了他們倆,再沒有別人。
沉默了片刻,皇帝的笑聲響起:“朕的女兒還真不是凡夫俗子啊!”
心驚!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誇獎她?背後的意思又是什麼?
真的很累人啊!說幾句話都要猜來猜去的,很累人的!
“皇上謬讚!雲雙只是一介凡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只是外界不明事實的人因爲雲雙的這張臉,擡舉雲雙而已。”
“哦?!是嗎?朕看不見得啊!那施雨的孩子,是跟隨你一起來京的不是嗎?”
“那是雲雙的義兄,自然與雲雙通路。”
“雙兒身邊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那只是雲雙的運氣好,遇上了有能力的人而已。”
雲雙沒有發現自己的稱謂上有問題,可是皇帝卻不依:“朕已經封雙兒爲公主,雙兒就是朕的女兒了,爲何還要與朕這麼生分?”
雲雙爲難。不知道要叫什麼好。爹孃肯定是不行的,他又不是一般人。那麼,父皇?還真彆扭!那叫什麼?算了,換個方式好了。
“女兒不敢。”依舊恭敬。
皇帝嘆了口氣,低聲喃喃:“難道,靠近她就真的這麼難麼?”
她?是母親吧。
“皇上和母親吵架了麼?”終究是沒有忍住女人八卦的本性。
“吵架?!呵呵!我和你母親沒有吵架。因爲我們根本就不說話。”苦笑加上悲慼,就是最哀傷的表情。
“可是,女兒覺得皇上對母親很好啊。爲什麼不和母親說話?”
“不是我不說,是她不理我。她總是冷冰冰的面對我。我知道她是在恨我!不說她,就是我自己也在恨!”皇帝不再說“朕”,而是“我”。“雙兒你也在恨我對不對?!恨我當年的所作所爲!”
雲雙出乎他意料的笑了:“不!我不恨。皇上你不會不知道,我早已忘記前塵往事,不記得過往的種種。我所有的記憶,只是從三年前離家之後開始的。沒有恨的記憶,又怎麼恨的起來?”
“你的失憶,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你有理由恨我!”
“我不想恨你!恨一個人太累,不如愛一個人來的輕鬆。”
“可是,你的母親卻是那麼刻骨的恨我!即使那恨讓她喘不過氣!”
“有愛才會有恨。我想,事情發生之前,你和我父親我母親的關係應該還不錯吧。”
“你父親是難得的人才,可是,只怪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懊悔不堪。
“當年是怎樣的情況?請如實的告訴我。”
“……你會恨我的……”
“不!我說過我不會!”
“……因爲我愛上了你的母親……因爲我無比狂熱的愛着你的母親!從二十年前我見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她,可是,那時她已是你父親的妻子。可是,我仍然抑制不住的愛她。所以,自那以後,我將後宮妃子全部遣散,再沒有想過其他人。三年前,有人進言說你父親勾結地國,意欲叛國,我一時迷了心竅,也沒查清是否屬實,竟準了那道摺子……你父親死後,我將特意留下來的你的母親接進宮,無比歡喜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卻恨我,恨的不願意和我說一句話……即使我滿足她的一切要求……”哀傷淒涼的故事,卻透着血腥。
帝王果然就是不一樣,想要的,就搶,即使搶到的只剩殘破。
“……我只能說,你真的做錯了。”雲雙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不想安慰他,因爲他的做法實在是不可原諒,可是,看在他此時滄桑疲憊衰老的面容,心又不由的柔軟了下來。
“……當時是誰上的摺子?”
“署名是寧王。”
果然是他。可是……
“爲什麼說‘署名’?有什麼奇怪之處麼?”
“之後,我醒悟過來爲你父親正名的時候,曾經查過,可是,寧王否認上過這樣的摺子。可是,摺子上的筆跡確證實是寧王所寫。”
這還不簡單,仿照就好了啊!二十一世紀的世界,假冒的什麼沒有?有的假的比真的還像真的。
“那就沒有其它的線索了嗎?”
“當時只想着最快爲你父親正名,讓你母親最快的原諒我,我就沒有深入的調查,只是知曉是造人陷害。”
暈!還真是草草了事。芳心這麼容易就被俘獲了嗎?如果你查到底還有可議的空間,現在只作一半就想得到圓滿的效果,當然是不可能的了。
“我想繼續查下去,查明我父親遇害的真相。”
皇帝馬上答應:“好!朕答應你。朕會給你一切你需要的助力。”再也不敢奢望可以得到她的火眸一顧,只求能減輕心中的愧疚和悔恨。
“父皇,女兒還有一事相求。”基本上,求人的話,乖巧點比較好。
剛纔變回“朕”了,可是說“我”的皇上還是比較可親的,雲雙不想他就這麼變回去了。
意料之中的,皇帝笑開了嘴,笑眯了眼:“雙兒有什麼事儘管說,父皇一定答應你!”
呵呵,目的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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