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訓了人後, 又回了樸老爹的院子。幾十年的主僕,他深知樸老爹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同時暗自後悔自己的多事, 亂出什麼餿主意, 結果事情鬧成這樣, 他難辭其咎啊!
敲了門, 樸老爹仍然不應。管家看看站在院子裡的少爺, 再看看樸老爹緊閉的房門,苦着臉,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管家, 管家——”這時,院子外面有僕人來回事。
“叫魂啊, 我耳朵沒聾呢!”管家沒好氣兒的說, 礙於少爺也在, 沒敢大聲呵斥。
“小的該死,門上來報, 少爺的同僚來看望老爺。”僕人陪着笑回話。
“哪位同僚?”樸勝基聽見僕人的話,走了過來。
“這……那位大人小的沒見過,但是拿着少爺的名帖。”
“人呢?”
“已經請到花廳了。”
管家擰起了眉。沒見過的人也敢領進府裡,太沒規矩了。
此時已經戌時過半,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上門拜訪呢?
樸家待客的花廳離樸老爹的院子不遠, 片刻即到。樸勝基真沒想到到訪的人竟然是——
“殿下!”
對上樸勝基訝異的眸子, 來人從容微笑。月光灑下, 男人俊美的不似凡人。
樸勝基一進來, 黃內官就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了, 留給二人獨處的空間。
王褪去華服,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 儘管粗布衣衫,依然難掩滿身貴氣。樸勝基一路進來除了王和黃內官之外並未看到宮中的熟面孔。再看王的打扮,不由得擰起了眉。
發現樸勝基的表情並沒有受寵若驚之類的變化,王頗覺掉面子。
“殿下白龍魚服實在兒戲,難道不知道一個侍衛都不帶有多危險嗎?”回想起王所遇到的層出不窮的刺殺,樸勝基瞬間出了一身汗。
“孤想來看看你……”樸勝基的反應令王的聲音裡有着明顯的失落。
即使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太適當,樸勝基仍然壓抑不住自己混雜這怒氣的擔心,臉上帶着冷氣。“殿下稍坐一會兒,臣馬上送您回宮。”說完,樸勝基就出去吩咐下人備車。
“我送你回去吧。”回到花廳,卻看見王一臉寒氣的坐在椅子上。想到王來看他的心意,口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如果時局不是這麼亂,如果今晚上樸家沒出那回事,他怎麼捨得把心愛的人往外推。
王覺得自己十分丟臉,不,不是丟臉,簡直是羞恥。
站起來,越過樸勝基,王頭也不回的王外疾步走出。
樸府大門外,馬車旁。
王剛剛登上馬車,院子裡就傳來一聲怒吼——
“臭小子,不孝子,事情還沒完就想溜,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隨着吼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樸勝基飛了過來。
樸勝基靈活一閃,不知名物體準確的砸在了後面的僕人腦門兒上。
“啊——”中招的人捂着腦袋痛苦的蹲了下去。
動靜不小。
王怎麼可能聽不見。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就着模糊的月光只見一名老者一邊跑一邊叫罵“不孝子”。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人能回到他。
只見老者跑過來,脫下腳上剩下的另一隻鞋子——現在知道那個不知名的物體是什麼東西了——朝樸勝基劈頭蓋臉的打了下去。
“不孝子,你要讓樸家——絕後……”大概考慮到現在的環境——整個樸府的人都跟着跑出來了,隔壁的幾扇大門也影影綽綽的誘人在門後圍觀。最後兩個字降低了音量,幾乎是咬牙切齒。
但是音量已經足夠讓從馬車裡匆忙跳下的王聽得清清楚楚了。
樸勝基以爲樸老爹一直以來已經夠中氣十足了,現在才發現他的精力可以更好。堂堂健龍軍的上將軍在老爹的追打下狼狽不堪的躲避,糟糕的是他不能還手還得讓老爹的拳頭時不時的落在他的身上,打不到他的話樸老爹怎麼出氣呢!
“父親,這是在大街上!啊!”樸勝基狼狽的提醒:“我沒有要走,嘶——有什麼進去再說行嗎?”
“老夫都要成爲樸家的千古罪人了還怕鬧笑話嗎?”樸老爹有點歇斯底里了,儘管理智仍然控制着他壓低音量。“我告訴你,不管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你都得給我先去個女人回來,沒有孫子,老夫就沒有你這個兒子!”樸老爹近乎猙獰的從牙齒縫裡擠出這一番話。
“父親!啊噢——”樸勝基痛呼,因爲樸老爹的“武器”兇猛的攻擊。“還在看什麼,拉開老爺!”終於意識到樸老爹的氣不是敲他兩下就能完的,樸勝基忍不住了,朝看熱鬧的下人們吼道。
一旁驚慌失措的圍觀兩位主人鬧劇的僕人終於動起來了。
下人們能夠把樸老爹弄進門去真的很不容易,看離得最近的那兩個青紫的眼眶就可以認識到他們的確很不容易。
折騰進院子,管家急忙命人關上大門。也許樸勝基沒有走讓樸老爹沒那麼激動了,下人們也被驅散了。人一少,樸老爹自然就看到王和黃內官了。
“你們是?”樸老爹隱約覺得年紀較輕的那位有些面熟,但是他並沒有深入的思考在哪裡曾今見過對方,因爲他全部的腦細胞都集中在了一件事情上——
“居然還登堂入室了!!!!!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又是一陣推攘。
也許樸老爹終於覺得這樣的叫罵沒有實在的意義。有或者他意識到這幾年自己的兒子已經是一個擁有獨立判斷並且常常“固執己見”的人,他當然更有可能是他五十多歲的身體已經沒多少力氣了……總之,他停下了叫罵,用一種無力的,悲傷的語氣說道:“你現在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樸勝基很久沒有出現過得罪惡感最近頻頻光顧他。
“父親……”
“不要叫我!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娶個合適的妻子,那麼你還是我的好兒子。要麼——”樸老爹把目光移向王:“帶着那個男人滾,永遠都不要再踏進這個門!”
他的確對不起這個老人。他佔據了他兒子的身體,享受了他兒子的人生,現在卻傷害了這位父親。可是……感情是無法控制的,當感情和責任不能兩全的時候,我們只能盡力在這兩者中尋找平衡。從他將感情投入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他以爲自己可以讓事情不那麼糟糕,顯然,他低估了古人對家族和傳統的信仰。
選擇……
當事情發展到現在,王對眼前的情況有了一個猜測。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他甚至覺得今晚來這裡是他他有生以來做過的嘴糟糕的決定!
氣氛緊張的時刻,誰都沒有注意到柱子後面有一個悲傷的少女。
樸勝基“咚”的跪在地上,彷彿一記重擊,敲在王的心上,還有樸老爹。
樸老爹的臉上逐漸凝聚起深深的失望和悲痛。他用一種狠厲的眼神看向王,意味不言而喻。王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樸勝基的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樸老爹的眼神。他的心臟幾乎要揪成一團,糅合着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我不做這樣的選擇。”樸勝基的話讓王和樸老爹都愣住了。“無論是父親您,或者是……他,同樣是我所無法割捨的重要之人。我沒有辦法做出選擇,因爲我不能失去您或者他。父親,他是我所愛慕之人,是我渴望一同度過下半生的人。我知道您的傷心和失望,所以,我懇求您,有一天能夠接納他。”
他是我所愛慕之人,是我渴望一同度過下半生的人……
剩下的話王都聽不見了,只剩下這一句在他耳邊迴旋。
他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把這樣有違倫常的話宣諸人口……彷彿那是理所當然,如同日升月落一樣自然。
一時間,恍惚起來!
樸勝基沒有再多說什麼,默默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拉着王出門,登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