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奈何(3)



絮雪(番外)

我的名字叫趙絮雪。

寧梧只知道我叫絮雪,卻從來不知道我姓趙。寧梧在他沒有踏出修羅場之前他從來沒有問過我的姓氏,或許他出了修羅場成爲夜狼之主後知道了,因爲夙流傾國的時候,我看見他站在城池下,滿目的哀涼。

我姓趙,夙流的國姓。

我的母親只是一個婢子,國主偷歡,繼而有了我。我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個公主該有安逸與尊貴,而我卻要承擔着一個公主該有的責任。

因爲母親地位的下賤,我出生後,並不能如國主的其他女兒一般。國主雖給了母親一個安身之所,卻沒有給我們立命的資本,宮裡面的宮人大多都是當我們與他們一樣。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的生活過得都不如他們。

因爲母親被他們說成是勾引國主的賤人。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我的父親——夙流的國主,也是我在活着的時候最後一次見到他,之後再見便是在我死了之後,夙流傾國的時候,我看見他在城破之後那劍抹了自己的脖子。

國主將我和母親丟在一處,遺忘了五年。本以爲,他的到來我可以過得好些,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還有比做婢子更爲艱苦的事情。

因爲我生在柳絮風揚的日子,所以國主賜名“絮雪”。那一日,他作爲一個父親,作爲一個國主,他用他溫暖的大手拉着我冰冷枯槁的小手,一步步走上王座,從此我便成了夙流的高陽公主。

“高陽”是我的封號,有“高陽凌空,無有霾蔽”之意。那個時候,我太小,只覺得這個封號好聽,卻不知道國主將其賜予我的意義。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只做過一天公主的公主,而我就是,我想我應該被載入歷史的,讓歷史銘記這不幸的奇事。可惜,我這個只做過一天公主的公主,委實分量太輕,夙流國的史冊裡面我也只能以一句話的形式出現,莫說是整個西雲歷史。

後來,夙流傾國之後,夙流的那些史書皆被弗滄軍隊給焚燒旦盡了,我連一句話都沒有流傳下來。

那個時候,天下大戰正在醞釀之中,夙流島國,被洵夏與弗滄交互爭搶,國主被夾在中間,左右擺動,卻從來都是身不由己的。

那個時候,國主大概是想要擺脫這樣的困境,欲使夙流遠離中原的紛爭。夙流國沒有什麼強盛的力量,恰逢當時夜狼秘密向天下招人,國主便生了一個念頭,他是想借助夜狼的實力來保全夙流的穩定。

於是,她在他所有的子女中選中了我,賜名“絮雪”,封號“高陽”。由此可見,他待我寄以了厚望,他希望我能夠爲夙流帶來強盛的力量,從而給他的天下驅散陰霾,帶來光明。

在國主沒有賜予封號之前,我只是一個下等婢子,婢子中的婢子,處處遭人白眼的那種。我與母親的生活過得十分不易,世態炎涼,母親能將我養活已算是不錯,自然是不指望她把我養得白白淨淨的。

說實話,我委實沒有公主的命,即便是國主賜予了我封號,給了我上等綢緞做成的衣裳,我依舊成不了枝頭的鳳凰。我清楚地記得,當我穿上公主服飾的時候,柱子背後依舊有人在說我是個醜姑娘。

不過,夙流的祭司卻不是這樣說的。

恩,夙流的祭司,迄今爲止我依舊認爲他是個神棍,斷斷不能與弗滄的黎先生作比。

那一日,祭司摸着我的手,凝視我許久,方纔對我下了一個比較好的結論:公主絮雪,眉目清冷,氣質華貴,必如高陽懸空,拂照我夙流安泰。公主高陽,雖貌不驚人,體魄瘦弱,卻身體康健,骨骼驚奇,必可闖過天險,平安歸來。

很顯然,這個神棍在騙人,因爲事實證明,我並沒有活着走出夜狼的修羅場,根本不可能“如高陽懸空,拂照夙流安泰”。

那個時候我不懂,當真以爲祭司是在誇我。如今想想,還是“醜姑娘”比較中聽,雖是傷人,卻是實話。

因着祭司這樣的預言,我很榮幸地做了一天夙流的公主。那一天,我穿上了錦緞,我吃上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美食,恩,做公主的,委實很氣派。

只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一日之後,我從此被送進了地獄,躺在了血泊裡面,只此一生都沒能走出那裡的黑暗。

被送走的時候,國主贈與我了一柄寶劍,它的名字叫“承影”,後來聽說此劍乃是天下名劍,可與畫影媲美。開始的時候,我還不能理解名劍到底與普通的劍有何區別,當我拿着劍第一次傷人之後,我徹底發現此劍被譽之爲名劍,果然名不虛傳。

因爲那個被我砍了一劍的人,他的手臂從此廢了,而那一劍的威勢卻根本不足以廢去他的一條臂膀。那麼,只有一個原因,這柄承影劍本身帶着威勢。

如今想來,夙流的國主,也就是我的父親,他大概心裡面多多少少也是顧及到我吧,是以纔會將那樣一柄絕世的好劍配予我,只是可惜,我終究是辜負了他的期望。

是的,我被送去夜狼是有期望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白狼令,我出現在那裡的唯一目的就是白狼令。父王說:雪兒,你一定要拿到它,拿到它你就可以回來見到父親和母親了。

父王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目含笑,完全沒有一個國主的威嚴,暖暖的笑意,照得我的心都暖起來了。是以,我知道這個東西對我很重要。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東西需要我賭上自己的命。

第一次見到寧梧的時候,是我在夜狼的修羅場裡面待了整整一年,也就是說我是比寧梧早了一年進入夜狼的。

因爲自幼活得卑微,是以我記事的時間要比尋常的孩子早一些。

我清楚地記得寧梧第一天來到夜狼時候的樣子,極小的模樣,粉嘟嘟的小臉,那模樣當真是生得極美的。我敢肯定,他是我生前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當然,我不排除在我死後我也真的再次驚歎過天下第一美人的容色。

我比寧梧長了兩歲,四歲之前的他應該是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的,上好的穿着打扮,圓潤嬌嫩的小身段,當真是極小的身段,他連跑路都跑不穩。他第一次見到我,不怕死地拉着我的手,仰着腦袋喚我“姐姐”。那個時候,他眼裡的神色乾淨極致,天真得有些令人措手不及。

教習的師父說:從此他便是你的夥伴了。

於是,在我短暫的十六年中,我與他相處了十年。我見證了他從一個單純熱情的稚子,一步步演變成冷漠冷清的少年。

記得他剛來的頭一年裡面,特別愛哭,許是以前根本沒有受過一絲絲的苦。是以,只要稍稍受傷,他便會視若無人地嚎啕大哭起來。這個樣子的他,整得教習師父也頭大。

只是,日子久了,無人去心疼他,甚至無人去搭理他,他也便學着不再哭泣。他慢慢地不會忽地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但是,他總是會在無人的時候拉着我的衣襟狠狠地擦鼻涕。然後有些無賴地黏着我,指使我給他處理傷口。

他能依賴的也只有我這個日日夜夜待在他身側的阿姐。

當然,那個時候我自然也是不太搭理他的。只是,他那粉嘟嘟的模樣,眼裡瞞着委屈,就這樣怔怔地一瞬不瞬地望着你,他一望能夠望到半夜,我也終究有受不住的時候。

終歸是他得逞的次數比較多,只此,我便是意識到這個孩子很壞,卻也很聰明。而我,若是想要從這裡活着走出去,必須有這樣一位夥伴,這是極好的。

然而,終究也是他太過聰明瞭。一年之後,我便是很明顯地感受到了這孩子身上的變化。他不再哭了,甚至不會再拉着我的衣襟於私下裡偷偷地擦鼻子,每次受傷,他都會狠狠地咬着牙關,倔強地昂着他高貴的頭顱,一聲不吭。

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也便意識到他與我一樣是被家人給拋棄了,是以他眼裡的純真一點點地消失旦盡,陰霾一點點地攏進眼底,最後幽深得連我都有些害怕他。

雖然我說我見證了這個男子的成長,可是若是要說這個男子到底是何事改變的,我也說不清楚。

他的改變仿似於一夜之間,一夜之間,他斂盡了光彩斂盡了熱情,他開始沉默着,一直沉默着。他總是斂着眼簾,一個人靜靜地在一處,不願意在與周側的人有

任何來往,甚至是我,他似乎都不再願意擡擡眼皮多看一眼。

而我,卻不經意間將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這一落便再也沒有移開過。

是的,我竟然會愛上了這個比我小的少年,這一點即使我自己都爲之驚悚,卻又不得不承認。

我愛他,我很確定。

但是,我的愛必須不動聲色。因爲我知道,這個男子早在他沉默只是便是失去了“信任”這種東西。在以後的歲月裡面,我看手上不斷染着鮮血,我們冷眼望着那些曾經的好友,抑或是情人相互背叛、相互傷害,極盡了一切手段,終究是你死我活。

我們不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而我唯一不讓我的感情受到玷污的方法便是不動聲色地愛下去。

是以,我愛他,而他卻一直不知道。

我愛他,並不曾因爲我愛他而是我們之間熟絡起來,反是更沉默了幾分。

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話,最多也不過是談論如何應敵,那也不過是一兩句的交談,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冷冷開口,淡淡回答,沒有任何情緒。

我與寧梧之間很有默契,畢竟是從小便在一起生活的,他的性子我再瞭解不過,每每他一個眼神,我便能知道他要做什麼,或者是他希望我如何配合他。是以,我們每次都贏得很漂亮。

慢慢地,我們都意識到對方極有可能成爲自己最大的障礙。於是,我們在一邊極力配合的同時,又相互提防着。是的,我們相互提防着。我知道他一直都防着我,因爲我的目標便是白狼令,而唯一能夠威脅到我的,也便只有他。

我也是防着他的,我怕他會殺我,他的殺念從不間斷,我有時候真的很害怕他會突然向我下手。因爲,若是他向我下手,我不敢確定我會不會還手,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確定我到底想要什麼。

真正決定選擇他,是在參加角逐的前一個晚上。

一如以往,他靜靜地坐在一處,燭火照在他的臉上,他斂着眉目,好看的長睫掩去了眼下的神色,燭火明滅變幻,我看不清他的眸色。

那一刻,我忽的意識到,我應該在這個少年的生命裡留下些什麼,那是我唯一愛的人。

在那之前,我的國主曾今傳過話來,告訴我,我的母親已然去世,而她唯一的希望便是我能夠那大白狼令。我知道,國主是想用母親的意願來鞭笞我,可是,他卻沒有想到,母親去了,在那片國土之上再也沒有了我想再見到的人。

是以,國主的這一計策,算是徹底失敗了。

而我之所以還一直停留在這裡,只是因爲我想要陪着那個少年。

在我沒有愛上那個少年之前,我心裡只有白狼令。因着長年的執着,我時常徘徊在白狼令與寧梧之間。

我曾經想要放棄過白狼令,可是在報名參與角逐之時,我忽地意識到自己不能放棄,我必須進去陪着他一道殺戮。爲了他,我必須活着,只有我活着,他才更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外人皆流傳,夜狼乃是人世之上最爲強悍龐大的殺手組織,裡面出來的殺人都是西雲大陸頂尖的高手。殊不知,那些有命奔走在西雲之上的夜狼殺手其實並非是夜狼裡面最爲強悍的人。身手比他們更爲敏捷,武功比他們更爲高深的殺手,大多都死在了夜狼的修羅場上。

每個人都想走上殺伐的巔峰,拿到那枚白狼令,幾乎等於掌握了西雲之上一切暗殺的力量。但凡有爭心的強者都會參加那一場不定期的修羅殺戮之角逐,那一場角逐,最後活下來的只能有一個。

那個時候,我不可否認,寧梧是很強。可是,他終究也不是我的對手。而我卻不能確定我是否是最強的,我更不能確定如果寧梧在這修羅上進行一輪一輪的殺戮,他是否夠走到最後。

角逐白狼令主的時候,寧梧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他很年輕,那個時候的他已是夜狼裡面的佼佼者,很有前途。然而,卻也因爲他過於年輕,他的體力一直是我比較擔心的事情。

我是想靜靜地陪着他走完他這注定殺戮的一生的。

可是,我終究不能如願。

我的母親已經死在了我看不見的地方,我的父親從來沒有真正把我放在心上,我不過是他用來追逐力量的一枚棋子,他從來沒有在乎過我的生死,五歲之前沒有,五歲之後也不過是因爲看在白狼令的份上才認了我這個低賤的女兒。

我是夙流的高陽公主,然而,很可笑的是夙流一國卻沒有一個真心待我的人,也沒有一個我真正放在心上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我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婢子,從來沒有改變。所謂的“高陽公主”不過是扣在我頭上的一頂可笑的桂冠,他們都想利用我。

而我,卻因着他們的期望,掙扎在這個殺戮的戰場上,染浸了一身的鮮血。

寧梧,那個少年,那個第一次到來便暖到我心坎的男子,是我這一輩子唯一在乎的人了。

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知道,他一定有着極好的家事,他背後的力量甚至可以左右整個夜狼的命脈。自從他的出現,我便知道夜狼也有忌憚的勢力。

在進入夜狼之前,寧梧是一個被捧在手心裡的主兒,是以在我看來那時的他有些許的任性軟弱,甚至有些許的無賴。好吧,其實他性子裡面天生就有些許的無賴,直到現在,依舊存在。

在夜狼裡面長大的孩子是從來沒有什麼情緒的,受了再大的傷痛都不許哭鬧,嚴格的規矩、魔鬼般的訓練,從來容不得新進來的孩子有絲毫的懈怠。

然而,寧梧卻不同。他初來的時候,情緒非常飄忽,忽地躺在地上仰天大哭,這種事情沒有少幹。若是換成了其他孩子,定是有十條命都活不成。然而寧梧卻不一樣,夜狼裡面的教習師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不理會他,也沒有做出什麼意圖謀害他性命的事情。

如此,我便是知道這個少年與別人不一般。

後來,便是聽說,他的姑姑是前一任的夜狼家主。如此,很多人便是明白,這個少年很可能便是註定的白狼令主了。

只是,在結果沒有產生之前,誰都不敢斷定。於是,想殺死他的人也便多了起來。夜狼終歸是一個以實力說話的地方。

即便是寧家人,也一樣不會有例外。

這一次,寧家人是難得的孤注一擲,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寧梧一個人身上。以前,寧家人同時送進修羅場的子嗣絕對不可能只有一個,興許這一代寧家的嫡系子嗣少了些,是以只能送進來一個。

寧梧與我終究是不同。

一開始,我以爲他與我一般是被家人遺棄了。後來,在我們訓練的時候,我經常會感受到背後一直有一雙眼睛,那一雙滿含心疼卻又清冷決絕的眼眸,只是一眼,我便是斷定他是衝着寧梧來的。

寧梧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是我知道他是知道的。

在這個如狼似虎的地方生活得久了,便會喪失一切愛的能力,朝不保夕的生死訓練,優勝劣汰,我們見過太多生死,是以早已模糊了生死的概念。

但是,我很清楚,我是愛着那個少年的。

這個人世之上,還有在乎他的人,還有他遲早也會再去愛的人。而我,什麼都沒有。是以,我可以死去,而他絕對不能。

我不能陪着他走完一生,我必須進入修羅場,我們兩個人之間只能活一個。如果我進去,我很可能會死在他手上。當然,於我而言,我是必須死在他手上的。如果我不進去,寧梧很可能會死在別人的劍下,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是以,在進入修羅場的前一夜,我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贏到最後。

在修羅場裡面的殺伐持續整整半年,百餘場生死對決,那個少年於殺戮中愈發地深沉了。

在那半年時間裡面,我們各自忙碌着應付自己的對手,平日裡若是相見也沒有了什麼話。那個時候,我們不再是夥伴,他與我之間只是競爭對手。

我們再次對話的時候,是我們對決的時候,那也是在我的有生之年最後一次聽見他的聲音。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細細地端倪我,也是最後一次。

而我,卻一如以往那般靜靜地望着他。他低

斂着眉目,握劍在側,他眼底絲毫的情緒都沒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當他看見我握劍而來的時候,他有微微的顫動,那種顫動不是源自意外,而是源自我的力量的威懾。

這半年間,我所挑選的對手都是比較強悍的,有好幾場較量,我甚至差點丟了自己的性命。然而,我終究是掙扎着活了下來。

選擇強勁的對手,無疑對於提升自己也是再好不過的了。我身手本來就要比他稍微快了那麼一點,半年下來,他雖有提升,卻也是不及我的。

爲了他,我極盡了我一生的光彩。我很慶幸,我還能活着在最後見到他,我也很慶幸,站在他對面的人依舊是我。

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沉默許久終究也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語:不曾想會是你我相遇。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依舊很冷,他有料到會是我,卻偏偏說了這麼一句話。他假裝無情,甚至欺騙了他自己。他說他不曾想會是我,他只是從心底不願意看到我與他對陣,這一點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他們說殺手都是無情之人,恰恰相反殺手的情都埋在了心裡。

我說“意料之中”,我就是爲他而來,而論誰擋在他的前面,我都必須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自然是在我的預料之中的。

他說他不會留情的,我淺淺地笑。這不是必須的麼?那個時候,他的心裡只有白狼令,他冷清冷性,爲了保護自己,他不懂愛,也不會愛,他根本就不愛我,是以爲了白狼令他自然不會在意我這個陪了他十年的夥伴。

而我,要的便是他活着走出去,自然也是不希望他手下留情的。

然而,他握劍的手不動聲色地顫了顫。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我會如何應對他的招數。我們兩個太過熟悉,能戰勝對方的唯一手段便是在對陣的套路上做文章。他畢竟太過年少,有些慌措。

這些年我們在應敵之時都是我配合他,他的心裡想的,只要一個眼神我便知道他下一步需要我做什麼。然而,他卻從來沒有見識過我的作戰方式。是以,於他看來,我終究成了他不可戰勝的對手。

只是,他卻不知道,其實我並聰明,我將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這些年我費盡心思去揣測他的心思,甚至忘記了自己好需要活下去的本事。是以,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如何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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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的劍穿透我的心臟的時候,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有些許的慶幸,我終於死在了他手上,從此或許我就活在了他的心裡。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我希望自己活在他的心裡,他的一生一世。

那一劍來得太快刺得太深,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在我死的時候,我突然很想與他靠得近些,於是我握着長劍狠狠地將它貫進我的胸膛,穿透我的心臟。

我在他的眼裡看到了驚駭。

我疼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我倒下去,想告訴他: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着。然而,我終究沒有把話說完,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他抱住我,鷹隼一般的眼眸死死地鎖着我。我知道他想問什麼,因爲他那個不懂愛,是以他根本不會明白他待我有多重要。我望着他,死的時候我很想告訴他,我喜歡他。可是,我終究再也開不了口。

最後的時候,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沉痛,於是我走得很滿足。

只是,很久以後,我便發現我錯了。我本希望能夠在他生命裡留下些什麼,可是看着爲我徹夜難眠的時候,我很後悔。我想,我大概不該在他的生命留下任何東西的,那樣他也便不會如此辛苦了。

我要他好好活,他雖活着,卻沒有好好的。

我第一次見到夏淺的時候,是在她召喚我的時候。因着她的招魂,我出現在她的眼前,此一次出現應該是把她給嚇着了,雖然她表現得很鎮定,可是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夏淺是個細膩的女子,我知道我死的時候很難看,而她爲了不傷害到我,從來都沒有問過我有關這類的問題。

嗯,她是熱鬧的人,許是在出閣之前在府上憋得久了,她待任何東西都很好奇,問東問西是必然的事情。我想,她一定很好奇我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副抽摸樣,我已經很坦然地準備了我的答案,可是她卻從來沒有開口問過。

我很喜歡她,她很熱情,儘管寧梧一直躲着她,她卻從來沒有氣累過。每次她都能笑得很明媚,她笑起來的時候很有感染力,照得我心裡暖暖的。

我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可是我卻不討厭熱鬧,尤其是夏淺的熱鬧。她總是很有活力,知道的東西也很多。她看着簡單,卻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說話做事總有她自己的原則,很有分寸的一個女子。

寧梧總說她性子跟男人一般,其實不然,她心思細膩的得很。沒有人告訴過她,寧梧心裡想着一個人,然而夏淺卻是猜到了。寧梧有另外一個名字——寧絮雪,他是用了我的名字,只是如此一個名字,她便是斷定他心裡想着的便是絮雪。

夏淺說人總應該活得快樂一些,傻人多福,她倒是希望自己沒有哪種玲瓏心思,當真是極笨的那種,然而偏偏她不是。她每每說這種話的時候都笑得很開心,然而卻又讓我看到莫大的無奈。

她說,女人太過聰明終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瀟湘便是如此。

我很贊成。

只是可惜,她終究也沒有那樣好的福氣,因爲她比瀟湘更聰明,是以,在寧梧的事情上,她終究逃不過悲傷。

自從死後,我便沒有再想過讓寧梧知道我的存在,她也答應過我不會將我供到寧梧面前。是以,在寧梧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她不甚高興。那個時候,她難得的露出了的虎牙,恨不能撲上前去狠狠地咬上他一口。

那個時候,她像是完全炸了毛的獅子,兇狠的眼神,冰冷的語調。我看着她那頃刻間張狂起來的毛髮,卻又因着寧梧的威懾不得不順下氣焰,委實覺得她可愛得緊。

她終究拗不過寧梧的,她的性子很倔,只是因着她心裡有他,是以她總會做出讓步。

她希望我能夠與寧梧說些話,只是我終究不能答應她。我已經死了,我很清楚。寧梧這些年活在過去,或許如他所認爲的那樣,他心裡有我。然而,我想,他待我的感情應該是愧疚多過其他。

因着對我的愧疚,寧梧一直不願意回頭去看這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女子,或許他潛意識裡甚怕自己背叛了他這麼多年來的執着。然而,感情這個東西並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一如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會喜歡上這個男子,這個男子又是何時將我放在心裡。

夏淺的存在是如此不容忽視,即便是寧梧躲她躲得遠遠地,卻也終究不能阻擋她明媚的溫暖。

我想,寧梧是愛她的,只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夏淺通常喚他“寧梧夫君”,他素來嫌棄,然而當她喚他“寧梧兄”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神色的顫動。我想,那個時候他應該也感受到這個女子心境的變化了,是以纔會有些失措。

寧梧似乎有很多話要對我說,那些他想說的,我都知道,他自己也明白,是以最後他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那些年我沒有在意你;對不起,是我太過年少,錯過了我們的相知;對不起,在你付出的時候,我還在怨毒着你;對不起,我背叛了我的執着,我娶了她人爲妻……

不是。

都不是。

他說:對不起,我沒有好好活。

我希望他好好活,而他卻沉溺在過去,這纔是他最大的錯!

然而,聽到他親口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我終於也釋然了,他終於可以走出我留給他的陰霾,他終於拿起放下了。

我走的時候,告訴夏淺不要放棄,我希望她能夠一直站在他的身後,一直握着他的手。這個人世裡,除了這個明媚的女子,我再也捨不得將他留給別人,也只有這個女子,纔會讓我放心得下。

我想,這三年裡,寧梧欠着這個女子的,也應該到了還的時候。

我早已不屬於這個人世,如今這裡也沒有了我牽掛的人事,是以終究也是該我離開了。人鬼殊途,我終究不能再待在這裡。

如此,甚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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