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魚塘。”我吐着煙霧說。
“魚塘?”王璽即刻表示出不解,“他媽的什麼魚塘?”
爛耳朵趙對他擺了擺手道:“你不說話,聽他繼續說。”
“哪裡的魚塘?”爛耳朵趙問我。他一臉嚴肅,眼神抓住我的雙眼不放。
他那狡黠的目光彷彿有股說不出的力量,讓我有些緊張。據說人撒謊時眼珠子容易亂晃,我擔心自己的謊話被他識破,便又低頭抽了一口煙,很自然的擺脫掉了他緊抓不放的眼神。我頭也不擡的說:“在國道邊,一個村子裡。”
“哪條國道,318還是209?”爛耳朵趙立即咄咄逼人的問道。
“318。”我擡起頭說。
“有多遠?”
“我不太清楚具體的距離。”
“利川方向還是宜賓方向?”
“宜賓吧。”我說。
爛耳朵趙緊盯着我的臉,想了一會兒又說:“那我問你,到那裡需要多久?”
我假裝思索了會兒,回答道:“一兩個小時吧。”
“一兩個小時?”爛耳朵趙懷疑道。“那你們一去一來的話,要用四個小時,從你們動了我的弟兄,再到我來到機場,這期間恐怕沒有四個小時吧?”
聽到“機場”兩個字,我的心不免顫了一下。
“當然沒有,”我擡頭和他對視,努力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語氣說,“她們自己開車去的。”
和他一對視,我不免又緊張起來,生怕這臨時編纂出來的謊言被他識破。我努力堅定住自己的眼神,不斷對自己催眠說: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說的話全是真的。
其實,測謊那需要去看什麼眼神,只需要伸一隻手到我胸脯上,感受一下心跳就行了。
爛耳朵趙看着我,緩慢的眨了幾下眼皮,又問:“魚塘就在國道邊?”
“不,走到魚塘還需要半小時左右。”我將菸頭丟到地毯上,用腳踩熄了,“我說了,那地方在一個村子裡。”
話畢,爛耳朵趙緩緩地點頭,沒有再接話。
看他的樣子,想必是就快被騙住了。我在心裡緩緩的鬆了一口氣,心說只要把他騙住,這計劃的第一步就要成功了。
說是計劃的第一步,其實我的腦海裡並沒有什麼完整的計劃。我只是想通過謊言,讓他們把我帶到外邊去。到了外邊,我總能再想出其他辦法的。
應該可以的。
“什麼鬼魚塘?”黑皮發話了,他把電鑽扔到寫字檯上,“這城附近我都熟悉,你給老子說個具體的地名,我馬上帶人去找!”
“我不知道地名,我是從外地來的,只知道那地方在國道邊上。”我不緊不慢的、用一種很真切的語氣對他道。
爛耳朵趙沒有理會我和黑皮的對話,他目光移向王璽幾個說:“這樣,你們三個開車,帶他出去找。”
“你記得路吧?”爛耳朵趙說完又回頭問我道。
“記得。”我點頭道。
“行,你們帶他上車,他來指路。”爛耳朵趙眯寬了眼睛對我說,“我給你六個小時的時間,多晚十分鐘,我就多殺一個人,你記好了。”
王璽幾個對他點頭。
“要不我也跟着去吧,待在這裡也是閒着?”黑皮對爛耳朵趙建議道。
爛耳朵趙搖了搖頭,給出了否定的回答。他看着我,繼續對王璽幾個發話道:“要是到了那裡,瞧不見人的,直接斃了,不用帶他回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淡然而又兇狠的眼神盯着我,讓我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黑皮也沒有繼續請求爛耳朵趙讓他和我們同行,他附和着爛耳朵趙的話,對王璽幾個叮囑道:“除了趙哥說的,還有就是,這小子要是有一點兒不老實,隨時都可以做掉。”
“去吧,現在就去。”爛耳朵趙繼續命令道。
王璽幾個站在原地對視了幾眼,其中一個人的表情犯出了猶豫,他向爛耳朵趙請求道:“趙哥,要不咱吃了晚飯再去吧,反正到了晚上我們精神也好,不急這一會兒。”
王璽和另一個人也跟着點頭,就差流出口水了。我突然想到一句俗話:酒飽飯足思淫慾。是吧,他幾個現在正餓着肚子,哪有心思大老遠的跑出去抓女孩兒呢。
爛耳朵趙不爲他們的話所動,搖頭道:“不行,現在就去。你幾個放心,回來了有你們的份兒,又不是第一天跟我了。”
王璽幾個聽到了爛耳朵趙的保證,只好勉強的點點頭。
之後,三個人呈等邊三角形圍住了我,王璽帶頭,將我請出了客房。乘着電梯下了樓,三個人帶我回到了一樓的大廳裡。
天已經是快黑透的傍晚了,大廳裡亮起了幾盞燈。有兩三個人坐在沙發邊玩撲克,其中有個人就是那個被爛耳朵趙稱作“浩然”的黑帽男。
他們和王璽幾個大大咧咧的打了幾聲招呼,問這是帶我去哪兒。王璽很是自豪的說:“哥幾個這趟一出去,回來的時候就能帶上兩個美妞兒。”
“這孫子說了?”黑帽男合上手裡的撲克,問王璽道。
“說了,趙哥使的那些招數,他能不說嗎。不過他說的地兒在國道上,有些遠,要開一陣子車。”
“那成,路上注意,國道的路況不怎麼樣,開夜車危險。”牌桌上的一個人對我們正色囑咐道。
王璽全然不領會他的囑咐,唧唧歪歪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幾個省着點兒肚子,給我們留上幾碗羊肉湯,我就謝天謝地了。”
環顧大廳,我沒發現傻胖白無常的身影。想必他正在廚房裡剖腸剮肚吧。我本想着,要是能遇上他,我就能遞給他幾個眼神,他也就能告訴王叔他們我去哪兒了。但仔細一想這也沒啥必要,反正大家都被鎖在不同的房間裡,就算知道我去哪兒了又能怎麼樣,也只能被鎖在房間裡,望牆興嘆。
我突然又想起,白無常說我們死掉了一個人,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是誰。等會兒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問問王璽。
王璽幾個和牌桌上的人嚷嚷完了之後,就又帶着我走出了賓館大廳。賓館門前很寬敞,停着好多車。但天色快黑透了,我數不上來數量。但能猜到,這全都是爛耳朵趙他們的。
押送我的其中一個人,從兜裡摸出了車鑰匙,對着車羣一按,就看到裡邊有開鎖時閃爍的燈光。記住了車燈閃爍的位置,我們便朝着那個方向,擠進車輛之間的縫隙。
依舊是昨天那輛路虎越野車。王璽和另一個不會開車的人,一左一右的將我擠在後座裡。他倆嫌步槍太長,在車裡邊不好使,就把步槍扔到了座椅後邊兒的空間裡,然後叫開車那人拿出了一支手槍。王璽右手拿着手槍,圍進左手的手臂,但槍口卻牢牢的頂在我的腰部。
王璽打開車內部的頂燈,對我笑了笑,意思是我敢有什麼動作,他隨時隨地都能對我開一槍。
我對他回以一個淺淺的微笑,意思是我知道你現在牛逼,我不會往槍口上撞的。
“怎麼走?”駕駛座那人發動了汽車,轉過頭問我道。
“往國道走啊。”我說。
“你記不得我是從利川來的嗎,這城裡那麼大,我咋知道國道怎麼走?”他駛出越野車說。
我心說你既然以前認識我,就他媽記不得我是從外地來的嗎,我又怎麼會記得城裡的路怎麼走?
但這只是心裡話,我要是跟他們起口頭衝突的話,估計王璽又要用槍托砸我了。我想了想說:“紅旗大橋,你知道嗎?”
“沒聽說過。”司機回答道。
“要不交上黑皮哥一起吧,他認得路。”坐在我左邊的那人提議道。這人瘦高瘦高的,說話的聲音也很尖銳。像是爲了方便表述,我們暫且把他稱作瘦猴吧。
考慮到黑皮要是坐進車來,我能活命的希望就更加渺茫。我只好立即壓住瘦猴的話,放開聲音道:“這樣吧,你往昨天來找到我們的那條路開吧,到了那裡我就能記得路了。”
司機沒有回答我,只是自顧自的把車拐進了馬路里。我吐了口氣,總算沒有叫上黑皮。而且這點兒記憶,他應該還是有的吧。
車裡很暖和,坐在裡邊比衛生間裡舒服多了。車窗也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或許是越野車本身的隔音效果好,幾乎聽不見引擎的轟鳴聲。車內部的頂燈,安裝在我頭頂的上方。金黃色的燈光灑下來,左右兩側車窗外本就被黑暗吞噬的街景,就更加看不清,只能辨清正前方車燈照射出的範圍。
這讓我的眼睛很不舒服,但又不敢要求王璽關掉他。我要是主動提出關掉燈,他肯定會以爲我在打什麼歪主意。
我索性就閉上了眼睛,不再去顧及周圍的情況。王璽幾個又開始抱怨起爛耳朵趙的決定,嚷嚷着現在肚子餓,哪有什麼精力出去找人。他們這一抱怨,倒還把我的食慾勾了起來。仔細一算,被逮到賓館的一天半以來,除了白無常給我送了幾口餅乾,我的肚子就沒進過食。
越想越餓,只能不停的咽口水。
但理智告訴我,我現在不該去想這些問題。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得把下一個步驟計劃出來。木已成舟,我已經騙過爛耳朵趙,暫時離開了賓館,完成了計劃的第一步。但要是我在這過程中想不出來第二步,這大晚上的真帶他們去國道吹冷風,我必然是死路一條。
王璽用槍口抵着我,時刻警惕;另一個人握着我手銬上的鐵鏈,緊抓不放;車軲轆轉動着,離我謊話中的國道越來越近。
我該怎麼做?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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