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擡眼看過去,發現這位走進來的老大夫十分眼生,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這應該是不認識的人才對,可爲什麼會幫自己打這個包票呢。
“錢教授,你老怎麼到這裡來了呢!”
病房裡認識這位老大夫的人,就紛紛打着招呼。
胡院長更是親切上前,道:“錢教授,你來我們市中心醫院指導工作,應該提前通知一聲,我好組織大家一起過來觀摩學習啊。”
錢教授微微一點頭,“唔”了一聲,就算是跟胡院長打過了招呼,然後直接穿過衆人,來到曾毅的面前,伸出雙手,熱情道:“曾助理,你什麼時候到的乾州?真是沒想到啊,會在這裡遇見曾助理你。”
曾毅一聽這個稱呼,就有點反應過來了,伸手跟對方握住,道:“您老是我們京城醫院的……”
“我是老年心血管科的副主任,這次院裡派我帶隊前來乾州進行醫療教學援助方面的工作,在出發的儀式上,曾助理還給我們講過話呢!”錢教授抓住曾毅的手,使勁晃動着,對於這位年輕的院長助理,他可是印象極其深刻,趕走了不學無術的副院長李益善,還在全院開展以老帶新的工作。
錢教授在京城醫院工作幾十年了,見過幾任的領導,大多都是混日子的,人浮於事,而曾毅算是一個特例,以掛職鍛鍊的身份,卻在很短的時間內,促使官僚風氣最重的京城醫院做出了良性方向的改變,這非常了不得。如果能讓曾毅在京城醫院待的時間更長一些,相信京城醫院一定會有更大的改觀,再差,也不至於被協和、軍總院越拋越遠啊。
“錢主任,辛苦了!”曾毅笑着說到,沒想到還能在這裡遇到京城醫院派出的醫療援助隊伍,道:“在這邊的工作上還順利吧?”
“都好,都好!”錢教授鬆開曾毅的手,道:“謝謝曾助理的關心。”
曾毅笑道:“我現在已經不在京城醫院工作,錢主任千萬別再這麼稱呼了。”
錢教授跟曾毅客氣寒暄了幾句,然後站定身子,微微側過臉,面色一肅,看着那些仍舊一頭霧水的大夫們,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曾毅,曾助理。曾助理不僅是我們京城醫院的領導之一,同時也是我們京城醫院的醫學大權威,多次成功挽救老同志的生命危險,並出色完成重要的保健任務,受到了上級首長和老同志一致肯定讚揚。”
哇呀!
胡院長的嘴巴就長大了,眼中全是不可思議之色,眼前這個年輕到不像話的人,竟然會是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
病房裡的其他大夫也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了,京城醫院那是什麼地方,進出的全是中央機關的領導,能在那裡擔任院長助理,絕不是普通的人啊。
就拿眼前的這個錢教授來講吧,他被京城醫院外派到乾州市搞醫療教育援助工作,這說明他在京城醫院肯定不被重視,真正的一線專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出京,那都是要隨時應付領導的突發情況的。
可錢教授到了乾州,在歡迎京城醫院醫療工作隊的儀式上,不僅市裡各大醫院的院長集體到場、主管文教衛的副市長出席、省衛生廳的廳長致歡迎詞,就連乾州市的市長,也趕到了歡迎宴會的現場,親自向錢教授一行人敬了酒。
領導大老遠過來,參加這麼一項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活動,奔的就是京城醫院的這塊金字招牌。京城醫院的專家,平時因爲工作性質,經常跟中央部委的領導以及家屬接觸,人脈就是無形的財富,今後市裡省裡如果有大項目要進京跑動,這些專家肯幫忙牽線的話,你不知道要省多少力氣呢。
錢教授一行人在乾州,所到之處,必定是高規格的禮遇,就是各大醫院的院長、醫學院的校長,那都是要處處陪着小心的。
白木通也是非常意外,他對曾毅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曾毅是南江省保健委專家那裡,他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兩年時間,曾毅就發展到如此地步,竟然到京城醫院擔任了院長助理,之前從來沒聽說有中醫大夫能夠擔任這個位置啊。
“曾……曾助理……”胡院長回過神來,立刻上前伸出手,道:“不知道是你大駕蒞臨,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包涵啊!”
“胡院長客氣了!”曾毅笑着打了招呼,但是沒有同對方握手。
胡院長有些尷尬,自己剛纔都把人家斥爲“來歷不明的人”了,人家心裡有意見,那也是在所難免的。看着曾毅的年輕面孔,胡院長心裡感慨不已,自己熬到了快五十歲,才混了市中心醫院副院長的位置,正處的級別,可這個年輕人才多大啊,竟然跟自己一樣,也是正處的級別。
這真是人比人得丟,貨比貨得仍啊!
胡院長心裡更是後悔不已,比起錢教授這位心腦血管科的副主任,曾毅這位院長助理,那纔是實打實的強力人物,再怎麼巴結錢教授,那也趕不上院長助理的一隻腳。可惜自己剛纔有眼無珠,把人給得罪了,否則搭上人家這根線,那可是直通部裡了,今後就算不能平步青雲,但再上一層是絕對沒問題的。
想到這裡,胡院長的腸子都悔青了,自己竟然爲了一個白木通,而得罪了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白神醫再厲害,那也只是個大夫,真要論社會地位,甚至還不如自己這位副院長呢,白木通頂多就是能在領導那裡提自己一句,概率還非常低,可曾毅卻是實實在在衛生系統的人,兩者手裡掌握的話語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我看就按照曾助理的方案先吃一劑吧!”胡院長轉得倒是挺快,道:“有曾助理出手,相信肯定能夠藥到病除!”
曾毅還是那句話,道:“這個還是交給病人和家屬來決定吧!”
錢教授此時看着病房裡的三張病牀,道:“請問,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叫做馬恩的患者?”
曾毅就有些意外了,自己本以爲錢教授今天是到乾州市中心醫院開展工作,偶爾路過,正好碰見了自己和白木通的辯論,但聽他這麼一講,似乎他也是也專門衝着馬恩來的,曾毅就問道:“錢教授不認識馬恩博士?”
錢教授搖了搖頭,道:“是這樣的,這位馬恩博士是許老以前的學生,聽說最近回國辦事,突然病倒了,許老得知此事之後非常關心,許部長也有指示,所以院裡就安排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看是否有派專家過來的必要。”
許老?許部長?
病房裡的大夫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露出震驚的神色,衛生部裡,可只有一位姓許的部長,那就是部長許盛容。
胡院長這時候不僅是腸子青了,連臉都開始發青了,誰能想到躺在病牀的一個大胖子,會是許老的學生啊,他急忙就道:“錢教授,這位就是馬恩馬博士了,剛纔曾助理已經做過詳細的檢查了。”
錢教授也是很意外,沒想到曾毅還走在自己前面了,他道:“既然有曾助理出手,那我就放心了,院領導和徐老也該放心了。”
胡院長又聽出了一層意思,徐老也是知道這位曾毅曾助理的。
一直病牀邊不吭聲的關正波,在短暫震撼之後,臉上神色就變了好幾變,他和馬恩是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但至於馬恩上大學之後的導師是誰,他就不清楚了,他也是剛剛纔知道,馬恩的老師,竟然是許盛容部長的老父親,這可是非常強力的關係啊。
躺在牀上的馬恩,此時就要掙扎着起來,他也是前兩天跟許老通電話的時候,無意中提了一句自己生病的事情,誰知許老竟然如此重視這份師生情誼,還安排了京城醫院的教授專程過來了解病情,這讓馬恩很是感動。
“躺着,躺着!”胡院長第一時間出現在牀邊,按住了馬恩,道:“馬博士,你現在不方便活動,等吃過曾助理的藥,那時候就可以隨意活動了。”
白木通牙根咬得嘎嘎作響,這個可惡的胡院長,簡直是卑劣至極,不知道曾毅身份之前,使勁巴結自己,知道曾毅身份之後,又能立刻把自己這位神醫扔到大海溝裡去,這份變臉的工夫,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只是白木通現在半句話也插不上,有京城醫院這塊金字招牌頂着,自己這位神醫就完全不夠看了。
馬恩的父親上前跟錢教授握手錶示感謝,最後道:“錢教授,您看現在馬恩的病該怎麼來治療?”
錢教授毫不猶豫,道:“這方面就得問曾助理了,他是大專家,他說的辦法一定能行。”
馬恩的父親就回身看着曾毅,道:“曾助理,你看……”
曾毅這時候也不客氣了,治病要緊,他道“先按照我的方子吃一劑,等排出小便,就沒那麼痛苦了,再按照白前輩的方子來治療,達到‘標本兼治’的效果。”
馬恩的父親就點了頭,道:“爲了馬恩的病,辛苦你們這麼多的專家親自過來,我這裡替他謝謝你們了,真的很感謝。”說着,馬恩的父親彎着身子,向衆人道謝,誰也沒落下,包括那位胡院長在內,他也都進行感謝了,馬恩的父親是個很明事理的人,把一碗水端得很平。
胡院長就道:“沒看到馬博士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嘛!大家都別在這裡站了,馬上按照曾助理的方子去抓藥,煎好之後立刻送來,越快越好!”
白木通有些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今天一比,自己再次落了下風,而且還被曾毅抓住辯證中的一個大失誤,如果自己之前辯證的時候能夠考慮得更周全一些,而不是想着如何壓曾毅一頭,可能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失誤了。
中醫對付這種急症,不是沒有辦法,但在自己身上沒有得到丁點的體現,反倒是曾毅給在場的西醫大夫上了一堂課,維護了中醫的尊嚴。
想到這裡,白木通更待不住了,沒等助手收拾東西,他就邁步朝外走去。
曾毅看到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追上去,自己此時上前,無異於打臉,會讓白木通更難堪的,自己教訓白木通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把事做絕,還是留一線比較好。
馬恩的父親,卻是快步追了上去,道:“白神醫,我送送你!”
二十多分鐘後,醫院送來了煎好的藥湯,按照曾毅的煎法,四分水煎去三分,眼下只剩下濃濃的半碗藥湯了。
馬恩的膀胱已經快爆炸了,硬着頭皮把這半碗藥喝下,不到五分鐘,他的臉色突然一白,還沒等開口說話,下面就像開了閘的水庫一樣,洪水傾巢而泄,片刻之間,就把病牀弄溼了一大半。
還好馬恩父親一旁反應及時,趕緊拿來了便壺,否則馬博士能把這積攢已久的一泡尿,全撒到這張病牀上去。
這泡尿的時間可真夠久的,足足三分鐘還多,馬恩才把膀胱給排空,當時臉上出現十分舒服的表情,憋了這麼久,終於能夠痛快地撒出尿來,換了誰都會舒服無比的。
在場的醫生,此時終於相信,曾毅的那番理論不是隨口瞎說的,事實已經證明了馬恩小便不通的情況之所以會越來越嚴重,跟使用了大量的利尿劑有着極大的關係。
這讓現場所有的大夫都上了一堂課,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呢,小便不通用利尿劑無效,而用固縮小便的藥,反倒是大通特通,這跟自己所掌握的醫學知識,完全是相反的。
胡院長也是詫異不已,中醫治療方案之靈活,簡直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利尿不行,還可以反過來用縮尿,而且還收到了奇效。這方面西醫根本想不通,只要確定了一個病症的名字,西醫上治療的思路就完全標準化了,區別只在於用什麼藥、用多大劑量。
但絕不可能做到像中醫這樣,在治療思路上能夠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馬恩舒服了,那張牀卻遭了殃,好在胡院長機靈,道:“這裡就交給護士來處理吧,我爲馬博士另外再安排一間病房。”
馬恩看着牀上的一片狼籍,也有些尷尬,只得接受了胡院長的好意,他之前憋得難受,力氣全用在咬牙硬挺上了,此時渾身一舒服,才趕緊向曾毅道謝:“曾助理,謝謝你了,你真不虧是京城醫院的大專家,這藥太管用了,我這三十多年來,從沒感覺像現在這樣舒服啊!”
曾毅笑着道:“你不必太客氣,醫生就是要治病的。”
關正波此時上前,道:“馬恩,你這個樣子也不方便講話,要不我先帶你去換件衣服?”說完,向馬恩打了眼色。
馬恩就只好笑着道:“不好意思,那我先去換件衣服,一會我再向諸位道謝。”
關正波就帶着馬恩出門,等走遠了,附在馬恩耳邊低聲說着什麼,只是距離太遠,衆人也聽不清楚。
等馬恩換好衣服,衆人來到新的病房,是一個單人小套的病房。
馬恩的父親請大家坐下,又幫衆人倒了水,馬恩這才道:“曾助理,聽老關講,你是從東江過來的?”
曾毅就笑着拿出名片,道:“正式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東江省豐慶縣的代縣長,以前在京城醫院工作。”
馬恩接過名片,就露出吃驚的表情,道:“曾縣長可是我見過最年輕的一位縣長了,真了不得。”
曾毅又道:“馬博士同樣也了不起啊,你發明新型檢測試劑的事情,我可都聽說了。”
馬恩一聽,就直嘆氣,擺手道:“不提這個了,提起這個就讓我傷心啊,這次回國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曾毅笑了笑,道:“馬博士不要這樣悲觀。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乾州,就是想邀請馬博士到東江去,我們豐慶縣非常看好馬博士的這個項目,願意用最優厚的條件,把這個項目爭取過去,希望馬博士能鄭重考慮一下。”
馬恩有些意外,道:“曾縣長是爲試劑的項目而來?”他很疑惑,曾毅一會是中醫大夫,一會是縣長,現在又要搞試劑,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曾毅鄭重點了點頭,道:“我們是認真的,我這次就是代表縣政府而來的。”說着,曾毅打開手提包,從裡面拿出江波醫藥做的那份分析報告,放到了馬恩的面前,道:“我們也不是一時興起,這裡有我們委託專業機構做的報告,相信馬博士看完這份報告,應該能夠感受到我們的誠意。”
坐在一旁的關正波,就清了一下嗓子,笑道:“沒想到曾縣長遠在東江,竟然也知道這個項目,而且還做了這麼仔細的準備工作,真是令人意外啊。”
曾毅淡淡一笑,道:“機會永遠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對於那些根本無心做事情的人來說,就是機會放在眼前,他們也會視而不見的!”
從關正波那不太自然的笑容上,曾毅已經猜出了關正波的心思,之前乾州市否決這個項目,是因爲完全不懂這種試劑的價值,甚至連專業的分析報告都沒有做,而現在,乾州市照樣不瞭解這種試劑的價值,只是他們知道了一件事情,馬恩的老師是許老。
僅憑這一點,乾州市就會再賭一把,有這麼強力的關係不用,那就是極大的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