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半夏已經走進房間,背影決絕地不留一點餘地。那隻被拒絕的手無力地垂在單鬱助的身側,亞麻色的頭髮耷拉着,雨點順着完美的側臉滑下,一滴滴打在路面上,分不清那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就以那樣的姿態跪在雨中,任憑雨水砸在他身上,他也沒有動一下,也沒有站起來離開的意思。
還是被拒絕了麼?就算他跪下來求她,還是不行麼?她到底有多討厭他,要多討厭?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甜蜜的一切說變就變了,明明說好要結婚的,怎麼就分手了呢?怎麼就不愛了呢?怎麼就累了呢?愛情,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可以讓人反覆無常,痛不欲生?
心,好痛。單鬱助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像就要窒息。失去了蘇半夏,他竟然就像要死了一樣。他愛她愛得如此深麼?那爲什麼現在她不愛了?感情爲什麼不能像她一樣說收就收,這樣就不會心痛是麼?
雨水滲進嘴角,刺激着味蕾,又鹹又苦,這就是雨水的味道?還是他的眼淚?
透過窗戶,蘇半夏看着跪在雨中的單鬱助,他一動都不動,像尊雕塑,只是低着頭,任憑雨水將他澆透。
蘇半夏捂住嘴,嗚咽生生被扼殺在喉嚨裡,眼淚卻爭先恐後地從那雙咖啡色的眼眸中溢出。傻瓜,爲什麼還跪着?傻瓜,爲什麼不回去?傻瓜,這樣會生病的!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就這樣,雨下了一夜,單鬱助跪了一夜,蘇半夏在窗前看了他一夜。將近黎明,單鬱助的嘴脣已經近乎烏紫,臉色蒼白地嚇人,因爲一夜的雨淋,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膝蓋因爲長時間跪地,寒氣侵入身體,竟然是鑽心的疼痛,他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感覺快要死了一樣。
搖搖欲墜。單鬱助終於抵不住暴雨一夜的侵蝕,昏倒在地。在他閉上眼睛倒下的那一刻,蘇半夏那早已乾涸的眼睛竟然又溼潤了,她差點叫喊出聲,可是手剛攀上門把,又緩緩地縮了回來。她去幹什麼?把他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不就是她麼?她有什麼資格?
蘇半夏自嘲地笑笑,打電話給了蘇城一。
她眼睜睜地看着蘇城一將單鬱助抱上車,然後在城一望向她這個方向的一刻躲到了窗戶邊上。有時候殘忍纔是解決事情最好的辦法。只有殘忍才能讓他徹底死心。
黎明,洛卡卡的病房靜悄悄的。她還在熟睡,眉頭緊皺。從她家出事的那一天起,她的夢就一直充斥着血腥和死亡。她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原本烏黑的眼睛現在就像嵌在臉上的珠子,有些詭異。她的生命,從出事的那一天起,就已經終結。
牀邊站着的男子一襲黑色風衣,頭髮是當下最時髦的栗色,根根豎起,看上去霸氣無比。他的五官鮮明,不似蘇城一那樣的陰柔,也不似紀初浩那樣的邪魅,更沒有單鬱助那猶如雕刻出來的線條,可是看上去卻很乾淨,也算是出類拔萃。
“洛卡卡,如果當初你愛上的是我,現在恐怕就不會吃那麼多苦。”男子開口,是低沉的男聲,聽上去異常地舒服。
“初浩”牀上的人喃喃。
男子苦笑一聲,站立的身軀小小地抖動了一下,“還是忘不了麼?還是愛着麼?洛卡卡,你是不是從來不記得有我聶夙羽呢?”
月光從窗外透進,灑在男子的臉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銀粉,好看的眉眼此時暈染着悲慼,他從風尚學園的那一年起開始愛着洛卡卡,就算用強搶的手段也想要得到她,就算被自己蔑視,被自己看不起,他也小心翼翼地愛着她。當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他被一羣小混混襲擊,是她當時奮不顧身地替她擋了一棒子,然後忍住痛,對那些流氓說道:“我已經報警了,你們看着辦。”
聶夙羽想起那時候的洛卡卡就覺得特別可愛,明明害怕得要死,還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結果那羣小混混還真的被嚇到了,立刻丟下他們跑遠了。
他想,就是那時候愛上的吧,驚鴻一瞥,結果誤了半生姻緣。洛卡卡的男朋友從蘇城一變成紀初浩,然後到現在的單身,他只是在背後默默地看着,只希望有一天她能夠看見他,知道有一個叫聶夙羽的小子也在深深愛着她。
“洛卡卡,我愛你,你知道麼?”聶夙羽薄脣輕啓,淡淡的聲音在病房中轉了一圈然後消散。
“不要!”睡夢中的洛卡卡斷喝一聲,倏地睜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
“怎麼了,做惡夢了?”聶夙羽關心地上前,連忙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聶夙羽?”洛卡卡接過熱水,驚奇地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看看你。”聶夙羽坐在病牀旁邊,替她墊好枕頭。
“看我?”洛卡卡自嘲地笑笑,“我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沒死罷了。”
聶夙羽一陣心疼,洛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插不了手,紀家在商界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紀凌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只要他想要對付的人,要是別人插手,死得會更慘。聶夙羽不是不想救,而是沒有能力救,公司的主控權都在他父母手中,他們絕不會爲了洛卡卡去得罪紀凌。
“洛卡卡,跟我走好不好?”聶夙羽直視她,洛卡卡差點一口熱水嗆在喉嚨裡,她猛烈地咳嗽起來,有些好笑地問道:“跟你走?去哪兒??”
“不管去哪兒,我都不會再讓你收到傷害!”聶夙羽斬釘截鐵,目光灼灼。
這下洛卡卡笑得更開了,眼淚都笑出來了:“聶夙羽,你別開玩笑了。我爲什麼要和你走?”
“洛卡卡,我喜歡你!不!我愛你!我們結婚吧!”
“哈哈哈”洛卡卡笑得在牀上打滾,“聶夙羽,你今天吃錯什麼藥了?竟然向我求婚??哈哈,笑死我了!有沒有結婚戒指啊?”
“有!”聶夙羽聞言,立刻拿出揣在兜裡的戒指,“給!”
洛卡卡已經笑得接不上氣了:“聶夙羽,你玩得夠大的竟然下血本,連結婚戒指都買了,那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啊?”
“洛卡卡,我是認真的!”聶夙羽被她笑得有些光火,那麼嚴肅的事情在她眼裡竟然像個玩笑?!
“哈哈哈,認真的”洛卡卡依舊止不住地笑,當初他喜歡她就是因爲她救了他,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她和蘇城一在一起又分手,然後又和紀初浩在一起,現在又分手,她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現在說愛她,怎麼可能?
被洛卡卡笑得惱了,聶夙羽扳過她的肩,準確無誤地吻上了她的脣。他的吻技很青澀,卻不容忽視。
洛卡卡在被強吻的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她只覺得眼前忽然放大了一張臉,然後有柔軟的東西覆上了她的脣,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聶夙羽已經成功地將她放倒在牀上。
“洛卡卡!你!”從房間外突然衝進來的人的話生生地被裡面的春色給打斷。
洛卡卡下意識地推開了身上的人,擡眼望去,看見紀初浩穿着白色的病號服,手上還有沒有拔掉的針管,後面跟着一大羣醫生護士嘰嘰喳喳地叫道:“紀少爺,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不能隨意活動!”然後在看見病房裡的兩個人以後也都沒有了聲音。
紀初浩回頭吼道:“都給我滾出去!”
醫生護士看了看病房裡的情況,然後再看紀初浩的臉色,很明智地選擇聽他的話滾出去。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句話果然說得沒有錯啊。
病房又恢復了原來的安靜。紀初浩靜靜地看着洛卡卡,那顆淚痣妖媚無雙,攝人心魄。他就那麼靜靜地看着,眼睛裡彷彿有一片湖泊,沉靜地讓人害怕。
洛卡卡一陣慌亂,她下意識地不想讓紀初浩看見剛纔的一幕,她不想,她想向他解釋剛纔的情況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推開而已。他的眼神讓她心悸,更讓她心痛。
“你們在幹什麼?”良久,他從齒縫間擠出這麼一句話。
“紀初浩,你怎麼還敢來這兒?”聶夙羽緊握拳頭,指節發出咯咯的響聲。
紀初浩彷彿沒有看見聶夙羽,還是直直地盯着洛卡卡,一字一句地問:“回答我,你們剛纔在幹什麼??”
洛卡卡看着紀初浩,想到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害得家破人亡,心裡的那股恨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來。她莞爾一笑,拉過旁邊的聶夙羽,道:“你不是看見了嗎?幹嘛明知故問。還是要我重新演示一遍?”
紀初浩心口一疼,嘴脣立刻沒了血色。
看見紀初浩這副模樣,洛卡卡竟然有一種變態的快樂,可是心卻狠狠地痛着。她也覺得自己快瘋了,不想去傷害,卻又忍不住去傷害。只要一傷害,她就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儘管她也很難受。
“洛卡卡,你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對待我?傷害我你會快樂麼?”紀初浩的聲音溢滿痛楚,他快要被洛卡卡折磨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