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桐一生中從未這樣慌亂無措過,幾乎是以不要命的速度,更甚是連闖好幾個紅綠燈的情況下,往醫院的方向橫衝直撞而去。
卻在下一個路口,直直的要與一輛小車相撞而上,鬱桐驚恐的回過神來,急忙打着方向盤,可任她怎麼努力,車子根本就剎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車子朝一側的人行護欄撞了過去。
“砰”的一聲,由於慣性使然,鬱桐的身體往前傾,額頭直直就撞了上去,磕到硬實的操作盤邊緣,如果不是有安全帶勒着,只怕整個人都會直接被撞上擋風玻璃了。
一陣劇烈的疼痛和暈眩感朝鬱桐頭部襲擊而來,鬱桐擡起手抹了一把,手心上已經沾染上了鮮血。
鬱桐咬牙推開駕駛室的門,將車子棄在路邊,亦將對方的咒罵聲拋在身後,伸手就去攔計程車。
慶幸這會老天沒有再爲難她,一輛空的計程車恰好經過,鬱桐拉開後座車門,焦急地坐了進去,報了醫院地址,車子往前方衝了出去。
終於抵達醫院門口,鬱桐甩了張大鈔給司機,不管不顧的就往門診大樓衝了進去,穿過各色人羣,電梯都來不及等,提了一口氣就直奔而上。
急促的呼吸,慌亂的腳步,頭頂蒼白的燈光,死寂的長廊,勾勒出鬱桐此刻的心情。
“大小姐。”連姨聽見腳步聲,匆匆轉頭,見着是鬱桐,剛一開口,剛剛止住的淚水又再一次跌落了下來,泣不成聲,無法成言。
鬱桐強忍住內心幾欲崩潰的情緒,目光勾着那一扇緊閉的冰冷手術室大門,此刻頭頂上亮着紅色的光,是居心叵測的光。
“連姨,到底怎麼回事?”她顫着聲問道。
“調查的警員說,因爲雨天路面溼滑,後方的車車速沒有控制好,就這樣撞上了你柯叔叔的車了,夫人當時恰巧接到了電話,聽完之後,情緒一陣激動,一口氣提不上來,人就這樣昏了過去。”連姨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將當時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鬱桐聽着一時之間大腦都有些轉不過彎來,事發得這樣突然,而交通意外的事,是避無可避的,只是,爲什麼要降臨到柯叔叔的身上呢?爲什麼好人都得不到好報呢?
“大小姐,你這頭怎麼了?啊,都流
血了!”連姨抹了好一會淚,這才注意到鬱桐額頭上的傷。
鬱桐現在哪還有時間管這些,連忙安撫她,“連姨,不礙事的,你別擔心。”
“柯大哥呢?連姨,通知他了嗎?”鬱桐搶在連姨再一次開口前問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通知柯林的。
連姨現在也亂得很,心裡擔憂着宋越和柯山的情況,被鬱桐這麼一問,她也就只好回答她了,“他那時正開會呢,後來讓他秘書傳話的,這會估計已經在路上了。”
兩人正說着,這個時候,走廊裡又傳來了一陣疾速奔跑的腳步聲。
鬱桐急忙回頭看,正是風塵僕僕趕來的柯林,許是出門的匆忙,這會又淋了雨,衣衫不再平整,樣子很是狼狽。
“柯大哥。”鬱桐一見着柯林,就忍不住哭了出來,就像小時候受傷了,或者被同伴欺負那樣,脆弱不堪。
柯林眉眼之間全是憂色,臉色亦是十分的憔悴,可面對眼前哭成淚人的鬱桐,他再難,亦要堅強起來。
“別怕,爸爸和阿姨都會沒事的。”柯林忍着心底的恐懼與無助,說着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把握的安慰的話語,俄而,將她發抖的身子擁進懷裡,這是一個沒有摻雜任何雜質的擁抱,又飽含親人般的溫暖。
鬱桐伏在他的懷裡哭了起來,很快,柯林胸前一小塊衣衫上,已經被淚水浸溼了,涼涼的,令他的心一陣疼痛。
“鬱桐,堅強起來。”柯林忍不住再度用力擁緊她,這個時候,他才發覺,在生死麪前,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這樣微不足道。
這個懷抱,曾經給予自己數不盡的溫暖,不管是在童年,抑或是彼此長大成人之後,柯林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鼓勵,照顧自己,從不曾捨棄。
還有手術室裡的兩位老人,他們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卻在同一個時間,生命處在旦夕,生死未卜,這讓她如何能夠承受?
這個時候,其中一扇手術室的門被推了開來,聽見響動,鬱桐立即擡起了頭,由柯林帶着自己一同迎了上去。
主治醫生緊隨其後,他動手摘下白色的口罩,臉上凝重的表情,完全表露無遺,他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三人,想要開口,竟然發覺如鯁在
喉。
這位主治醫生與宋越和柯山都是相熟的,現在,手術室躺着的,除了是病人的身份以外,還有一重老朋友的身份在。
生老病死每天都在醫院裡上映,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感慨良多,而就在剛剛,他親手給柯山動的手術,結果已經知曉了,他卻發覺自己這一刻竟然無法開口把它宣佈出來,因爲事實是那樣的殘酷,那樣的令人措手不及。
“張叔叔,我爸爸怎麼樣了?”柯林緊張的開口問道,他不是沒有看見醫生臉上的表情,可他仍然抱着一線希望,希望結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希望會有奇蹟。
“張叔叔,你說話啊,柯叔叔怎麼樣了?”鬱桐一顆心都懸在了半空,見着醫生半天都不說話,她強忍着眼眶中的淚水,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說,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的。
看着眼前的柯林和鬱桐,這兩個孩子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張元的心很難受,活到這個年紀,本應對人生的無常要有一份從容與豁達,但他實在是做不到,裡面躺着的可是他幾十年的老朋友啊。
張元的眼眶慢慢紅了起來,他狠狠用力吸了一口氣,繼而張開雙臂,將鬱桐和柯林一同擁進了懷中,給予他們力量,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了口,嗓音嘶啞沉痛,“孩子們,原諒張叔叔已經盡力了。”
一句話,宣判了結果,帶着萬般的哀傷與無奈。
鬱桐聽完,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般,就連落淚都忘記了,像是一個沒有了生命的木偶,怔怔的立在那,一張臉全無血色。
而柯林在靜止一會後,猛地就推開了張元,眼眶恐怖的充滿血絲,拳頭死死的攥緊,額頭上的青筋,完全凸顯。
他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張元,嘲他厲聲咆哮,“你騙人!爸爸不會離開我的,我不相信。”說着,他不顧一切的要朝那手術室衝進去。
還未等他推開那一扇冰冷的大門,門就被人從裡推了開來,緊接着,便是病牀滾輪的聲音幽幽傳來,而雪白病牀上正躺着什麼,被白布遮蓋住了,柯林看不見。
他瘋了般朝那病牀撲了上去,一把扯開那白色的布單,當看清病牀上躺着的人時,尖厲而哀悽的聲音響徹整條長廊,徘徊在上空,久久不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