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烈和蘇言在北城附近詢查了兩個時辰,天色快傍晚的時候纔回到軍營之中。
他們回來的時候,姬清已經結束了啓靈。
“怎麼樣?”感覺有人撩開營帳,姬清轉頭朝着門口看去,剛好看到身形高大頎長的拓跋烈走進來。
“情況比想象的更惡劣。”拓跋烈開口,語氣有些發沉,“北城的情況比拓跋明瑞告訴我的要更差,北城的陣法堅持不了一個月,最多二十日便會潰散。”
“二十日?”姬清皺眉,“難道沒有一點辦法可以想了嗎?”
“除非加固陣法。”
“難道加固陣法有難度?”姬清問道。
不然爲什麼他一臉凝重的表情。
“加固陣法有難度不說,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拓跋烈凝眸看向姬清,“清清,你知道爲什麼北城能在一夜之間被屠城?”
“爲什麼?”姬清問道。
之前她並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現在想想卻發現想要在一夜之間屠城,這簡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任務。
北城之中居住人口十分的多,而蒼炎國能派出多少人屠城?並且北城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生長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植物,難道他們都不會反抗的嗎?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沒有一個人反抗,一夜之間真的能將偌大的北城殺得沒有一個人嗎?就算大軍壓境也不一定能做到。
越是想得深入,姬清俏麗的臉上便越發的蒼白,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爲什麼?”她又重新問道。
“因爲北城的這個陣法。”拓跋烈的聲音像是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過的一般,帶着一股子透徹心扉的寒意,他沉聲開口,“北城的這個護城陣法,與其說是護城,不如說是護國,護住浩渺大陸這一片大陸。”
“爲什麼?”雖然問出口,可姬清心中卻隱約有了一個猜測。
北城被陰靈侵蝕,北城一夜之間被屠城,北城……死寂無人……
這是爲什麼?
姬清臉色有些發白,爲了腦海之中浮現的那個猜測而覺得驚恐不已。
果然……
她聽得拓跋烈緩緩說道,“因爲整個北城就是一個巨大的陣法,北城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陣法啓動的能量……就像是養蠱一般,北城養着的數萬百姓生來便揹負着被犧牲的命運。”
不是今天,便是明日。
幸運的能安然地活過一輩子,不幸運的也許還未出生便成了亡魂。
一旦神魔大陸出現異動,首當其中的北城人便是第一道防線。無數的北城人會被陰靈奪舍,用自己的身軀將陰靈留在身體之中。
啓動陣法需要能量,所以……這滿城的能量,滿城人的生命力便在一瞬間被抽空,甚至也許就連血肉也不會剩下,全都變成了北城護城陣法的養料。
也許,這就是爲什麼北城看不到一具屍體的原因。
也許唯一能慰藉人心的便是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至少能將陰靈的腳步給阻一阻,爭取寶貴的反應時間。
無論強大與否,任何一隻陰靈都只能奪舍一次,所以當北城人犧牲的時候,便意味着一個陰靈的消失。護城陣法的啓動意味着一個陰靈的死亡,也意味着護城陣法的完全開啓將陰靈困在北城之中。
所以拓跋烈纔會說,北城的護城陣法與其說是護城,不如說是護國。
護城是要保護北城之中的人,而護國則是用一城之人救天下蒼生。雖然……不論心甘情願的又或者是不情不願的都沒有選擇,但這一城人的確爲浩渺大陸而犧牲了。
身爲一國之君,一座城的毀滅對拓跋明瑞來說是一記重擊,可是他卻不能不做下那個決定。
也許正是因爲這樣,揹負着數萬條性命的拓跋明瑞纔會那麼沉重疲憊,所以纔會用最謙卑的姿態求到天帝城。
他一個人的臉面又怎麼比得過北城數萬條性命?
“那我們要怎麼辦?”姬清皺眉問道,“還有二十日陣法就會被破,我們還有希望加固陣法嗎?”
“有。”
“怎麼做?”
“要麼給人,要麼用其他東西代替。”拓跋烈在椅子上坐下,修長有力的手指習慣性地在扶手上輕叩,這是他在思考的小習慣。
還要犧牲人?
姬清心中先是一緊,然後清澈黑亮的杏眸亮了起來,“我有一個好辦法。我這裡不是還有許多上品靈石嗎?我可以都拿出來!”
在通天靈塔之中闖關能拿到不少星點,每次闖過一關之後姬清能獲得的星點數目是成倍增加的,姬清現在已經闖到了悟靈二層,她積累的光點已經達到了一個十分龐大的數量。
在浩渺大陸上非常稀缺的上品靈石在通天靈塔之中只需要二十星點就能兌換一顆,若是姬清將這些星點都兌換成上品靈石,絕對是一個非常大的數目,那樣就能爲北城的護城陣法提供巨大的能量了。
“這是一個好辦法。”拓跋烈頷首,“明日你和我去一趟北城,我們幾人要進去看一看。”
“嗯。”姬清點頭。
感覺氣氛太過沉重,姬清有意想要活躍一下氣氛,看着拓跋烈輕輕笑了笑,帶着幾分刻意裝出來的輕鬆問道,“你平日裡不是最捨不得我涉險嗎?怎麼面對家國百姓,你竟然捨得我涉險了?”
話音一落,姬清突地反應過來,知道自己這個玩笑開得並不合適。
因爲拓跋烈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認真又嚴肅,他仍舊面無表情,可那雙湛黑如墨的鳳眸卻緊緊盯着她。
有波瀾,有動容,可更多的卻是翻涌不休的掙扎,那猶如潮水一般的暗涌看得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能感覺得出,這個男人的心中似乎蘊藏着極爲強烈的情緒,只是他不是很會表達。
終於,就在姬清以爲拓跋烈不會出聲的時候,他低沉冷靜的聲音響起,帶着某種堅毅的執着,還有一絲絲的歉疚,嚴肅又認真的說道,“清清,我將你排在我的位置之前,但必須排在家國之後。”
他將她看得比自己重要,可以爲她生爲她死,爲她不顧一切規則甚至對抗天道,但是他必須不能愧對良心和責任……兒女私情,在家國存亡面前,他永遠只會選擇後者。
他不屑用謊言來取悅她,但他會陪着她死。
“如果你死在北城,我陪你。”
……
翌日。
天色才微微亮,姬清便有些睡不着了,所幸起身朝着營帳外走去。
她一起身,拓跋烈略微有些狹長的鳳眸便倏地睜開,看着她撩開簾子出去的身影,眼神晦暗如墨,沒有一絲睡意。
姬清說要再送七萬赤焰軍一份大禮,清早起來之後請吳用和趙崗將七萬赤焰軍給召集起來。
七萬赤焰軍按照昨日的方陣站好了隊形,依舊按照抓鬮來決定先後順序,等到順序定了之後,姬清開始一個方陣一個方陣爲赤焰軍悟靈。
昨夜和拓跋烈的一番對話對她的內心十分觸動,也許,這直接影響到了她的琴音。
姬清今日的琴音沒有了往日裡的輕靈,也不再有行雲流水一般的酣暢淋漓,更有一種彷彿時間穿過千萬年在她指間沉澱,彈奏出來的琴音厚重而包容,有一種天地萬物都包容於心的大氣。
中午時分拓跋連雲和北堂越便會來北城和他們會合,一旦碰頭之後,他們下午便要去北城探查究竟。所以對於姬清來說,她只有上午的時間能爲赤焰軍悟靈。
爲了能多一點更多一點的提高赤焰軍的實力,每一次悟靈姬清都當成最後一次來做,拼盡了心力想要做到最好。
看着半空之中撫琴悟靈的姬清,蘇言清雋的眸光落在拓跋烈沉默堅毅的側臉上,清冷的聲音問道,“在家國和她面前,你真的會選擇犧牲她?”
“如果必須要選,我會陪她一起死。”拓跋烈沉聲開口,“但我不會允許她死去。”
蘇言沉默。
拓跋烈也收回目光,轉眸看向蘇言,“怎麼?”
“沒什麼……”蘇言清俊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聲音清淡,“只是,我曾以爲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在乎規則的人,最在乎這世間是否公平……可現在,我發現其實我並不是這樣。”
“你怎麼樣?”
“我不知道。”蘇言搖頭。
他的確不知道。
因爲他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人之後,所有的規則都變成了她,所有的公平都關係於她。
他才發現,也許他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無私和公允,因爲甚至不需要細想,他便知道自己會做出一個什麼樣的選擇。
耳邊似乎響起了一段對話,困擾了他一整晚的對話。
“你平日裡不是最捨不得我涉險嗎?怎麼面對家國百姓,你竟然捨得我涉險了?”
“清清,我將你排在我的位置之前,但必須排在家國之後。”
“……”
“如果你死在北城,我陪你。”
“好,我也會陪你。”
……
昨夜在營帳外無意聽到這一段對話之後,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他情願親手葬了天下,也不願意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