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毛無邪的心中,喜憂參半。
原本七兄弟中,毛無邪內心最爲忌憚的是老大鐘真命與老五鍾紫薇,這兩人不僅武功遠勝其餘兄弟,而且一個冷靜異常,忍辱負重;一個心胸狹窄,殘忍暴躁,若兩兄弟聯手攻獸王一個出其不意,勝負實是五五之數。皆因絕技“古鯨之心”不能隨意施展,須得提前閉氣運功片刻,讓心跳漸快,方能顯其神效。毛無邪今日大勝鍾家兄弟,也是在與鍾紫薇惡鬥時,已然先行加速心跳,意圖一招制敵,若非如此,鍾真命與鍾天子的三道劍芒,或許已取了他的性命。
如今鍾真命心繫鍾九五安危,有暫息干戈之意;鍾紫薇妄用上乘掌法,導致走火入魔,將一身內力都輸給了鍾玉皇,沒個五七年,休想恢復武功,已不足爲懼。毛無邪原本可放心將風自如、毛伶與李行屍等人帶至神仙洞府出口狼窟居住,與七兄弟相互照應,他便可全力對付洞府中的古鯨。然而,天不遂人願,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七兄弟中的老六竟變得如此厲害!
七兄弟中,老二鍾天子與老四鍾至尊本是深沉多智之輩,卻因全無江湖經驗,在毛無邪這等經歷過無數兇險的江湖老手面前,自然縛手縛腳,處處居於下風。老六鍾玉皇卻似有看透人心之能,更似對毛無邪性情瞭若指掌,往往片言隻字間,讓毛無邪心神不定。他的“催眠術”與這門本事相比,確實是末道小技,不值一笑。這廝若將“空前絕後神功”練至鍾真命或鍾紫薇的地步,必定是毛無邪生平最大的勁敵之一。
鍾玉皇沒有看錯,毛無邪來回踱步,果真是意欲試探鍾紫薇與鍾真命。獸王看似神不守舍,滿懷心事,其實運足了金鐵之氣,無時無刻不留意着六兄弟的一舉一動,鍾紫薇拼命凝聚真氣,如何瞞得過他?只是這鐘老五運動陰陽二氣之法頗爲玄妙,毛無邪倒覺得有趣,每每在其蓄勁不足之際走近,又在勁力充足時遠離,讓鍾紫薇大耗心神平復氣血,如此反覆,直至鍾老五內息亂得一塌糊塗,方纔露出破綻,讓他自尋死路。同時看看一直調息回覆功力的鐘真命,是否真如自己所料,覺得兄弟情分比報仇雪恥更爲要緊。
鍾紫薇果然按捺不住偷襲毛無邪,鍾真命也果然出手制止。毛無邪心下暗喜,覺得勝券在握,餘下的事,已如寫在劇本上的戲文,六兄弟全憑自己掌控。不料這份心思,依然被鍾玉皇一語道破,毛無邪內心更加不敢小覷這個鍾老六。
總而言之,毛無邪今日與七兄弟鬥法雖勝,卻非大獲全勝,有這個鍾老六在,日後似乎變數無窮。毛無邪爲守承諾,七年內不傷七兄弟性命,這時候也不好出手殺人以絕後患。何況好容易收服了極重兄弟之情的鐘真命,若殺了鍾玉皇,勢必惹這個鍾老大拼命,屆時爭端再起,非逼得自己將七兄弟殺個乾淨,與鍾劍
聖反目成仇,那憑李行屍與風自如二人,如何保毛伶平安?毛伶若不能安然無恙,毛無邪又怎能放手去將整個神仙洞府的古鯨盡數屠戮,斬草除根?
日後是否讓毛伶住在狼窟中?毛無邪關心則亂,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只能回去與衆人再好好商量一番。鍾劍聖學識過人,卻永遠看不透七兄弟的心;李行屍極富心智,江湖經驗極豐,卻不熟悉神仙洞府與七兄弟那套學自天外神仙的把戲。這兩人若一起互補長短,卻是無往不利,毛無邪若非這二老,恐怕也難以在這稀奇古怪的神仙洞府中存活至今。
不過走狼窟這一趟,也並非全無所得:鍾紫薇最後偷襲的掌法,被毛無邪以金鐵之氣探知,偷學自用,是爲“獸王神拳”第三式,命名“獸王冰焰拳”。
大半年前,毛無邪初悟“五行歸一,一家獨大”時,李行屍曾說過:若獸王左拳右劍,各施這絕技,天下無人能擋。皆因毛無邪命中五行屬木,依次以金、火、水、土、木五股真氣灌注拳掌之中,可生出十倍火勁;而寶劍屬金,先後以火、水、土、木、金五股真氣注入,則可生出十倍水勁。五行之中,火與水分屬太陽極限與太陰極限,各走寒熱極端,水火交替,更有無上威力。大禹治水之時,尚無鐵器開山,便是將岩石用火燒紅後潑上冷水,再堅硬的岩石也會碎裂,可見水火雖相剋,天下間無物可當。
“獸王冰焰拳”正是此理,鍾紫薇自命不凡,對鍾劍聖的“先天劍氣”不屑一顧,喜愛拳掌功夫,竟然誤打誤撞創出這招掌法。毛無邪化而爲拳勁,內力運使之道其實一般無二,先以炙熱陽剛之勁注入大石中心,再將奇寒之氣沿大石表面散佈,寒氣內侵,火氣外散,天下萬物,大多遇熱則膨脹,遇冷則收縮,大石被兩股截然相反的勁道擠壓,自然碎成了石子。
只是這一招威力雖大,卻因同時動用陰陽之氣,極難駕馭。一個不慎,人體經脈也如同那塊大石般寸寸斷絕。鍾紫薇內功本是用各種法子催成,凌厲霸道,收發難以自如,被“獸王火釘拳”重創後強行蓄力發掌,本就危險萬分,何況毛無邪耍了手段,讓鍾五三番五次有勁難發,體內早已禍患重重。若非毛無邪想親眼看看那一掌威力如何,讓他將勁力發泄出去大半,而且先前與毛無邪惡鬥時功力也損耗了不少,反噬力道有限,鍾紫薇恐怕會當場吐血身亡。
不過由鍾紫薇的“自取滅亡掌”變爲毛無邪的“獸王冰焰拳”,那可就大不相同,毛無邪修習五行真氣已近一年,更因“四火吉時”拓寬了經脈,加上自幼修習白虹派上乘內功心法,根基扎得極穩,吸納金鐵之氣後,對真氣控制細膩之極,這威力無窮的一拳,只是獸王殺敵的絕技,不會反噬自身。至此,毛無邪的“獸王神拳”已有四式。
“給我慢點吃!
混賬東西,餓鬼投胎麼?”鍾劍聖的叫罵聲遠遠傳來,打斷了毛無邪的思緒。
通道的另一頭火光隱現,炊煙繚繞,走近一看,只見老三鍾九五穩坐在石屋前的石桌邊,不顧滾燙,將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肉糜猛往嘴裡灌。坐在一旁的鐘劍聖雖罵罵咧咧,卻沒有出手管教,臉上神色七分歡喜,三分酸楚,哪裡有一絲怒意?
今日父子重行見面,其餘六兄弟對鍾劍聖均是愛理不理,全然忘卻了父子之情。唯獨鍾九五既磕頭認錯,又痛哭流涕,鍾劍聖終究是刀子嘴,豆腐心,大罵一通後,見這老三瘦成一把乾柴,又心疼不已,雖然滿地的禽獸死屍因劇毒不會腐爛,他還是找鍾真命要來新鮮獸肉,精心烹飪一番,看着這個兒子大快朵頤,狼窟中的不快漸漸淡忘。
毛無邪見父子相聚,心中也是一酸,本想悄悄走開找風自如等人商量正事,不去打擾眼前這兩人,不料剛一動念頭,又聽一聲哀號,一件龐然大物飛奔到石屋邊,又一頭扎進了門,身子露在屋外,瑟瑟發抖。定睛看去,竟然便是那頭被毛無邪打斷脊樑骨的角冠龍!
“小子,你總算捨得回來啦?那六個混蛋有沒有玩什麼花樣?”鍾劍聖扭頭看見毛無邪,也是喜形於色,站起身來,大聲問道。
“這毒龍,不止一頭麼?”毛無邪指着角冠龍問道。
“小子少見多怪了吧?角冠龍與人魚相似,你哪怕將它的腦子挖掉,也能長得出來。人魚你知道什麼玩意兒不?那與娃娃魚是遠親,似魚而四足,聲若嬰兒,尾大如棒槌。《史記》中有記載,秦始皇陵墓中以人魚油點燈,千年不滅,就是那東西。”鍾劍聖見毛無邪驚愕莫名,更加得意洋洋。
毛無邪曾親眼見過奇人蔣不老被砍了腦袋後,從脖子下邊生出另一個身子的詭異情形,如今看見這角冠龍復活,只是略覺意外而已。他詫異的是,短短一個時辰內,毒龍的體內竟然有了陰火真氣!這四火吉時的天地靈氣極其罕有,角冠龍是從何處得來的?
卻聽一聲低沉如牛的吼聲,只見焚林鳥“毛毛”走到石屋邊,大嘴在角冠龍的長尾上輕輕啄了幾下,又低吼了幾聲,似乎在安慰這條膽小如鼠的毒龍。角冠龍低低嚎了一聲,卻是顫抖依舊,死活不肯把腦袋拔出石屋。焚林鳥不住低吼,卻勸不了這條大蜥蜴,不耐煩起來,一躍而起,落在角冠龍背上,利爪如鉤,嵌進毒龍皮肉之中。角冠龍殺豬般嚎叫一聲,倒退了三步,退出石屋,扭頭看見毛無邪,又嚇得魂飛魄散,奪路便逃。
毛無邪一個閃身,施展“有影無蹤”身法,人若鬼魅,眨眼間已擋住了角冠龍的去路。角冠龍急忙停步,未及轉身,毛無邪已閃電般在它身上打了五六拳,地靈之氣到處,角冠龍氣血凝滯,全身麻木,軟到在地,動彈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