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1.【姐妹】

眼前,便是羽幻留白的入口了。我們被吸入一個漩渦。按朵撲拉的描述,迎接我們的應該是‘腐蝕之林’。

我們一個接一個被巨大的衝力拋出來。我被這個嶄新的空間驚呆了:天地之間,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我感覺不到我腳下的土地。這就是‘留白’嗎?

我們從七個相距很遠的方向向彼此所在的方位靠攏,雖然是空白一片,但還是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約束行動,只能在一個特定的平面上運動。我能感知到的範圍內有九顆靈魄存在。誘惑和福音在進入這個空間時被賦予的兩顆全新靈魄和兩顆不屬於我們的。是感知出錯了嗎?爲什麼那兩顆陌生的靈魄竟然像是複製出來的一樣?一模一樣!

每個人都有那麼一瞬間的凝神。

着漣說:“你們也感應到了?我們最後一位‘聖行者’和第一層境的守護者!”

來了,照靈魄感知,他們已經會和了,或者說他們本來就在一起,像孿生嬰兒一樣。我看向着漣,在這個完全空白的空間我們能依靠的便是他卓越的感知能力。

着漣雖然回答了我的疑問,但沒有立即回答此時應該是我們所有人的疑問,而是告訴了我們他的身世:“我從小就被寄養在‘風淵’,在我掌權之前,生活在皇宮裡的一直都是我的替身,就像現在,忽然少了我們這麼多人,之所以沒有引起軒然大波是因爲我們聖行者都是有替身的,就是爲了今天準備的。而我的替身早在很多年前就先用上了,風淵並不是什麼所傳的情報家族,與其說他們爲皇族服務,不如說皇族爲他們延續血脈。每一位天賦強大的皇子都會被送去風淵撫養,以確保風淵之人至強的靈力。風淵之所以以情報聞名,並不在於收集,而在於感知,能在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間時,精準探測出大範圍生命的屬性,甚至是那個空間的存在背景。從最淺顯的靈魄探知到歷史深掘。”

歷史深掘。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呼出屏住的那口氣。也就是說,着漣在我們進去之前,就可以知道我們該用什麼方式面對,所以第一個着手準備準備我們現在一舉一動的人便是他,兩年前就開始了,除了因爲皇族掌握預言的核心,更因爲他的感知能力。那次刺殺般若的風淵成員又是爲何直接被瞬殺,他們的能力,不只此啊。

毒特“呵呵”笑起來,說:“你總該告訴我們怎麼到達最深處了吧,我們連羽幻留白最外圈都突破不了,你看這乾乾淨淨的,怎麼都不是辦法啊。”

第一次覺得我是弱小的,我盯着毒特的側臉,其實他是一個很溫柔的男子吧,我就是這麼覺得,至少跟着漣比起來,他纔像個人。

這個空間當然不是這麼容易破解的,蒼着漣的額間沁出的汗水越發增多,在我們以爲他失敗了時,一股強大的靈力從他身體裡噴薄而出——成功了,可顯然損傷很大。

我們所有的人都摒聲等待下文。着漣輕喘着說:“ 這個空間被層層疊疊的幻境交疊着,我能感知的有七個,不通過外圈的就沒辦法到達裡面,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羽幻留白第一層境’。這個空間有很多怪異但絕對強大的靈魄移動,他們應該是每層境的守護者。我只能感知到這麼多。”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不一的,無外乎難以置信。着漣,你到底隱藏了多少呀,我‘通融’的屬性都只能感知到這第一層境裡的部分,而他居然可以連最深層都有所涉及。

晚央初融翻了個白眼:“知道這麼多足夠了。”

又是這樣的手足無措嗎?“怎麼辦?我們找不到他們對嗎?”我看向着漣。這種完全缺失安全感的感覺總是我最害怕的,連敵人在哪都不知道的戰爭要怎麼進行?毒特從後面拉了拉我的衣襬,在連腳下是否存在土地都不知道的情況,這種屬於同類的觸摸很溫暖,像陽光融化一樣,暖到心裡。我害怕,即使我似乎很強大,可我依舊是個膽小的人。真的害怕連第一層境都過不了,這無不證明着我依舊是個沒用的人。

着漣很久沒有說話,他釋出的靈力範圍漸漸廣闊,隨着越來越多的外釋靈力包圍周圍的空間本來只是起探知作用的幻術竟然陰差陽錯漸漸打開了這個完全空白的空間。明白了,這個空間還在沉睡,它本來處於靈力真空狀態。我激動得大叫:“用靈力,儘量多地輸出靈力,喚醒這個空間。”他們顯然也已經意識到這一點,沉靜的臉上露出了點欣喜的表情,隨後迅速從身體裡調出靈力,晶亮的光束混合到一起,各種屬性的,視野已經漸漸清晰,似乎是一個絢麗非凡的空間,目光所觸及的地方,盡是各色光束交叉匯合。快成功了。

‘咻咻“幾聲細響,完了,似乎是圈套。我趕緊扼住靈魄,阻止靈力繼續輸出,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有一股力量像是一股嗜血蟲一樣,無孔不入,幾乎吸乾了我的靈力,在靈魄再生靈力的時候,視線內多色光束俯衝過來,侵入我身體,封住了靈魄。

我癱坐在地上,眼睛重新看得見東西時,其他人也是這樣的狀況。此時視野已經完全清晰了:七色的光芒強烈動人,顛倒交錯着,一半柔媚,一半銳利。兩個少女從光源裡嬌笑着走出來。她們有着完全一樣的媚態五官,着寬擺長裙,一人的顏色排列是‘赤橙黃綠青藍紫’,另一人是‘紫藍青綠黃橙赤’。在靈力被收走前感知到的,這空間裡只有兩顆不屬於我們‘聖行者’的靈魄,據着漣的解釋,一個是最後一位聖行者,一個是收境者。這連體嬰兒一樣的姐妹怎麼可能扮演着兩種相對角色呢?

有一個人開口了:“你們來了啊,可是你們不能進去,如果你們現在走呢,那還可以留一命。自我介紹下,我叫虹,她叫霓,我呀,是第一層境的守護者。”

那麼,霓就是最後一位聖行者了。

“既然來了,怎麼會有離開的道理。”毒特的語氣很不客氣,現在我們大家可都是沒有半點靈力呀!我有些擔心地望着他。

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輕蔑地說:“何必一定要送死。”說罷,她看了霓一眼。霓會心一點頭。

“啪啦啪啦”,空間在裂開並重組。着漣在我們所站立的地方還沒被完全**的時候,抓緊時間說:“只有一部分人會被選到去毀境,只要破壞她們構造的空間,就可以過這層境。但如果沒辦法破境,那我們所有的人都會墮入‘迷失之境”。”他剛說完時,空間已經重組完畢了。

2.【復虹陣法】

“朵撲拉,毒特,其他人呢?”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們被幾種顏色的光束困在一個小空間裡,跟虹裙子一樣的顏色。毒特輕輕觸摸了下邊壁,手無力地垂下。我疑惑地觸上去,看似柔軟的光束堅不可摧,對於我們幾個完全沒有靈力的人而言,我們沒有出去的可能。

朵撲拉一直很安靜,我和毒特都沒有去打擾她,她對陣法的精準運用即使是在沒有靈力的狀況下也會比我們強一百倍。我看向毒特:“我們是毀境者嗎?”毒特默默地點了點頭。

朵撲拉忽然抓過我的手,兩秒鐘的停頓,眼睛裡看起來蓄了很久的眼淚呼啦衝出眼眶。我一驚,向後退了一步,碰到空間的邊緣,被彈了回去。“你會殺了毒特嗎?”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爲什麼要殺了他?”朵撲拉看了一眼毒特,又把目光收到我身上:“因爲你愛他。”

五雷轟頂。我愛他,我知道,可當這個由別人當做一個事實告訴我時,我情何以堪。這是我一直都不想承認的。

但是我們在這裡,如果我再不說,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

於是我緩緩開口:“其實你在靈界遇見我,是我第二次看見你,你身披傲世的孤獨,在王者的殿堂,與冰冷器刃相伴。像當初的我一樣,不過我是因爲弱小,你是因爲強大。孤獨總是共同的語言,但那個時候,我還不至於愛上你這麼嚴重。那天是我得到靈力的第一天,也是我失去最疼我的人的第一天。我以爲我強大了,終於強大了,壓抑了十八年的憤怒可以讓它們破繭而出了。通融的屬性是任何一個靈術使用者都會爲之咂舌的,何況我身體裡還住着絕世的兵刃,如何不驕傲。可就是這樣的我,遇見了你,你輕而易舉地打碎了我的驕傲,完全沒有餘地。”

“在靈力世界的前十八年,我曾受盡**,無路可退無數次,到最後我只能閉起眼睛承受。那種無助即使在擁有力量的時候,還是永生難忘,我需要一個可以保護我的人,一個人的力量之勝總有強過我的人。”

“之前也許還有些少女的迷離,那麼在靈騎士最後的攻城之戰,我真的沉迷於你的力量了。在那一戰之前,我就期待着可以再見到你。什麼樣的人可以率領如此所向披靡的軍隊,梳妝鏡前,臉上泛起的紅暈讓我慶幸還好是現在遇見你,不然你看見的就不是紅暈而是突兀的白斑了。我滿心歡喜地準備了盛裝,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如果你可以攻下霾界的皇都多好。可是我那時是霾界的王后了。王對我很好,可那種好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感覺。只是因爲一進羽幻留白,無非就是一死,那種好無關愛情,只是一個早就知道真相的人對被隱瞞者的愧疚和相惜。”

“我白裙飄飄地站上了城樓,這是我這生站上過最高的地方。你從森林裡走出,披着戰神的榮耀,那種我所癡迷的氣息撲面而來。”

“可惜那一次我傷了你,但我是有苦衷的。”

“神還是眷顧我的,你確實是一點事都沒有,然而在我還意興闌珊時,我們便一起踏上了沒有歸途的一條路。什麼都沒有用了。我想就把這放在心裡,我不要承認,就成爲同生共死的戰友吧,你一樣會護我周全,多好。”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毒特臉上的表情太複雜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我會這麼坦白。

而對於我,這些話說出去那便是覆水難收了。

我還是問出了那句話:“毒特,你可曾對我動過心?”

他沉默了很久,很好,我知道答案了。

“我會護你周全。”

這就是他的答案,沒有動心,可是會護我周全,這不是我要的嗎,爲什麼我還是不高興?那股由心涌起的淒涼又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忘了,他有個會讀心的妹妹呀,那就該知道我要的應該不只是護我周全啊!

相對無言,我死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適時,朵撲拉插進來一句:“陣法,我知道了!”謝謝,無比感激,救我於水火,差點就陷進去了,一旦眼淚流出來,就真的陷進去了。

朵撲拉皺了皺眉,輕輕地在毒特看不見的角度在我臉上抹了一把,艱難地衝我笑了一下,接着開始向我們解釋她所猜想的:“如果沒猜錯,這個陣的名字叫‘霓虹’。我只在古書上看過這個陣法,目前爲止,沒人啓動過它。霓和虹其實是啓動這個陣法所必須的媒介,現在包圍我們的,就是霓和虹用身體幻成的復虹陣法,在他們兩個人中間,就是我們所有人被吸走的靈力。生命體一天不滅,陣法就一天不會破。而有了這麼多靈力支撐,它們就幾乎成了永生不滅的了。”

爲什麼我們三個是毀境者?

朵撲拉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因爲這是個完美無缺的陣法,他的緣由是愛,沒什麼比愛更堅固的幻術。”

毒特已經可以理解朵撲拉的意思,但我確實完全不明白,他接下去說:“真的是完美無缺,我們沒有走出羽幻留白的可能啊。‘霓虹’我記得,還真是符合妖界的本質,當你深愛一個人卻得不到他時,就可以把他困於‘霓虹’,在對方手無縛雞之力時殺了他,得不到一個人就毀了他,真是精彩。此時如果我們心中的人不是聖行者,那這個陣法我們就可以直接過,可沒有那種超越生死的情誼,我們依舊是走不到最後的。但如果深愛之人出現在這個陣法中的,那麼必有一死才能出去,這樣我們的力量就被逐漸削弱,誰知道之後又有什麼!”

愛!所以我必須殺死毒特,不然我們所以人就會墮入‘迷失之境’。

“毒特”我忐忑不安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微笑着向我靠近。說:“別擔心,我們還有最後一位聖行者,她還是個未知數時我們不會死。”忽然他眼神一凌厲,轉向朵撲拉的方向說:“我可以問下你的名字嗎?”朵撲拉的形象一直是低眉順眼的,可在毒特問出這個奇怪的問題的那一霎,我竟然捕捉到那麼片刻的高傲。她的名字是我取的,我不知道她之前是誰,未知數越來越多。

朵撲拉低着頭說:“我是朵撲拉。”

毒特的語氣越發逼人,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差點想扼住自己的喉嚨:“可是‘霓虹’的全稱是霓虹雲蒸陣。對吧,風雲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