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研究院大樓的路上,車裡只剩下一片沉默。
我坐在座位上,低着頭摩挲着手腕上的L,沉默不語。
水恩和吉瑞本來想和我說點什麼,但是看到我一臉的失落,也沒好意思開口打擾我。
又是因爲羅明夕,我心裡暗暗的有些惱火,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一股火氣就像被封閉在心裡一樣,雖然我很想爆發,卻不知道該和誰說,只能自己憋在肚子裡。我很想憤怒的一把扯掉他給我的手鍊,但是心裡又有點捨不得。
我不明白,既然他已經答應了要幫我實現願望,而且只是見一下爸爸媽媽這麼小的願望,爲什麼也要如此這般的阻攔我?
我明明已經和他簽訂了契約。爲什麼他還要先是讓樂瞳用謊言欺騙我父母和朋友,給他們不應該有的希望,接着在我和家人見面的時候派人監視我們,限制我們說話的自由。還有突然出現的這位猛男小晴,思思一定嚇得不輕吧,幫助我們的安丘野也被打成重傷。
這絕對不是巧合,這一定是有預謀的。
而且,我實在想不懂羅明夕爲什麼要叫我父母突然離開?我才和她們見面了不到十分鐘,話都還沒怎麼說,就匆匆把他們送走。
他在隱瞞什麼?他在害怕什麼?
我擡頭看看窗外,高聳的紅杉森林密不透光,把整個普斯瑞斯緊緊地包圍在裡面,就好像一雙巨大的手一樣,剛來的時候看到這片森林只感覺到了大自然的壯觀。可是現在,卻有一種壓抑感。
我想了想,覺得不能就樣不明不白的被欺負過去,我要找羅明夕問問清楚,這和他最開始許諾給我的時候的態度太不一樣了。
我從裙子的兜裡拿出手機,熟練的解鎖撥通羅明夕的電話。鈴聲響了一下,就被按掉了。
居然不接電話?
心裡的火氣更大了,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不明不白的掛我電話,而且還是在我現在心情這麼不好的時候。我不甘心的再次撥通羅明夕的電話,又是被按掉,第三次撥的時候,就只剩一片忙音了,連撥號的聲音都沒有了。
靠!
我氣得在心裡大罵一聲,什麼意思?這簡直太不尊重人了。
當初籤契約的時候,對我那麼溫和,我還以爲他是因爲我和他簽了契約而心懷感激呢。沒想到,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靈魂保證能到手了,就不再在意供體了是不是?原來你羅明夕是這種小人!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水恩,”我突然叫了水恩一聲,因爲心裡滿是怒火,語氣有點衝,水恩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着我,不明所以的問,“怎麼了譚小姐?”
吉瑞在我旁邊擔心的看着我,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咳咳…不好意思,語氣有點橫,”我緩了緩,問水恩,“一會兒到了,不要帶我回病房,我先去找一下羅明夕行不行?”
“譚小姐,您已經和羅醫生預約好了時間嗎?”水恩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裡的行程單,“行程裡面並沒有安排您和羅醫生會面的計劃呀。”
“我沒預約!”我沒好氣的說,“就算想預約,有些人也不接電話啊!”
“呃,是這樣,譚小姐,”吉瑞在一旁忙解釋,“如果沒有提前預約的話,是不能直接去找羅醫生的。”
“不行,今天不管預約沒預約,我都要去見他,”我看了看水恩爲難的表情,“水恩你聽我說,不是我故意違揹你們的規定難爲你,但是我有非見羅明夕不可的理由!如果今天見不到他,我覺得我真的會被氣死的。”
“譚小姐,您是不是因爲今天匆忙的會面而生氣的呀?”吉瑞歪頭看看我,小心翼翼的問。
“那還能因爲什麼?這個羅明夕,哼,”我捏着拳頭在吉瑞眼前揮揮,“真是想當面給他一拳。”
“譚小姐,您有沒有想過,自己這麼生氣,可能是誤會了羅醫生呢?”吉瑞輕輕的說,語氣裡帶着安慰。
“誤會?”我呵呵一笑,“我誤會羅明夕?不可能,他從今天早上開始,態度就很明顯是翻臉不認人。早知道,我就不和他籤契約了!!”
我憤怒的脫口而出,才意識到吉瑞和水恩並不知道我和羅明夕籤契約的事情,不過看他們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應該也是沒聽懂吧?
坐在前排一直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司機,突然動了動脖子,我這才注意他的右耳後面藏着的黑色紋身,是一個被撕成兩半的鳥的樣子。誒?這不是那天接我來普斯瑞斯的那個司機嗎?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
我湊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你是那天來醫院接我的司機把?”
“……”
司機看着前方,一動不動的把住方向盤,沒有理我。我以爲他沒有聽清楚,又稍微大力的拍了拍他,
“Hello,你是那天接我的司機吧?你是不是常常爲羅明夕開車?”
還是沒有迴應。
水恩回過頭來看看我,說,“沒用的,他們是不會在開車的過程中和任何乘客說話的。”
我好奇的看着水恩,把對羅明夕的怒氣先放到一邊,“爲什麼?那如果萬一有什麼意外,他們也一句話不說?”
“嗯,”水恩點點頭,“不是他們不理你,而是他們聽不到。你看他們頭上戴的金屬護目鏡,從外面看好像是不透光的樣子,實際他們從裡面看是和現實融合的模擬畫面。”
“這樣不危險嗎?聽不到車裡的人的反應?”我奇怪的問,“爲什麼要多此一舉的帶這樣的東西?”
“護目鏡裡面呈現的畫面是可以同時觀測到車子周圍三百六十度的景觀的,不僅僅是路況,還有自己與前後車的車速,導航等等,而他們的耳朵是通過骨導沉浸在實時路況的聲音裡面的,自動屏蔽了車裡的聲音,總之很複雜就是了。估計這個裝置的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爲了防止司機聽到乘客的話,出去亂說吧。我從剛到普斯瑞斯的那天開始,就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司機摘下過這個護目鏡,他們平日裡也是一直帶着這個的。”
“這也太怪了吧?”我好笑的說,“那他們平時不洗臉洗澡嗎?”
水恩擺擺手,“我也沒去過他們住的地方,不知道他們一個人的時候怎麼樣。不過,他們是普斯瑞斯特訓的司機,從十歲開始就要離開家人,經受嚴格的培訓。好像選拔也非常的苛刻。”
“爲什麼司機還要嚴格培訓啊?”想想我自己學車的時候,都是輕輕鬆鬆就拿到駕照了,根本沒有必要這樣折騰啊。
“因爲他們開的不僅僅是接送客人這種普通的車輛,”水恩神秘的一笑,“他們還有一項特有的能力,是駕駛圖坦戰車。”
“圖坦戰車?”我自動腦補出巨大的鋼鐵坦克的樣子。
“在普斯瑞斯的地獄暗使和地獄鈴使與地獄狂徒作戰的時候,他們需要圖坦戰車作爲座駕。羅醫生和您說過圖坦戰車的事情嗎?”水恩問我,他可能以爲羅明夕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其實,他不過是介紹過皮毛的一兩句,大多數的事情還是我自己打聽出來的。
我搖搖頭,“沒聽說過。”
“譚小姐,您一定要親眼見一次圖坦戰車,才能體會到他的厲害呢!”吉瑞激動地插話道,“雖然我沒有機會坐圖坦戰車,但是我有幸見過一次。就是在上次和地獄狂徒正面衝突的時候,幾位暗使大人乘坐着戰車衝進狂徒們的包圍圈,把裡面的我的族人解救出來的時候,那樣子簡直帥呆了。”
“是啊,其實我光說您是感覺不到的,”水恩聽力吉瑞的話,贊同的點點頭,“那不是普通的戰車,是用普斯瑞斯司機的半個靈魂幻化的戰車,幾近透明,通體發着幽藍色的光芒,堅硬無比,無堅不摧。據說,在很久之前的一次岩石地帶大戰中,靈魂戰車甚至可以從岩石堆中毫髮無傷的鑽進鑽出,保護車裡的司機和戰士們。在那樣的環境之下,一方面要保證圖坦戰車的穩定,另一方面又要攻擊和躲避敵人,就要求駕駛人的絕對集中。所以他們從小的訓練也是極其刻苦,幻化堅硬的靈魂也很是折磨人。因爲一旦強度有偏差,就會傷到他們自己。可就算這樣,他們還是特別認真的訓練,那次作戰也是以地獄狂徒的落荒而逃告終的。”水恩自豪的笑笑,“每次說起這件事,我都會特別崇拜平時這些默默無聞的普斯瑞斯司機們。”
水恩說完,眼神裡帶着敬仰的看了看他旁邊的司機,只可惜這麼真誠的讚美,司機一句都沒聽見。
我佩服的抿抿嘴,
“不過,你和吉瑞都曾提到過地獄暗使與地獄狂徒的戰爭。我不太明白,兩方都是收集靈魂上交給各自的主人的收靈者,之間也沒有利益衝突啊,自己給自己主人,又不用爭寵,爲什麼要作戰呢?”
吉瑞聽了我的問題,趕緊搶答道,“譚小姐,這個問題我來和您解釋吧。地獄狂徒對地獄暗使已經耿耿於懷了有幾個世紀了。原因之一,是地獄暗使身邊有地獄鈴使和我們地獄護使忠心耿耿的幫助,而地獄狂徒卻沒有。在作戰的時候,鈴使可以預言到很多關鍵的事情,而我們地獄護使可以瞬間醫療傷病,這就給地獄狂徒們造成很大的打擊了。”吉瑞嚥了口口水接着說,“其二,是因爲,地獄暗使自古以來都在圖奈耶大人的帶領下,通過文明的契約方式獲得靈魂,他們尋找的靈魂純度都是極高的,而靈魂擁有者又是在平靜的,心甘情願的情況下交予靈魂,所以最終上交給死神的靈魂雖然不夠多,但是質量都很好。而地獄狂徒都是殘暴的搶奪靈魂,根本顧不上在意靈魂的純度,而且在靈魂擁有者被強行奪去靈魂的時候,他們的本體多少都受到嚴重的傷害,靈魂也會被牽連受到影響。所以雖然地獄狂徒每次都能上交大量的靈魂,但是有時候他們上交的一百個靈魂,也比不上暗使們上交的一個純度極高的靈魂。”吉瑞越說越快,差點被自己憋着,然後趕緊使勁吸了一口氣,看着我,“所以譚小姐,地獄狂徒纔會盯上暗使們手裡的靈魂,甚至盯上他們已經簽訂契約的靈魂擁有者。歷史上,地獄狂徒曾經挑起過無數次的戰爭。”吉瑞聲音一軟,少了剛剛的興奮勁,“我的父母就是在最近的一次衝突中,在搶救傷員的時候,被地獄狂徒襲擊致死的。我一輩子都饒不了這羣暴徒,總有一天我會替父母報仇的!”
水恩伸手拍了拍吉瑞的膝蓋,“沒事吉瑞,別難過,我們護理師是不會輕易被打敗的。你是我們最棒的護理師之一,也是最有骨氣的地獄護使之一,總有一天你一定會爲我們家族爭光的。”
吉瑞聽了,感激的看着水恩,“謝謝您的吉言,水恩大人。”
水恩大人?哦對了,水恩還是他們護理師家族的總管呢,吉瑞能被水恩親口誇讚,想必心裡也是很滿足很光榮吧。
原來地獄暗使和地獄狂徒之間的矛盾已經這麼長時間了,怪不得羅明夕處處小心,安插各種眼線,生怕走漏了風聲,讓地獄狂徒鑽了空子。今天下午我和思思他們的對話,萬一真的被潛伏的地獄狂徒聽到,或許也會給普斯瑞斯帶來不少的困擾。怪不得羅明夕生氣的不接我電話呢,要是我和別人囑咐半天要謹言慎行,那個人還亂說話,我肯定也氣得不接電話了。
我本來的一腔怒火瞬間熄滅,蔫茄子似的坐在那裡,唉,原來又是我錯了,吉瑞剛剛提醒我是不是誤會了羅明夕,也是有道理的。
只是,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羅明夕要欺騙我爸爸媽媽和思思說我的癌症已經治好了。這件事和地獄狂徒什麼的沒有關係吧?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的話,那他告訴我家人,我胃癌治癒了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我不會在這件事情上也誤會他了吧?
我突然想到,如果思思回到去之後,告訴我爸媽我的胃癌並沒有治好,我爸爸媽媽一定會大發雷霆,翻遍全世界都要找到羅明夕和他討個說法,問他爲什麼要騙他們了,這樣,豈不是又要給羅明夕嚴謹的計劃拖後腿了?
我心裡有點慌,感覺羅明夕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恨死我的。怎麼辦?我得趕緊告訴思思讓她不要說出去。可是又不能用普斯瑞斯的電話打給她,電話是被監聽的,一說的話不是全露餡了?
我該怎麼辦啊?我哭喪着臉,坐在座位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吉瑞不明覺厲的看着剛剛還義憤填膺的我現在突然泄了氣的樣子,想要問問我怎麼回事,但是張了幾次嘴也沒敢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