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芙略微掀了掀眼眉,然後示意阿秋給她把靠墊扶了扶,半躺着語氣懶懶地道:“阿菱,不是對王三郎那等俊美男兒傾心嗎?什麼時候對魯男子也有興趣了?”
謝菱笑着靠近謝芙,“我這不是好奇嘛?阿姐就和我說說嘛?”她拉着謝芙的手。
“他是怎樣的人,我又如何能清楚?阿菱這不是問錯了人?”謝芙又閉上眼簾,狀似隨意地回道。
謝菱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她明明在謝菱所住的廂房前看到冉將軍那高大的身影閃過,若他與長姐沒來往,又怎麼會出現在長姐所住的迴廊前?他與這長姐肯定有關係,無奈她如何試探也探不出長姐的心思,可惡,隨之想到了什麼,她又用那帶了幾分惡毒的算計目光在長姐的身上瞄了瞄。
謝芙睜開眼,只看到這異母妹妹眼中的惡毒之色一閃而過,嘴角輕笑,伸出素淨的如白瓷般的手掀起紗簾,外面的日頭正好,她想到那個昨夜關懷她的身影,想到他剛毅的臉龐,嘴角帶笑,朱脣輕動,把那一聲感激無聲地消散在風中。
而另一邊正騎着馬狂奔的冉溥卻伸手撫了撫頸項上的傷口,不知道那個小丫頭醒過來了沒有?心裡莫名有了幾分牽掛,看似堅強卻又脆弱,很矛盾的一個女娃兒。
“將軍,在想什麼?”精神爽朗的蕭先生笑道。
“沒有什麼。”冉溥放下撫着頸項的手,淡淡地道。
阿一卻撇嘴道:“將軍昨晚可是受了場無妄之災,白白被咬了幾口,那個郡主的牙可利得很,還有那個侍女咬人也利害着呢。”後面的話近似抱怨了。
“哦,阿一也被咬了?”蕭先生取笑道。
阿一的臉紅了紅,然後呸了幾口道,“沒有的事,蕭先生莫要胡亂說話。”
“阿一,不許對蕭先生無禮,況且這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往後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冉溥的聲音聽來一如平常。
蕭先生紅光滿面的臉笑了笑,冉將軍與那小郡主只會是萍水相逢嗎?命運有時候就是喜歡與人開玩笑,更何況兩人的命相生相依,就像那磁石般,總會互相吸引的。“蕭某敢打賭,將軍與小郡主肯定還會再見面的。”
冉溥斜睨了眼白頭老翁,這老頭又要說什麼天命女的那一套,他會幫那小丫頭,並不是什麼天命女的理論在做祟,純粹只是那因爲那小丫頭本身。
馬車行駛了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謝芙看了看日頭,中午也沒學那王愷一般停下休息,而是吩咐荊楚趕路,爭取在城門關上之前回到洛陽。
還沒進洛陽城,謝芙似乎就感覺到洛陽城那繁華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才離開不算長的一段時間,她倒是有幾分思念洛陽城。
“太好了,終於回到洛陽了。”謝菱伸了伸懶腰,笑道。
“你好像離開也沒多長時間,這麼快就惦念了?”謝芙打趣道。
“我想念娘了,難道阿姐不想娘嗎?”謝菱眨了眨眼睛道。
“想,怎麼不想呢?我可是時刻記掛着二孃呢。”謝芙一語雙關地道。
兩姐妹正說着話,突然聽到有吵鬧聲傳進馬車內,謝芙趕緊讓阿秋把紗簾子撩起來,看到城門處正有一個肥胖身形的二十歲左右一臉橫肉的男子正命人鞭打一個身着灰色衣袍的庶民,而那庶民卻拼命拉住長相清秀的妻子,不讓橫肉男搶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謝菱一臉感興趣地道,“咦?那人不是賈皇后的親侄子嗎?”
賈儔,當朝皇后賈氏的侄子,常欺壓百姓,看到哪家有漂亮的閨女或媳婦就會搶到府裡姦淫,不過因爲父親是當朝太師,倒也沒人敢管他的閒事。
謝芙冷眼看了一下那個一臉橫肉的賈儔,鼻子輕哼了一下,尤其是聽到荊楚惋惜地道:“那個小婦人真是可憐。”
她的目光這才朝那對被迫分開的夫妻看去,看到賈儔傲慢地命人把金錢往那丈夫的身上撒,罵他給臉不要臉,他能看上他的娘子就是老天給他的恩德。而那丈夫卻吐了一口血水到賈儔的臉上,一臉憤慨地要搶回自己的妻子。
“這個丈夫倒有幾分讓人佩服。”謝芙輕喃道,難得有情郎啊,“那個婦人倒是生得好命。”
謝菱笑出了聲,“再怎麼好命也不及阿姐半分。”
以前的謝芙或許聽不出那話中的酸溜溜,可現在的她焉能聽不出?嘴角輕笑了一下,她這才朝荊楚道,“荊副將,把馬車趕上前去。”
“郡主是要?”荊楚疑道。
“本郡主今天就是要管管這閒事。”謝芙含笑道。
荊楚聞言,趕緊命人把馬車趕上前,有臨川郡主出面,那對小夫妻也不會被迫分開。
謝菱看着長姐又靠回墊子上,一副慵懶地姿態半臥着,這長姐很少會爲這種事出頭的?她現在發現這長姐越來越令人覺得陌生了。
那個小婦人看到自己就要被人強搶進馬車內,心有不甘地正要撥簪自盡,賈儔看到,伸出肥手抓住她的手不讓這俊秀佳人尋短見。“想死?沒有這麼容易。”
“想死確實是沒有那麼容易。”謝芙的聲音輕飄飄地道。這輕飄飄的聲音讓一衆人都愣了愣。
賈儔聽到這聲音,頓時就鬆開了那婦人的手,肥臉看向謝芙,她還是那樣美豔不可方物,不禁吞了口口水,滿臉堆笑道:“臨川郡主,什麼時候回到洛陽的?”
“就在剛纔。”謝芙笑道,“倒沒想到這城門口也頗爲熱鬧。”
那個原本愣住的丈夫,以爲會有人前來搭救,原來又來了一個貴族少女,已經傷痕累累地臉上除了憤恨又多了幾分不屑。
謝芙原本有些慵懶的面孔似乎看到什麼,突然變得正經起來,不禁帶了幾分怒火,“賈儔,你這人除了強搶民婦之外還會幹什麼?況且你強搶民婦就罷了,還要欺壓到我謝芙的頭上。”
“臨川郡主這話是何意?”賈儔頓時就懵了,他什麼時候欺壓她了?
那對小夫妻也同時懵了,這臨川郡主是要爲他們出頭嗎?小婦人的臉上帶了幾分期待求救之意,但是那丈夫的臉上卻多了分疑心,據他所知,這郡主的風評也不太好。
謝芙冷臉冷聲道:“這小婦人曾給我裁過幾次衣衫,現在你欺負她豈不是在欺負我謝芙?”
賈儔頓時瞠大眼睛看着謝芙,這居然成了爲他欺負她的理由。“臨川郡主……”
謝芙又打斷他的話,“賈儔,你還不放開那小婦人,莫不是要鬧到我舅舅的面前才甘心?”
賈儔肥臉上的小眼睛眯了眯,這幾天姑姑一再的告誡他不要惹事,賈家能否迎來超越王謝兩家的聲勢就看接下來的計劃能否順利展開?雖然皇帝不可懼,但是他卻極寵愛謝芙這侄女,對她的話歷來不會反駁,若把謝芙給惹惱了,她指不定要生什麼事?臉上的肥肉抽了抽,他的肥手鬆開那小婦人,賠笑道:“不過是一場誤會,既然這小婦人是臨川郡主的人,我豈敢冒犯?”
謝芙卻沒有像剛纔那樣給他笑臉,而是板着臉道:“賈儔,算你還識相。”然後看着那對小夫妻,“你們還不趕緊回去,小婦人,要記得上回本郡主裁的衣裳這兩天就到期了,你可記得要抓緊時間給本郡主縫製好,我還準備穿進宮給舅舅過過目的。”
那對小夫妻兩人對視一眼,丈夫極快地抓着妻子的手,朝謝芙道:“郡主儘管放心,我們不會誤了郡主的正事。”感激地行了一禮後,兩人極快地穿過人羣,進了城門,一轉眼就不見了。
而圍觀的人都在竊竊私語着,那看向謝芙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尊敬之意,原來世家大族的女子也不全是那眼高於頂之人,還有這等善人,而臨川郡主刁蠻任性的形象至此開始慢慢地不再有人記得。
賈儔痛失美人,心裡極爲惋惜,小眼睛在謝芙的身上轉了轉,這郡主也是美女一名,可惜卻輪不到他咬上一口,突然想到姑姑對她的厭惡,興許他可以求姑姑大事得成後把她賞賜給他爲妾,一想到能把這豔麗的女郎壓在身下,他身上的肥肉就興奮地振了振。
謝芙看着賈儔那一臉淫相,心裡鄙夷,命阿秋放下車簾子,連話也懶得與那隻癩蛤蟆說上一句。
等賈儔從那遐想中回過神來之際,只能看到謝芙那華麗的馬車漸行漸遠,頓時他就滿臉的懊惱。
馬車進了城門駛了沒多遠,謝芙就聽到外頭傳來了王愷的笑聲,“阿芙今天倒是大出了一次風頭。”
謝芙聽到這一聲醇厚的嗓音,親自撩起紗簾子,道:“三郎回來得倒是快。”
“不快如何能看到這麼精彩的一齣戲?”王愷笑道。
謝芙也笑道:“三郎真的認爲那賈儔是忌憚阿芙纔會放人的嗎?”看到王愷臉上那經年不變的笑容窒了窒,她突然覺得頗有成就感。
“阿芙這話是什麼意思?”王愷又突然漫不經心地笑道。
謝芙嘴角的笑容一收,“三郎是聰明人,哪需要阿芙挑明啊?”頓了頓後,她又道:“況且物極必反近而妖。”然後放下紗簾子不再理會王愷,命令外頭的車伕趕緊啓程往謝府而去。
王愷的面容突然就嚴肅起來,以前真的是小瞧了這謝芙,一段時間沒見,她突然就變得聰慧了許多。賈儔這人的專橫跋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那麼輕易就向謝芙屈服,這說不過去,所以她纔會一語雙關的說物極必反近而妖,想明白了這丫頭話中話之後,他突然又笑了出來,在侍從不解地擡頭看着他之時,他才笑容一收,道:“把馬車趕回主家,今天不到別院了。”
而謝氏姐妹坐的馬車內,謝菱不解地追問着謝芙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難道這長姐察覺到什麼了?
謝芙卻笑得開懷地道:“我詐王三郎而已,誰叫他總是嘴角掛着一抹笑,從容不迫的樣子,難得見到他的面容有所改變。阿菱不覺得有趣嗎?再說這話哪有什麼深意?”
謝菱這纔沒有再追問,想想也是,賈皇后與桓家這回的計劃很隱秘,又豈會是謝芙能察覺到的?
謝芙看着這妹妹暗鬆了一口氣,嘴角不禁帶了抹嘲笑。王愷是個聰明人,又豈會聽不出話中之意?她倒要看看王家希不希望這洛陽那麼快就變天?賈家做大對王家而言絕非好事,王家能與司馬氏並稱,卻不會希望與那下賤的賈家並稱。
華麗的馬車“嗒嗒嗒”地朝謝府逼近,只是離開了這麼一段時間,謝芙卻覺得好像已經很長久了,原來心境變了,一切都變了。
到了謝府門口,阿秋正要下馬車讓府裡的侍從把大門打開,卻看到一個花白着頭髮的老嫗與門房正起爭執,那個背影十分的面熟,眼看她就要被那傲慢的門房推落地。
“住手。”已經看到這一幕的謝芙輕喝了一聲。
那個花白頭髮的老婦轉頭看向謝芙,頓時,老臉帶了分笑意與期盼,喊了聲:“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