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薔?”謝英喚道。
謝薔這纔回過神來,趕緊在侍女的扶持下走下馬車,與謝英向自家的馬車而去,回頭看了一眼緩緩前行的華麗馬車,年少時總以爲自己是士族高高在上的嫡女,所以總是任意胡爲,現在才明白當初錯得有多離譜。
“阿英,攝政王好像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是吧?”謝薔道,“我剛看到他待阿芙是極好的。”
“可不是?所以說還是阿芙好眼光。”謝芙笑着道,“對了,阿薔,你以前不是挺喜歡王家三郎的嗎?現在他可是在這一路上,你要不要去看看?”
謝薔聞言,輕笑了一下,“那都是年輕那會兒不知輕重纔會說出那般的話來,英姐姐莫不是還要笑話我?”現在的她不再是豆蔻年華了,怎還會如那時候一樣人云亦云?曾經年少不屑的一切,到現在看來卻往往是生活的真諦。
兩人正說着話,就看到遠處溫健尋了來,寒暄了幾句後,就扶着大肚子的謝英回去,謝薔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人人都有夫主呵護,唯獨她只能站在風中孤獨一人,暗自傷神了一會兒之後,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着謝芙的馬車,阿芙待她一直都很好,若是……
馬車裡的謝芙這時候才氣喘吁吁地窩在冉溥的懷裡,粉拳輕錘他的胸膛,“又亂來了?被人瞧去了我還要不要見人了?粉脣又嘟起。
冉溥看到她這嬌氣的模樣,情不自禁地低頭又吻了上去,然後才伸手輕撫她的臉龐,“有誰敢笑你?我宰了他。”
“當了攝政王,果然脾氣都大了。”謝芙笑道,然後在丈夫的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對了,阿洵雖然已經登基了,時常與衛太后混在一起也不是個法子,溥郎,我的意思是回了洛陽之後,是不是要給指一個帝師呢?”
正撫着謝芙背部的冉溥聞言,笑着道:“此時你不要操心,我已命人傳信回去給蕭先生,讓他趕到洛陽來,這帝師惟有是他我才能安心。帝王尚年幼,若細心栽培將來纔有可能成爲一代名君。”
謝芙伸手輕撫了一下丈夫的臉龐,傾身印上一吻,“溥郎,離陛下及冠還有十年的光陰,這足夠我們做許多事了,他畢竟是舅舅的血脈,我還是希望他能成爲中興之主,這纔不枉我們扶持了他一場。”頓了一會兒,臉上的神情一肅,“回洛陽之後,對於宮中人選我會仔細篩選,不能讓人隨意灌輸陛下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未雨綢繆倒是必要的,冉溥早就想要跟她商量這個問題了,但又怕她心思細會想歪了,“小丫頭,此事你出面去做更好,前朝那兒我可以左右,但後宮之事惟有女眷來處理更合適。”
謝芙看到他如此信任自己,頓時笑着趴到他的身上,“你是攝政王,我這攝政王妃總得要乾點什麼事才符合這個名頭?”她的私心很重,看在司馬洵的面上,她不會動衛太后,但這個女人還是不得不讓人提防。
冉溥看到她這副嬌俏的樣子,心裡就癢癢了,現在的阿芙就像那盛開的花朵一樣鮮豔欲滴,比以前更讓他着迷,“小丫頭?”按下她的頭又開始吻了起來,大手也得不閒。
就在夫妻二人正要擦槍走火之際,馬車的外頭傳來了一聲公鴨嗓子,“攝政王,陛下正宣您過去呢。”
冉溥這時候皺了皺眉頭,然後才道:“你去轉告陛下,本王隨後就到。”看了眼嬌妻那嬌軟無力的軀體,他不甘心地起身整理好衣物,“小丫頭,我去去就回來。”
謝芙的眼裡慾望還未清,身子仍有幾分悸動,但仍點點頭,“他找你,按理也要去一趟,阿洵剛喪父,我們當長輩的也不好對他過於嚴厲,溥郎,若他有出言不遜的時候,你也別與他計較。”
冉溥伸手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目前爲止那個年僅十歲的小帝王也並未讓他很是皺眉頭,大手幫她把衣服拉攏起來,“你呀,別操心這個,好好休息一會兒。”看到她點點頭,低頭吻了吻她,這才轉身出去。
謝芙歪在靠墊上,半躺着身子把那玉碗端起來,飲了一口酪漿,思緒很明顯不在這上面,輕挑起紗簾子看着丈夫那偉岸的身影騎着馬朝前而去,這一趟回洛陽的路途慢了許多,從開春行到現在都已是初夏了,還未回到去,想到紛繁複雜的朝局,她哪裡還能睡得着?不過仍閉眼假寐了一會兒。
冉溥的高大身材出現在皇家的車隊裡分外的鮮豔,衛慈正透過車窗看着他騎馬而來,眼裡偏有幾分莫測高深。
一旁的司馬洵透過母親的目光看向那緩緩而來的人影,“母后,你讓我宣攝政王來有何事啊?”
衛慈回頭輕敲了一下兒子的頭,“阿洵,你這帝位是靠他才得來的,若不與他多多親近,我們母子憑什麼號令天下?現在又有哪個朝臣真正地把我們放在眼裡?阿洵,你要時時記得母親對你說過的話,當我們羽翼未豐的時候,就更要忍,等他日你真正掌握大權的時候,那纔是我們揚眉吐氣的時候。”此時,她的眼裡滿是嚴峻。
司馬洵覺得心裡有幾分失落,那登基萬臣朝拜的喜悅之情在母親幾句話裡灰飛煙滅了,原來他現在只是一名有名無權的帝王,“母后,所以我們要一切都聽他的,對嗎?”他的小手指向車窗外的冉溥,認真地道。
衛慈伸手把他環在懷裡,“阿洵,若你父王仍在,我們又何須淪落到看人臉色的地步?現今之計,這是必不可免的,母后的話你可要時時牢記。”
司馬洵鄭重地點點頭,“母后,你放心,阿洵都明白,不會讓母后失望的。”
“陛下,臣來了。”冉溥在外道。
衛慈這時候趕緊拍了拍兒子的背部,示意他表現得熱情一點。
司馬洵立刻端起一張笑臉上前,不用宦官,親自打開那繡有龍紋的馬車簾子,“亞夫來了,阿洵正與母后念着呢。”
冉溥這時候才起身進了馬車,看到衛慈在座,頓時愣然了一下,表情一肅,朝衛慈問候了幾句,這才轉向司馬洵,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的一雙兒女,他的表情柔和了一些,“陛下宣臣來有何事?”
司馬洵拿起一旁的書本,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朕正在看《中庸》,有些個不識,又不知要請教何人,所以惟有讓人把亞夫請來,正好解朕之疑惑。”
冉溥見他是要問功課,遂也端起臉來回答了這小帝王一些疑問,兩人相處的氣氛倒也和諧。
衛慈接過宮女遞上來的酪漿,親自端到冉溥的面前,笑得萬分嬌美道:“攝政王辛苦了,阿洵這孩子拿這些來問我,我一婦道人家哪懂這些?我正琢磨着給他延請一位帝師呢?總不能學那些個不長進的帝王一般只懂吃喝玩樂。正好我有一位堂兄倒是學富五車……”
冉溥笑着打斷了衛慈的話,“太后放心,此事臣已有定論了,適合給陛下爲師之人正在路上,回到洛陽之後,正好是教陛下學問的時候,不會讓陛下養成那種不良習慣的。”阿芙還是說對了,這女人不太安分,居然想要以此爲藉口提拔衛氏之人當自己的左膀右臂。
衛慈愣然了一下,眼裡很快閃過不滿,但臉上又是笑容滿面的,“攝政王安排的人選自是比我這什麼也不懂的婦道人家強,阿洵,往後可不許再像以前一樣調皮了。”轉頭嚴厲地朝兒子吩咐了一句。
司馬洵忙點點頭,“娘,孩兒會記住的,往後還請亞夫時常指點阿洵功課。”
“陛下言重了。”冉溥笑道,這孩子看來倒是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不過他的目光中還是暗暗地瞟了一眼衛慈。
君臣三人聊了一會兒之後,司馬洵不禁打了個哈欠,冉溥此時趁機起身告辭,“陛下學了許久,也當要勞逸結合纔對,不然累壞了龍體那就不划算了,太后也不要過於嚴厲地督促陛下。臣也該告退了。”
“那是當然。”衛慈笑着說,但聽到他這麼快就告退了,她不免有幾分失落,想當年司馬憨也贊過她長相嬌美之類的話,這個男人居然不趁兒子睡着了與她多多相處?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阿洵累了,可以到我的馬車上去歇着,攝政王何須急着走?”
冉溥的臉緊繃起來,這衛慈到底是什麼意思?瞟了一眼司馬洵沒有表情的臉色,嘴角微勾了起來,“太后此言差矣,這畢竟是陛下的帝輦,陛下正值年幼,挪來挪去的,豈不是讓陛下更不好安眠?況且臣乃前朝的輔臣,與太后單獨共乘一車有失體統,太后此話還是莫要再說了,不然辱沒的可是陛下的顏面。”說完,竟轉身徑自離去。
衛慈看着他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眼睛大張着,這人是不通氣還是不好色?頓時臉色蒼白起來,從來沒有人給她顏色瞧過,即使司馬憨離去了,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但也不至於到了這步境地?摸了摸自己的容顏,她也沒有老到不能入眼。
“母后,往後別再說這些不知體統的話了。”司馬洵的小臉繃了起來道,即使現在不得不看人臉色,但他也不希望再看到母親動別的歪心思,“母后,阿洵正在長大,遲早都會有能力保護母后的。”
衛慈一直以爲自己的兒子還不曉得人事,所以才當着他的面挽留冉溥,現在聽到他的話,臉上有些微赧意,“阿洵,母后不是那意思,不過是想要留攝政王用膳而已,順便問問你將來的授業恩師是何許人也。”
司馬洵聽到母后的解釋,小臉上的神色這才緩了緩,伸出小手握住母親那雙柔軟的手,“母后,這世上再親的人也親不過母后,阿洵會永遠記得的。”
衛慈有幾分感動地緊緊抱着兒子,她的阿洵沒有白養。
另一邊廂的謝芙微微合了閤眼,突然身子被人抱在懷裡,有些迷糊地道:“回來了?我還以爲要多待些時辰呢。”她的話裡有揶揄之意。
冉溥笑着在她的額角落下一吻,“小丫頭在瞎想什麼?”
謝芙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看了看那沙漏,笑得有幾分神秘,“衛太后沒有留你?”
冉溥看着她那有些如狐狸般的笑容,伸手颳了刮她的俏鼻樑,但又很快地在她的臀部輕拍了一下,“小丫頭,該打,想說什麼直言就好,對着我偏還這般半說半不說的,你什麼時候看穿衛太后此人的?”從妻子的話裡意思來看,她是一早就懷疑了。“若我回來晚了,你是不是又要惱了?”
謝芙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伸手護住自己的臀部,“我都多大了,你還要像打囡囡一樣打我?冉叔叔,我不喜歡。”如少女般做着撅嘴狀,“我若不信你,哪裡還會放任你一人前去?早就隨後趕去了,難道我不哦啊你會失貞嗎?”夫妻多年,她豈會連這點信任也不給他?
冉溥看到她的表情,突然想到那時候在洛陽時,她就是這樣的帶了幾分嬌氣,更緊地環住她,在她的紅脣上一啄,想到她最後說的什麼失貞的話,頓時有幾分哭笑不得地道:“小丫頭,別胡亂給我按罪名,況且只有女人才會失貞。”他是大男人,哪有失貞可言?
謝芙咯咯一笑,掩了掩嘴,道:“我可不管,反正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那就是失貞了。對了,他真的沒留你?這個女人爲了生存做出的許多事讓我都歎爲觀止。”
冉溥這纔沒有與她打趣,把剛纔的事情告知她,“你派人去查她?”
謝芙絲毫不意外他會看穿她的小把戲,從他懷裡起身把旁邊一個小櫃子打開,從裡面把暗探寫給她的文書遞到他的手上,笑着輕撫了一下鬢邊的秀髮,“你自己看看吧。”然後掀起紗簾子朝外面的阿一輕聲道:“阿一,不許人靠近馬車的周圍。”直到阿一應諾了,她這才放下紗簾子,悠閒地拈起那零嘴吃了起來。
冉溥好奇地打開來看,裡面居然是寫着與衛慈有染的男人名單,有些人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到最後,他不禁嘆息道:“雖說今天我纔看出她不太安分,但沒有想到她居然與夏侯淵有來往,原來是憑此才保住了她與兒子。”
謝芙有些慵懶地道:“這不出奇,太子戰死後,他們母子的處境不太好,當時她就與身邊的護衛打得火熱,所以才能一路順利地逃到了建康去。夏侯淵也是多心眼的人,衛慈又一心靠上去,所以纔會一拍即合,所以纔會唯獨給舅舅留下了這一條血脈,衛慈也纔有了翻本的本錢。”
冉溥放下手中的紙張,皺了皺眉頭,伸手拿了個橘子,把那桔子剝開,攬她在懷裡餵給她吃,伸手接住她吐出來的核,“小丫頭,放心好了。”他也不是那種沒定性的人,“只是回洛陽之後,要安排的事情也多了起來。”
謝芙把嘴裡的桔瓣塞到他的嘴裡親吻起來,桔子的香甜氣息在兩人的脣裡流轉,在兩脣分開之際,“溥郎,我從來都是詳細你的。”轉而又幽幽地道:“我想念孩子們了,阿儆都快三歲了,我們出發的時候他連娘也沒能喊準。”
冉溥輕輕地拍撫着她的背,別說妻子會想念,他也想念那幾個頑皮的孩子。
洛陽城裡的冉佳等到了夏天來臨,纔算等到父母回來的消息,正在那兒念着枯燥的文字之時,突然聽聞父母回到府裡來了,頓時小飛毛腿就快速地朝大門奔去。
而那正在示範琴藝給先生聽的冉琪也趕緊把琴一推,跟謝玖也急忙跑了出去,惟有那先生氣得臉都綠了,這幾個孩子一點也沒有尊師重道。
冉佳的眼尖,看到母親正抱着弟弟冉儆親吻着,忙飛上去巴在母親的懷裡,“娘,囡囡也想娘。”
謝芙輕聲笑道:“你這孩子倒沒個安分的,囡囡,可有闖禍?從實招來,不然娘就要問嫗了,到時候免不了要罰你一頓。”
“哪有?”冉佳死口不承認,從母親的身上下來,又一跳到父親的背上,“老爹,囡囡也想你。”
“我還以爲你不記得老爹了呢?”冉溥開着女兒的玩笑。
冉佳如謝芙那般撅着嘴道:“哪有?”
謝芙把那雙手巴着她的兒子交到阿杏的手上,然後蹲下來抱住那跑得氣喘吁吁的冉琪,“阿琪,想不想娘?”伸手摸了摸九歲大的謝玖的頭頂。
冉琪漂亮的小腦袋在謝芙的懷裡拱着,“娘,你怎麼去了那麼久也沒有回來?”四歲多的小人兒倒有幾分沉。
“娘那是有事才這麼久沒有回來?阿琪可有跟哥姐胡鬧?”謝芙看向這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囡囡已經很是漂亮了,阿琪卻更勝一籌,那小臉兒總覺得像某人,但又說不出來具體像誰?
冉琪忙搖搖頭,她早得了阿姐的吩咐,不許把胡鬧的事說給回來的爹孃知道,“阿琪很乖。”她笑眯眯地道。
一家幾口人倒是因爲團圓享受着天倫之樂。
吃過晚膳之後,冉溥看向那話不多的謝玖,“阿玖最近學了什麼功課?”
謝玖聽到姨夫詢問,忙站起來道:“回姨夫的話,最近先生正給我講《中庸》,我已經背會了,姨夫可要聽聽?”
“那好,姨母也沾光來聽聽。”謝芙一邊膝上坐着一個小人兒,惟有冉佳是窩在冉溥懷裡的,聽到謝玖的話,暗暗吐着小舌頭,心想:這個小表兄倒是越發老成了,平日也無趣的很。
謝玖背了一大段,然後望向冉溥與謝芙,想要他們的一個讚賞。
冉溥笑着說:“阿玖背得不錯,學業倒是有所精進,不過仍是不可掉以輕心,知道嗎?”
謝玖點點頭:“姨夫教誨的話,阿玖會記在心上。”
冉溥看了看這與帝王司馬洵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與一旁的謝芙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一臉鄭重地道:“阿玖,你願意入宮成爲陛下的伴讀嗎?”
謝玖愣了愣,不過想來這是榮耀,遂有幾分興奮地點頭道:“阿玖願意。”
謝芙把懷裡的孩子交給一旁的侍女,然後招手讓謝玖坐在她身邊,“阿玖,入宮爲伴讀可不容易的。你也要有個心理準備,在宮中凡事不要強出頭,說話也要留意,不過陛下與你年紀相當,向來你們也不會太難相處。”
“姨母的話,阿玖都會銘記在心。”謝玖道。
謝芙這才點點頭,對於天子讀書的事情,她與丈夫商量了之後一致覺得還是要找幾個伴讀爲妥,遂也圈點了幾個士族之子,想到謝玖將來也要出仕,所以把他算上。
王府,王太傅回到了洛陽的故宅,這才覺得身上舒坦了一些,但很快收到冉溥發來的手諭,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此刻坐在整理好的正堂之上,“冉溥要阿璨入宮爲天子伴讀。”說完,遂有幾分氣惱地把手諭丟到案上。
王愷與司馬鈺對看了一眼,司馬鈺這纔出聲道:“公爹,你也無需爲此事不高興,在我看來,這倒不是壞事,阿璨的樹念得好,若這次天子侍讀沒有阿璨的名字,那纔不是好事呢?”
“對,爹,今非昔比,現在駐守洛陽的大軍仍是冉溥的人,我剛剛纔得到消息,之前我們的守軍都被清得七七八八了,現在能調用的人手也不足,再與冉溥硬碰硬,對我們可沒有好處。”王愷也勸道。
王太傅聞言,臉上的表情愈見痛苦,這變天的洛陽城終究不是當初那個,轉頭看着心愛的孫子,“阿璨,你願意去嗎?”
七歲多的王璨那張肖似王愷的面容卻是掛着一抹笑容,小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爺爺,這對於王家而言應該是榮耀,爺爺又何必要拒絕呢?”
王太傅愣了愣神,這早熟的孫子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感到老來開懷,伸手慈愛地摸了摸孫子的頭頂,“阿璨不愧是爺爺的好孫子。”
至此,關於天子司馬洵讀書一事,冉溥已經安排妥當。
衛慈聽聞這一切之後,不禁有幾分惱怒之色,她完全插不上手,看了眼前來求官職的兄長,“大哥,你先別急,官職之事我會再爲你籌謀。”
“阿慈,你現在哪裡有太后的威嚴?看看昔日的王太后,那是何等的威風?一句話,咱爹都要奔赴前線,可你現在不過是安排一個小官而已,他們都不同意?”衛慈的兄長衛芹不滿地道:“還有這侍讀一事,本來我還想讓你侄子前來的,冉溥卻以人數已足爲由,硬是一個名額也不給,什麼叫人數已足?多一個人陪伴又如何?……”
衛慈頗爲煩躁的聽着兄長髮牢騷,回到洛陽來似乎也不是她想象當中那樣風光榮耀,不過仍安慰了兄長數句,喚人進來侍候,卻見不是一直在身邊跟着的舊人,遂一臉不霽地道:“你是哪兒來的?原來的人呢?”
“稟娘娘,小人是新來的,正分到娘娘的寢殿裡侍候,原來的人小的不知。”那宦官跪下恭敬地道。
衛芹看了眼妹妹,頓時臉色難看地道:“阿慈,他們手伸到皇宮裡來了?攝政王只能管前朝,什麼時候手伸到了後宮之中?”
“我怎麼知道?”衛慈怒道,“是誰派你來的?”
“是我,表嫂可是不滿意?”謝芙笑着待人進來。
衛慈臉上的怒意仍未消去,看着那身着紅色牡丹花紋寬袖襦,頭上戴着鑲紅寶石花形金步搖的謝芙緩緩走來,沒有宣召就這樣走進來,她眼中可還有她這個太后?
“表嫂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可是不滿意阿芙的安排?我可是想着表嫂舟車勞頓,這宮中事務又繁瑣,恐表嫂會累壞了身子讓陛下操心,所以代表嫂重新佈置了一番,表嫂不高興嗎?”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謝芙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衛慈原本想發作一通,她不過是攝政王妃,什麼時候管到宮裡的內務來了?但看到謝芙這微微不悅的神情,更想到兒子的帝位,遂在寬袖下握緊拳頭,任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裡,努力擠出一抹笑來,“阿芙說到哪兒去了,有你幫忙,我正樂得清閒呢,我可沒你能幹,以往東宮中的事務也是祖母派遣的,我哪裡懂得如何處置啊?”踱近謝芙的身旁,伸手拉着她坐到衛芹原來坐的地方。
“表嫂不怪罪就好了。”謝芙仔細打量着她的表情,“我可不想你累出病來,那樣陛下又怎能安心讀書?”
“攝政王妃所言甚是。”一旁的衛芹笑着道,上前想要打好關係。
“這位可是表嫂家中的兄長?”謝芙的美眸轉向與衛慈有八成相像的衛芹,笑着道。
“正是。”衛慈又一揮衣袖坐下。
衛芹看到謝芙的美眸看向他,頓時更加討好地說着話,甚至親自給她倒酪漿,最後更像是沒有看到妹妹使來的眼色,笑着道:“從建康回來了之後,一直都在家賦閒着,不知攝政王妃可否在攝政王面前美言幾句,爲在下謀個一官半職?”
衛慈聽到兄長之前諂媚的話,臉上都要掛不住了,怎可如此丟臉?這哪裡是士族風範,根本是庶民作態,現在聽到他開口討要官職,頓時臉上含怒地道:“大哥莫要在此開玩笑了,洛陽稍定,哪裡有那麼多空缺?”
衛芹看到這妹妹非但不幫他,反而還想要拖他的後腿,頓時胸中就有了一股怒氣,這妹妹也真是的,一點也不幫孃家人。
謝芙在一旁端起玉碗喝了口酪漿,可那雙眼睛卻是暗暗地打量着衛氏兄妹,看來也不是那麼固若金湯,這衛芹看來倒是個急功近利之人,這麼一想,倒是笑了出來,把玉碗放下,道:“這有何難?回頭我與攝政王說一聲,定給表嫂的大哥尋個差事做做。”
“真的?”衛芹頓時喜形於色,當場就給謝芙行了大禮,能有一官半職也代表會有進項,現在冉溥削減了士族部分的權益,這倒是令得衆人都有幾分敢怒不敢言,但礙於他的權勢,遂也沒有人跳出來反對。
“阿芙,若是過於麻煩,就算了……”衛慈心裡滿不是滋味,看到自己那不爭氣的孃家人,臉上都紅了,這不是讓謝芙這大士族出身的人更看不起她?
謝芙卻是笑着打斷她的話,“表嫂見外了,幫表嫂的大哥尋個差事左右不過是句話而已,哪有什麼麻煩?況且我家溥郎又不是那見異思遷的人,我說的話他又怎會反駁?”說完,美眸緊緊地盯着衛慈看。
衛慈愣然了一下,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刻意在她面前說他們夫妻恩愛的話,她是不是在警告她別動歪腦筋?臉上頗有幾分驚疑不定,然後吞了口口水道:“阿芙夫妻和睦倒是羨煞旁人。”
謝芙笑了笑,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帶人離去。
直到她那紅色身影消失在眼簾,衛慈臉上的笑容一收,頓時把案上的玉碗都掃落在地上,頓時摔得滿地都是碎片,“這真是欺人太甚。”
“阿慈,你現在只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太后,誰真正把你看在眼裡?原本我想着阿洵當了天子,我們衛家是外戚肯定風光無限,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衛芹頗有幾分嘲笑地道。
“住嘴。”衛慈重喝了一聲。
“阿慈,你也別怪我這當兄長的不提醒你,想要翻身不讓謝芙騎在你的頭上,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把這攝政王捏在手裡,這樣你這太后纔算名副其實。”衛芹像是勸又像是慫恿地說道。
“你以爲我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嗎?”衛慈怒喝道,“可現在我的人都被她換了個乾淨,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我能有什麼辦法?”看了看天色到了兒子下學之時,她這才起身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去看看阿洵。”惟有見着兒子,她的心才能安定。
衛芹這才起身告辭出去,想着謝芙答應給他謀官職的事,心情倒有幾分放鬆。
衛慈看了眼這不爭氣的兄長,正準備進內室換衣裳到兒子的寢宮去看看,突然有宦官進來稟報,“娘娘,陛下正在用功呢,讓人前來通傳,讓娘娘今天不用過去了。”
“什麼?”衛慈回頭驚疑不定地道,這是兒子親口說的,還是有人故意這樣傳的?頓時不由得癱坐在榻上,一回到洛陽似乎一切都不對路了。
攝政王府,冉溥聽着妻子說了今天在宮裡的事情,然後摸了摸下巴道:“那就隨意給他安排一個閒缺吧,這衛家想要像當年的賈家那樣,我是無論如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謝芙把那衣裳換下,換上家居服,“那也好,閒缺又沒有什麼關係,影響不了大局,對了,溥郎,你大力削減士族權益之事可不能操之過急了,不然會讓他們連成一派的。”
冉溥上前去輕攬她的柳腰,吻了吻那光滑的美背,“這事會慢慢來的,不會一口氣吃成個大胖子的,若是過於觸動他們的根本利益,於他們不是好事。”
謝芙感覺到他的反應,臉紅了一下,但仍轉身勾着他吻了上去,兩人漸漸地倒在了牀榻之上。
洛陽的時局倒是漸漸地掌握在冉溥的手上,而改革的政令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士族階層雖然有人怨聲載道,但仍是默忍着,這比在南方看人臉色好多了,故而也沒有出什麼亂子。
這日,謝薔正在房裡換衣物準備出發去拜訪謝芙,試了幾件衣裳都不太滿意,袁氏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滿地都是衣裳。
“阿薔,你還好嗎?不就是過府到阿芙那兒坐坐,又不是赴宴,隨意穿上一件新做的就好了。”袁氏讓侍女把衣裳拾起來放好。
謝薔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轉頭看向母親道:“娘,你說這件好不好看?”她指了指手中的玫瑰花的衣物。
“阿薔,好看。”袁氏看到女兒臉上有了幾分笑容,遂也寬心道:“阿薔,你再嫁之事不能再拖了,現在都已二十六歲了,阿芙都生了兩個孩子了,你若再不點頭改嫁事宜,將來要生育就難了。”
謝薔這回卻是笑得有幾分赧意道:“娘,你別擔心,女兒總會找個疼人的來嫁,總不會讓娘一直都操心我的婚事,況且當人填房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還不是得向死去的正室牌位行妾禮?”
“你以爲你還是那未出閣的女郎嗎?”袁氏聽了女兒的話不禁搖了搖頭,女兒這想法她真的不能苟同,親手幫女兒穿上那華衣。
“同樣都要執妾禮,我何不找個順心的?”謝薔笑道,拿起那腮紅塗抹了起來,看着銅鏡中自己仍然未老的容顏,“娘,我與阿芙比,誰更美?”
袁氏皺了皺眉頭,若是說實話,當然是阿芙,那鮮豔的姿容少有人比得上,也難怪冉溥寵了她那麼多年,不過出於私心,她仍拍拍女兒的手安慰道:“自是我的阿薔更美,你比阿芙本就小數月。”
“娘說的我都信。”謝薔露出一抹昔日少女時的笑容。
謝薔與袁氏坐上馬車朝攝政王府而去,這一路上謝薔的心情都是如小鳥一般歡快,這麼久以來她從來沒有一次出門時如此愉悅心情的,這讓一旁的袁氏嘖嘖稱奇,女兒這喜色真不知是從哪來。
馬車到時,剛好與下馬車的溫健和謝英遇上,一撥人敘了敘話,這纔在管家的帶領下往府裡而去。
謝芙聽聞袁氏前來,遂趕忙迎了出來,“大伯母怎麼有空閒前來?”說完,行了一禮。
袁氏忙上前去攙起她,拍拍她的手佯裝怒道:“阿芙,你這不是讓大伯母往後別登你的門嗎?”
“大伯母是長輩,這禮可不能廢。”謝芙笑着道,然後又與謝薔、謝英打了個招呼,不過目光看到溫健的時候,倒是有幾分意外,他怎麼也來了?
溫健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記起當年自己那齷齪的心思,頓時臉紅了紅,遂行了禮道:“攝政王妃還在記恨我當年的事嗎?”
“溫郎君倒還不值得我記恨。”謝芙笑道,“不過若不是看在你是英姐姐的夫婿份上,我可不會讓你進門。”
溫健的臉又紅了紅,這謝芙說的話倒是令人有幾分不自在。
謝英卻仍是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遂拍了拍夫婿笑道:“聽到沒有,你現在可是沾了我的光來着,不然這王府的大門你可進不來。”
溫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眼前的都是娘子家的人,遂更加體貼地攙扶着妻子往前走。
謝芙與袁氏一道笑着進了正堂,坐下來敘了一會兒話後。
冉溥這才抱着兒子冉儆進來,看到袁氏正要起身行禮,遂溫和一笑道:“你是阿芙的大伯母,那也是我的大伯母,何須行此大禮?”曾聽妻子說過這大伯母待她不錯,遂也高看了袁氏一眼。
袁氏也不是那小家子氣的人,笑了笑打了個招呼之後,這纔看向那精神得很的冉儆,“這是小阿儆啊?我看長得像阿芙。”遂伸手抱過小人兒在懷裡逗弄起來。
謝薔的目光卻放在那溫和笑着與謝芙說話的冉溥身上,看到他的眼中滿是對阿芙的寵愛之意,她的心底更爲羨慕,然後目光再轉向了小阿儆身上,看他剛纔溫柔地抱着稚子的樣子,微咬了咬脣低頭沉思起來。
謝英在溫健催促的目光下,這纔看向冉溥與謝英,頗有幾分爲難地道:“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攝政王與阿芙能答應。”
謝芙的美眸轉向謝英身旁的溫健身上,怪不得他今天登門拜訪,原來還是有所求來的。
冉溥看了一眼即使紅着臉也不太顯眼的謝英,“你是阿芙的堂姐,有何話就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