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陰沉的眼睛看到司馬鈺欣喜的笑容,頓時把大力掙扎的她往身邊一扯,“阿鈺,你別想逃……”
王愷手中的劍頓時指向夏侯淵,俊美的臉龐一沉,“夏侯淵,放開阿鈺。”
“我不妨,你能奈我何?”夏侯淵挑釁地道:“王愷,若不是你王家那個老不死的牝婦騷擾,今日我與阿鈺已經是一對神仙眷侶了。”突然,臉上被口水濺到,他的眼睛頓時發狠地看向朝他吐口水的司馬鈺,一臉陰鷙地似要把人吞吃入腹。
“夏侯淵,我當年真的是瞎了眼,竟然會喜歡你這種小人?爲了你那個可笑的留言,我還傻傻地當了三年女冠,我告訴你,我現在後悔至極,恨不得時光倒流,一切重來。”司馬鈺一臉後悔地道,而且趁夏侯淵怔愣之際,低頭一口咬傷夏侯淵的手臂。
夏侯淵因爲吃痛而鬆手,擡起手來眼看就要拍向司馬鈺,而王愷卻再在此時有所行動,長劍斜刺,趁夏侯淵避開之際,一把攬向司馬鈺的腰際。
以爲夏侯淵要打她作爲報復的司馬鈺早已是閉上眼睛,突然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她瞬間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丈夫那張俊顏,“三郎。”頓時哭出聲來。
“好了,阿鈺,會沒事的。”王愷安撫地拍拍她的背,看到夏侯淵仍不死心地又要攻上來。他一手抱着妻子一手擋住夏侯淵的攻擊,然後朝手下使了個眼色。
頓時一羣人行動起來,與夏侯淵所帶的人纏鬥起來。
司馬鈺見到雙方人馬打了起來,她自知自己現在是丈夫的累贅,況且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遂在一個旋轉之際推出丈夫的懷抱,被迅速圍上來的家中侍衛保護起來。
王愷看到她安全了,這才專心致志地對付夏侯淵,此時他的劍氣一改往日的優雅,多了凌厲之勢,招招兇狠,“夏侯淵,你逼我們夫妻分離這個仇我會回報給你的。”
“王愷,你的奪妻之恨我也不會忘記的,當年若不是你們該死的王家,我何至於失去阿鈺。”夏侯淵一提起當年也咬牙切齒。
兩人纏鬥得白熱化起來,把那所學都發揮個淋漓盡致,更是不輕易放過對方。漸漸地,夏侯淵開始不敵王愷的攻勢,突然在王愷的一劍刺來,下盤又被他的長腿一掃,頓時有些站不穩,身子往後倒去。
王愷抓住這個時機,一劍刺中他的小腹,長劍一抽,以極快的速度駕到了正要起身的夏侯淵的脖子上。
“你輸了。”王愷冷冷一笑道。
夏侯淵擡首,雙眼陰深地看着王愷,“王愷,士可殺不可辱,有本事你一劍殺了我。”說完,目光又滿懷深情地移向司馬鈺,想要再看一看她的容顏。“阿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司馬鈺卻別開頭不再看向當年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聲音帶着幾分幽情地道:“那是年少不懂事所犯的錯。”
“聽到沒有?夏侯淵,你別再自作多情了。”王愷萬分不爽地往妻子的方向一站,阻擋住這目光落在妻子的身上,“來人,把他綁起來。”
夏侯淵頓時愣住了,任由那粗粗的繩索綁在他的身上,自以爲是一生的癡情,現在卻只是她口中年少所犯的錯?“阿鈺,你真的好絕情。”最後被推着走的時候,回頭看着相擁的兩人憤恨地道,一句話否認當年的一切。
王愷看到懷中的司馬鈺聽到夏侯淵那句話時身體僵硬了一下,嘆息一聲,“阿鈺,那等混賬人說的話,你何必往心裡去?”
“三郎,他沒有說錯,我真的好絕情。因爲現在我的心不在他的身上了,所以我才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司馬鈺伸手輕撫王愷的臉龐,兜兜轉轉了一圈,她才尋到心之歸屬,“三郎,我終於可以隨你回家了。”
“阿鈺。”王愷擁進了懷中的嬌軀,這漆黑的夜終於要過去了。
夜晚的建康城經過了一天的熱戰,此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惟有那大府邸裡仍有燈光在閃,抓到了夏侯淵,冉溥與謝芙暫時住在原太守府裡。
此時站在閣樓裡的謝芙看着府裡的燈火在閃,而晚風卻帶着涼意吹來,站在風中的她,目光沿着洛陽的方向一直看向行宮的方向,昔日舅舅退往建康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建康再好終不是洛陽。
突然一件厚厚的錦緞披風罩在身上,身子被人從背後攔腰抱着,果然耳裡傳來了熟悉的嗓音,“小丫頭,還在想你舅舅嗎?”
謝芙把身子捱到背後的冉溥胸膛上,“事情忙完了?”聽到他提到舅舅,她的粉拳又握緊起來,目光滿是清冷,“沒想到逼問慶王,方纔知道舅舅居然沒有入殮,那皇陵中的人居然是他們找來的替身,溥郎,想到舅舅的屍首不知流落何方,我心裡疼痛的很,真想帶他回洛陽,那兒纔是故土。”她的聲音裡滿是惆悵。
冉溥低頭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個吻,“哪能這麼快就有定論?陛下已經去了,小丫頭,你要看開一點,若有可能,我會發散人試着沿着當初他落水的河流尋去,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下落。”
謝芙趕緊回頭看着他,鼻子抽了抽,道:“溥郎。謝謝你。”
“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你還這麼見外?阿芙,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能快樂起來。”冉溥笑道,看到她那在黑夜裡閃着光耀的眼睛,低頭就吻了上去。
一個吻顯然不能滿足彼此的需求,冉溥一個用力把她抱起來進到屋子裡倒在鋪着錦緞的木榻之上,傾身壓在她的身上,漸漸地,吟哦聲響了起來。
良久之後,謝芙有幾分汗溼地趴在丈夫的身上,輕喘了幾口氣道:“溥郎,他們是什麼意見?”
正享受着歡愛後餘韻的冉溥面容愣了一下,“你舅舅的其他幾個兒子都被慶王所害,以王家爲首的幾家士族倒是主張立旁支的年長總是爲繼任者。”聲音頗爲嘲諷。
謝芙聞言,坐了起來,咬着指甲冷聲道:“他們倒是打的好主意,一心一意地防上了我們,溥郎,看來我們也不能再拖延出手了,爲他人做嫁衣這種蠢事我們纔不會做。”
“我也是這個主意,他們想要過河醜板也要問我們答不答應。”冉溥也同樣冷聲道:“這件事我會再做安排,小丫頭,你說過要補償我的?”說完,他一個翻身又把她壓在身下,邪邪一笑。
謝芙也朝他嫣然一笑,雙手圈住他的頸項,“我又沒有食言而肥。”在他撲上來之際,眼前看着莫名的前方,“明天太子妃衛慈應該會登門拜訪……”
“你現在要關心的人是我。”冉溥不滿地道,低頭堵住了她的嘴,再一次撩撥她的感官。
翌日,果然如謝芙所預料的那樣,衛慈果然帶着十歲的兒子前來造訪,一看到她,忙朝兒子的後背拍去,“還不快給表姑姑行禮問安。”
長得有幾分像司馬憨的司馬洵趕緊恭敬地給謝芙行禮問安,“阿洵拜見表姑姑,昔日父親健在的時候,時常提起表姑姑,今日方得見容顏,此乃阿洵之幸事。”
謝芙的臉上微微一笑,親自起身下榻上前扶起他,拉着他的手坐到榻上長案的一邊,“我與你父是表兄妹,阿洵何須多禮?”不過仍斜斜地瞥了一眼衛慈,這番話八成是她教的。
衛慈笑着上前一拂衣袖優雅落座,臉上帶着幾分落寞地道:“太子走後,阿洵日夜吵着要父親,後來還是多得陛下關照,阿洵纔沒有再哭鬧,我現在想到陛下,想到太子,每每都夜不安寢……”說完,舉袖輕抹淚水,但那帶淚的雙眼卻是暗暗瞟了一眼謝芙。
謝芙讓人把酪漿端上來,感慨地道:“舅舅死得冤,表兄又何嘗不是?只是好在阿洵未遭到慶王的毒手,表嫂當時想必是日夜憂心吧?”說完,端起酪漿輕抿了一口。
衛慈看着謝芙那莫測高深的臉龐,心中微驚,不會是她做的醜事都被她知曉了吧?眸子裡有幾分驚疑不定,謝芙是不是在試探她?思忖了一會兒,忙又再度落淚,一臉可憐地道:“可不是?那會兒晚晚都睡不着,不怕表妹笑話,我甚至還讓人把阿洵每晚帶到密室中去睡覺,就怕那亂臣賊子闖進來把阿洵殺害了,我們母子過得容易嗎?”說完,竟哭得越發悲切起來。
謝芙從袖中掏出帕子給衛慈抹淚,“表嫂莫要再傷悲了,表兄泉下有知哪裡還能安心?況且現在奸臣已除,表嫂更要放寬心纔是,這樣哭啼有失皇家體統,也不怕阿洵笑話你這個當孃的?”竟打趣了一句。
衛慈這纔不再哭泣,“表妹說得是,我現在只盼阿洵健健康康地長大就是了,還有個把月就過年了,一想到回洛陽的日子近了,我這心總算熟絡了一點。”端起酪漿小啜一口,丹鳳眼中有着微微試探的亮光閃過,“不知道未來的新帝會是誰呢?”看到謝芙似有幾分不悅地神情,忙又擺手道:“表妹,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我們孤兒寡母的,日子總是有幾分難過……”
一旁未出聲的司馬洵看到母親的樣子,心裡突然覺得難過不已,自從父親死後,他們的日子就過得艱難起來,曾經奉承他的人現在也可以用鼻子來看他,輕甩了一下頭,忙上前去安慰着母親。“娘,你別難過了,阿洵現在已經長大了,會保護孃的……”語中不禁帶着幾分哭意。
衛慈伸手輕撫了撫兒子的頭頂,“阿洵,別亂說話,現在你表表姑姑與表姑父來了,我們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然後又回頭看向謝芙歉意地笑道:“我們娘倆讓表妹見笑了。”
謝芙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的心機了,在她面前說這番話其實目的無非就是一個,爲她的兒子謀求帝位。以前她還真沒看出司馬憨的妻子眼睛會這麼利,不去求王家,沒見阿鈺這個嫡親的小姑,倒是第一時間就朝她這兒來了,就是看準了溥郎在立儲這一問題上有絕對的發言權。
“阿洵,你娘說得沒錯,表姑姑是你爺爺的親侄女,又怎會讓人爲難你和你娘呢?”謝芙朝司馬洵笑道,不管怎樣這孩子身上流着舅舅的血脈,從那天丈夫說要給她一個滿意的天下之時,她就知道他的決策了。
她起身上前去慈愛的撫摸了一下司馬洵的臉,“阿洵,表姑姑與表姑父會努力栽培你的。”
衛慈聞言,心臟漏跳了一拍,真的會是她想的那樣嗎?這一刻她等了很久,隱忍了很久,現在就要實現了嗎?
果然,謝芙拿起帕子輕輕抹去司馬洵眼中的淚水,下一刻說的話讓這對母子頓時怔愣了起來,“阿洵,你就快是天下之主了,可不能再這樣哭鼻子,不然會有失天子威儀的。”
此時的陽光照在謝芙那張笑臉上倒是更添幾分麗色,司馬洵的眼睛不禁有幾分癡意,這個表姑姑看起來好美又好溫柔。
而衛慈臉上的笑容卻是怎樣也掩不住,她終於不用再看人臉色過活了,想到昔日威風凜凜的王太后,而她也要成爲新一任的太后,頭不禁微微高昂了起來。
另一邊廂的王愷與司馬鈺坐在馬車上正朝着冉溥之前派的帖子上的地方而去,兩人都顯得有幾分心事重重。
“冉溥請我們去不知所爲何事?對了,三郎,冉溥不同意安王稱帝嗎?”司馬鈺皺眉道,安王是其堂兄,爲人倒是有幾分忠厚,所以王家等幾家士族商量過後,一致決定由他即位最爲合適。
王愷搖頭道:“他不贊成,只說他心中已有了即位人選。阿鈺,看來他這次不會這麼容易退回北地了,對了,你去見過阿芙沒有?”
司馬鈺搖了搖頭,“我還沒來得及私下與阿芙說過話,現在能影響冉溥決策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阿芙了,對了,謝家始終未表態?”
“嗯,謝家看來是要以冉溥的決策爲依歸了。”王愷輕嘆了一口氣,“阿鈺,雖然我們的想法過於自私了,但這又何嘗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安王已過及冠之年,只要他一登位,天下即可安定。”
司馬鈺輕輕地挨在他的懷裡,“三郎,你莫要着急,我回去找找阿芙,總是要勸她以天下安寧爲依歸,勸冉溥退兵回北地郡,然後新帝登位正是重返洛陽的時候。”
對於立新君之事,幾方勢力各有各的想法,各自打着如意算盤。
謝懌與謝恪同乘一輛馬車朝王愷等人所去的地方奔去,謝懌仍有幾分遲疑地道:“阿恪,我們站在一冉溥同一戰線上可好?”事關家族未來的大事,他不得不慎重。
“大哥,你怎麼還猶豫不決?冉溥是不可能退回北地的,不管他要立何人爲新君,對我們謝家都沒有害處。”粗獷的謝恪道,“我原本也與你一樣不好下決斷,倒是阿攸那小子讓我茅塞頓開,冉溥的榮耀不就是阿芙的?阿芙可是我們謝家嫡系的族女,你說我們爲何不支持他?”
謝懌看到三弟臉上的笑容,頓時也抹了抹鬍子,有幾分感慨地道:“當年他上門來提親的時候,說實話我真的不大同意,只是他許下的承諾頗爲誘人,洛陽一難,他倒也安置了我們不少族人。當年許阿芙給他,是萬分想不到他居然還有今天。”
謝懌輕拍拍兄長的肩膀,“大哥,你當年就說過他不是池中物,現今只不過證明你沒有看錯人而已,我們阿芙許給他倒是真真許對了,我就等着看看王家那老匹夫到時臉上是何顏色。”說完,哈哈大笑,現在這局面可是好得很,以往他們謝家被王家壓了大半截,總算可以出一口氣了。
這裡早已擠滿了大批的民衆,王愷下了馬車轉身去吧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的父親扶下來,他們看了一眼這場景,同樣微微皺起眉來,冉溥到底要幹什麼?
冉溥派來的人早已在一旁等候了,他沒看到王家等士族已到,忙上前去帶路,把他們帶到一旁高臺上備好的座位上。
王太傅的心情極爲複雜,王家在他的手中逐漸衰敗,這是不爭的事實,經那該死的慶王一打擊,王家的威望更是跌到谷底,這新君人選若不是王家所決斷,往後憑什麼在士族中確立威信?一想到這些,他幾日幾夜都合不了眼。
就在各方人馬都到了之後,冉溥這才一身正裝嚴肅着臉到了高臺上的左邊位置坐下,對面剛好是王家,至於高臺上的正中央位置此時卻是空的。
“冉將軍搞了這麼一個大場面,究竟有何用意?”王太傅皺眉詢問道。
冉溥卻是笑道:“太傅大人何須着急?一會兒即可知曉。”這時候他站起身來。
那竊竊私語的百姓看到他的身影這才停止交頭接耳,紛紛注目着這個現在在建康城頗爲知名的人物。
不管是南逃的士族還是本地的士族,都凝着臉看向冉溥,他的一舉一動都關係着他們家族的存亡。
“把那些亂臣賊子帶上來。”冉溥大喝道。
衆人這才注意到反賊慶王與夏侯淵等犯人都被帶了上來,而衆多的女眷也在此時被押了上來,哭哭啼啼的聲音不絕於耳。
而夏侯淵的岳父在人羣裡看到女兒也在其中,臉上的神色更見難看,不禁狠狠地瞪向夏侯淵,當初怎麼就看不出這女婿是個不中用的人?
冉溥自是留意到衆人的目光,大聲道:“把這反賊們的罪狀一條條念出來。”說完,即沉着臉坐回原位。
“諾。”一旁有人應道,很快打開手中的文書把那罪狀一條一條念出來,其中當然不乏害死王太后及弒君之罪。
王太傅的臉色不太好看,看來冉溥這次不通過他們就要直接處置慶王與夏侯淵等人,果然後面聽到了要判處慶王與夏侯淵等人以凌遲之刑,並且當場行刑,此時,他已坐不住了,朝冉溥冷聲道:“冉將軍,這兩人犯的是死罪,衆所周知,但是你沒有知會一聲大家就處置了這兩人可不大合規矩。”
“規矩?太傅大人,規矩也是人定的,溥之所以到這建康來無非是要懲治這羣人所犯的弒君之罪,令建康城稍安,更當要儘快處置他們以穩定局勢。”冉溥嘴角一勾笑道,此刻他身上的氣勢越發的強硬,也越發的駭人。
王愷皺了皺眉頭,“冉將軍,你處決犯人是應該的,但無論如何也要知會一聲大家。”
“我現在不就是在知會大家嗎?不然請大家來幹什麼?”冉溥有幾分嘲意地道,看到南方的士族正要做聲,突然又道:“至於那些女眷並沒有犯錯,自當遣回原族,此後再度婚配,自不會追究,阿一,把女眷都放了。”
“諾。”阿一應聲讓人把那羣聽到被釋放而停止哭泣的女人打開枷鎖,任她們迴歸族中去。
果然南方的士族看到自家的族女安然回來,頓時不再做聲,夏侯淵的岳父此時臉上倒有幾分感激之情,這女兒就是他的心頭肉,現在看到女兒能迴歸族裡,自是嘴冉溥如何處置那差點讓他也要走上不歸路的夏侯淵,不再有絲毫的意見。
惟有南逃的士族臉上神色非常難看。
王太傅朝謝懌看去,希望他能說幾句話,誰知謝懌卻是閉緊嘴巴一聲不吭,頓時氣得臉都要綠了,真的任由冉溥私自胡來?
“行刑。”冉溥大聲喝道,他的眼眸沉了下來,此時自是由他說了算。
下面的民衆聽到當衆行刑,頓時就興奮起來,更何況這些人還是弒君之人,更是罪不可赦。
血腥的行刑場面讓在場的女眷都不敢看,紛紛轉過頭去捂着耳朵,不去聽那哀嚎聲,坐在王愷身旁的司馬鈺也不忍看那場面,王愷回頭看到她的手有些微的顫抖,遂伸手握住她冰涼的玉手,雙眼卻是直視對面那自在得很的男人,即使不願承認,但王家在這一役上已經敗了。
即使是男人也看不得這種場面,血水直流,而肉片滿天飛,這麼血腥的場面是他們生平僅見,甚至有那塗脂抹粉的男子轉頭輕聲嘔了出來,起碼幾天內不會想要吃肉片。
冉溥擡眼環視了一週,甚好,看來這招確實能震撼這羣自以爲是的士族。
而民衆卻在那私語着這些人的罪狀,紛紛做那怒目狀。
好不容易這凌遲之刑終於過去了,冉溥大手一揮,士兵們立馬就把把血腥的場面收拾起來,不過那剔飛血肉的場面卻是深植衆人的腦海裡,想要抹去都困難。
“冉將軍,這罰也看過了,我們要告辭了。”王太傅冷臉起身道。
“王太傅何必急着走啊?”冉溥看着王太傅道,“今日既是處置犯人的時機,同時也是再立新君之時。”
“冉溥,你要一意孤行嗎?”王太傅怒道,豈有此理,他居然要把他們都控在掌心裡,倒是想得美!
“哦,這可不是一意孤行,而是溥爲晉室的江山社稷着想,再立新君宜早不宜遲。”冉溥這回卻是笑道。
謝懌這時候也開口道:“冉將軍所言不差,胡人已驅,反賊已除,正是再圖江山社稷興旺之時,王太傅,你也不好爲了一己之私罔顧衆人的意願。”
“謝太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太傅怒目相向地道。
“我大哥的話自是字面上的意思。”謝恪笑着道,“莫不是王太傅聽不明白?恪卻聽聞洛陽之危難,正是太后王氏與王太傅兩人貽誤戰機纔會致使百姓受苦的,可知恪所言有錯?”
王太傅頓時就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這件事是他心中永遠的痛,若當時採納兒子的提議,又何至於今日看人臉色行事?
王愷忙給父親撫背順氣,道:“謝叔,既已是往事重提又有何意義?該圖謀的是當下。”
“沒錯,王大人所言非虛。”冉溥道,“所以溥也不得不讓各位到來,共同迎接新君。”
一衆的士族被剛纔的場面所懾,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看到冉溥那張剛毅的臉孔哪裡還能說出反對的話,紛紛噤言不語。
“安王爲人敦厚仁愛,正是新君的不二人選。”王太傅道,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安王的面容,這人性格有幾分懦弱,一旦爲君,許以王家族女爲其妻,那後位還是王家的。
“王太傅說錯了吧?先帝才逝去多久,你就忘了先帝對你的恩德?”從前方緩緩走來,身着素色衣裳的謝芙拉着司馬洵的小手拾級而上,一張越發美麗的臉上滿是指責之意,“太子司馬憨爲洛陽安危戰死沙場,況先帝仍有血脈留傳,這新君王如何當得?”最後更是質問出聲。
王愷與司馬鈺對視一眼,如所有人的目光一般,先是看向謝芙,然後慢慢地轉到那十歲的司馬洵身上,冉溥屬意的新君是太子遺孤司馬洵?
“沒錯,先帝之孫仍健在,正所謂立嫡以長不以賢的道理,安王乃旁支,如何當得新君?”冉溥擡首看着衆人道。
謝芙卻是牽着司馬洵的手朝安王而去,看着那張頗爲淳厚的臉龐,“安王覺得自己堪當大任嗎?”
但在安王眼裡,這臨川郡主雖是輕聲詢問,但身上的氣勢是他拍馬也追不上的,寒風吹起她身上的白狐裘衣,更讓她添了幾分仙氣,頓時氣短地道:“本王……自當……沒這個資格……”說完,趕緊低下頭來,這皇位果然不是他這等人可以想的。
“那在安王的眼中,何人堪立爲君?”謝芙居高臨下輕啓朱脣又問了一句。
安王的神色更顯不安,睨了一眼謝芙不帶絲毫笑容的芙蓉臉,昔日她未嫁之時,他就不敢與她多說話,現在更是眼光遊移。
“安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謝芙看到他侷促的樣子,聲音微微提高,“安王,何人堪立爲君?”
安王聽到這聲音居然身子一歪險險要摔下來,這讓一旁的人看了不免眼中有幾分不屑,這種人如何得以立爲君上?王太傅的神色更是難看,安王居然當衆出醜,時下的人講究風度,如今衆目睽睽之下出這種醜態,只怕流言會如燎原之火一般傳遍天下。
王愷也微微搖了搖頭,只以爲安王仁厚,必是仁君的不二人選,現在看來一點魄力也沒有,將來如何號令羣臣天下歸心?
安王自知今日出了個大丑,但此時顧不上這些,謝芙給他的心理壓力太大了,囁嚅了嘴脣一會兒,方纔看向堂侄司馬洵,“自是……阿洵……纔可,阿洵繼位……天經地義……”
謝芙低頭詢問道:“阿洵,願不願意擔當這天下的重擔?”
“阿洵是爺爺的孫子,自當要讓爺爺含笑於九泉之下。”司馬洵帶着濃濃童音道。
衆人聽到他提到先帝司馬哀,按繼承製來說,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縱有人出於私心這時候也不得不乖乖地閉嘴。
謝芙的目光環視了一眼衆人,這才牽着司馬洵的手往那高位而去,此時兩人身上的衣物都被風兒吹起,那衣袂飄飄的樣子更是震撼人心,底下的民衆又何嘗見過這等場面,頓時都看癡了起來。
謝芙把司馬洵領到那高臺的正中央,然後才鬆開他的手,“阿洵,你怕嗎?”
司馬洵的臉上有幾分興奮,哪裡還有懼怕之意?不過仍擡頭看了看謝芙的神色,“表姑姑,阿洵不怕。”
“從今天起你就是陛下了。”謝芙突然笑道,她已經無愧於舅舅的在天之靈了,轉身走向丈夫,與他並排站着。
冉溥這才高聲道:“參見陛下。”竟率先跪了下來。
那羣民衆看着冉溥的舉動,紛紛嘩啦啦地跪倒了一片,“參見陛下”之聲不絕於耳。
而士族之人都面面相覷,看到謝家之人已經屈膝下跪,於是不管甘心不甘心,情願不情願,都紛紛跪了下來。
站着的惟有王家衆人,即使驚聞太后薨逝,王太傅的神色也沒有如此難看,此時雙手緊握成拳。
司馬鈺看了一眼這場面,與王愷也跪了下來,現在的形勢已經不在他們的掌握當中了,冉溥與阿芙一前一後的搭臺,這場戲只能按他們安排的所演下去。
王愷拉了拉父親的衣衫,怎麼父親到現在仍不明白大勢已去的道理?再倔強可沒有任何好處。
另一旁的謝芙果然就出聲道:“莫不是王太傅不認同新君?還是王太傅想要學那慶王與夏侯淵一般?”
王太傅頓時狠狠地剜了謝芙一眼,這個女子甚是討厭,當年他就不喜歡,跟了冉溥之後更是令人看不順眼,“臨川郡主,你莫要口出狂言誣衊老夫。”
“既然如此,何不跪迎新君?”
冉溥朝他冷聲質問。
王太傅此時真是悔不當初啊,閉了閉眼,那膝蓋慢慢地彎了下去,朝上方十歲的黃毛小兒跪了下去,冉溥立一個未及冠的新君,這打的是什麼主意衆人心知肚明。
司馬洵看到這麼多人朝自己跪下,那小臉上微有得色,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他們母子倆了。
而從後方緩緩而來的衛慈此時也享受着這被萬人朝拜的喜悅之情,之前還備受欺負的她,此時已是帝王的生母,堂堂的太后,哪裡還能比這更讓人動心的?上前站在兒子的身旁,這時候她才朝兒子示意。
司馬洵頓時背誦母親昨夜所教的,“衆卿平身。”然後在母親的目光督促下親自上前扶起冉溥,“朕尚年幼,還需冉將軍扶持,將軍乃朕之亞夫矣,一品將軍的頭銜與將軍不符,將軍當封爲攝政王,在朕親政之前,國之大事尚賴攝政王決策,今後攝政王見朕亦無須行禮。”
“臣遵旨,必當盡心盡力輔助陛下。”冉溥朗聲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北地的大將軍,而是晉室的攝政王。
謝芙也微笑起身,看了一眼衛慈,這個女人倒是頗爲上道,能忍能伸,倒也讓她不得不服,不得不……提防。
冉溥這時候不再看向司馬洵這新立的帝王,而是讓人當衆再次宣讀實行的新政,那羣民衆聽聞這對於他們休養生息十分有利的新政,臉上都笑出花來,不禁大聲頌揚新君恩德,攝政王仁義。
王太傅在兒子的攙扶下起身,哼什麼新君,不過是冉溥手中的一顆棋子,現在天下稍安,他不適合在此時稱帝,遂把這黃毛小兒推到前臺來,這天下大勢還是握在他的手中。
司馬鈺卻是緊緊地盯着謝芙看,阿芙啊阿芙,這就是你想要的?這爲將軍埋下了多少紛爭你可想過?
人羣散去,太后衛慈攜司馬洵坐上帝輦往行宮而去,雖然登基大典尚未舉行,但此時名義已定。
冉溥這新封的攝政王還有事情要處理,所以謝芙纔會獨自乘馬車準備回府,她剛上馬車,外頭的侍女就稟報:“王妃,玉安公主來了。”
裡頭剛剛閉上眼休息的謝芙聞言,悄然睜開眼來,“讓她進來。”
“你這新任的王妃倒是好威風啊?”司馬鈺蹦着一張俏臉進來道。
謝芙看了一眼司馬鈺,“阿鈺來見我就是爲了說這些風涼話?”
“阿芙,我知道你氣我沒有保護好父皇,但那並不是我想要發生的事情,我也與你一樣後悔自責,此事是我有負你重託,是我對不起你。”司馬鈺道,“但是阿芙,一碼還一碼,今日你與冉溥所做之事我不能苟同,你可知道將來這會出多大的亂子嗎?”
謝芙看着司馬鈺那不贊同的臉,冷冷笑出聲來,“就許你王家立那安王爲傀儡,我就不能爲這初初才安定的天下着想嗎?阿洵是正統,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我與溥郎若說一點私心也沒有,那是騙你的。溥郎他有他自己的理想,而這隻能借由他現在的身份才能實施,而且阿洵尚年幼,只要細心栽培,將來也會是個明君。”
“阿芙,沒錯,立安王,王家是有私心了,但是安王是成人了,阿洵還是孩子,你能確定冉溥將來會交權?”司馬鈺一想到將來會發生的事情就覺得前程不太光明。
謝芙卻是望着窗外的景緻,“阿鈺,這不用你操心。”
司馬鈺看到她有幾分疏離的的面孔,曾幾何時她們變成這樣?上前握住謝芙的手,“阿芙,你還在怪我嗎?”
謝芙定定地看着司馬鈺的面孔,“沒有,我是在自責,阿鈺,我知道你也不想舅舅死去,所以這事情我沒有怪過你,只是你爲王家考慮,我自然也要爲我的溥郎考慮,你何必因此職責與我呢?”
司馬鈺頓時握住謝芙的手就鬆開了,是這樣嗎?她自以爲是地前來質問她,其實也是她的私心在作祟嗎?
謝芙這時候臉上的線條才放柔和了一些,“阿鈺,其實光憑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匡扶這個天下呢?王家何不放下成見,與我們精誠合作呢?現在天下稍安,正是讓百姓過上安定日子的時候,你不如就勸勸王太傅爲好。”說完,接過阿靜遞上來的酪漿塞到司馬鈺的手中,“阿鈺,你好好想想,我說得可對?”
建元二十三年的冬末,新帝司馬洵在建康登位,年號爲隆安,尊生母衛氏爲太后,由攝政王冉溥輔助主理朝政。
建安元年的春天,在冉溥的支持下,司馬洵開始返回洛陽,一大羣人浩浩蕩蕩地渡過江水,開始朝洛陽進發。
坐在馬車內的謝芙這一段旅途倒是不寂寞,看着前來與她說話的謝英與謝薔,從當年的豆蔻年華到今日已是成熟婦人的她們已經走過了十年光陰,各有各的際遇倒是令人萬分唏噓。
五短身材的謝英那黑黑的臉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不過臉上的氣色好了許多,笑着道:“以前出嫁的時候我還有些怕溫健,可後來看到他越來越不像樣,我一發狠就拿起藤條教訓他一頓,後來居然老實下來了,我還嘖嘖稱怪呢。”
“這麼說,溫健現在倒是聽話的很?”謝芙感興趣地道。
“可不是,我們後來也生了三個孩子,生活也算安定,恰逢胡人要來,所以我趕緊回去與娘商議,最後才決定一家子隨娘他們趕緊撤出洛陽,所幸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這次又懷上了第四胎,我現在是於願足矣。”說完,謝英憨憨一笑,然後又笑道:“還是阿芙你好命,阿薔,你說是不是?”說完,輕撞了一下謝薔的手臂。
謝薔的話很少,表情更見僵硬,當年那執起扇子頗具士族貴女風範的她,現在臉上倒是有幾分清瘦,回頭看了一眼謝英,頗有幾分苦澀地道:“那是當然,現在攝政王的威望如此之高,我等哪裡還能與阿芙相提並論?”三個女孩當中就她的際遇最不如人意,想到己身,不禁悲從中來。
謝英頓時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本來是想說些恭維謝芙的話的,但沒有想到卻是傷到了謝薔的心,“阿薔,我不是故意的……我……”
謝芙上前去握住謝薔的手,“阿薔,你別難過,既然妹夫已經去了這麼多年,另外再找個好夫主不難的。”
謝薔聽到謝芙安慰的話更是哭泣起來,不禁撲在謝芙的懷裡哭得越發厲害。“我現在沒夫主又沒孩子,將來爹孃老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容於兄嫂?……”她不禁訴起苦來,斷斷續續地把這麼多年的委屈都訴了出來。
謝芙拍着她的背說着安撫的話語,可憐的阿薔,婚姻卻是如此不順。
好不容易,謝薔纔不再哭泣,拿帕子抹了抹淚水,“自當年阿芙出嫁後,大家好不容易有了相聚的機會,我這倒是掃興了。”
“沒的事。”謝芙輕拍她的手,雖然前段時日聽袁氏提起過,當時也唏噓來着,但現在聽當事人說來,更見悲意。
謝薔的淚意一收,氣氛這才緩和了一些。
冉溥掀起馬車簾子欲進來的時候,卻看到裡面坐滿了人,頓時有些進退不得,“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有,是我們與阿芙聊得忘了時候。”謝英忙笑着說了一句,然後由一旁的侍女扶着起身,挺着頗遠的肚子道:“阿薔,我們也該告辭回去了。”
謝薔看到冉溥那張細看也頗爲俊美的臉龐愣了愣神,聽到謝英的喚聲,於是忙尷尬地起身,“攝政王來了,那……阿芙,我們不打擾了。”
謝芙不禁暗暗瞟了一眼丈夫,他一來,她的客人都要走了,而冉溥卻是討好地朝她一笑,上前輕手攬着她的細腰,“我也沒有什麼大事,不若你們接着聊?”此時他的目光看向另外的二人道。
謝薔看到冉溥的笑容,不禁僵在那兒,以前她以爲這人不懂情趣,頗爲看不起他,原來他對阿芙是這樣溫柔的。謝英看到她不識趣,趕緊伸手拉着她笑着告辭。
謝芙笑道:“明天我們再聚。”不禁暗暗地掐了一把丈夫,冉溥笑着由她掐,那揮動的馬車簾子還沒有完全地放下,他就抱着謝芙親吻起來。
而那還沒下馬車的謝薔卻剛好在那翻飛的馬車簾子一角看到這一幕,頓時震驚起來,這個看來頗嚴肅的男人還有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