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誅心
江清月站在院中，看着窗戶上映出的剪影。
燕禮狂怒地朝着卿孃的方向掙扎，卻根本無法碰到她，頹然倒在了地上。
卿娘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側臉剪影輪廓分明，不見任何變化。
片刻之後，她轉身，窗柩上映照着的剪影消失，正殿房門打開，她從裡邊走了出來。
江清月看了一眼她的髮髻，猜到了大概和燕禮說了什麼。
“他和你認識這麼久，你就當真和他一點兒感情都沒有？”江清月問。
卿娘輕笑着，搖了搖頭：“縣主，我很知道我認識他是爲了什麼。主子的命令我一刻都不敢忘，所以不會生出非分之想。”
江清月點了點頭，從這個心態來說，卿娘真的可以算是一個相當合格的手下了。
“況且，是主子的仇人，那便是我們雲閣所有人的仇人，誰會對仇人生出憐憫之心呢？”
月光下，卿孃的眼神清亮無比，像是一汪不見任何波動的湖水，冷靜無比，又帶着這冬日的冷。
“雲閣？”
“主子手的組織叫雲閣，我們這些屬下都是雲閣之人。”卿娘給江清月解釋，“不過世子向來低調，雲閣之人也從不在江湖上生事，所以名氣並不大。但是裡邊的人都是世子精挑細選好好培育出來的，隨便一個出來都是人中翹楚呢。”
卿娘說這話的時候，帶着毫不掩飾的自豪，眼中有光。
江清月點了點頭，轉頭看了一眼正殿，再次進去。
燕禮單膝跪在地上，手中拈着那朵小白花，臉下的青黑色的地磚上，已經積聚了小小的一汪水。
不時還有淚滴落下，掉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聲音不大，卻像是砸在人心上。
江清月歪頭看着燕禮，看着他緊緊扣着地面而泛白的指節。
許久，燕禮才擡頭：“是你殺的。”
“不是我。”
燕禮顯然不信，除了江清月，他想不到還有誰會他們母子有這麼大的敵意。
“江清月，虧我還對你刮目相看，原來你也是這麼個心狠手辣之人。不就是因爲我同你和離了嗎？你至於這麼心狠，非得要將我們母子置之死地？你根本不值得我的好感，更不值得我的喜歡！”
江清月翻了個白眼，拿一種看透一切的冷漠眼神看着燕禮：“你那是喜歡嗎？只不過是你的新奇感和征服欲罷了，我同之前相比之下的巨大反差讓你感到新奇，我對你的不屑一顧讓你覺得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受到了挑戰，所以你想征服我，你那是喜歡嗎？”
燕禮一愣，嘴脣抖了抖。
“你會利用我，不顧我的性命將我送給耶律忠，你會對喜歡的人這樣？燕禮，論說道貌岸然，沒人比得上你！”
方纔媚夫人說的話，就像是將周圍的空氣都轉成了利刃，每一口呼吸，胸口都是割裂的痛。
而江清月現在說的這些，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那些被虛情假意修飾起來的真相，讓不堪的事實完全暴露了出來。
江清月上前兩步，蹲在了燕禮跟前。
離得近了，她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燕禮眼中，還尚存淚水。
“你心中所在乎的，只有權勢地位。其它所有，都可以成爲你通往九五之尊的墊腳石，包括你所謂心愛的齊王妃謝芸姝，和你的紅顏知己媚夫人。”江清月語調放緩，一字一頓想讓燕禮聽清楚，“你現在在哭，是真的心疼你的母親，還是知道淑妃死了，便更沒人爲你奔波，救你出去了，所以你感到絕望？”
手銬腳鐐“嘩啦啦”一陣響，燕禮湊近江清月：“你閉嘴，江清月，你閉嘴！”
“江清月對你一片真心，你覺得她不夠自重。謝芸姝對你深愛不移，你卻覺得她太過柔順毫無樂趣。媚夫人勾起了你的興趣，說到底你心裡只是覺得她是個玩物而已。包括你孃親，除了讓她給你搭橋鋪路之外，你關心過她別的嗎？你知道她的喜好記得她的生辰嗎？你是一個孝子嗎？”
“閉嘴！我殺了你，你再多說一句，我非得殺了你！”鐵鏈已經被到了極致，但是他離江清月，總是還有那麼幾寸的距離，他只能聽着她這麼一字一頓將他內心的醜惡完全揭露出來，卻絲毫沒有還口的餘地。
他捂住耳朵，拒絕再聽。
江清月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拽了下來。
她的力氣如此之大，讓燕禮絲毫抗衡的力氣都沒有。
再加上被關在這裡，心力交瘁茶飯不思，燕禮早就有些筋疲力竭了。
“而且你只會一味的指責旁人，但其實問題最大的是你自己！”江清月說着，壓低聲調，“你知道我爲什麼討厭你麼？因爲你是個殺人兇手，你殺了江清月。”
燕禮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他開始意識到，江清月彷彿話裡有話。
“我早就告訴過你，江清月死了。現在在你面前的，還是這副皮囊，只不過裡邊的靈魂，早就變了！你齊王府中的人對她百般虐待苛責讓她體弱多病，加上你對她的懷疑和懲治，所以她在數九寒天被凍死了！”
這話是如此的離奇荒謬，如此讓人無法相信，但是燕禮現在，信服已經大過了懷疑。
若非如此，怎麼解釋江清月的性情大變？怎麼解釋她前後的判如兩人？
燕禮的眼中開始有恐慌和驚懼升出，他哆嗦了哆嗦嘴脣，臉上的表情開始破碎。
反應過來之後，他迅速後退，在光滑的地面上狠狠蹬了幾下，連滾帶爬地縮到了一邊。
彷彿江清月是什麼索命的厲鬼，只有這樣才能和她拉開距離，保持安全。
江清月突然笑了一聲，讓燕禮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江清月慢吞吞地站起身，“別掙扎了，沒人能再救你了，你這輩子的命數，只能這樣了。”
只能這樣？
不，不， 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他還沒有榮登大統，他不能死！
想到這裡，燕禮再次連滾帶爬地過來，努力想要拽住江清月的衣裙：“江清月，你幫幫我，等我坐上那個位置，我什麼都能給你，你幫幫我！”
“我要那把龍椅，你給麼？”
燕禮哽住了。
“乖乖等着你的審判吧。”江清月居高臨下，像是俯視着一隻隨時會被踩死的螻蟻，“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
“不……不！”
“哭完淑妃，也替你自己哭一哭吧。”
眼睜睜地看着江清月出去，燕禮依然在掙扎嘶吼，卻一切都是徒勞。
他忽然明白了江清月爲什麼會來看他。
爲了誅心。
爲了讓他連死，都不得安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