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定情

074 定情

大老爺聽出劉姨娘似有吞吐,皺着眉問:“只是什麼?你且說來聽聽。”

劉姨娘抿嘴笑笑,“只是現在家裡這後院實在缺個主心骨啊……”

她上前給大老爺捏肩膀,“不管怎麼說五姑娘將來可是要嫁去武鄉侯府的,她那般有福氣,但若是身份被人置喙,去了哪裡都會輕賤,我現在病着又無法去分擔宅子裡的事,我下午還聽說大夫人找五姑娘打罵,以後讓人知道這嫡母如此虐待自己庶女,讓五姑娘以後怎麼嫁人面對婆家,就是她有心想替老爺您說話,旁人也會搬出她嫡母不厚待她來說事啊。”

大老爺靜靜地聽着,心裡覺着是這個理,恨也只恨大夫人辦事沒個數,居然把事情鬧得那麼大,如此輕賤五姑娘,以後讓她怎麼做人。

他眉眼間轉了轉,沉聲地哼道:“她一個婦人家,瘋了便瘋了。”

“哦?當真是瘋了。”劉姨娘詫異地提高聲調,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

大老爺沒在意,只是心中不耐大夫人,語氣也越發肯定,“瘋了!”

劉姨娘站在大老爺身後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抹去冷意,“既然連老爺都認爲她瘋了,也算是給五姑娘一個交代了,她也是可憐見的,很小就失去了姨娘,本以爲大夫人真心待她,她這些年對大夫人也是盡心盡力,誰想到大夫人竟然如此誣陷她,可嘆的是五姑娘又十分有孝心,即便是知道大夫人是有心難爲她,也從不抱怨人吶。”

她垂下眼簾,冷冷地看着大老爺的側臉,“聽說之前老爺還請五姑娘前去說話,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向您哭訴什麼。”

“確實不曾。”大老爺想到此越發覺得劉姨娘說的有道理,不由贊同地點點頭,“五姑娘是個有孝心的,這等性子嫁去武鄉侯府不會吃虧。”

大老爺心裡還想着既然她如此不記恨大夫人,是個知恩圖報的,那便也會替自己給世子爺說好話了,心裡就越發高興。

劉姨娘笑道:“可不是。估計是五姑娘看在大夫人被四姑娘的事受刺激導致瘋癲,她心裡也不放在心上,不過大夫人瘋了,妾身也身子不好……”

她忽然一頓,走上前來跪下,“妾身實在心疼老爺,您身邊總要有個人體己的人,不然妾身實在心裡難受得緊啊。老爺是該找個姨太太回來照料您,就是大夫人不糊塗,她也會同意的,請老爺成全妾身的疼惜您的心,也好報答您對臣妾這些年的恩情。”

大老爺聽了劉姨娘的這番話頗爲感動,但這感動中又略略有一些慚愧,遙想當年劉姨娘也是個美人一個,他收了她帶回府,卻被大夫人一直拿捏,他也不管不問了,這些年其實是委屈了她與星哥兒二人啊,可是現在大夫人百般不同意外室進門,她卻還念在這些年的感情爲自己着想,如何讓他不情動。

他一彎腰擡手抱起劉姨娘在懷裡揉了揉,“我的可親人兒,真真是我的貼心小棉襖,還是你懂大老爺我的心啊。”

劉姨娘就不可見地推了推他,“老爺,妾身老了,但您還健碩,妾身也是爲了您的身體着想,而且現在大夫人病成這樣,總該找個人回來主持這個家,不說三姑娘馬上出嫁,四姑娘也總要訂親,再者說還要給五姑娘置辦嫁妝呢。”

提起四姑娘,大老爺就搓火,“別提那個破鞋!”

劉姨娘蹙了蹙眉,哪有罵自己女兒是破鞋的,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怎配爲人父爲人夫!

大老爺沒皮沒臉地蹭在劉姨娘身上,“只是委屈了你了。”

劉姨娘譏笑地躲開大老爺的嘴,伏在他肩膀上喘了喘,“我哪裡委屈,外院的姨太太不能進咱家門纔算委屈,我日日見着大老爺已經心滿意足了,還是請她回來主持一下吧。”

臨了,她又補了一句,“趁着大夫人病着,她是不會說什麼的。”

這劉姨娘說的每句話都搔在大老爺的心尖上,聽得句句舒服,這渾身上下也想舒坦一下筋骨,便又抱着劉姨娘又是一番折騰,他累得氣喘吁吁地躺在她身上,嘆道:“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啊……”

這隻一夜,又發生了許多事,不過卻全被李朝朝言兌了。

李府的大夫人瘋了,這消息不脛而走。

大老爺第二日一早起來就先去了一趟永和堂,與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就下令把馨蘭苑落鎖,讓大夫人好好養傷,本想着把福媽媽等幾個近身伺候的杖斃,但臨近秀娘婚嫁,又逢四姑娘變故,老夫人慈悲看在菩薩的面上就寬恕了衆人,只不過大夫人從此不得踏出馨蘭苑半步。

聽聞消息的馨蘭苑鬧得更是兇狠,衆人也只會說大夫人瘋得越發厲害了,誰人也不放在心上,就是弦月樓裡的李曼曼也撐着身子站在閣樓之上,十指緊緊地摳着門框,差點一頭栽下去。

春芳強忍着淚從後面扶住她,“姑娘,您可要愛惜着自己啊。”

李曼曼忽然大笑,那笑聲中有苦澀,又不甘,還有深深的怨毒,“我要見母親!”

春芳跪在地上,“馨蘭苑進不去啊!他們說大夫人瘋了!”

“母親不可能瘋!”李曼曼咆哮,“就是死我也要進去!”

說完,她又昏厥了過去,這幾天李曼曼幾乎就沒穩穩當當地醒過一整天,不是睡就是醒了也會昏倒,大夫說是受了大刺激,一定要心平氣和,不然早晚有一日也會成大夫人那樣成了失心瘋。

衆人更是不敢有一絲怠慢李曼曼,雖然在這個家裡,連下人們看她都帶着鄙夷和不恥,現在連大夫人都被拘謹,誰又拿她當正經的嫡女,失了大夫人的撐腰,李曼曼又落了這個田地,她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因爲新姨奶奶就要進門了。

雙竹館裡,老夫人派了春天親自請李朝朝去永和堂,李朝朝說穿戴好隨後就去。

等春天離開,雙竹館裡的下人紛紛給李朝朝收拾,用熏籠薰了衣裳,穿了件琵琶襟上衣,何媽媽親自把妝緞狐肷褶子大氅披上來,笑道:“現在天氣可冷了,姑娘要多穿一些。”

李朝朝擡頭看了眼外面,“像是要下雪呢。”

“看着是。”何媽媽笑了笑,然後又道:“聽說的老夫人免了馨蘭苑下人的死。”

李朝朝看她,“老夫人是個慈悲心。”

何媽媽見李朝朝神色沉沉,忙道:“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如找個藉口讓春麗出來。”

李朝朝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讓她再辛苦些日子,這個時候也不好找藉口,不然引人懷疑。”

她見冬月和香塵把炭火拿進屋裡,這日子越發的冷,富貴人家早已經取火了,自從大老爺聽了藍翎羽的話,對雙竹館也是越發的上心。

李朝朝問:“這是誰送來的?”

香塵回答:“是姑奶奶着人送來的,她說這天氣冷,姑娘之前在山上受了寒,可不能再凍着。”

她笑道:“我聽說姑奶奶只給老夫人和您這送炭火了,算是頭一份呢。”

“那看來這個冬天馨蘭苑和絃月樓是冰冰冷冷了。”

點燃的炭火照料李朝朝淡漠地臉,一旁的何媽媽卻笑了,“那兩處人也冷清,也不在乎這點了。”

“秋霜,去賬上那點銀子去打點一下那兩個院子的下人,主子受苦就罷了,哪有下人也跟着連累,不然更是讓人心寒。”

秋霜明白地點點頭,隨即打起簾子讓李朝朝先行。

李朝朝帶着夏荷去了永和堂,春天迎上來說老夫人在後面供奉菩薩的堂屋呢,李朝朝本想等着,卻被引着直接去見老夫人。

夏荷在外面候着,李朝朝把大氅拖了遞給她,徑自進去,就見老夫人端跪在蒲團上唸經,她在半步外靜默地向着菩薩磕了磕頭,便一言不發地等着。

這一跪就是小半個時辰,李朝朝老僧入定般跪在老夫人後面,心裡一派寧靜,她做任何事無需菩薩的救贖,只對得起自己就行,這幾遭穿越又重生,她比誰都明白生命的可貴,做過就不後悔,她心中對神靈敬畏,卻不把希望寄託於此,若是自己都無法做到,求菩薩又有什麼用!

若是老夫人以爲讓她在菩薩面前心虛愧疚,那可就真的錯了。

李朝朝相信一個活了幾十歲的人能看透許多問題,無論是大夫人的陰謀,還是自己的詭計,想必是逃不過她的眼睛,老夫人在李家就如同一顆定海神針穩穩不動,只要不傷及她所在乎的利益,她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只是這一次,老夫人出面是妥協?還是坐不住了?

李朝朝閉着眼,面上不見起任何波瀾,她聽見前面有衣裳摩挲的聲音,忙起身去扶,“祖母。”

“啊,朝朝你來了。”老夫人像是才發現李朝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便走了幾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

外面的春天聽見老夫人唸完經,命人上茶給她漱口,拿着乾淨的帕子擦手,笑道:“今日老夫人比往常多呆了許久,五姑娘已經等候多時了。”

“哦,是嗎?”

老夫人雍容華貴的神態上顯出幾絲疲倦,嘆道:“近來家宅不寧,我就多唸了幾遍《地藏經》請菩薩消除家中孽障所犯下的罪過,我一把年紀了,有什麼不堪受辱都衝着我來就是。”

春天故意頓了頓,想讓身邊的李朝朝接話,但等了半晌也不見她開口,詫異地偏過頭看了一眼,見她神色平常,才硬着頭皮接話,“老夫人一定要放寬心纔是,切莫傷了身子,家中無所依,可要等您主持,若是因爲幾位主子的事讓您受累,他們也心裡不安啊。”

她轉過身問李朝朝,“五姑娘您說可是。”

“是。”李朝朝低了低身子,“祖母,生死輪迴,天理報應,誰是誰非菩薩心裡明鏡似的,絕不會讓您難做,朝朝見您身體硬朗,那是受菩薩照拂纔有的福氣,您的福氣就是李府的福氣,有您照拂,所有的事都苦難之痛不過是暫時的,痛一時忍一時,想必菩薩是個賞罰分明之人,做錯了事就該受罰,只要痛過了纔會長記性。”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朝朝面沉如水的表情,這話說的實在無法令人反駁,當着菩薩的面難道還能說是上天不長眼嗎?既然有痛就是罰,那一定是做錯了事,這是佛理,她無從反駁。

她揮手讓一頭冷汗的春天下去,讓李朝朝做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你這孩子是有些慧根的,你方纔在菩薩面前都求了什麼?”

李朝朝剛坐下又站起來低頭回道:“謝祖母謬讚,只是朝朝沒做過任何善事,不敢在菩薩面前許願,只求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老夫人不自覺地摸了摸腕上的手釧,“好個問心無愧啊。”

她說話很是平靜,聽不出是喜是怒,還是驚是諷,“你有這個想法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我這個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什麼也都看得淡,有些事我並不放在心上,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遇上難事我比誰都心急,也自然是盼着你們一個比一個好,我不會有那個心思見不得自己的兒孫們好。我們李家雖然不如以前了,但也是你的孃家,我知道朝朝你是聰明人,更應該懂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李朝朝笑笑,“祖母的話我一定會放在心上謹記在心。”

老夫人直勾勾地看着李朝朝的眼睛,“這可是在菩薩面前。”

“所以朝朝更不敢有半句假話。”李朝朝依舊笑容款款,回答妥帖。

老夫人這才點點頭,“如此最好,多念念這個家的好,你的心纔會更安寧些。”

這次,李朝朝卻笑而不語了。

老夫人還在繼續說:“我已經聽你父親說了,他給你定了武鄉侯府世子這門親事……”

她忽然擡頭看了眼李朝朝,想瞧瞧她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這個李府最小的丫頭,心思太深,無論是笑,還是言語,甚至那顆心,都防着任何人,做得滴水不漏,挑不出一絲錯漏。

可還是令老夫人失望了,李朝朝的笑沒有任何變化,似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就算不是如此她也覺得無所謂一樣,那樣深深的笑容讓老謀深算的老夫人都拿捏不準。

老夫人忽然加快了手中的佛釧轉動的速度,也難怪曹氏會不中用了。

“我想你是知道了,但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一塊玉佩而已,未必就真的能成,不管怎麼說婚姻大事是要父母之命的,咱們家是同意,武鄉侯府那樣的門第,未必會瞧得上咱們。”

李朝朝的笑意加深了些,果然還是老夫人看得明白,可惜怎麼生了那麼個寡情又糊塗的兒子。

“趁着現在我先敲打敲打你,女兒家要矜持,不要太過招搖,若是不成反倒累了你的名聲。”

老夫人說是向着李朝朝,卻也不過是爲了不想讓李家再鬧出什麼笑話。

李朝朝行禮,“是,朝朝明白。”

“嗯,我就是喜歡聰明的孩子。”老夫人對李朝朝的態度算是徹底滿意了,“你做的好,李家就是你的依仗,有半分錯漏,你就是孤立無援,所以記住你是姓李的女兒。”

她閉上眼,衝着李朝朝揮了揮手,“去吧,你讓我失望,也要顧及點菩薩的面,誠如你所說,她們心裡可都明鏡着呢。”

李朝朝出門外,夏荷立即上去給她披上大氅,繫帶子,“姑娘,下雪了。”

李朝朝心裡想着老夫人那番話,說來說去就是讓她知道自己是李家人,做出什麼事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就算是嫁到武鄉侯府,若是孃家是不得臉的,她的日子也不好過,而且還讓她當着菩薩的面答應下來,否則就天打雷劈了!

這可是威脅她呢!

李朝朝嘴角的笑意不無嘲諷,若真有天理報應,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死多少回(反正已經死了兩次了),死得多了哪裡還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老夫人活了這把年紀,還真是天真的緊啊。

李家是在鎮江城裡說得上話,可是對於京城之地那些高門大戶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沒有這些腌臢之事,武鄉侯府就當真能看上她這個小門小戶裡出去的女兒。

一早決定嫁給藍翎羽的時候,李朝朝就把這些事情想過了,孃家什麼的,她真真是一點都指望不上,也根本不在乎這些,若是不喜歡,你就是皇家之女,都能鬧出幺蛾子來,因此老夫人說的話她也並不放在心上。

今年初冬的雪說來就來,李朝朝坐在雙竹館裡烤火,自從她被定了婚事,李府上下也對她敬重有加,大老爺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送過來,一旁的何媽媽嗤笑了聲,“當初四姑娘那般被疼愛,也沒見到他如此舔着臉來。”

李朝朝這些日子被看管得緊,也無法出門,看着她是最清閒,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秋霜和香塵出去辦了。

她也安心地和夏荷學打瓔珞,隨意問道:“李曼曼那鬧出什麼花樣了?”

“她聽到姑娘和藍世子訂親,差點把弦月樓給拆了,哭着喊着要見大夫人。”何媽媽順手把桌子上的珠子遞到她手中,“我聽姑娘的話,讓底下的人故意鬆了警惕,她就偷偷從狗洞裡爬到馨蘭苑去了。”

李朝朝擡起眼笑了笑,“她現在也是能忍得了。”

“李曼曼是活該,她當初害姑娘的時候,就該想到這樣的下場。”何媽媽啐了口,“姑娘你猜她和大夫人說什麼了?”

李朝朝歪着頭想了想,“無非是如何把我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狠這類的。”

何媽媽不知道該笑還是不笑,眉宇間多了幾分嗔怪,“姑娘還說的這麼輕鬆,都到了這個時候,那兩母女還想着害您,您就應該趁着現在讓她們死了也沒人說什麼,至於老夫人那邊看在藍世子的份上也不會怪您的。”

“媽媽這話是沒錯,我現在殺了她們確實易如反掌,可是她們還有大用處啊。”

何媽媽疑惑地挑眉,“老奴不明白。”

李朝朝只是笑笑,問道:“新姨娘什麼時候進門?”

何媽媽見李朝朝不願意多說,也不再追問,“說是等三姑娘嫁到藍府之後,就把新姨太太擡進來,不然說是新太太沖撞了三姑娘的喜事。”

“初娘子也已經死一年了。”

李朝朝懶懶地應了聲,繼續低頭打瓔珞,她都快忘了自己也重生整整一年,這一年實在漫長,好像連着兩世一起發生的,可又覺得過得很快,明明記得她死在藍翎羽懷裡的事就是前幾天發生的事,這昨天又接到了他相思的信箋,饒是她不喜歡傷悲春秋,都不得不去感嘆世事無常,每走一步都決定着未來要面對的。

她心裡卻想起藍翎羽之前派人送來的信,藍翎羽信上說等秀娘嫁過去,藍家就徹底拔起,李家就必然會受到連累,等那時候這兩家就會傾家蕩產,她也算是能了結了上一世的所有仇恨,那麼她趁着等藍翎羽來接自己的這段時間裡,好好計劃一下,怎麼惡鬥一番武鄉侯府的那個老妖婦。

她心思活絡,手中的瓔珞也在指尖翻飛不停,根本讓人無法猜測出李朝朝此時心中的狠與毒,她實在是認得清自己不算是個好人,又最是護短,既然藍翎羽是她的人,那麼打他的主意,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不知道將來又是怎樣的腥風血雨,李朝朝笑着把打好的瓔珞把玩在手掌中,她現在已經滿身血腥,又何必怕那一身的騷。

轉眼間就到了臘月,藍府紅梅開的那日,秀娘終於要嫁人了,藍家只派了一頂小轎子到了李府,從角門出,又由角門入,沒有喜婆盈門,沒有鞭炮鑼聲,更沒有拜堂宴請,她不過是個開了臉的姨娘罷了。

何媽媽說完這些,忽然在唉聲嘆氣,“自作孽不可活,都是她自找的。”

李朝朝沉着臉,錦娘,秀孃的命其實都是她們自己作出來的,不去反抗大夫人,偏要想着法子去嫉妒,對她使壞心眼,又如讓她有半分惻隱之心。

她冷冷地笑了笑,“這纔剛剛開始而已。”

嫁人於錦娘、秀娘來說並不是解脫,而是真正的厄運開始,這場劫難不只是他們的,還是藍、李兩家。

秀娘成了藍家的姨娘,大老爺那邊竟絲毫不在乎,他只心心念念地儘快把新姨娘擡進來,反正五姑娘已經和武鄉侯府定下來,他已經不在乎鎮江的藍家。

可是李府的新姨娘還沒進門,藍家那邊就出了大事,鎮江藍家七家鋪面和莊子的貨款被壓,資金鍊斷裂,舉外債還不清,所有的債主討上門,一夜之間傾家蕩產。

當天夜裡,春嫂被夏荷請進屋裡,她笑着捧了個盒子上前,“姑娘,這是藍世子讓我交給你的。”

李朝朝挑了挑眉,沒多問,親自接過來打開看了看,一目瞭然,又笑着遞給秋霜,交代:“替我收好。”

這屋裡之人全是李朝朝的心腹,各司其職,秋霜身爲管賬本和所有金錢之人,要對李朝朝所交代的東西有所瞭解,從她手中經過的錢不說比李府多,但也在鎮江算是富饒,她當着春嫂的面打開了驗收,瞳孔倏然睜大,立即去看向五姑娘,但見李朝朝十分淡漠的樣子,又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了。

春嫂沒有贅言,行了禮就退出去了。

秋霜捧着盒子不知所措,主動道:“請姑娘示下。”

李朝朝笑着上前戳了戳她的腦門,“你也是見過錢的,只不過是比你手中的多了些,何至於這般吃驚,你就當是藍世子給我的聘禮了。”

聘禮啊……整個鎮江藍家的家產都在這盒子裡,七家鋪面,兩個莊子,還有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田地,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銀票,這盒子沒多重,去讓秋霜覺得自己抱不住了。

李朝朝輕笑,即將回京的藍翎羽把整個鎮江藍家都給掏空了,其中還有當初大夫人私下借給藍夫人的一些,甚至包括大夫人自己的嫁妝。

藍翎羽是要把她所有的後顧之憂都解決掉,他才能安心地離開,讓她安心地等待。

李朝朝的手掃過那盒子,若是沒猜錯,今夜馨蘭苑的那位不瘋也要受盡凌辱。

只睡到半夜,李朝朝就被天井裡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吵醒,夏荷走進來,簡短的說:“姑娘,大老爺把大夫人扒光了在雪地裡打,四姑娘過來說想見您。”

李朝朝頗有些意外,李曼曼居然捨得放下身段求自己?

她冷冷道:“不見。”

夏荷點點頭,讓香塵和秋霜守着李朝朝,出門與何媽媽站在一處,而冬月則站在院中攔着李曼曼,“四姑娘,我們姑娘睡下了,您請回吧。”

李曼曼休養了一陣子,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只是整個人都瘦了,不見往日的冷傲與矜貴,多了些病美人的神態,看着很是弱不禁風,但眼底的陰毒卻更加兇狠。

她知道自己打不過冬月,就站在院子中大喊:“李朝朝!我知道你醒了!你給我出來!我要見你!”

何媽媽皺起眉頭,“四姑娘,我們姑娘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更深露重還是請回吧!”

“我知道你們都是李朝朝最心愛的狗,我就不走,有本事你們就來咬我!”李曼曼滿臉猙獰,“就算她李朝朝要嫁去武鄉侯府,但在這個家裡,她也不過是個庶女,是個下人生的,我是嫡女她就該給我出來下跪!”

夏荷是院子中最爲冷靜之人,雖然不潑辣,但也有崢嶸骨氣,她冷叱道:“四姑娘說我們是瘋狗,但這院子裡只聽見你一個人在這亂吠,正所謂打狗要看主人,反正今夜大老爺在後宅,我們就去請了他來做主好了。”

她一擡手,神色淡漠道:“冬月,去馨蘭苑請大老爺來,我想他打一個也是打,打一雙也是打,應該不在乎多來一個大逆不道的!”

李曼曼忽然在夏荷的眉眼間看出李朝朝的狠,忽然覺得胸間有一口惡氣喘不過來,果然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狗!

“你居然連我都敢罵!反了你們不成!”

“不敢!”夏荷冷笑,“不過四姑娘居然說奴婢幾個是狗,自然是要咬人的!”

五姑娘曾經說:言語上的屈辱算什麼,只要自己的脊樑骨夠硬夠挺,就是別人拿棒子也打不彎。

這雙竹館裡的下人哪個不是受了五姑娘的恩惠,待她們和善,賞罰分明,她們自然也要配得上這樣的好主子,若是連個瘋狗都攔不住,她們也別去伺候五姑娘了!

李曼曼一聽氣紅了臉,“好個狗牙利齒的賤人!和你們主子一樣惡毒!你有本事就讓父親來!我今日就當着他的面來揭穿李朝朝那張惡毒的臉!”

她話音一落,門吱嘎一聲從裡面打開,李朝朝打着哈欠站在一旁,呵呵兩聲,“我就說誰這麼沒規矩,原來是四姑娘!”

“賤人!你說什麼!”李曼曼一見到李朝朝所有的理智都飛灰湮滅,想要衝上前和李朝朝拼命,被一旁的冬月一個膀子就抓住掄到地上。

李朝朝笑看着地上的李曼曼,“四姑娘自重,送客,不走,就給我打出去!”

“李朝朝!”李曼曼忽然一聲尖叫。

李朝朝歪過頭看她,“怎麼?不叫我賤人了?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叫我賤人,我身上難道能少塊肉?”

李曼曼咬着牙,雙手死死地撐在地上,“你……你……”

李朝朝看着她想罵自己,又什麼也說不出口的樣子,忽然來了興致,抱着雙臂看她,“你今夜來找我到底所爲何事?”

“我要你……你去救母親!”李曼曼艱難地說。

李朝朝像是聽了什麼笑話,嗤笑了聲,“我何德何能。”

“她養了你這些年!你這個狼心狗肺的!”

李朝朝也厲聲起來,“你就是這麼求人的!”

李曼曼忽然跌坐在地,她就知道李朝朝明白自己是來求她的,所以故意羞辱自己,她擡手捶地,“李朝朝,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是不會求你的!你休想!”

“你就是跪下來求我也沒用。”李朝朝誠懇地說:“我絕對會見死不救。”

“李朝朝——我要殺了你!”

“好啊,如果你有那個能耐,我不介意把你送到下面和你母親一起作伴!”

“你怎麼如此狠毒!如此狠毒!”李曼曼忽然潸然淚下,覺得自己很無力。

“我若不狠毒,我就會像五姨娘那樣被你的母親害死!這事怨不得別人,這是她應受的。”

李朝朝冷漠地轉身,揮了揮手,“再不走,給我打出去!”

李曼曼再要說話,冬月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狠狠一掐,她就暈了過去。

冬月還在爲之前姑娘在山上受凍了一晚的事心生怨憤,在她的身上踢了兩腳,然後拎着她的領子扔了出去。

等在門口的春芳見到李曼曼如此狼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忙讓人來把她擡回弦月樓,等李曼曼醒來,聽到父親還在馨蘭苑找母親出氣,整個人都覺得死了一般。

原來李朝朝是爲了她姨娘的事而心生恨意,這恨可以這麼強大,強大到可以變得如此狠毒,那麼從今日起,她李曼曼也要做個更陰損狠毒的。

雙竹館裡,李朝朝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就把冬月找來吩咐,“去馨蘭苑找大老爺告訴他,新姨娘馬上就進門了,不宜殺生,否則會被人置喙寵妾滅妻。”

冬月聽到李朝朝爲大夫人求情,有些不情願去,卻被李朝朝冷冷一瞪,就灰溜溜地跑了。

何媽媽表示不解,“姑娘,您這是爲何?”

李朝朝見何媽媽不高興,笑道:“媽媽,大夫人現在不能死,她可是有大用處的。既然您不開心,以後就讓李曼曼呆在弦月樓哪也不許去。”

大夫人確實不能死,她的用處可大着呢,只是現在誰也不能說,包括藍翎羽。

又鬧了一夜,馨蘭苑的血腥都能飄到雙竹館來,冬月見李朝朝醒來,就跑進來說昨夜的所見所聞。

“姑娘,您是不沒看見,大老爺把大夫人打的遍體鱗傷的,一絲不掛地扔在雪地裡,那馨蘭苑的雪也好久沒打掃了,但不管多厚都被雪染成了紅色……那血腥很是沖鼻子。”

“找大夫了嗎?”

冬月撓了撓頭,“沒聽說,不過我瞧着大夫人怕是活不成了。”

李朝朝讓何媽媽也去知會春麗一聲,“去找個大夫瞧瞧,她不能死。”

衆人對李朝朝的行爲表示不解,卻從來都不曾違抗,五姑娘做事向來有分寸,她這麼做自然有一定的道理,現在對大夫人來說死反而是解脫,不死才更讓她痛苦。

又過了幾日,李府的新姨奶奶進門了。

即使李家現在已經入不敷出,但大老爺還是從私房錢裡拿了一大筆銀子出來,風風光光地把姨奶奶迎娶進門,大辦了幾桌,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六品的通判,就是連知府大人也親自被請來喝喜酒,只是席間不見藍家一個人。

席間有人談論起藍家,聽說藍家的大宅也易主,他們一家被攆出了出去,也不知道在哪裡住着。

還有那藍家大老爺也氣病了。

李朝朝正想着說不定這一世藍家大老爺會早早的過世,有人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朝朝,可想我?”

她未回頭,已經聞到身後男人身上和自己一樣的香氣,這味道很熟悉,已經熟悉到骨子裡。

李朝朝轉過頭,迎着冬日的暖陽看着眼前明晃晃的藍翎羽,他的眉眼線條分明,嘴角微微抿着,都散發着風騷又性感的魅惑。

“想的。”李朝朝十分順從自己的心。

藍翎羽笑得更燦爛,拉着她的手往角門去,“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此間,李府熱鬧非凡,雙竹館之內全是自己的人,藍翎羽拉着李朝朝從角門出去,乘着馬車,一路而行。

兩個人在車上說了些提體己的話,仿似說不夠一樣,也感受不到即將到來的離別氣氛,過了半個多時辰,就到了一處宅子。

李朝朝跳下馬車一看,竟是以前的藍府。

她是最熟悉不過的,只不過現在已經換了門匾。

是不一樣的藍府。

這門邊上的字一字一頓都透着剛硬有力,李朝朝一眼就看出是藍翎羽親自寫的。

藍翎羽一路無話地拉着李朝朝的手進門,直奔那片火紅似海的梅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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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發現滅有……我再加快速度寫……分離!

分離是爲了什麼?

爲了他們更長遠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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