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銑的法子其實和古時候曹衝稱象的道理一樣,藉助的都是水的浮力,先將船裡滿載重物,再用鐵索將水底的奇石和船身相連,將船裡的重物移開,在水的浮力作用下,船身上浮,便拉動了水底的奇石移動!
這法子簡單,只是在具體實施的時候還是遇到了一點麻煩。
需要一個人潛入水底將鐵索繫緊在巨型奇石之上,而在場的不是旱鴨子就是些老弱之人,楊銑見了,欲要親自下水,被安和死死抱住,謝函等人也在旁苦勸,安和要去,卻被楊銑一腳踹翻在地,怒罵道:“你要是會水,爺會和你爭?給爺滾到一邊涼快去。”
雖然按水性體力來講,楊銑的確是壩上最合適的人選,可是他的身份擺在這裡,壩上所有人都不敢真讓他入水涉險,開玩笑,這可是皇子殿下,要真在衆人眼皮子底下磕破一點皮,就是垌峽口保住了,到時候天子一怒,他們這些人又哪裡還能保得住身家性命!
“要不我去吧?”
說話的是宜兒,她已經將衣裙都紮緊弄妥當了,再利索的將頭髮盤了起來,用頭繩繫好了。
“這是什麼場合?你一個小女子添什麼亂,快給爺滾開!”
宜兒執拗道:“殿下就讓小女去試一試,不成的話殿下再親自出馬,也浪費不了多少時間的。”
楊銑卻哪裡原意和她囉嗦,直接吩咐道:“安和,把人給爺拉到一邊去!”
豈料安和這會索性跪倒在地,道:“爺,你就讓宜兒姑娘試試吧,我們將繩索系在她腰上,有什麼問題馬上就把人拉上來,要不然,爺,你讓小的去吧,小的雖不會水,閉一會氣應該還不是問題。”
在衆人皆勸之下,最後還是宜兒下的水。
水 很深,且寒,宜兒在水底找了好久,直接浮出水面換了三次氣後,才找到了巨石,將其繫牢,被人拉上來的時候宜兒臉色已凍得鐵青,嘴脣都成了醬紫的烏青!
接下來就順利多了,船一點點的浮上來,巨石也一點點的被挪動移開。
巨型奇石被移開了,以後就只剩那釘死了的鐵門了。
這次楊銑再不讓宜兒下水了,他要親自下到水底查看,他的態度堅決,面對上來勸說攔阻的人,他怒目瞪去,人從頭到腳竟帶着一股幾欲殺人般的戾氣,讓人心中生寒,到嘴邊的勸說之詞都沒敢說得出來。
安和打小伺候他,哪裡不知道楊銑是鐵了心了,他是勸不住了,只能上前帶着認命的表情爲他在腰間繫好了繩索。
在下水之前,楊銑走到宜兒身邊,眼中含着火,兇巴巴的道:“好好在邊上呆着去,冷就多穿點衣服,別有事沒事都在那逞強顯能!”
楊銑的樣子很兇,宜兒卻是半點害怕都沒有,反而楊銑那兇巴巴的話語讓她心裡升起了一股暖意,她便笑盈盈的點了點頭,然後道:“殿下小心!”
楊銑臉上依舊冷得沒有一絲熱度,不過宜兒最後還是從他的眼角底處發現了一絲愉悅。
這是宜兒第一次從語言上表示出了對他的關心,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以前也有不少人都對他說過,可是他都覺得那些話好虛僞,那些人說這話的時候根本就不是對的他這個人,他們都是對他的身份說的,楊銑完全相信,他若不是皇子,只是一個低賤的農戶的話,那些人當中絕對沒有一個人會對他說同樣的話!
可是今天不同,宜兒並沒有什麼過多的動作語言,他卻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那份真誠,那不是因爲他的身份,只爲了他這個人的真誠!
本來他以爲他不會介意這些的,可是很明顯,在聽到宜兒的話之後,他的心情不可抑制的愉悅起來,以致在下水的時候,他的整個身體都變得輕盈了許多,那水明明寒冷刺骨,他卻似乎沒有感覺到太過難受!
世間的事本來就存着諸多變數,有時候事情的發生,出乎意料的就在你最不經意的那一瞬間,讓人完全來不及去應對和反應。
楊銑這第一次下水只是爲了查看一下被泥釘釘死的鐵門如今的狀況,沒有人會覺得這第一次下水就能把鐵門撬開,打開這個久被閒置的泄洪口。楊銑也沒對此次下水抱什麼希望,他只是想仔細的勘察一番情況,再想出個切實有效辦法出來。
可是他在潛入水底,找到了鐵門的所在,並用手輕輕晃了晃了鐵門的時候,異變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就爆發了。
那鐵門竟是鬆動的!
這一剎那,電光火石之間,楊銑已大致猜出究竟是怎麼回事!
垌峽口大壩建成幾十年的時間,鐵門最初雖被泥釘釘死,可是日日承受着垌峽口蓄水的壓力,日積月累,那泥釘早就鬆動了,若不是之前有巨型奇石擋着,只怕鐵門早就被蓄水衝開,這備用的泄洪口也早就重見了天日。
如今巨石被移開,鐵門少了屏障,頓時就已經搖搖欲墜,楊銑想到這些,連忙踩水,想浮上來,可是已來不及了。
巨大的響聲從水底轟然間傳了出去,鐵門在水的衝力之下,如閃電般飛了出來,雖然沒有正面撞上楊銑,可他膀子卻被狠狠的擦了一下,立時就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令楊銑有短暫的失神。
緊接着,泄洪口大開,洪水洶涌着狂卸而出,楊銑身不由己,順着水流,急急的朝着下流衝出而去。
他身上原本系着繩索,另一頭在壩上被安和和另外一人拽在手中,只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沒人會想到這備用的泄洪口會忽然間被衝開,所以安和二人根本就沒反應過來,楊銑被衝出去後,巨大的拉力之下,二人竟全都沒能拉住,繩頭脫手而去。
在無數驚恐的叫聲之中,宜兒早已撲了上去,在繩頭即將滑下大壩的時候,她撲了個正着,將繩頭攥在手心,死死的打了個結,想拉住繩索,可是泄洪口下洪水的衝力太大,她一個小女子哪裡有力氣拉得住,所以,幾乎就是一瞬間,她不禁沒能拉住,反而自己也被帶着掉下了高高的堤壩,落入水中,被水急衝而下。
堤壩上頓時炸開了鍋,皇子被洪水沖走遇險意味着什麼,不消任何人多說,大家心裡都心知肚明。
安和是最先反應過來,大喝了聲:“找,快去找!”話沒說完,人已率先衝下了堤壩,朝着下游飛跑而去。
與此同時,官道上有三匹駿馬正揚蹄急奔,方向正是垌縣,領頭的那人是個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他面目清冷,臉上線條猶如刀斧修鑿過般硬朗霸氣,整個人彷彿那出鞘的寶劍一般,讓人不敢逼視!
身後了兩人都青布長衫,作小廝打扮,其中一人極力打馬,趕上前和少年並行,大聲道:“爺,我們已經連續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了,片刻也沒休息過,您看是不是停下來稍作休憩再趕路啊?”
少年沒說話,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紋絲未動。
“爺,您這般急行,就是人受得了,這馬也受不了,前面又沒有驛站,馬要是廢了,不更耽擱麼?”
少年還是沒有反應。
“爺啊,五殿下吉人天相,身邊又有安和伺候着,出不了什麼事,爺您……”
這回少年扭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小廝只覺那眼神冷冰冰的,慎人得很,心中不由得激靈靈的打了個顫,頓時到嘴邊的話就被他硬生生的給嚥了回去,他就搞不懂了,以前的爺可不是這般不好伺候的,可是半年前爺得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以後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冷冰冰硬邦邦不說,整個人還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他認定的事那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人還喜怒無常,動手賞起鞭子更是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特別是那病剛好的那段時間,在爺身邊伺候的簡直就如置身在人間地獄,那兩個從小跟爺一起長大伺候的小廝,不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爺一頓鞭子抽殘了,後來才換上了他門板和另一個叫青瓦的小廝近身伺候的。
說起來他原來的名字不叫門板,可是提到爺近前伺候後,爺就給他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字,他有什麼辦法,哭都沒地哭去,別人還羨慕他一步登天,直接就被提成了世子爺的貼身小廝,說起來也是,能當世子爺的近身小廝那確實是他祖墳上冒了煙,踩了好運了,別的不說,就說他那老爹老媽,甭管以前是什麼模樣,現在在國公府那也算得上有頭有臉,誰見了不客客氣氣的打個招呼,這不都得益於他是世子爺的近身小廝呢。可是他家爺的這個脾氣,那還真的不是隨隨便便來個人就能伺候得了的!
此時姜宥又瞥了門板一眼,冷冷道:“再聒噪就給爺滾回昀都去!”
門板不敢再說了,他家爺的脾性過了這幾個月他哪裡還有不清楚的,那可是說一句是一句的主,他要你回昀都,那絕對不是威脅,他幾乎可以確定,他要是從嘴裡再多蹦一個字出來,下一秒,他家爺就會乾脆利索的將他攆回去!